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無韻先生 | 禁止轉載
濟南， 南部山區， 在一處樹林裡， 員警們用黃色的警戒線圍起了幾百平米的區域。
幾個帶著白手套的警員在長滿雜草的空地上不停地翻找、拍照。
六月正是濟南最熱的時候， 樹林裡的知了叫得讓人心煩。
田禮是個法醫， 蹲在地上用鑷子夾起一片指甲， 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單獨的材料袋裡。
天很熱， 田禮站起來擦汗的時候看到吳隊長向他招手。
“小田！你過來一下！”
吳隊長掀起警戒線， 讓一個穿著淺色半袖的男人進來， 對田禮說：“這是重案組的田隊長， 他有些話要問你。 ”
來人是重案組的田昊， 田禮的堂兄。 田昊對著吳隊長點了點頭， 戴上一副白手套， 一邊往裡走一邊小聲問田禮：“老三， 說說你們都找到了什麼。 ”
“除了被害人的一條右臂， 我們暫時還沒發現什麼其他的東西。 ”田禮頓了頓， 從身後的挎包裡拿出一疊照片遞給田昊，
“從屍體的腐爛程度看來， 這裡並不是案發現場， 兇手將被害人殺害之後分屍， 將屍體的一部分拋棄在這裡。 手臂已經開始腐爛而且有野獸撕咬過的痕跡， 目前暫時無法推斷死者的死亡時間， 因為……屍體有臘化的跡象， 明顯是被人處理過。 ”
“你說什麼？臘化？”田昊轉頭看著田禮， “你是說， 這條手臂被人做成了臘肉？”
田禮點了點頭， 田昊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手臂上無任何紋身和裝飾， 暫時無法推定死者身份， 需要做DNA的檢測。 此外， 在距離屍塊十米左右的地方撿到一片指甲， 暫時不能斷定是不是死者的。 從手臂的長度和掌骨的大小來看， 死者應是女性， 年齡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 ”
“還有，
“呵， 斧頭？夠兇暴的啊！”田昊一邊聽著一邊走到空地的中央， 這附近的雜草被壓平， 地上用白油漆刷出來一個長條的形狀。 田昊蹲下來用鑷子在土地上劃了幾下， 又站起來抬頭看著天上， 周圍有幾顆高大的松樹。 田昊指著一棵樹上一團黑黑的東西問：“老三， 你看那是什麼？”
田禮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好像是個鳥巢吧……”
田昊搖了搖頭：“你沒有聞到什麼怪味兒？”
田禮用力聳了聳鼻子：“沒有啊！沒聞到什麼怪味兒啊……”
“看來鼻子都被福馬林熏壞了。 ”田昊轉身對吳隊長說：“老吳，
吳隊長一臉茫然：“要梯子幹什麼？”
田昊指著那團像鳥巢一樣的東西：“給我把那個人頭拿下來。 ”
梯子沒找到， 一個警員自告奮勇爬了上去：“隊長！還真是人頭！是個女的！”
吳隊長和在場的所有人心中不由得一震：“如此重要的線索竟然誰也沒有注意到！”
警員將人頭裝進證物袋， 用繩子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 田昊接過人頭， 盯著那張腐爛的臉看了又看， 歎了口氣， 轉身對吳隊長說：“通知周總， 他女兒找到了。 ”
死者的身份很明瞭， 是知名富商周明理的女兒， 周芳。
周芳已經失蹤兩個星期了， 如此長的時間沒有收到女兒的資訊， 甚至連一條勒索短信都沒有收到的周明理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是當田昊委婉地跟他說只是找到了周芳的一部分屍體的時候，
田昊跟同來的兩個警員七手八腳地幫忙將周明理送到了醫院。 第二天周家人就來派出所想把周芳的屍塊領回去， 田禮說有些檢測還沒做完， 屍塊還要當做證物， 暫時不能交給他們。
不料田昊對他揮揮手：“讓他們拿回去吧， 屍體腐敗成這個樣子， 已經什麼線索都沒有了， 死了的入土為安， 活的人心裡也好受點。 ”
打發走了周家的人， 田昊接到了一個電話， 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打來的。
“老田， 我是嬴澈。 ”
“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來了？”
“我打算去趟濟南……”
“來吧， 有地兒住。 ”
早上， 周明理在病房裡洗過臉， 吃過早飯， 躺在床上靜靜地等著查房。
“周總，今天感覺怎麼樣？”一個年輕的醫生手上拿著病歷本問他。
“好多了……”周明理看著窗外，語氣很淡，女兒的死讓他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從前那個精明強幹的周總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遲暮的老人。
“您現在身體很穩定，再觀察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醫生翻看著這幾天的查房記錄。
周明理住的是單人病房，給他安排的是專門的醫生負責他的治療。
“唉，死者已矣，您可要保重身體啊……”
周明理聽到這話抬起頭來看著站在床尾這個年輕的醫生：乾淨俐落的短髮，高高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面皮白淨，氣宇軒昂。“年輕人，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小芳跟我是初高中同學，說不定哪次家長會什麼的您見過我呢……”醫生笑了笑，推了推眼鏡繼續看病歷。
“我工作忙，從來沒去給小芳開過家長會……”周明理歎了口氣，似乎是在悔恨自己工作太忙忽視了女兒，“你是不是來過我們家？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田銳，之前我們主任介紹過的，您忘了？”
“田敬文是你什麼人？”周明理似乎對這個年輕醫生的來歷十分好奇。
“那是我大伯，家父田敬義，排行第三。”田銳的談吐舉止無不表現出良好的家教。
“你是田老三的兒子？田昊是你大哥？”
“是的……”
“我與你大伯是世交，你叫我周伯伯就好了。早就聽說田老三的兒子一表人才……”周明理哈哈笑了兩聲，似乎觸動了什麼心事，眼神又一下黯淡下去了。
田銳看出了些端倪，默默地拿著病歷退了出去，關門的時候聽到周明理輕輕一歎：“小芳啊……”
田昊打開後備箱，將嬴澈的行李扔進去，關上門拍拍手說：“你怎麼想起到濟南來了？”
“打算來濟南找個故人，”嬴澈拉開副駕駛門坐了進去，“最近忙什麼？看你氣色不太好啊。”
田昊系上安全帶，打著火，熟練地往停車場外開去，一邊開一邊說：“最近一個碎屍案啊，唉……年紀輕輕的好姑娘……”
“有線索麼？”
“沒有啊，只找到了腦袋和右臂，屍體的其他部分不知道在哪呢。”田昊一邊開車一邊發牢騷，“為了這事兒，我都好幾天睡不著覺了。”
“死者很重要？”
“富商周明理的千金。”田昊在紅燈前面拉起了手刹，點上一根煙，繼續絮叨。“按理說我不應該跟你聊這些案情的，最近實在是太煩了……”
煙燒得很慢，從嘴裡吐出的煙霧也久久不能散去，車廂裡突然沒有了聲音，田昊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似乎變慢了，“又是你小子搞的鬼吧？”田昊轉過頭問嬴澈，可他看到的是一張驚恐、緊張而且扭曲的臉。
轟！好像一個悶雷在腦子裡炸開，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的鳴笛聲快要把田昊的鼓膜撕裂，他看到周圍的景色飛速變換，最後定格在綠化帶的路燈上。
嘭！
安全氣囊彈出，直拳般地重重擊在田昊的鼻子上，田昊看到了很多向他跑過來的人，耳邊轟鳴一片。他轉頭，看到了另一個安全氣囊裡的嬴澈，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眼前一黑，田昊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田昊覺得眼皮和整個身子都很重，周圍是濃稠的黑暗，遠遠地傳來了一陣陣女人的哭泣聲。
“我這是在哪？”田昊雖然不能動不能說，但是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周圍越來越冷，而那哭泣也越來越近，聽著讓人發毛。
就算田昊是個員警，但這時候再大的膽也會害怕，周圍無盡的黑暗和隱隱的哭聲，讓他想起了小時候四叔公跟他說的話：“一個人快要死的時候，會走一段很長很長的夜路，而且越走越黑，到了亮的地方就是地府的門口了。”
“難道我已經死了？”田昊一想到這個，心裡不由得害怕起來。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想動，身體卻像石頭一樣硬。
就在他掙扎的時候，哭聲越來越近了，同時伴著哭聲一個女子出現在他面前，準確地說是一個女子的身體——沒有頭、右臂，腰部以下的整條左腿都不見了，赤裸的殘缺不全的一個女子的身體，慢慢地向他飄過來。
田昊驚恐到了極點，一下子很多很多小時候或者長大了聽過的恐怖故事都在腦海裡飄過，田昊奮力掙扎卻一動也不能動。
“真的要死了！不要死在這裡！我還要活下去！”田昊的內心在瘋狂地呐喊著，可是周圍只是一片沉沉的黑暗，沒有人能來救他。
或許除了一個人以外。
一隻手抓住了田昊的肩膀，從那只手上傳來的力量讓田昊的身體一下柔軟了下來，他急忙回頭，看到了一張他這輩子覺得最親切的臉——嬴澈。
嬴澈抓著他的肩膀用力一拉，田昊覺得自己整個人飛速往下掉落，有什麼東西急速地在眼前閃過，他看不清，只是這種令人眩暈的失重感讓他覺得自己應該得救了。
