祈元三年， 那時我還是督公府的小婢女。
督公權力滔天， 是聖上面前的紅人。
他粉面長眉， 眼尾生媚， 那是我第一次遇見那般魅惑人心的男子。
那夜夜光微瀾， 我受罰跪在踏跺之下。
淒風颯颯， 我嘴角微顫， 低吟淺唱：“夜無明水無盡， 罰得人前…無人問…”
督公乘坐軟轎， 遠遠便聽到這聲音幽怨。
後來我看著他從那堆圍繞在他身旁的人群中脫穎走出， 黑衣如墨， 膚色發白， 那衣襟上還繡著金絲鳶尾。
他朝我意味深長的笑， 笑得讓我覺得牙齒都在打顫…
我害怕地想要縮成一團鯪鯉， 可是他那青蔥如雪的手指微微勾過我的臉，
“怎的哭得跟外頭的花貓似的， 不過這模樣， 才更叫我疼惜…”
“我…”
“不要害怕…小東西， 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後來我成了督公跟前侍奉的丫鬟。
督公脾氣不大好， 有些喜怒無常。
可是他唯獨對我和顏悅色。
那日他揮毫潑墨， 畫了一副美人畫像。
畫中美人與他別無二般。 他抓著我的手在那畫中為那男子添了一枚紅痣。
那畫栩栩如生， 惟妙惟肖。 他含著我的纖纖玉指， 輕笑道：“小東西， 你可覺得我美嗎？”
我癡迷望著他的雙眸， 內有萬千旖旎。
“美， …督公之美， 自然…難以有人與您相比！”
“那小東西可要來吻我一番？”
我有些害羞而又驚怕， 但是還是偷偷親了他臉頰。
他眼睫微動， 搖頭歎息， 指了指他薄唇示意。
那是我第一次吻上他的唇，
後來， 督公十分寵我， 府中眾人都以我為督公姬妾。
可是有誰知道， 我只不過是督公閑來逗趣的女子。
後來有一日， 督府來了位太子。
那位太子龍章鳳姿， 嘴角卻笑得十分邪肆。
他向督公討了我， 我跪地求督公， 督公卻癡癡笑我：“小東西， 你跟著太子， 以後可就是非比尋常， 何必跟著我呢？”
我身如殘葉， 已覺他冷漠無情， 心死說道：“原來督公從前說要許我一世的話都是做假…也罷， 是我貪圖多了…督公， 我寧願從未認識過你…”
他眉梢稍動， 轉而卻被掩蓋地不留一絲痕跡…
後來太子虐待我致傷致殘。
我還剩著最後一口氣時， 被太子的侍從扔在寒山大雪之中。
那時山下華燈初起， 我看著山下燈火迷離， 身下雪色冰涼， 心頭湧上無限淒意。
骨凍冰寒， 朱門情薄。
彷佛置身危樓百尺， 忽然墜地而下， 彷佛躺在飛流急湍， 瞬間支離破碎。
我回頭望見山林之中督公一襲黑袍掩映在月色之下， 那麼俊秀挺拔。
他走至我身邊， 附耳在我耳畔說：“小東西， 謝謝你， 替她躲過旁人耳目…”
我掙扎著發出嘶啞的聲音：“她？”
督公點了點頭， 那女子柔柔弱弱從他身後走出：“阿晟， 給她一個痛快吧…”
督公愛憐地看著我說：“小東西， 太子如今被廢， 朝堂之上再無人能與我爭鋒， 當時太子想以你為把柄， 讓我任他驅使， 不過他錯了。 多謝那些時日， 你替我做得很好…”
我聽完這話， 心中無數蒼老。
我別過頭不再看他， 我不會接受他的謝意， 要謝， 只謝那時癡傻的自己。
督公放了一把烈火， 火光溫暖。
讓身處寒冬的我， 感到陣陣燙意。
督公說：“小東西， 好好上路吧…下輩子， 投個好人家…”
我的眼淚落在大火之中， 片刻之間， 就被吞噬。
我看著他的眉眼， 一如初遇， 他身旁女子嬌弱， 也算得慈悲為懷。
可是他們這般對我如此善良， 我卻覺得這是人間最大的罪惡。
別笑我那時又癡又傻， 我不過愛上一個人， 我卻不知他是否愛我…
我不過不是那個女子…
我不叫小東西， 我娘給我起了個好聽的名字， 叫允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