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萬事羞
劉誠龍
滿面油膩秋褲色, 兩鬢蒼蒼髮際黑。 年輕好得很, 年輕穿一身燕尾服, 是白馬王子, 年輕穿衣服乞丐裝, 是犀利哥。 中年糟得很, 中年穿一身西裝, 是大肚叔, 中年穿一身唐裝, 是油膩男。 活著活著, 帥小夥活到中年男, 怎麼看怎麼不得勁, 活該遺人笑。
一個大老爺穿著圍裙, 嘁嘁喳喳切菜, 劈劈啪啪炸魚, 要剝蒜, 要洗薑, 鍋燒啦, 鹽呢?鹽在櫃;油呢?油在缸, 那頭電話往死裡催:快點快點, 下午要奔趨五百里去開會。 呲, 呲, 油入鍋, 呲, 呲, 油煙騰空而起, 熏死他。 你說, 你說, 中年男這時節能西裝革履,
可以沒油膩, 卻是全汗膩。 中年要下車間, 要下田間, 要下格子間。 你告訴我, 踩打穀機的活計誰幹?掏下水道的活計誰幹?上腳手架的活計誰幹?年輕人說他是高學歷, 他不幹;老年人說他是高年曆, 不能讓他幹。 中年, 前不著青春, 後不著高齡, 前不著東方日出, 後不著落日余暉(中年男不是東西), 暴露在煎得出油來的正午, 揮汗成雨。 你說, 中年若能不沾油膩, 又怎生沒汗膩?不是一身油膩, 便是一身汗膩, 中年男, 不讓你說膩歪, 他自己也感覺歪膩。 對不起了, 美女, 帥哥, 中年以外的所有男男女女, 對不起了, 中年男只能給諸位一雙滿是油污的手, 不能給世界呈現一張紅光滿面的臉。
中年男身上開始掛各種串, 晃蕩在各種場合。 中年男, 上要串起經國事, 中要串起單位事, 下要串起家庭事, 家一串事, 國一串事, 家一串事, 哪個中年沒一堆子事?不掛在腰上, 莫非可以掛在屁股後面?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中年, 也曾想什麼事情都不串, 怡享人間好時節。 能怡享麼?只能是硬撐苦時節。 剛想握著保溫杯, 泡一杯普洱, 老人在喊:這, 給我揉揉;小兒在喊:爸, 我還沒房;放下電話, 想玩個微信, 領導在喊:來, 明天上面要檢查。 就來就來, 吃完這口飯就來——你以為中年那大腹便便, 是營養爆肚?是胡亂用餐弄的不合時宜腹, 肚裡裝的是潲水油。
中年, 你說他是意見領袖?人家已然飽學, 早是國學大師;中年,
“俺曾見金陵王殿鶯啼曉, 秦淮水榭花開早, 誰知道歲月容易冰消。 ”也曾田地裡蹲園子偷過紅薯, 和灰煨;也曾夜半入村莊打過野狗, 燒火煮;也曾大馬路上追過幾條街:妹妹, 資江南路新開一家卡拉OK廳, 嗨去?嫋嫋婷婷十八餘, 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裡揚州路, 背轉身去挖紅薯。 中年了, 想一番孟浪, 幹幾回壞事,
中年, 是那麼尷尬。 功在成, 未成;名在就, 未就。 老年人功已成名已就, 他有一胸膛的胸章, 你不能笑話他;年輕人功也未成名也未就, 他有無限可能, 你不能笑話他。 只有中年在幹事, 好像沒幹出大事業來, 在幹活, 好像沒活出特精彩來。 聞說雙溪春尚好, 過天要研究人事了, 升盡千人皆不是, 斜暉默默, 淚水悠悠, 沒給你一個是, 給你一個解釋:你年齡超過了四十五。 想爭一番?想鬧一場?算了, 人到中年, 我認慫。
從保溫杯到到枸杞茶, 從髮際線到腰間串, 從衣大碼到油膩男, 不是社會在醜化中年男人, 而是中年男人本已醜了。 中年男自認其醜, 可以醜化。 醜化中年男, 也是最安全的。 老年人不能醜化, 全社會都得尊老是不;年輕人不敢醜化, 你罵年輕人試一試?我很醜, 可是我很溫柔。
美人當社會花瓶, 醜人給世界裝瓶。 雲在青天水在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