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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油膩地走進武林路

不要油膩地走進武林路, 不要從老頭油爆蝦出發, 戒壇寺巷日裡夜裡都是那種油煙的味道;要從教場路走起, 要看著梅鶴堂的煙塵入茶,

釅釅的才好。

梅鶴堂是林和靖的後人宅第, 梅妻鶴子不仕不娶的他怎麼就有了後人?他寫過的《長相思》也就成了更大的謎:

吳山青, 越山青。 兩岸青山相送迎, 誰知離別情?

君淚盈, 妾淚盈。 羅帶同心結未成, 江頭潮已平......

帶著這個平平仄仄的調子走, 走到龍游路的小店, 看到走心的物件發一會兒呆, 喝一杯奶茶, 看一場電影, 漸漸就明白了, 其實相思也是一場修行。

繼續走, 前面就是西湖了。

西湖確是滄海桑田的, 2000多年前, 西湖還是錢塘江的一部分, 淤積的泥沙經年累月不會說話, 只是默默地蔓延, 終於在南北相望的兩山——吳山和寶石山山麓之間, 逐漸形成沙嘴, 此後兩沙嘴逐漸靠攏, 最終毗連在一起成為沙洲, 在沙洲西側就形成了一個內湖,

即為西湖, 此時年月約為秦漢。

張岱在《西湖夢尋》裡記載:“大石佛寺, 考舊史, 秦始皇東游入海, 纜舟于此石上。 ”這裡說的大石佛寺, 也就是位於北山街的寶石山下, 拾級而上的時候, 還有著“秦始皇纜舟石”的景跡。

自然的裂變也是一場盛大的繁殖,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白茫茫的滄海壟斷著草木山石, 終是太寂寞, 就漸漸放手, 讓川澤沃衍, 就有了海陸之饒, 就有了珍異所聚, 就有了商賈並湊, 就有了萬家燈火。 到了隋朝, 京杭大運河貫通後, 史料裡說, 船抵余杭門入杭州城內, 必經一條車馬路。 余杭門至錢塘門的車馬路就是現在武林路的雛形, 車來人往, 武林路就成為杭州城南北方向三條心脈之一。

想像中最具有儀式感的入場武林路, 該是楊廣乘著龍船, 船走京杭大運河, 浩浩湯湯的喜悅, 伴著江南的柔風吹拂著君王的心田, 這樣的畫面感適合在春天的夜裡掠江而過, 有酒有弦歌有月亮。

春江潮水連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卸下一身的潮水的腥鹹, 洗掉北都的風塵, 換上月白的衣衫, 這樣的夜色裡進入武林門, 再悄悄地潛入西湖的槳聲燈影, 楊柳青青花色妖嬈琴瑟窈窕。

暮江平不動, 春花滿正開。

流波將月去, 潮水帶星來。

夜露含花氣, 春潭漾月暉。

漢水逢遊女, 湘川值二妃。

—《春江花月夜》 楊廣

也許你並不知道, 更早的《春江花月夜》的作者真的是楊廣, 而這詩題原為陳後主所創, 就是那個以“妖姬臉似花含露, 玉樹流光照後庭”傳世的陳叔寶,

他亡國的失敗大於豔曲的文辭麗藻, 而“春江花月夜”這美好中正的五個字, 也是大浪淘沙, 兩個帝王都敗給了張若虛, 愈發顯得後來者居上了。

車塵馬足滾滾而過, 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武林路也就成了你聽到的那些關於西湖的千古傳奇裡的主人公們的必經之路。

南宋滅亡後, 有盜墓蕃僧挖開林和靖的墳墓, 只找到一個端硯和一支玉簪。 這樣的高冷, 這樣的決絕, 這個終身只愛花影禽姿的男人, 怎麼可以寫出《長相思》?

西湖邊大都是故去的魂靈, 西湖是一座大大的水墳, 孕育白蛇和青蛇的美好, 已經是千年前的故事了……無論你從北山路繞著, 還是蘇堤直行, 從武林路走向孤山的每一步, 都是墓, 蘇小小的墓蘇曼殊的墓, 武松的墓秋瑾的墓, 等你看到林間雙鶴塚上孤梅的時候, 已經是纏纏繞繞墓墓驚心了, 不免感歎, 這就對了, 一個人真好。

一個人不孤單, 想一個人才孤單。

紅塵不好嗎?西湖不好嗎?為什麼要梅妻鶴子?為什麼自絕於紅塵卻又留下長相思?

端硯和玉簪太冰冷,梅花和仙鶴太遙遠,我們就來尋找那些長長的相思,那些曠世的孤單。

我們也許都不認識林和靖的時候,卻很容易在金庸的書裡遇見過一個叫郭襄的少女,一見楊過誤終身的郭襄,一驢一劍隻身漫遊卻忘不掉神雕大俠的郭襄,在《倚天屠龍記》的開頭,她和彼時還叫做張君寶的張三豐被覺遠大師裝進鐵桶內逃出少林寺,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拼了速度與真氣的逃命讓大師筋疲力盡而死,在死前背出《九陽真經》中的經文。

故事的結局是靠著這些經文的底色,張君寶創立武當,郭襄創立峨嵋。然而很多人會忽略故事的開頭,《倚天屠龍記》的第一回第二回真是一首長長的詩,連回目都是盪氣迴腸餘音繞梁:天涯思君不可忘,武當山頂松柏長。

《倚天屠龍記》

郭襄笑道:“這麼說來,你師父非但不是受罰,反而是在練功了,倒是我的多事。”

張君寶忙道:“姑娘一番好心,師父和我都十分感激,永遠不敢忘記。”

