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藝己一到鹹亨藝品店， 所有買作品的人便都看著他笑， “孔藝己， 你又想多賺我們的錢了！”
他不回答， 對掌櫃說， “三天之內作品可以給你， 但要多加200塊錢。 ”便徑直走向雕刻台。
他們又故意高聲嚷道， “你的作品又漲價了！”
孔藝己睜大眼睛說， “你怎麼這樣憑空汙人清白…”
“什麼清白？我前天親眼見你收了掌櫃五百訂金， 不就是一個擺件麼， 至於這麼貴？”
孔藝己便漲紅了臉， 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 爭辯道， “原料緊缺不能算漲…緊缺…市場普遍這個價， 能算漲麼？”
接連便是難懂的話， 什麼“時間成本”， 什麼“收藏增值”之類， 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聽人家背地裡談論， 孔藝己原來也是十歲學藝， 但沒能評上大師， 又不會做生意， 於是愈過愈窮， 弄到將要討飯了。
幸而學得一手好手藝， 便有地主請他雕一些玩意兒， 換一碗飯吃。 可惜遇到原料成本攀高，
孔藝己沒有法， 便只好為掌櫃的做些原料加工。 但在工美圈裡， 他的手藝卻比別人都好， 作品也做得精緻， 雖然剛開始做得慢， 暫時記在粉板上， 但他肯花功夫， 往往不出一月， 定然把拖欠的作品補上， 從粉板上拭去了孔藝己的名字。 漸漸的， 孔藝己在圈子裡也算小有名氣。
孔藝己雕刻了半盞茶功夫， 漲紅的臉色漸漸複了原， 旁人便又問道， “孔藝己， 你當真創作了新作品麼？”
孔藝己看著問他的人， 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 他們便接著說道， “你家裡存著的舊作品怎麼辦呢？”
孔藝己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 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 嘴裡說些話：這回可是絕妙的新作品， 熬了好幾個通宵之類。 在這時候， 眾人也都哄笑起來；店內外又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在這些時候， 我可以附和著笑， 掌櫃是決不責備的。 而且掌櫃見了孔藝己， 也每每這樣問他， 引人發笑。 孔藝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們談天， 便只好向孩子說話。
他說， “想學手藝， ……我便考你一考。 做手藝人， 都有哪些特質？”我想， 討飯一樣的人， 也配考我麼？便回過臉去， 不再理會。
孔藝己等了許久， 很懇切的說道， “不知道罷？……我教給你， 記著！這些特質應該記著。 將來學手藝的時候，
我暗想我離學手藝還很遠呢， 又好笑， 又不耐煩， 懶懶的答他道， “誰要你教， 不就是耐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精益求精麼？”
孔藝己顯出極高興的樣子， 點頭說， “對呀對呀！……我當年學手藝的時候， 我師父也是這麼教我的， 你知道麼？”
我愈不耐煩了， 努著嘴走遠。 孔藝己拿著刻刀， 想在案上寫怎樣創意構思、怎樣元素佈局、怎樣作品取名……見我毫不熱心， 便又歎一口氣， 顯出極惋惜的樣子。
孔藝己是這樣的使人快活， 可是沒有他， 別人似乎也便這麼過。
直到有一天，大約是中秋前的兩三天，掌櫃正在慢慢的盤帳，忽然說，“孔藝己長久沒有來了。還欠我十九件作品呢”。
我才也覺得他的確長久沒有來了……
直到有一天，大約是中秋前的兩三天，掌櫃正在慢慢的盤帳，忽然說，“孔藝己長久沒有來了。還欠我十九件作品呢”。
我才也覺得他的確長久沒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