突然間眼前所有的東西和失重感都一起消失了，他感受到了床的柔軟，明亮的日光燈晃得他睜不開眼，左腿傳來一陣劇痛，而這痛感也在明確地告訴自己——我還活著。
一個人重重地撲到自己身上放聲大哭。
是田昊的妻子。
田昊笑了笑：“哭什麼……我又沒死……”喉嚨裡幹得生疼，田昊的聲音幾近不可聞。
“說什麼呢！”妻子抬起頭來擦擦眼淚，“我給你倒杯水。”
田昊灌下兩大杯水才覺得舒服了一些，看著妻子濃濃的黑眼圈和憔悴的面容，田昊握住了妻子的手：“我昏迷多久了？”
“五天了……我都以為……都以為……”妻子說著說著又捂著嘴哽咽起來。
田昊想像得到，這五天的時間妻子每天頂著多麼大的心理壓力在沒日沒夜地照顧自己。他緊緊地握住了妻子的手，輕輕地安慰她：“沒事了，我這不是醒了嗎？”
“對了，嬴澈怎麼樣了？”田昊突然想起自己醒來之前發生的事。
“誰？”
“跟我一起在車上的那個人，他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他們跟我說你出車禍的時候我腦子裡空空的……我只知道這個病房裡只有你一個……”
田昊皺了皺眉：“那我昏迷的時候有什麼人來過？”
妻子想了想：“局長和你們局裡的同事，還有咱爸媽，四叔他們，老三和老五都來過，周總也來過……怎麼了？”
“有沒有一個高高瘦瘦，長得很白淨的人？”
妻子搖了搖頭：“醫生說你需要靜養，除了家裡人和局長他們，大家都是在門口站站就走，沒注意有什麼外人，就算有我也沒心思去注意。”
田昊沉默了，他不知道嬴澈到底去了那裡，但是黑暗裡那張臉確實是嬴澈，而也確實是嬴澈把自己救回來的，可是這傢伙現在去哪裡了呢？還有那個赤裸的女屍是誰？難道是周小芳？那周小芳的屍體在哪裡？為什麼缺少了一整條左腿？這跟案件到底有什麼關係？
或許嬴澈的出現並不是偶然，一個多年老刑警的直覺告訴他，這並不是簡單的碎屍案……
濟南市曆下分局的一間臨時審訊室裡，一個男子蹲在地上，雙手被銬在背後，吊兒郎當地四處張望。
民警小王走了進來，拉開椅子把筆錄本在桌子上一摔，沒好氣地說：“名字，年齡，性別，籍貫……”
“阿sir，我真滴系好人啦！不過系洗個腳啦，不用醬紫吧？”男子抬起頭嬉皮笑臉地說。
“閉嘴！好好說話！我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哪來的那麼多廢話！”小王指著他大聲呵斥，“我告訴你，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好好配合！聽見沒有！”
“哦……”男子識趣地把頭低了下去。
“姓名！”
“薑大民。”
“年齡！”
“26歲。”
“性別！”
薑大民抬起頭來不解地看著小王。
“性別！”小王瞪著他重重地重複了一遍。
“男。”
“籍貫！”
“河北滄州。”
“職業！”
“無業。”
“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兒嗎？”
“嫖娼。”
“喲呵，交代得挺痛快啊。你那是嫖娼嗎！你那是聚眾淫亂……”小王指著薑大民正要說什麼，審訊室的小門被打開了，另一個民警小趙進來在小王耳邊說了幾句，小王看了看薑大民，合上了筆錄本，“起來吧，小子，你攤上大事兒了。”
“不就是開了個……我能攤上什麼事兒啊，長官你不要嚇唬我，我也是懂法的人好麼。”薑大民站起來理直氣壯地說。
小王看了小趙一眼，對薑大民笑笑：“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你在這兒等著吧，過一會兒我們還會過來的。”說完就和小趙出去了。
薑大民有點傻眼，或許真的是被小王神秘的表情嚇到了，一下撞到門上，用力大喊：“哎！同志！阿不……長官！我攤上啥事兒了啊！哎！哎！長官！我是冤枉的啊！我是冤枉的啊！”
田禮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酸臭味兒，就好像那種垃圾堆起來漚了三個月再倒上一瓶白醋，拿熱水一澆的那種味道。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間簡直就是一個垃圾場，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床上床下堆滿了各種各樣髒衣服臭襪子，塞滿煙頭的泡面盒子、用過的安全套、裝著尿液的飲料瓶隨處可見。窗簾拉得死死的，角落裡的桌子上放著一台髒髒的舊電腦。從床下拉出來一個大號的旅行箱，蓋子已經被打開了，田禮看到了裡面放著的一整條彎曲起來，已經幹縮的人腿。
田禮帶上口罩和手套，走過去拿起人腿仔細地端詳起來。
這條左腿整個從腰部肢解下來，切口整齊，臀部的脂肪已經蠟化，從腳的尺寸看來應該是女性，腳踝處有用繩子勒過的痕跡，沒有屍斑，皮膚乾癟，整條腿呈臘肉狀。最近一段時間濟南持續高溫，摸起來有些發粘。田禮看看箱子，發現裡面竟然放著幾袋食品乾燥劑，大概是為了防止這條腿腐敗變質。
田禮從包裡拿出一個大號的塑封袋，將人腿裝了進去，又用一個小袋子將那幾包乾燥劑一併裝了起來。站起來環顧了一圈，看到桌子上放著的幾個空的薯片包裝袋，田禮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將其中一個裝到了袋子裡。
早上九點，醫生剛剛查完房，田昊正半躺在床上看電視，妻子在一旁給他削蘋果。田禮敲了敲門，一臉焦急地推門進來了。
“大哥，好點了嗎？”田禮看了看田昊打著石膏的腿，又看了看嫂子。
田昊看到田禮的神色很奇怪，轉過頭對妻子說：“老婆，你去打壺水吧……”
妻子也猜到了田昊兄弟倆有話要說，拎起滿滿的水壺就出去了。
“老三，坐下慢慢說。”
“昨天我們接到群眾報警，有人聚眾淫亂。小王他們帶回來三男三女，因為懷疑他們有可能吸毒，便搜了一下他們住的出租屋，結果他們在搜查的時候發現床下有一個旅行箱！裡面裝的一條人腿，今天早上DNA檢測結果出來了……”
“是周小芳的左腿？”
田禮一臉詫異地看著大哥，緩緩地說：“大哥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田昊並不打算告訴他那天自己經歷的事情。
“可是，我沒說那是左腿還是右腿……”
田昊的妻子故意在水房磨蹭了一會兒，又去找護士聊了聊天，可當她回病房的時候，卻發現病房裡空無一人，沖到視窗，看到了樓下田禮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田昊，上了警局的車。
“醒醒，醒醒！叫你呢！”
薑大民被人踢醒，蹲靠在牆角睡了一夜，雙手又被反拷，他只覺得渾身僵硬酸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一個穿著警服的人站在面前。
“薑大民是吧？起來，跟我走。”
“去哪啊長官？”
“別廢話，快起來跟我走。”
“拉一把，長官，腿麻了……”
小趙一把把他拉起來，打開手銬，將薑大民的雙手拷到前面，拉著他離開了那間小審訊室。
薑大民進了另一間審訊室，除了略大一點，格局佈置跟之前的那一間相差無幾。桌子後面坐著一老一少兩個員警，旁邊還有一個穿著病號服，腿上打著石膏的人坐在輪椅上旁聽。
“姓名。”年輕員警一邊問一邊開始做筆錄。
“薑大民，男，26歲，河北滄州人，目前無業，住北街花園社區27號樓407。”薑大民一口氣說完，看著桌上的茶杯舔舔嘴唇，“領導，能給杯水喝嗎？渴了一天了。”
年輕員警皺了皺眉，站起來到飲水機倒了一杯水遞給薑大民。薑大民接過來仰頭喝了個乾淨：“哈……渴死我了，再給一杯行不？”
“你怎麼這麼多毛病？”年輕員警煩躁地瞪著他。
“小吳，給他再倒杯水。”田昊揮了揮手，讓年輕員警給他倒水。
小吳沒好氣地拽過杯子，又給他倒了一杯。喝了兩杯水薑大民才感覺舒服了點，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神態，靠在椅子上斜著眼看了一眼小吳，又看了一眼田昊：“警官，犯了什麼事你總要告訴我吧。”
小吳抬起頭來看到他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給我坐好了！問你什麼說什麼！別那麼多廢話！”薑大民扭了扭坐直了身子，小吳把周小芳的照片遞到他眼前：“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薑大民湊近了仔細看看，歪著頭想了半天，又盯了一陣，晃了晃他那雞窩般的腦袋。
“不認識……不過好像在哪裡見過……”薑大民看到小吳要發火，急忙說：
“別別別！您讓我想想，您也知道，我經常在酒吧鬼混，很多人就是打個照面，但是不知道叫啥。而且酒吧人雜您也是知道，很多人都是啥笑笑、嘟嘟一類的代號，我根本不知道誰是誰。不過這女的看著有幾分面熟，見過是肯定的……”薑大民一邊說著，一邊轉著眼珠想。
“警官，能不能把我手機給我？興許裡面的照片有她，我們聚會經常拍照的。”薑大民覥著臉對小吳說。
“不行，那可是重要的證物……”
“小吳，你拿手機給他。”坐在一邊許久沒有聲響的田昊又開口了。
小吳皺了皺眉，站起來離開了審訊室。不一會兒進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用封口袋裝著的手機，極不情願地甩給了薑大民。薑大民偷偷地瞄了兩眼田昊，看來這個穿著病號服臉色蒼白的中年人來頭很大，雖不知道是幹啥的，但是一定是能說上話的角色。
雖然不知道照片上的女人什麼來頭，但從他們的神態上可以看出這件事非同小可，說不定自己幫了他，一高興，就把自己放了。想到這裡，薑大民就開始在手機裡仔細地搜索著，不停地對比著手機的圖片和手上的照片，可是找了個遍也沒看到能對上號的，姜大民心裡不由得著急起來。
“你到底認不認識？”民警小吳有些不耐煩了，這貨對著手機已經看了快半個小時了。
“有了！我知道這是誰了！”薑大民突然喊了起來，把田昊和小吳都嚇了一跳。
