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註定
可能你可以對一個孩子說
世界總比你意料中更美好，
然後你讓他們獨自走向未來，
那遠方黑黢黢的樹林。
她突然在深冬死去，
離世的同一張床上；床上的另一邊還留著他壓出的坑。 而她的
第二任丈夫留在日本和他的第一個家庭生活在一起。
她曾經說， 她的三個女兒在獨立生活後會幹些什麼
她無法想像。
我的媽媽是第二個女兒， 是一座無聲之聲的花園。 她們四個人
生活在索爾的一座破房子裡。
我外婆留下一張發黃的照片， 她的臉
轉向鏡頭外， 就像野兔感覺到了獵犬；
據說她總是獨自吃飯， 一隻內向的生物。 她向這個
她無法施力的世界承諾了些什麼？
一個孩子突然感覺到經驗在她的體內宣佈其邊界：
在她母親的葬禮上她哭得太猛以至於在好幾天的時間裡
她的手都失去了感覺，
這說明她抓撓自己是多麼地狠，
你一直相信這就是你的主題：命運， 把自己浸沒在酸液中的
負數的歡愉。
你以為它可以把你從簡單幼稚中解救出來， 媽媽在門廊裡
教訓道， 但藝術並不是撒手鐧。
我不是一個傻孩子。 我甚至也不再是個孩子， 帶著她的
猶疑， 然後是可怕的確信：喪失並不只是毫無意義， 它還是悲劇。
當她孤獨時， 媽媽會做飯；當她快樂時， 她知道如何
隱藏。
作者 / [美國] 桑德拉·林
翻譯 / 光諸
Certainty
Perhaps you can tell children that the world is always a more beautiful place than you can suppose,
and then you release them into their future, the black row of trees in the distance.
She died suddenly in midwinter, in the same bed in which her husband died years earlier; it still sagged on his side. Her second husband remained in Japan with his first family.
She used to say, what my three girls do when they are on their own is unimaginable to me.
My mother is the middle daughter, a garden of inaudible tunes. The four of them lived in a mean house in Seoul.
One yellowing picture of my grandmother remains, and her face turns away from the camera, as the rabbit senses the hound;
she was said to be a solitary eater, an inner thing. What did she promise the world that she wasn’t able to make good on?
A child who abruptly feels the frontiers of experience assert themselves in her: at the funeral my mother cries so hard she can’t feel her hands for days,
it explains how she scratches herself raw, meaningless.
You have always believed these are your themes: fate, the negative pleasures of dipping oneself in acid.
You think it will rescue you from your simplicity, remarks my mother from the doorway, but art is never the ace in the hole.
I am not a stupid child. I am not even a child any longer, with her hesitant, then terrible certainty, that loss is tragic, not only pointless.
When she is lonely, my mother cooks; and when she is happy, she knows to hide it.
Sandra Lim
今天這首詩講述的“故事情節”比較複雜， 在這裡按照我自己的理解給大家整理一下：
這首詩講述了作者一家三代女人的命運。
第一代：作者的外婆。 很內向， 很無力。 在丈夫死後帶著三個女兒生活在韓國首爾的一座破房子裡， 不久後在深冬去世。
第二代：作者的母親。 目睹父母的去世， 在母親的葬禮上拼命抓撓自己以至於手臂失去知覺。 孤獨的時候會做飯， 快樂的時候也不聲張。
第三代：作者， 一個生活在美國的藝術家， 被母親教訓說“把命運和負數的歡愉作為主題”， 而自己確信喪失不是毫無意義的， 從中可以看出“悲劇”。
如果是在一般的寫作課上， 這首詩是可以被判“不及格”， 因為它的代詞往往讓人困惑——那些“你”和“她”究竟指代著誰？這其實是作者刻意追求的效果。 在這首詩中， 代詞指代的模糊性就像影像處理中的“塗抹”工具， 把事物的邊界模糊化了。 這就造成了一種效果， 似乎外婆走過的路， 媽媽和作者也在走， 他們共用某些非常私人化的感受。
作為和作者具有相同文化背景的東亞人，
此時， 或許藝術是一種自我拯救的方式。 命運， 負數的歡愉， 藝術的揭示未必能作為戰勝人生痛苦的“撒手鐧”， 但它起碼能使我們的建立某種確信。 無論如何， 懷抱確信的成年人， 也要比獨自走向黑森林的孩子更強大。
薦詩 / 光諸（微信號：ghostinthezoo）
2018/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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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 / Will Barnet, Mother And Child
第1771日值守 / 光諸、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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