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瘋了！”（幽默故事）

火車又提速了， 是第六次大提速了， 我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姥姥。 姥姥今年高夀？現在哪裡？姥姥在人間總共逗留了97年， 而後又去天上居住了27天。

傳說是天上一天、世上一年。 姥姥在天國雖然還沒有“滿月”， 可這期間普天之下的變化已經數也數不清了。 先就說說這火車的事情吧。

1970年， 我當兵去了河西走廊。 五年後我回家探親。 進了家門我首先要拜見的當然是從小就最最疼愛我的姥姥了。

“姥姥你好啊！這一路上我歸心似箭， 我真是想死你了！”我撲向姥姥、並結結實實地親了姥姥一口。

“這孩子， 別張口閉口死不死的。 我今年才92歲， 我還有活頭呢！”姥姥雖然是三寸金蓮的小腳， 但還能燒菜做飯， 姥姥說話氣定神閑：“再說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還準備在你結婚時為你親手縫製龍鳳緞被， 否則我就不會死的！”

“我要是一直不成親呢？”我很會逗姥姥開心的。

“那我就一直不死，

等著！”姥姥開口大笑， 她嘴裡只有半顆牙齒了， 誰讓她鑲牙， 她准跟誰急。 笑著笑著， 姥姥突然想起了什麼：“聽你媽媽說， 一個星期之前就收到了你‘馬上回來探親的電報’。 你媽媽還告訴我， 你是坐火車回來。 你怎麼到今天才到家啊？你看看， 我專門為你留了你喜歡吃的桔子， 都快乾癟了。 ”

“坐火車也要走四、五天， 那還不到了天邊外國了？”姥姥是一本正經地發出這個驚呼的：“你當兵的地方難道比上海還遠、比北平還遠？我知道北平現在叫北京了。 ”

“姥姥怎麼會有這個想法呢？我這才走了不到半個中國啊！再說上海和北京也不算國內最遠的地方啊！”我對姥姥的驚呼也很驚奇。

“我年輕時坐過火車的。 第一次是我帶著你母親去投奔在北平做生意的你的外公。

我們先從煙臺乘船到天津， 坐船那個慢那， 我們睡了醒、醒了睡， 都弄不清楚在船上呆了多少時辰。 可從天津坐火車到北平， 一陣風的工夫就到了。 第二次從山東到這裡， 我們先從青島坐船到上海， 在船上也是好象迷糊得不知白天黑夜。 可是從上海坐火車到這裡， 一眨眼就到了。 因此， 出門在外沒有比火車再快的了。 ”姥姥也許不瞭解從上海到這裡只有80公里、從天津到北平也只是短途而已。 姥姥所說的“年輕時” 坐火車， 其實“第一次”應該是中年了、“第二次”應該是老年了。 只是姥姥92歲了還不服老， 誰願意與她頂嘴說破？

“姥姥你可知道， 現在最快的交通工具應該是飛機？”我實話實說。

“你們都說飛機快，

我可見過天上的飛機拉著一道白煙慢騰騰地移動。 那點距離要是火車跑起來， 還不是嗖的一下就過去了！”姥姥果然對“距離”概念模糊。

見我不知所措、一臉呆瓜的樣子， 姥姥就開導我了：“我年輕的時候帶著你母親住北平， 那個時候北平人應該知道有飛機這玩意了吧？可是北平人就不承認飛機快！”

“為什麼？”我必須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那個時候， 我們住在大柵欄的街坊有一男孩。 因為那男孩比你母親小兩歲， 因此街坊拜託你母親每天捎帶著領著那男孩一起到學堂。 那男孩是個慢性子， 每次拿個書包就得磨蹭好久。 你母親性子急， 你母親每次都要催那男孩‘你能不能快一點啊？’可那男孩每次都回答‘火車快！’”我印象中的姥姥說不了幾句“京片子”的，

可她那一聲“火車快”卻是京腔京韻十足。 姥姥緊接著發問：“北平人見過世面了吧？北平人怎麼不說‘飛機快’呢？”

按年齡姥姥早就老了， 按心氣姥姥可是越活越越年輕的。 我之所以最討姥姥歡心， 是因為我知道什麼時候該“說得過”姥姥、什麼時候該“說不過”姥姥。 那一次， 最終是姥姥勝出。

哎呀， 我該如何對姥姥說呢？因為在姥姥心目中快得不能再快的火車， 現在竟然沒完沒了地提速又提速。 我的山東話不太標準， 我記得山東人把“飛快”叫做“瘋快”。 我要是把眼下火車的速度告訴祖籍山東的姥姥， 姥姥一準會說“火車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