只見薑大民舉著手機，手機裡是一個畫著濃濃煙熏妝，嘴唇染成黑色，頭髮奇形怪狀的女子。田昊和小吳面面相覷，再看看照片上穿著休閒服，留著一頭烏黑長髮，妝容淡雅，清新脫俗的周小芳，很難將她跟手機上的圖片聯繫起來。
“就是她，她叫芳芳，是夜不魅酒吧的常客，出手局闊綽經常帶著朋友狂歡豪飲，有時候還聚在一起溜冰……”看到田昊和小吳不解的眼神，薑大民做了一個吸煙的動作：“溜冰，冰……那啥，你們懂的。”
“可是這兩個人完全……”民警小吳低下身去看的時候，才發現薑大民手機上的圖片有些許不自然的地方，圖片中人物的妝並不是緊貼在臉上，頭髮也有點歪。
“我沒見過她素顏的樣子，所以你們給我的照片我認不出來，我就用手機裡拍下來，然後用美圖秀秀給她加的妝，夜店裡的人都畫奇怪的妝，讓你猜不透他們的真實身份，我估摸著這麼一弄，竟然還真是，哈哈。”姜大民得意於自己的小聰明，不禁把頭揚了起來。
“你確定？”田昊看著照片和手機裡的兩個人，感覺完全對不上號。
“領導同志，你要相信我，我別的本事沒有，認臉可以是一等一的絕。這女孩我見過幾次，還有一次一起喝多了那啥過，他們都叫她芳芳，至於真名我是真不知道。”薑大民一臉猥瑣地笑。
“那你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什麼時候？”小吳恢復了常態，開始進行詢問。
“最後一次？”薑大民撓了撓頭，“這我就真記不清了。雖說她是夜不魅的常客，但是夜不魅是飛哥的地盤，沒事兒我也不去那裡，最後一次見面……大概是好久之前了，有半年了？我半年沒去夜不魅了，你們可以去那裡問問。”
田昊突然問道：“你說的這個飛哥……是什麼人？”
“是夜不魅的老闆，他叫趙一飛，也是個混混，不過混得比我好。”薑大民撓撓頭笑了笑，“哦，對了！夜不魅就在緯七路，在那個農業銀行對面的小胡同走到底……”
民警小吳在記錄本“夜不魅”三個字上畫了個圈在旁邊寫上“趙一飛”，看了一眼田昊，拿著本子走到薑大民面前，遞給他說：“沒什麼問題你就在這口供上簽個字吧。”薑大民急忙接過來，歪歪扭扭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你認識她那就好辦了……”
“是是是，可以放我走了吧，我這算不算協助調查有功啊？”姜大民看著田昊一臉的期待。
“在你的出租屋裡，發現了死者的部分屍體，我們懷疑你與這起命案有關，恐怕你需要再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協助調查。”小吳看著薑大民一字一句地說。
薑大民的臉漸漸扭曲，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小吳：“你你你……你說啥？”劇本不是這樣的啊！明明是可以放我走的！薑大民的內心在咆哮，但是“命案”兩字仿佛一座無形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姜大民千想萬想就是沒想到自己的“好心”之舉竟然將自己狠狠地坑了一把，不過他轉念一想，自己沒殺過人啊，自己是清白的，等兇手落網了自然會把自己放出去。可要是一直抓不到兇手呢？是不是自己就成了頂包了？
一想到這裡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湮滅了，突然轉對著身前的小吳跪下痛哭：“民警同志我真的是冤枉的啊！你們要相信我我沒有殺人啊！我雖然平時也幹點不好的勾當但也絕對不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啊！求求你們放我走吧！”
小吳的褲腿上被蹭得到處是口水鼻涕和眼淚，噁心得不行。“你趕緊起來！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決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要是沒殺人我們會還你清白的！”連拖帶拽地總算把薑大民扔進了臨時看押的小屋，走了時候走廊上還回蕩著薑大民的哭號。
找到了新的突破口，田昊急忙向領導彙報。5分鐘後，一輛警車從警局開出，駛向緯七路的夜不魅酒吧。
白天的酒吧一般是沒有什麼生意的，當劉明等人進來的時候，酒保還以為是來砸場子的。
劉明走到吧台亮出了警官證：“我們是員警，叫你們老闆出來一下，我們有事問他。”
酒保看了看劉明，又看了看面前的警官證，一頭霧水：“這個……我們這裡是正經場所啊，手續都上齊了……”
“廢什麼話，把你們老闆叫出來，我們這次來，不是掃黃也不是緝毒！”劉明對眼前這個不上道的酒保十分不耐煩。
“那你們是……”酒保不知是睡糊塗了還是腦子本來就不好使，不顧劉明臉上的慍色，自顧自地盤問。
劉明重重地把警官證拍在吧臺上：“刑警！明白了嗎！趕緊把你們老闆叫出來！”
酒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點了點頭，轉身向裡屋跑去。
“飛哥……飛哥……醒醒！醒醒啊！”酒保搖醒了赤身裸體躺在鋪板上的男人。
“你娘的，不是說了白天別打擾我睡覺嗎！”飛哥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
“不是，員警來了！”
“你娘！不是都交給你怎麼對付了嗎！”
“可是，他說他們是刑警！”
“刑警？”飛哥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刑警上這裡來幹啥？快，帶我過去。”
“對不住了各位，我在後面睡覺……”飛哥笑著跟劉明他們打招呼，“員警同志，不知光臨鄙店有何指教？”
劉明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叫“飛哥”的男子：五十上下的年紀，雜亂的眉毛下是一雙小三角眼，鷹鉤鼻，一口煙熏牙，穿著一件格子襯衫，扣子還扣歪了，肚子微微有些發福。
“你就是這裡的老闆？”伸手不打笑臉人，劉明口氣明顯 比剛才好多了，“我們有個案子需要你跟我們回局裡調查一下，希望你能配合。”
“那個……你看我這店裡的生意……”飛哥臉上故作難色。
“只是簡單地詢問，沒有其他的意思……而且其他的事情也不歸我們管。”劉明把話說得很委婉。
“好的好的，沒問題。”飛哥又露出他的一口大黃牙，轉身對酒保說：“今天放你半天假，酒吧先關門，等我回來再說。”
酒保木木地點點頭。
飛哥跟劉明上了車，往警局方向開去。
“哥們兒，你們怎麼關門了？”酒保正在鎖門的時候聽見有人問他。
他頭也不抬地說：“老闆被員警帶走了，放我半天假，白天不幹了。晚上請早。”
“哦……”
酒保抬頭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個高瘦的背影。
“又是那個人吧……”酒保搖了搖頭，“真是奇怪……”酒保一邊轉著鑰匙一邊往不遠處的網吧走去。
濟南市，曆下分局。
“坐吧。”劉明把飛哥帶到一間臨時辦公室，一指對面的椅子，讓他坐下。“我們叫你來沒有別的事情，就是簡單問一些問題，希望你能配合。”
劉明一邊說這一邊拿出筆錄本，“這是我們局裡的田隊長，目前負責一個碎屍案，我們得到情報，死者生前經常出現在夜不魅，所有叫你來有些事情問問你。”飛哥這時候才注意到坐在一邊穿著病號服的田昊，剛想站起來握手，就聽到了“碎屍案”三字。
“碎……碎屍案？”
劉明示意他坐下來不要聲張：“我先問問你的基本情況，希望你配合。”
似乎意識到事情非同尋常，飛哥老實地坐在椅子上點了點頭：“配合，我一定配合。”
“姓名，年齡，籍貫……”
“王飛，42歲，山東聊城人。”
“王飛？”劉明詫異地抬起頭，看了看田昊，發現他也是眉頭緊鎖，“你不是趙一飛？”
“哦，他啊，是以前夜不魅的老闆，我今年才從他手裡盤過來的這酒吧……”
田昊覺得腦子一炸一炸地疼。
“什麼時候盤過來的？”
“大概是年前吧，他說酒吧不掙錢，托我一個朋友做中間人，把他的酒吧盤給了我。”看著劉明和田昊一臉的愁苦，王飛似乎感覺事情有點不太妙，“他……犯了啥事兒？”
“不是他。”田昊皺著眉頭，心想找到的線索恐怕又要斷掉了。
“這個人你認識嗎？”抱著死馬權當活馬醫的心情，田昊把周芳的照片遞給他，“這個女孩是夜不魅的常客，你看看你認不認識。”
王飛接過照片端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恩，芳芳嘛，雖然妝有點不太像……但是應該是芳芳……不過，我很久不見她了。”
看來事情還有轉機，田昊覺得運氣兜了一圈，終究是站在了自己這邊。
“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大概是三個月前吧……具體哪一天我不記得了，她們幾個人在酒吧喝得爛醉如泥。到了後半夜來了個男的把她接走了。”王飛眨巴著他的三角眼，努力回想著最後一次見到周芳的情節。
“男的？”田昊上身前傾，看來事情不僅僅是有轉機，“什麼樣的男的？”
“高高瘦瘦的……”王飛晃了晃頭，“長啥樣真沒注意，也看不清楚，他一個人來，在一群人裡獨獨帶走了芳芳。”
田昊點了點頭，又問了一些有的沒的，讓王飛在筆錄上簽了字，按了手印，就讓他回去了。
周芳失蹤大概也是在三個月前，如果王飛說的屬實的話，那麼這個高瘦的男子即便不是兇手，也跟周芳的死有莫大關係。目前線雖然索不多，但是他們再也不用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峰迴路轉。”
看來，縱使狐狸的尾巴沒露出來，獵人們卻已經能聞到味兒了。
田昊安排人在夜不魅酒吧二十四小時蹲點，同時安排人去翻看夜不魅周邊所有的監控錄影：“務必找到那個高瘦的男子！”
田昊等小吳他們離開後，頹然地靠在輪椅上，打著石膏的腿傳來陣陣刺痛，他這時才想起自己員警之外的另一個身份——病人。
他已經無故離院將近四十個小時了，身上的病號服早就被汗水浸透，傳出陣陣汗臭味。