郭襄輕輕歎了口氣,心道:“可是旁人卻早把我忘記得一乾二淨了。”只聽得樹林中一聲驢鳴,那頭青驢便在林中吃草。郭襄道:“張兄弟,你也不必送我啦。”呼哨一聲,招呼青驢近前,張君寶頗為依依不捨,卻又沒甚麼話好說。

郭襄將手中那對鐵鑄羅漢遞了給他,道:“這個給你。”

張君寶一怔,不敢伸手去接,道:“這……這個……”

郭襄道:“我說給你,你便收下了。”

張君寶道:“我……我……”

郭襄將鐵羅漢塞在他的手上,縱身一躍,上了驢背。

後來主人公就切換成張無忌的爹娘和張無忌了,郭張二人自然是沒什麼交集,在各自的山頭過著“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的後半生,那對鐵羅漢也是沒有像李莫愁的絲帕穆念慈的鞋子瑛姑的肚兜趙敏的珠花那般,牽扯出打打殺殺剪不斷理還亂,小小的張君寶居然懂得遇見就好,不要糾纏;小小的郭襄也居然懂得,遇見就好,何必相伴。

只是後來他成為張三豐了,只是那對鐵羅漢他珍藏了100年,只是他對他的七位高徒門規:凡我的門人都不可與她的門人動手。

A想著B,B想著C,到了林和靖這裡,C是梅花,只愛仙鶴和他自己。

其實清絕的故事會讓人從裡到外冷透,暖一點也好,武林路是可以回溯著走的,暖一點要兩個人,在西湖遊蕩一日,夜燈初上的時候,走回到武林夜市,一個甘其食的肉包一杯血糯米奶茶就滿滿都是幸福了,然後再去梅鶴堂的弄堂裡吃飯,那種渾濁、色衰、昏暗,卻盛滿了人間煙火的小飯館兒。

醃篤鮮還在後廚滋滋地熱著,茶已上來了,沉香屑燃起了,這樣好的味道裡,你也可以寫一首《長相思》了——

山一程,水一程,山水重重難掩星,風藏柳色青。

夢魂驚,心魂驚,相顧盈盈眉枉凝,一杯傾此生。

紅塵不好嗎?西湖不好嗎?為什麼要梅妻鶴子?為什麼自絕於紅塵卻又留下長相思?

端硯和玉簪太冰冷,梅花和仙鶴太遙遠,我們就來尋找那些長長的相思,那些曠世的孤單。

我們也許都不認識林和靖的時候,卻很容易在金庸的書裡遇見過一個叫郭襄的少女,一見楊過誤終身的郭襄,一驢一劍隻身漫遊卻忘不掉神雕大俠的郭襄,在《倚天屠龍記》的開頭,她和彼時還叫做張君寶的張三豐被覺遠大師裝進鐵桶內逃出少林寺,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拼了速度與真氣的逃命讓大師筋疲力盡而死,在死前背出《九陽真經》中的經文。

故事的結局是靠著這些經文的底色,張君寶創立武當,郭襄創立峨嵋。然而很多人會忽略故事的開頭,《倚天屠龍記》的第一回第二回真是一首長長的詩,連回目都是盪氣迴腸餘音繞梁:天涯思君不可忘,武當山頂松柏長。

《倚天屠龍記》

郭襄笑道:“這麼說來,你師父非但不是受罰,反而是在練功了,倒是我的多事。”

張君寶忙道:“姑娘一番好心,師父和我都十分感激,永遠不敢忘記。”

郭襄輕輕歎了口氣,心道:“可是旁人卻早把我忘記得一乾二淨了。”只聽得樹林中一聲驢鳴,那頭青驢便在林中吃草。郭襄道:“張兄弟,你也不必送我啦。”呼哨一聲,招呼青驢近前,張君寶頗為依依不捨,卻又沒甚麼話好說。

郭襄將手中那對鐵鑄羅漢遞了給他,道:“這個給你。”

張君寶一怔,不敢伸手去接,道:“這……這個……”

郭襄道:“我說給你,你便收下了。”

張君寶道:“我……我……”

郭襄將鐵羅漢塞在他的手上,縱身一躍,上了驢背。

後來主人公就切換成張無忌的爹娘和張無忌了,郭張二人自然是沒什麼交集,在各自的山頭過著“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的後半生,那對鐵羅漢也是沒有像李莫愁的絲帕穆念慈的鞋子瑛姑的肚兜趙敏的珠花那般,牽扯出打打殺殺剪不斷理還亂,小小的張君寶居然懂得遇見就好,不要糾纏;小小的郭襄也居然懂得,遇見就好,何必相伴。

只是後來他成為張三豐了,只是那對鐵羅漢他珍藏了100年,只是他對他的七位高徒門規:凡我的門人都不可與她的門人動手。

A想著B,B想著C,到了林和靖這裡,C是梅花,只愛仙鶴和他自己。

其實清絕的故事會讓人從裡到外冷透,暖一點也好,武林路是可以回溯著走的,暖一點要兩個人,在西湖遊蕩一日,夜燈初上的時候,走回到武林夜市,一個甘其食的肉包一杯血糯米奶茶就滿滿都是幸福了,然後再去梅鶴堂的弄堂裡吃飯,那種渾濁、色衰、昏暗,卻盛滿了人間煙火的小飯館兒。

醃篤鮮還在後廚滋滋地熱著,茶已上來了,沉香屑燃起了,這樣好的味道裡,你也可以寫一首《長相思》了——

山一程,水一程,山水重重難掩星,風藏柳色青。

夢魂驚,心魂驚,相顧盈盈眉枉凝,一杯傾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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