“大哥……”田禮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手裡拎著一個飯盒走了進來。
“老三，你坐……”田昊招呼田禮坐下，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早就啞了——從今天早上就一口水都沒喝。
田禮放下手裡的飯盒，急忙給田昊倒了一杯水，趁著田昊喝水的空，把飯盒裡的東西一件件擺在辦公桌上。“大嫂燉的排骨湯，還有雞腿，這是你最喜歡吃的臘肉炒四季豆……”田禮動作俐落，如數家珍。
“大哥，這是大嫂自己蒸的饅頭……”
田昊從田禮手裡接過筷子，狼吞虎嚥。
“大哥，大嫂就讓我帶一句話給你……回去洗個澡換個藥，睡個好覺。”
“沒別的了？”田昊頭也不抬，嘴裡嚼著菜含糊不清地說。
“沒了。”
“知道了。”
在飯菜的香氣中，田昊隱約看到了一個身影，旋即又模糊了。
一定是我太累了，連她眼角的魚尾紋都看不清了。
警方翻看了夜不魅酒吧附近所有的監控，只找到了一段那個高瘦男子拉著周芳離開酒吧的錄影。周芳看起來有點神志不清，任由那名男子拉拽著。男子似乎熟識周圍攝像頭的分佈，除了酒吧門口的攝像頭之外，沒有任何一個攝像頭拍到他的行蹤。
於是案件從一個僵局，跳到了另外一個僵局。
田昊是被局長親自“送”回醫院的。
好容易拖著受傷的腿洗完了澡，田昊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傷病和幾日的勞累讓他感覺自己一下老了好幾歲。
案子仿佛在一個個死胡同裡來回繞，本來以為自己馬上就找到突破口了，卻又是另一個死胡同。田昊知道，就算是得到了新的情報，找到這個黑衣男子也無異於大海撈針。且不說這人是不是真凶，僅憑王飛那模糊的描述，全濟南城找出萬八千人來一點也不費勁。
本來像這種的碎屍案就已經很讓人頭疼了，又加上周芳的人際圈非常混亂，現在整個調查組忙得焦頭爛額。
田昊現在只有祈求上蒼保佑，能在酒吧蹲到那個黑衣男子。
“怎麼了大哥，看你很不開心啊……”田銳穿著便裝，拎著一袋水果走進了病房。
“老五？你小子怎麼有空過來？”田昊笑笑，示意田銳坐下。
“今天調休，沒啥事我過來看看你。怎麼，還在為周芳的案子頭疼？”
田昊皺著眉擺擺手：“別提了……對了，老五，你是不是跟周芳是同學啊？”
田銳聽到這話微微一愣：“啊……對啊，我們高中是一個班的……”
“老五，周芳這人怎麼樣？”田昊並沒有在意田銳的表情，自顧自地問道：“她父母只知道自己的女兒是乖乖女，親戚也從未提起過她去酒吧的事情……”
田銳想了想，一邊削蘋果一邊說：“高中的時候，她成績很好，人也漂亮，又會唱歌跳舞，是班上的團支書兼文藝委員……後來她就考上外地的學校，到了大學就沒怎麼聯繫了，也就同學會見過兩三次……我們學醫的，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忙得要死，跟以前的同學都不怎麼聯繫。”田銳切了一塊蘋果遞給田昊，“怎麼，案子有眉目了？”
田昊搖了搖頭：“總是在死胡同裡來回跑……”
“大哥，不是有句詩說得好嘛：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之前也辦過不少棘手的案子，我相信你這一次也能抓住真凶，還周芳一個公道。”
田昊看了看田銳，歎了口氣：“但願吧，不過好在周家沒有太刁難我們，媒體也都封住了口。你說得對，這個案子這麼奇怪，著急也是沒用的。”
“對了，大哥，上次給你的那些臘肉怎麼樣？要是覺得味道不錯，我那裡還有，我一個人在家也不開火，回頭都給你拿來好了。”
“好吃是好吃，只是感覺不像是豬肉啊，你小子從哪里弄來的？”
“是我一個病人給從老家帶來的，說是他們那裡秘制的。大哥你要是覺得好吃，回頭我都給嫂子送家裡去好了。”田銳將剩下的半個蘋果放回果盤，站起身來告辭：“大哥，我先回去了，科室那邊還有的忙，回頭我再來看你。”
“你忙吧，工作要緊。”
嬴澈一個人走在田間的小路上，路的盡頭是三間傳統的北方瓦房，在這一片開闊的田野上顯得十分突兀。
嬴澈停下來喘口氣，六月的太陽毒辣得能把人烤幹，嬴澈手裡拎著平時的外套，身上只穿著一個黑色的背心，此時感覺背上像被火灼了一樣。
“這裡還真是難找。”嬴澈翻過圍欄，一腳把正屋的木門踹開，屋裡空蕩蕩的，沉重的門板拍在地上，激起一層厚厚的塵土。
這瓦房很久沒人住了。
嬴澈環顧四周，窗戶都被嚴實地封起，屋裡顯得很暗，但是屋裡的陳設卻能一目了然——除了一張桌子，什麼也沒有。
桌子擺在屋子的正中間，顯得非常突兀。
很不正常的那種突兀。
這是一張在普通不過的折疊桌，嬴澈走進屋裡繞著那張桌子轉了一圈，抬頭看去，在桌子正上方的房梁上，有一道被麻繩勒出的深深的痕跡。
桌面上有幾滴黑色的印記，嬴澈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人血。
嬴澈摸了摸桌底，那下麵刻著繁複的咒文：“折陽供仙桌……”嬴澈歎了口氣，“人心啊……”
撇撇嘴，把外套往肩上一搭，沿著原路往回走。
將近一個月的摸排，讓警員們精疲力竭。僅僅憑藉一個大概的身形和模糊的描述，抓到了幾個因盜竊或者嫖娼的可疑人員，但詳細審問過後，也都一一排除了。
局裡開始逐漸抽調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力，每天都有新的任務，不能因為這個沒頭沒尾的案子而耽擱其他的事情。
田昊很奇怪，以周家在濟南的影響力，完全可以向警方施壓，逼迫他們儘快破案。而在周芳的屍體沒有發現之前，局長也數次透露出周明理向他抱怨警方進度緩慢，找個人都找不到。可周芳的屍體一被發現，周家卻偃旗息鼓了。
就好像他們只要一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結果，至於兇手是誰，反而不在乎了。
可田昊不幹了。
“員警抓賊，天經地義！不然這世間哪還有什麼公理與正義！”田昊想起來了自己抓捕第一個犯人，面對他的死亡威脅時，斬釘截鐵的話語。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也從一個毛頭小子變成了一個老刑警，但是心中秉持的信念，卻從未動搖過。
所以局裡每週例會上決定秘密結案的時候，得到消息的田昊拄著拐，闖進了會議室：“你們不幹！我自己幹！”
“老田！你別這樣，這個案件已經耗費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這種惡性殺人碎屍案，誰要是敢隨便結案，是我們員警的恥辱！”
“可目前就這麼一個個案……”
“非要做成連環殺人案你們才滿意嗎！？嗯！”田昊穿著病號服，環視四周，卻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看他。
“你們不查，我自己查！反正老子有三個月的帶薪病假！”說著田昊就拄著拐杖離開了。
會議室裡靜默良久，局長咳嗽了一下：“這個案子先交給老田吧……”
田昊拄著拐敲開了周家的大門。
保姆隔著門鏈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個鬍子拉碴的中年人：“你找哪位？”
“我是刑偵組的田昊，我來找周總。”
“等著！”保姆嘭地一下把門關上了。
沒過多久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周明理在書房給田昊倒了一杯茶，書桌上放著一個小香爐，筆墨紙硯，周明理手上掛著一串佛珠，氣色還不錯。四周掛滿了各色佛像，角落裡還放著兩個蒲團。
“周總信佛了？”
“我已經不是什麼周總了。”周明理微微一笑，“小芳死後，我已辭去職務，一心向佛，希望能得到救贖。”
人在萬念俱灰的時候往往寄託於神佛，能給自己餘生一點啟迪。
田昊點了點頭，決心開門見山：“我是為了小芳的案子來的，我想問一下小芳還有沒有什麼遺物沒有交給我們的？比如日記、照片？”
周明理搖了搖頭：“小芳上了大學以後就很少回家住了。她跟什麼人交往也從來不讓我們知道，我們跟孩子之間的感情，在這幾年裡逐漸淡漠……不，應該說是一直很淡漠。以前我們夫妻倆工作忙，很少有時間照顧小芳，後來小芳長大了，也不怎麼跟我們親近。唉……這都是報應啊……”
“能讓我看看小芳的房間嗎？”
周明理揮了揮手：“讓小劉帶你去吧，之前也有員警來看過，不過你想看就去看吧。”
“田警官，生死有命，我不想再去追究什麼。我的餘生只剩懺悔，乞求小芳轉世投胎，不要再遇到我這樣的父親。”周明理雙手合十，不再去看田昊。
小劉就是之前見過的那個保姆，她面無表情地將田昊帶到周芳的房間。
雖然之前警局派人來看過，但是田昊相信，來的兩個毛頭小子不會怎麼仔細檢查，報告上也是敷衍了事，一定有什麼他們遺漏的線索。
田昊拖著一條傷腿左翻翻，右翻翻，在化妝台的抽屜深處發現了一個裝藥的小紙袋，上面寫阿莫西林。裡面還有兩粒膠囊，紙袋上的單位是愛星醫院。
“阿莫西林？”田禮一邊開車一邊說，“這是常規的消炎藥啊，一般有炎症都可以吃，但要小心過敏。”
田昊把證物袋放回包裡，在副駕駛上調整了一個舒服一點的姿勢。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越來越靠不住了！這麼重要的線索竟然都能遺漏！”田昊從鼻子裡哼了一口氣，似乎對那兩個年輕員警很不滿。
“大哥，像你這樣的老刑警才幾個啊。”田禮笑著安慰道。
“不是我說的啊！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
“好好好，大哥你別激動，前面就到了，你小心你的腿。”田禮趕緊打斷他，不然他又要絮絮叨叨自己以前的英雄事蹟了。
車停穩，田禮扶著田昊下車，抬頭看著愛星醫院這粉紅色的招牌以及到處都是無痛人流的廣告標語，田昊看看田禮，一臉茫然：“這……這是個婦科醫院……”
導醫台的小護士看著一個男人攙著另一個腿上打著石膏拄著拐杖的男人往裡走，立馬迎了上去：“您好，先生，我們這裡是婦科醫院，不看骨折……”
“我們是員警，要找你們院長。”田昊亮出了警官證。
“哎呀，二位員警同志，是在不好意思，我有個會要開，不知我們能不能長話短說？”院長是個發福的中年男人，大背頭梳得油光水亮。
“我們想查一個人的就醫記錄。”田昊拿出了一張周芳的照片，“請院長行個方便。”
“好說好說！”院長滿面堆笑地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喂？老周啊，你來下我辦公室，對！現在！馬上！”
“我們醫院醫生不多，老周是科室的副主任，有什麼是你們可以問他。”說話間老周已經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帶著眼睛，文質彬彬的一個人。
“院……院長，您……您找我？”老周一邊擦著汗一邊說道。
院長指了指了田昊兩人：“這兩位是市局的田警官，有些情況要調查，他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知道了吧。”
“唉、唉。”老周點著頭答道，又上來跟田昊和田禮一一握手：“我是婦科的副主任醫師，叫我老周好了。”
“那不打擾二位工作了，我還要開個會，先走了。”
院長走了，老周拉了把椅子坐到田昊對面，雙手放在膝蓋上，眼神十分恭敬：“兩位元員警同志，有什麼想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全力配合。”
田昊遞過去一張周芳的照片：“這個女孩，你認識嗎？”
老周推了推眼鏡，仔細看了看照片：“嗯……好像幾個月前在我們這裡做過無痛人流，還是我接的診。”
雖然周芳看病用的是假的臨時身份證，病例檔案上寫名字的是林芳，但田昊還是覺得她懷孕這件事，周家是知道的。周明理為什麼不說，恐怕只能用“家醜不可外揚”來解釋了。
據老周回憶，當時她是一個人來的，做完人流就離開了。老周建議她輸三天液，可她堅持口服消炎藥，老周無奈，開了藥就讓她走了。
孩子的父親是誰？會不會就是殺人兇手？這次懷孕跟周芳的死有沒有什麼必然聯繫？（原題:《鬼醫之屍陳》，作者：無韻先生。文章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周總，今天感覺怎麼樣？”一個年輕的醫生手上拿著病歷本問他。
“好多了……”周明理看著窗外，語氣很淡，女兒的死讓他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從前那個精明強幹的周總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遲暮的老人。
“您現在身體很穩定，再觀察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醫生翻看著這幾天的查房記錄。
周明理住的是單人病房，給他安排的是專門的醫生負責他的治療。
“唉，死者已矣，您可要保重身體啊……”
周明理聽到這話抬起頭來看著站在床尾這個年輕的醫生：乾淨俐落的短髮，高高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面皮白淨，氣宇軒昂。“年輕人，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小芳跟我是初高中同學，說不定哪次家長會什麼的您見過我呢……”醫生笑了笑，推了推眼鏡繼續看病歷。
“我工作忙，從來沒去給小芳開過家長會……”周明理歎了口氣，似乎是在悔恨自己工作太忙忽視了女兒，“你是不是來過我們家？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田銳，之前我們主任介紹過的，您忘了？”
“田敬文是你什麼人？”周明理似乎對這個年輕醫生的來歷十分好奇。
“那是我大伯，家父田敬義，排行第三。”田銳的談吐舉止無不表現出良好的家教。
“你是田老三的兒子？田昊是你大哥？”
“是的……”
“我與你大伯是世交，你叫我周伯伯就好了。早就聽說田老三的兒子一表人才……”周明理哈哈笑了兩聲，似乎觸動了什麼心事，眼神又一下黯淡下去了。
田銳看出了些端倪，默默地拿著病歷退了出去，關門的時候聽到周明理輕輕一歎：“小芳啊……”
田昊打開後備箱，將嬴澈的行李扔進去，關上門拍拍手說：“你怎麼想起到濟南來了？”
“打算來濟南找個故人，”嬴澈拉開副駕駛門坐了進去，“最近忙什麼？看你氣色不太好啊。”
田昊系上安全帶，打著火，熟練地往停車場外開去，一邊開一邊說：“最近一個碎屍案啊，唉……年紀輕輕的好姑娘……”
“有線索麼？”
“沒有啊，只找到了腦袋和右臂，屍體的其他部分不知道在哪呢。”田昊一邊開車一邊發牢騷，“為了這事兒，我都好幾天睡不著覺了。”
“死者很重要？”
“富商周明理的千金。”田昊在紅燈前面拉起了手刹，點上一根煙，繼續絮叨。“按理說我不應該跟你聊這些案情的，最近實在是太煩了……”
煙燒得很慢，從嘴裡吐出的煙霧也久久不能散去，車廂裡突然沒有了聲音，田昊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似乎變慢了，“又是你小子搞的鬼吧？”田昊轉過頭問嬴澈，可他看到的是一張驚恐、緊張而且扭曲的臉。
轟！好像一個悶雷在腦子裡炸開，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的鳴笛聲快要把田昊的鼓膜撕裂，他看到周圍的景色飛速變換，最後定格在綠化帶的路燈上。
嘭！
安全氣囊彈出，直拳般地重重擊在田昊的鼻子上，田昊看到了很多向他跑過來的人，耳邊轟鳴一片。他轉頭，看到了另一個安全氣囊裡的嬴澈，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眼前一黑，田昊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田昊覺得眼皮和整個身子都很重，周圍是濃稠的黑暗，遠遠地傳來了一陣陣女人的哭泣聲。
“我這是在哪？”田昊雖然不能動不能說，但是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周圍越來越冷，而那哭泣也越來越近，聽著讓人發毛。
就算田昊是個員警，但這時候再大的膽也會害怕，周圍無盡的黑暗和隱隱的哭聲，讓他想起了小時候四叔公跟他說的話：“一個人快要死的時候，會走一段很長很長的夜路，而且越走越黑，到了亮的地方就是地府的門口了。”
“難道我已經死了？”田昊一想到這個，心裡不由得害怕起來。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想動，身體卻像石頭一樣硬。
就在他掙扎的時候，哭聲越來越近了，同時伴著哭聲一個女子出現在他面前，準確地說是一個女子的身體——沒有頭、右臂，腰部以下的整條左腿都不見了，赤裸的殘缺不全的一個女子的身體，慢慢地向他飄過來。
田昊驚恐到了極點，一下子很多很多小時候或者長大了聽過的恐怖故事都在腦海裡飄過，田昊奮力掙扎卻一動也不能動。
“真的要死了！不要死在這裡！我還要活下去！”田昊的內心在瘋狂地呐喊著，可是周圍只是一片沉沉的黑暗，沒有人能來救他。
或許除了一個人以外。
一隻手抓住了田昊的肩膀，從那只手上傳來的力量讓田昊的身體一下柔軟了下來，他急忙回頭，看到了一張他這輩子覺得最親切的臉——嬴澈。
嬴澈抓著他的肩膀用力一拉，田昊覺得自己整個人飛速往下掉落，有什麼東西急速地在眼前閃過，他看不清，只是這種令人眩暈的失重感讓他覺得自己應該得救了。
突然間眼前所有的東西和失重感都一起消失了，他感受到了床的柔軟，明亮的日光燈晃得他睜不開眼，左腿傳來一陣劇痛，而這痛感也在明確地告訴自己——我還活著。
一個人重重地撲到自己身上放聲大哭。
是田昊的妻子。
田昊笑了笑：“哭什麼……我又沒死……”喉嚨裡幹得生疼，田昊的聲音幾近不可聞。
“說什麼呢！”妻子抬起頭來擦擦眼淚，“我給你倒杯水。”
田昊灌下兩大杯水才覺得舒服了一些，看著妻子濃濃的黑眼圈和憔悴的面容，田昊握住了妻子的手：“我昏迷多久了？”
“五天了……我都以為……都以為……”妻子說著說著又捂著嘴哽咽起來。
田昊想像得到，這五天的時間妻子每天頂著多麼大的心理壓力在沒日沒夜地照顧自己。他緊緊地握住了妻子的手，輕輕地安慰她：“沒事了，我這不是醒了嗎？”
“對了，嬴澈怎麼樣了？”田昊突然想起自己醒來之前發生的事。
“誰？”
“跟我一起在車上的那個人，他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他們跟我說你出車禍的時候我腦子裡空空的……我只知道這個病房裡只有你一個……”
田昊皺了皺眉：“那我昏迷的時候有什麼人來過？”
妻子想了想：“局長和你們局裡的同事，還有咱爸媽，四叔他們，老三和老五都來過，周總也來過……怎麼了？”
“有沒有一個高高瘦瘦，長得很白淨的人？”
妻子搖了搖頭：“醫生說你需要靜養，除了家裡人和局長他們，大家都是在門口站站就走，沒注意有什麼外人，就算有我也沒心思去注意。”
田昊沉默了，他不知道嬴澈到底去了那裡，但是黑暗裡那張臉確實是嬴澈，而也確實是嬴澈把自己救回來的，可是這傢伙現在去哪裡了呢？還有那個赤裸的女屍是誰？難道是周小芳？那周小芳的屍體在哪裡？為什麼缺少了一整條左腿？這跟案件到底有什麼關係？
或許嬴澈的出現並不是偶然，一個多年老刑警的直覺告訴他，這並不是簡單的碎屍案……
濟南市曆下分局的一間臨時審訊室裡，一個男子蹲在地上，雙手被銬在背後，吊兒郎當地四處張望。
民警小王走了進來，拉開椅子把筆錄本在桌子上一摔，沒好氣地說：“名字，年齡，性別，籍貫……”
“阿sir，我真滴系好人啦！不過系洗個腳啦，不用醬紫吧？”男子抬起頭嬉皮笑臉地說。
“閉嘴！好好說話！我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哪來的那麼多廢話！”小王指著他大聲呵斥，“我告訴你，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好好配合！聽見沒有！”
“哦……”男子識趣地把頭低了下去。
“姓名！”
“薑大民。”
“年齡！”
“26歲。”
“性別！”
薑大民抬起頭來不解地看著小王。
“性別！”小王瞪著他重重地重複了一遍。
“男。”
“籍貫！”
“河北滄州。”
“職業！”
“無業。”
“知道自己犯了什麼事兒嗎？”
“嫖娼。”
“喲呵，交代得挺痛快啊。你那是嫖娼嗎！你那是聚眾淫亂……”小王指著薑大民正要說什麼，審訊室的小門被打開了，另一個民警小趙進來在小王耳邊說了幾句，小王看了看薑大民，合上了筆錄本，“起來吧，小子，你攤上大事兒了。”
“不就是開了個……我能攤上什麼事兒啊，長官你不要嚇唬我，我也是懂法的人好麼。”薑大民站起來理直氣壯地說。
小王看了小趙一眼，對薑大民笑笑：“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你在這兒等著吧，過一會兒我們還會過來的。”說完就和小趙出去了。
薑大民有點傻眼，或許真的是被小王神秘的表情嚇到了，一下撞到門上，用力大喊：“哎！同志！阿不……長官！我攤上啥事兒了啊！哎！哎！長官！我是冤枉的啊！我是冤枉的啊！”
田禮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酸臭味兒，就好像那種垃圾堆起來漚了三個月再倒上一瓶白醋，拿熱水一澆的那種味道。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間簡直就是一個垃圾場，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床上床下堆滿了各種各樣髒衣服臭襪子，塞滿煙頭的泡面盒子、用過的安全套、裝著尿液的飲料瓶隨處可見。窗簾拉得死死的，角落裡的桌子上放著一台髒髒的舊電腦。從床下拉出來一個大號的旅行箱，蓋子已經被打開了，田禮看到了裡面放著的一整條彎曲起來，已經幹縮的人腿。
田禮帶上口罩和手套，走過去拿起人腿仔細地端詳起來。
這條左腿整個從腰部肢解下來，切口整齊，臀部的脂肪已經蠟化，從腳的尺寸看來應該是女性，腳踝處有用繩子勒過的痕跡，沒有屍斑，皮膚乾癟，整條腿呈臘肉狀。最近一段時間濟南持續高溫，摸起來有些發粘。田禮看看箱子，發現裡面竟然放著幾袋食品乾燥劑，大概是為了防止這條腿腐敗變質。
田禮從包裡拿出一個大號的塑封袋，將人腿裝了進去，又用一個小袋子將那幾包乾燥劑一併裝了起來。站起來環顧了一圈，看到桌子上放著的幾個空的薯片包裝袋，田禮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將其中一個裝到了袋子裡。
早上九點，醫生剛剛查完房，田昊正半躺在床上看電視，妻子在一旁給他削蘋果。田禮敲了敲門，一臉焦急地推門進來了。
“大哥，好點了嗎？”田禮看了看田昊打著石膏的腿，又看了看嫂子。
田昊看到田禮的神色很奇怪，轉過頭對妻子說：“老婆，你去打壺水吧……”
妻子也猜到了田昊兄弟倆有話要說，拎起滿滿的水壺就出去了。
“老三，坐下慢慢說。”
“昨天我們接到群眾報警，有人聚眾淫亂。小王他們帶回來三男三女，因為懷疑他們有可能吸毒，便搜了一下他們住的出租屋，結果他們在搜查的時候發現床下有一個旅行箱！裡面裝的一條人腿，今天早上DNA檢測結果出來了……”
“是周小芳的左腿？”
田禮一臉詫異地看著大哥，緩緩地說：“大哥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田昊並不打算告訴他那天自己經歷的事情。
“可是，我沒說那是左腿還是右腿……”
田昊的妻子故意在水房磨蹭了一會兒，又去找護士聊了聊天，可當她回病房的時候，卻發現病房裡空無一人，沖到視窗，看到了樓下田禮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田昊，上了警局的車。
“醒醒，醒醒！叫你呢！”
薑大民被人踢醒，蹲靠在牆角睡了一夜，雙手又被反拷，他只覺得渾身僵硬酸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一個穿著警服的人站在面前。
“薑大民是吧？起來，跟我走。”
“去哪啊長官？”
“別廢話，快起來跟我走。”
“拉一把，長官，腿麻了……”
小趙一把把他拉起來，打開手銬，將薑大民的雙手拷到前面，拉著他離開了那間小審訊室。
薑大民進了另一間審訊室，除了略大一點，格局佈置跟之前的那一間相差無幾。桌子後面坐著一老一少兩個員警，旁邊還有一個穿著病號服，腿上打著石膏的人坐在輪椅上旁聽。
“姓名。”年輕員警一邊問一邊開始做筆錄。
“薑大民，男，26歲，河北滄州人，目前無業，住北街花園社區27號樓407。”薑大民一口氣說完，看著桌上的茶杯舔舔嘴唇，“領導，能給杯水喝嗎？渴了一天了。”
年輕員警皺了皺眉，站起來到飲水機倒了一杯水遞給薑大民。薑大民接過來仰頭喝了個乾淨：“哈……渴死我了，再給一杯行不？”
“你怎麼這麼多毛病？”年輕員警煩躁地瞪著他。
“小吳，給他再倒杯水。”田昊揮了揮手，讓年輕員警給他倒水。
小吳沒好氣地拽過杯子，又給他倒了一杯。喝了兩杯水薑大民才感覺舒服了點，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神態，靠在椅子上斜著眼看了一眼小吳，又看了一眼田昊：“警官，犯了什麼事你總要告訴我吧。”
小吳抬起頭來看到他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給我坐好了！問你什麼說什麼！別那麼多廢話！”薑大民扭了扭坐直了身子，小吳把周小芳的照片遞到他眼前：“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薑大民湊近了仔細看看，歪著頭想了半天，又盯了一陣，晃了晃他那雞窩般的腦袋。
“不認識……不過好像在哪裡見過……”薑大民看到小吳要發火，急忙說：
“別別別！您讓我想想，您也知道，我經常在酒吧鬼混，很多人就是打個照面，但是不知道叫啥。而且酒吧人雜您也是知道，很多人都是啥笑笑、嘟嘟一類的代號，我根本不知道誰是誰。不過這女的看著有幾分面熟，見過是肯定的……”薑大民一邊說著，一邊轉著眼珠想。
“警官，能不能把我手機給我？興許裡面的照片有她，我們聚會經常拍照的。”薑大民覥著臉對小吳說。
“不行，那可是重要的證物……”
“小吳，你拿手機給他。”坐在一邊許久沒有聲響的田昊又開口了。
小吳皺了皺眉，站起來離開了審訊室。不一會兒進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用封口袋裝著的手機，極不情願地甩給了薑大民。薑大民偷偷地瞄了兩眼田昊，看來這個穿著病號服臉色蒼白的中年人來頭很大，雖不知道是幹啥的，但是一定是能說上話的角色。
雖然不知道照片上的女人什麼來頭，但從他們的神態上可以看出這件事非同小可，說不定自己幫了他，一高興，就把自己放了。想到這裡，薑大民就開始在手機裡仔細地搜索著，不停地對比著手機的圖片和手上的照片，可是找了個遍也沒看到能對上號的，姜大民心裡不由得著急起來。
“你到底認不認識？”民警小吳有些不耐煩了，這貨對著手機已經看了快半個小時了。
“有了！我知道這是誰了！”薑大民突然喊了起來，把田昊和小吳都嚇了一跳。
只見薑大民舉著手機，手機裡是一個畫著濃濃煙熏妝，嘴唇染成黑色，頭髮奇形怪狀的女子。田昊和小吳面面相覷，再看看照片上穿著休閒服，留著一頭烏黑長髮，妝容淡雅，清新脫俗的周小芳，很難將她跟手機上的圖片聯繫起來。
“就是她，她叫芳芳，是夜不魅酒吧的常客，出手局闊綽經常帶著朋友狂歡豪飲，有時候還聚在一起溜冰……”看到田昊和小吳不解的眼神，薑大民做了一個吸煙的動作：“溜冰，冰……那啥，你們懂的。”
“可是這兩個人完全……”民警小吳低下身去看的時候，才發現薑大民手機上的圖片有些許不自然的地方，圖片中人物的妝並不是緊貼在臉上，頭髮也有點歪。
“我沒見過她素顏的樣子，所以你們給我的照片我認不出來，我就用手機裡拍下來，然後用美圖秀秀給她加的妝，夜店裡的人都畫奇怪的妝，讓你猜不透他們的真實身份，我估摸著這麼一弄，竟然還真是，哈哈。”姜大民得意於自己的小聰明，不禁把頭揚了起來。
“你確定？”田昊看著照片和手機裡的兩個人，感覺完全對不上號。
“領導同志，你要相信我，我別的本事沒有，認臉可以是一等一的絕。這女孩我見過幾次，還有一次一起喝多了那啥過，他們都叫她芳芳，至於真名我是真不知道。”薑大民一臉猥瑣地笑。
“那你最後一次見她是在什麼時候？”小吳恢復了常態，開始進行詢問。
“最後一次？”薑大民撓了撓頭，“這我就真記不清了。雖說她是夜不魅的常客，但是夜不魅是飛哥的地盤，沒事兒我也不去那裡，最後一次見面……大概是好久之前了，有半年了？我半年沒去夜不魅了，你們可以去那裡問問。”
田昊突然問道：“你說的這個飛哥……是什麼人？”
“是夜不魅的老闆，他叫趙一飛，也是個混混，不過混得比我好。”薑大民撓撓頭笑了笑，“哦，對了！夜不魅就在緯七路，在那個農業銀行對面的小胡同走到底……”
民警小吳在記錄本“夜不魅”三個字上畫了個圈在旁邊寫上“趙一飛”，看了一眼田昊，拿著本子走到薑大民面前，遞給他說：“沒什麼問題你就在這口供上簽個字吧。”薑大民急忙接過來，歪歪扭扭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你認識她那就好辦了……”
“是是是，可以放我走了吧，我這算不算協助調查有功啊？”姜大民看著田昊一臉的期待。
“在你的出租屋裡，發現了死者的部分屍體，我們懷疑你與這起命案有關，恐怕你需要再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協助調查。”小吳看著薑大民一字一句地說。
薑大民的臉漸漸扭曲，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小吳：“你你你……你說啥？”劇本不是這樣的啊！明明是可以放我走的！薑大民的內心在咆哮，但是“命案”兩字仿佛一座無形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姜大民千想萬想就是沒想到自己的“好心”之舉竟然將自己狠狠地坑了一把，不過他轉念一想，自己沒殺過人啊，自己是清白的，等兇手落網了自然會把自己放出去。可要是一直抓不到兇手呢？是不是自己就成了頂包了？
一想到這裡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湮滅了，突然轉對著身前的小吳跪下痛哭：“民警同志我真的是冤枉的啊！你們要相信我我沒有殺人啊！我雖然平時也幹點不好的勾當但也絕對不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啊！求求你們放我走吧！”
小吳的褲腿上被蹭得到處是口水鼻涕和眼淚，噁心得不行。“你趕緊起來！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決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要是沒殺人我們會還你清白的！”連拖帶拽地總算把薑大民扔進了臨時看押的小屋，走了時候走廊上還回蕩著薑大民的哭號。
找到了新的突破口，田昊急忙向領導彙報。5分鐘後，一輛警車從警局開出，駛向緯七路的夜不魅酒吧。
白天的酒吧一般是沒有什麼生意的，當劉明等人進來的時候，酒保還以為是來砸場子的。
劉明走到吧台亮出了警官證：“我們是員警，叫你們老闆出來一下，我們有事問他。”
酒保看了看劉明，又看了看面前的警官證，一頭霧水：“這個……我們這裡是正經場所啊，手續都上齊了……”
“廢什麼話，把你們老闆叫出來，我們這次來，不是掃黃也不是緝毒！”劉明對眼前這個不上道的酒保十分不耐煩。
“那你們是……”酒保不知是睡糊塗了還是腦子本來就不好使，不顧劉明臉上的慍色，自顧自地盤問。
劉明重重地把警官證拍在吧臺上：“刑警！明白了嗎！趕緊把你們老闆叫出來！”
酒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點了點頭，轉身向裡屋跑去。
“飛哥……飛哥……醒醒！醒醒啊！”酒保搖醒了赤身裸體躺在鋪板上的男人。
“你娘的，不是說了白天別打擾我睡覺嗎！”飛哥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
“不是，員警來了！”
“你娘！不是都交給你怎麼對付了嗎！”
“可是，他說他們是刑警！”
“刑警？”飛哥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刑警上這裡來幹啥？快，帶我過去。”
“對不住了各位，我在後面睡覺……”飛哥笑著跟劉明他們打招呼，“員警同志，不知光臨鄙店有何指教？”
劉明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叫“飛哥”的男子：五十上下的年紀，雜亂的眉毛下是一雙小三角眼，鷹鉤鼻，一口煙熏牙，穿著一件格子襯衫，扣子還扣歪了，肚子微微有些發福。
“你就是這裡的老闆？”伸手不打笑臉人，劉明口氣明顯 比剛才好多了，“我們有個案子需要你跟我們回局裡調查一下，希望你能配合。”
“那個……你看我這店裡的生意……”飛哥臉上故作難色。
“只是簡單地詢問，沒有其他的意思……而且其他的事情也不歸我們管。”劉明把話說得很委婉。
“好的好的，沒問題。”飛哥又露出他的一口大黃牙，轉身對酒保說：“今天放你半天假，酒吧先關門，等我回來再說。”
酒保木木地點點頭。
飛哥跟劉明上了車，往警局方向開去。
“哥們兒，你們怎麼關門了？”酒保正在鎖門的時候聽見有人問他。
他頭也不抬地說：“老闆被員警帶走了，放我半天假，白天不幹了。晚上請早。”
“哦……”
酒保抬頭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個高瘦的背影。
“又是那個人吧……”酒保搖了搖頭，“真是奇怪……”酒保一邊轉著鑰匙一邊往不遠處的網吧走去。
濟南市，曆下分局。
“坐吧。”劉明把飛哥帶到一間臨時辦公室，一指對面的椅子，讓他坐下。“我們叫你來沒有別的事情，就是簡單問一些問題，希望你能配合。”
劉明一邊說這一邊拿出筆錄本，“這是我們局裡的田隊長，目前負責一個碎屍案，我們得到情報，死者生前經常出現在夜不魅，所有叫你來有些事情問問你。”飛哥這時候才注意到坐在一邊穿著病號服的田昊，剛想站起來握手，就聽到了“碎屍案”三字。
“碎……碎屍案？”
劉明示意他坐下來不要聲張：“我先問問你的基本情況，希望你配合。”
似乎意識到事情非同尋常，飛哥老實地坐在椅子上點了點頭：“配合，我一定配合。”
“姓名，年齡，籍貫……”
“王飛，42歲，山東聊城人。”
“王飛？”劉明詫異地抬起頭，看了看田昊，發現他也是眉頭緊鎖，“你不是趙一飛？”
“哦，他啊，是以前夜不魅的老闆，我今年才從他手裡盤過來的這酒吧……”
田昊覺得腦子一炸一炸地疼。
“什麼時候盤過來的？”
“大概是年前吧，他說酒吧不掙錢，托我一個朋友做中間人，把他的酒吧盤給了我。”看著劉明和田昊一臉的愁苦，王飛似乎感覺事情有點不太妙，“他……犯了啥事兒？”
“不是他。”田昊皺著眉頭，心想找到的線索恐怕又要斷掉了。
“這個人你認識嗎？”抱著死馬權當活馬醫的心情，田昊把周芳的照片遞給他，“這個女孩是夜不魅的常客，你看看你認不認識。”
王飛接過照片端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恩，芳芳嘛，雖然妝有點不太像……但是應該是芳芳……不過，我很久不見她了。”
看來事情還有轉機，田昊覺得運氣兜了一圈，終究是站在了自己這邊。
“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大概是三個月前吧……具體哪一天我不記得了，她們幾個人在酒吧喝得爛醉如泥。到了後半夜來了個男的把她接走了。”王飛眨巴著他的三角眼，努力回想著最後一次見到周芳的情節。
“男的？”田昊上身前傾，看來事情不僅僅是有轉機，“什麼樣的男的？”
“高高瘦瘦的……”王飛晃了晃頭，“長啥樣真沒注意，也看不清楚，他一個人來，在一群人裡獨獨帶走了芳芳。”
田昊點了點頭，又問了一些有的沒的，讓王飛在筆錄上簽了字，按了手印，就讓他回去了。
周芳失蹤大概也是在三個月前，如果王飛說的屬實的話，那麼這個高瘦的男子即便不是兇手，也跟周芳的死有莫大關係。目前線雖然索不多，但是他們再也不用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峰迴路轉。”
看來，縱使狐狸的尾巴沒露出來，獵人們卻已經能聞到味兒了。
田昊安排人在夜不魅酒吧二十四小時蹲點，同時安排人去翻看夜不魅周邊所有的監控錄影：“務必找到那個高瘦的男子！”
田昊等小吳他們離開後，頹然地靠在輪椅上，打著石膏的腿傳來陣陣刺痛，他這時才想起自己員警之外的另一個身份——病人。
他已經無故離院將近四十個小時了，身上的病號服早就被汗水浸透，傳出陣陣汗臭味。
“大哥……”田禮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手裡拎著一個飯盒走了進來。
“老三，你坐……”田昊招呼田禮坐下，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早就啞了——從今天早上就一口水都沒喝。
田禮放下手裡的飯盒，急忙給田昊倒了一杯水，趁著田昊喝水的空，把飯盒裡的東西一件件擺在辦公桌上。“大嫂燉的排骨湯，還有雞腿，這是你最喜歡吃的臘肉炒四季豆……”田禮動作俐落，如數家珍。
“大哥，這是大嫂自己蒸的饅頭……”
田昊從田禮手裡接過筷子，狼吞虎嚥。
“大哥，大嫂就讓我帶一句話給你……回去洗個澡換個藥，睡個好覺。”
“沒別的了？”田昊頭也不抬，嘴裡嚼著菜含糊不清地說。
“沒了。”
“知道了。”
在飯菜的香氣中，田昊隱約看到了一個身影，旋即又模糊了。
一定是我太累了，連她眼角的魚尾紋都看不清了。
警方翻看了夜不魅酒吧附近所有的監控，只找到了一段那個高瘦男子拉著周芳離開酒吧的錄影。周芳看起來有點神志不清，任由那名男子拉拽著。男子似乎熟識周圍攝像頭的分佈，除了酒吧門口的攝像頭之外，沒有任何一個攝像頭拍到他的行蹤。
於是案件從一個僵局，跳到了另外一個僵局。
田昊是被局長親自“送”回醫院的。
好容易拖著受傷的腿洗完了澡，田昊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傷病和幾日的勞累讓他感覺自己一下老了好幾歲。
案子仿佛在一個個死胡同裡來回繞，本來以為自己馬上就找到突破口了，卻又是另一個死胡同。田昊知道，就算是得到了新的情報，找到這個黑衣男子也無異於大海撈針。且不說這人是不是真凶，僅憑王飛那模糊的描述，全濟南城找出萬八千人來一點也不費勁。
本來像這種的碎屍案就已經很讓人頭疼了，又加上周芳的人際圈非常混亂，現在整個調查組忙得焦頭爛額。
田昊現在只有祈求上蒼保佑，能在酒吧蹲到那個黑衣男子。
“怎麼了大哥，看你很不開心啊……”田銳穿著便裝，拎著一袋水果走進了病房。
“老五？你小子怎麼有空過來？”田昊笑笑，示意田銳坐下。
“今天調休，沒啥事我過來看看你。怎麼，還在為周芳的案子頭疼？”
田昊皺著眉擺擺手：“別提了……對了，老五，你是不是跟周芳是同學啊？”
田銳聽到這話微微一愣：“啊……對啊，我們高中是一個班的……”
“老五，周芳這人怎麼樣？”田昊並沒有在意田銳的表情，自顧自地問道：“她父母只知道自己的女兒是乖乖女，親戚也從未提起過她去酒吧的事情……”
田銳想了想，一邊削蘋果一邊說：“高中的時候，她成績很好，人也漂亮，又會唱歌跳舞，是班上的團支書兼文藝委員……後來她就考上外地的學校，到了大學就沒怎麼聯繫了，也就同學會見過兩三次……我們學醫的，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忙得要死，跟以前的同學都不怎麼聯繫。”田銳切了一塊蘋果遞給田昊，“怎麼，案子有眉目了？”
田昊搖了搖頭：“總是在死胡同裡來回跑……”
“大哥，不是有句詩說得好嘛：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之前也辦過不少棘手的案子，我相信你這一次也能抓住真凶，還周芳一個公道。”
田昊看了看田銳，歎了口氣：“但願吧，不過好在周家沒有太刁難我們，媒體也都封住了口。你說得對，這個案子這麼奇怪，著急也是沒用的。”
“對了，大哥，上次給你的那些臘肉怎麼樣？要是覺得味道不錯，我那裡還有，我一個人在家也不開火，回頭都給你拿來好了。”
“好吃是好吃，只是感覺不像是豬肉啊，你小子從哪里弄來的？”
“是我一個病人給從老家帶來的，說是他們那裡秘制的。大哥你要是覺得好吃，回頭我都給嫂子送家裡去好了。”田銳將剩下的半個蘋果放回果盤，站起身來告辭：“大哥，我先回去了，科室那邊還有的忙，回頭我再來看你。”
“你忙吧，工作要緊。”
嬴澈一個人走在田間的小路上，路的盡頭是三間傳統的北方瓦房，在這一片開闊的田野上顯得十分突兀。
嬴澈停下來喘口氣，六月的太陽毒辣得能把人烤幹，嬴澈手裡拎著平時的外套，身上只穿著一個黑色的背心，此時感覺背上像被火灼了一樣。
“這裡還真是難找。”嬴澈翻過圍欄，一腳把正屋的木門踹開，屋裡空蕩蕩的，沉重的門板拍在地上，激起一層厚厚的塵土。
這瓦房很久沒人住了。
嬴澈環顧四周，窗戶都被嚴實地封起，屋裡顯得很暗，但是屋裡的陳設卻能一目了然——除了一張桌子，什麼也沒有。
桌子擺在屋子的正中間，顯得非常突兀。
很不正常的那種突兀。
這是一張在普通不過的折疊桌，嬴澈走進屋裡繞著那張桌子轉了一圈，抬頭看去，在桌子正上方的房梁上，有一道被麻繩勒出的深深的痕跡。
桌面上有幾滴黑色的印記，嬴澈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人血。
嬴澈摸了摸桌底，那下麵刻著繁複的咒文：“折陽供仙桌……”嬴澈歎了口氣，“人心啊……”
撇撇嘴，把外套往肩上一搭，沿著原路往回走。
將近一個月的摸排，讓警員們精疲力竭。僅僅憑藉一個大概的身形和模糊的描述，抓到了幾個因盜竊或者嫖娼的可疑人員，但詳細審問過後，也都一一排除了。
局裡開始逐漸抽調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力，每天都有新的任務，不能因為這個沒頭沒尾的案子而耽擱其他的事情。
田昊很奇怪，以周家在濟南的影響力，完全可以向警方施壓，逼迫他們儘快破案。而在周芳的屍體沒有發現之前，局長也數次透露出周明理向他抱怨警方進度緩慢，找個人都找不到。可周芳的屍體一被發現，周家卻偃旗息鼓了。
就好像他們只要一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結果，至於兇手是誰，反而不在乎了。
可田昊不幹了。
“員警抓賊，天經地義！不然這世間哪還有什麼公理與正義！”田昊想起來了自己抓捕第一個犯人，面對他的死亡威脅時，斬釘截鐵的話語。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也從一個毛頭小子變成了一個老刑警，但是心中秉持的信念，卻從未動搖過。
所以局裡每週例會上決定秘密結案的時候，得到消息的田昊拄著拐，闖進了會議室：“你們不幹！我自己幹！”
“老田！你別這樣，這個案件已經耗費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這種惡性殺人碎屍案，誰要是敢隨便結案，是我們員警的恥辱！”
“可目前就這麼一個個案……”
“非要做成連環殺人案你們才滿意嗎！？嗯！”田昊穿著病號服，環視四周，卻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看他。
“你們不查，我自己查！反正老子有三個月的帶薪病假！”說著田昊就拄著拐杖離開了。
會議室裡靜默良久，局長咳嗽了一下：“這個案子先交給老田吧……”
田昊拄著拐敲開了周家的大門。
保姆隔著門鏈狐疑地看著眼前這個鬍子拉碴的中年人：“你找哪位？”
“我是刑偵組的田昊，我來找周總。”
“等著！”保姆嘭地一下把門關上了。
沒過多久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周明理在書房給田昊倒了一杯茶，書桌上放著一個小香爐，筆墨紙硯，周明理手上掛著一串佛珠，氣色還不錯。四周掛滿了各色佛像，角落裡還放著兩個蒲團。
“周總信佛了？”
“我已經不是什麼周總了。”周明理微微一笑，“小芳死後，我已辭去職務，一心向佛，希望能得到救贖。”
人在萬念俱灰的時候往往寄託於神佛，能給自己餘生一點啟迪。
田昊點了點頭，決心開門見山：“我是為了小芳的案子來的，我想問一下小芳還有沒有什麼遺物沒有交給我們的？比如日記、照片？”
周明理搖了搖頭：“小芳上了大學以後就很少回家住了。她跟什麼人交往也從來不讓我們知道，我們跟孩子之間的感情，在這幾年裡逐漸淡漠……不，應該說是一直很淡漠。以前我們夫妻倆工作忙，很少有時間照顧小芳，後來小芳長大了，也不怎麼跟我們親近。唉……這都是報應啊……”
“能讓我看看小芳的房間嗎？”
周明理揮了揮手：“讓小劉帶你去吧，之前也有員警來看過，不過你想看就去看吧。”
“田警官，生死有命，我不想再去追究什麼。我的餘生只剩懺悔，乞求小芳轉世投胎，不要再遇到我這樣的父親。”周明理雙手合十，不再去看田昊。
小劉就是之前見過的那個保姆，她面無表情地將田昊帶到周芳的房間。
雖然之前警局派人來看過，但是田昊相信，來的兩個毛頭小子不會怎麼仔細檢查，報告上也是敷衍了事，一定有什麼他們遺漏的線索。
田昊拖著一條傷腿左翻翻，右翻翻，在化妝台的抽屜深處發現了一個裝藥的小紙袋，上面寫阿莫西林。裡面還有兩粒膠囊，紙袋上的單位是愛星醫院。
“阿莫西林？”田禮一邊開車一邊說，“這是常規的消炎藥啊，一般有炎症都可以吃，但要小心過敏。”
田昊把證物袋放回包裡，在副駕駛上調整了一個舒服一點的姿勢。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越來越靠不住了！這麼重要的線索竟然都能遺漏！”田昊從鼻子裡哼了一口氣，似乎對那兩個年輕員警很不滿。
“大哥，像你這樣的老刑警才幾個啊。”田禮笑著安慰道。
“不是我說的啊！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
“好好好，大哥你別激動，前面就到了，你小心你的腿。”田禮趕緊打斷他，不然他又要絮絮叨叨自己以前的英雄事蹟了。
車停穩，田禮扶著田昊下車，抬頭看著愛星醫院這粉紅色的招牌以及到處都是無痛人流的廣告標語，田昊看看田禮，一臉茫然：“這……這是個婦科醫院……”
導醫台的小護士看著一個男人攙著另一個腿上打著石膏拄著拐杖的男人往裡走，立馬迎了上去：“您好，先生，我們這裡是婦科醫院，不看骨折……”
“我們是員警，要找你們院長。”田昊亮出了警官證。
“哎呀，二位員警同志，是在不好意思，我有個會要開，不知我們能不能長話短說？”院長是個發福的中年男人，大背頭梳得油光水亮。
“我們想查一個人的就醫記錄。”田昊拿出了一張周芳的照片，“請院長行個方便。”
“好說好說！”院長滿面堆笑地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喂？老周啊，你來下我辦公室，對！現在！馬上！”
“我們醫院醫生不多，老周是科室的副主任，有什麼是你們可以問他。”說話間老周已經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帶著眼睛，文質彬彬的一個人。
“院……院長，您……您找我？”老周一邊擦著汗一邊說道。
院長指了指了田昊兩人：“這兩位是市局的田警官，有些情況要調查，他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知道了吧。”
“唉、唉。”老周點著頭答道，又上來跟田昊和田禮一一握手：“我是婦科的副主任醫師，叫我老周好了。”
“那不打擾二位工作了，我還要開個會，先走了。”
院長走了，老周拉了把椅子坐到田昊對面，雙手放在膝蓋上，眼神十分恭敬：“兩位元員警同志，有什麼想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全力配合。”
田昊遞過去一張周芳的照片：“這個女孩，你認識嗎？”
老周推了推眼鏡，仔細看了看照片：“嗯……好像幾個月前在我們這裡做過無痛人流，還是我接的診。”
雖然周芳看病用的是假的臨時身份證，病例檔案上寫名字的是林芳，但田昊還是覺得她懷孕這件事，周家是知道的。周明理為什麼不說，恐怕只能用“家醜不可外揚”來解釋了。
據老周回憶，當時她是一個人來的，做完人流就離開了。老周建議她輸三天液，可她堅持口服消炎藥，老周無奈，開了藥就讓她走了。
孩子的父親是誰？會不會就是殺人兇手？這次懷孕跟周芳的死有沒有什麼必然聯繫？（原題:《鬼醫之屍陳》，作者：無韻先生。文章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