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每次從南方打工回來總指責媽是敗家娘兒們。 媽瞅著爸倔哄哄的驢皮氣, 總是笑嘻嘻地說, 有啥值錢的東西?不就是些破繩子爛鐵片子嗎?你還被窩裡捂著當寶貝疙瘩了!
爸邊收拾那些破銅爛鐵, 邊嘟囔著, 破家值萬貫, 過日子那樣能缺了, 這個家早晚得讓你折騰敗家了!爸是個過日子好手, 省吃儉用, 勤儉持家。 走在路上哪怕螺絲帽咯了腳, 都要哈腰撿起來, 整整齊齊地放進“百寶”箱裡, 以備啥時用。 爸說, 過日子就像蓋樓房一樣, 得一塊磚一塊磚地累積摞起來, 堆成大廈, 日子才能過的紅火興旺。
媽是個大大咧咧, 嘻嘻哈哈, “海”來的女人。 媽抿抿嘴瞥爸一眼, 又笑嘻嘻地說, 你瞅你這個破家, 就像禿尾巴山(家門前的一座山名)寸草不長, 光禿禿的, 耗子瞧著都掉眼淚。 爸聽了媽的譏諷, 表面撅著嘴氣哼哼的, 心裡卻熱乎乎的。 家裡真的很窮, 窮的家徒四壁, 用媽的話說, 窮的就剩兒子了。 兩間破石頭房東倒西歪的像一隻破船, 山牆支著木杆子怕坍塌了, 就這點家產還是爺爺留下的。 據說, 當年爺爺在山上打石頭時, 為避風遮雨砌的臨時歇腳的地方。
媽瞧爸蔫了, 便“宜將剩勇追窮寇”的又揶揄一句, 也就我瞪著眼睛往火坑裡跳, 嫁給了你吧, 要不然你媳婦還不知在哪個丈母娘肚裡鑽勁那。 媽的一句俏皮話, 把爸說的“撲哧”樂了。
我家住在山谷裡, 再往山上一片樹林沒人家了, 離村子有很長一段距離。 村民時常上山打柴、養蠶、放羊、打石頭, 臨時用點啥農具, 就站在院落喊媽。 媽笑嘻嘻地說, 缺啥自己去小偏房找。 所以那些繩子頭、鐮刀啥的借出去了, 時常就沒影了, 爸換了一茬又一茬。 有時村民帶著乾糧上山幹活, 正午就在我家歇息吃晌飯。 媽看著幹噎餅子, 就給做個雞蛋小白菜湯, 村民就不好意思地說, 謝謝了, 讓你破費了!媽不煩, 媽愛熱鬧, 愛嘮嗑。 媽說, 過日子, 總得有人氣,
那天, 大柱的爹拄著拐棍找到媽, 吭哧半天說, 侄媳婦, 大叔遇到難處了, 想跟你借點錢, 給大柱蓋房子, 好把媳婦娶回家, 磚頭送到家了錢不夠, 我知道你家也要蓋房子, 秋後我就還……
媽笑嘻嘻地說, 大叔, 需要多少錢?
大柱的爹不好意思地伸出五個手指。 媽二話沒說進屋就給取五百元。 在山區農村五百元可是大數目了。
麥收時, 爸回來了。 麥子沒等收, 就和媽吵翻了天, 你個敗家娘兒們, 我在外掙個盆, 你在家扔扇門。 出了名的老摳, 等他秋後還吧, 剛才在村頭走個碰頭, 連個字都沒提, 好像我欠他錢似的。 爸房門甩得山響, 一賭氣, 拎身回南方了!媽氣得臉通紅,
當天晚上, 雷鳴閃電, 瓢潑大雨, 一連下了三天三夜不見晴。 山谷裡的水像一面牆似的, 翻江倒海, 鋪天蓋地而來。 媽拽著我急切喊, 不好, 山洪下來了。 等我和媽跑到高處山崗時, 我家的房子瞬間無影無蹤了。 磚石瓦塊被洪水激流卷去, 爸爸辛辛苦苦積攢的一萬元也付之東流。 媽抱著我, 坐在山崗的泥水裡嚎啕大哭, 完了, 完了, 這回真的無家可歸了!媽正走投無路時, 山下突然一片火把, 呼喊著媽的名字。 村長和大柱的爹領著村民上來了。
村長說, 去我家住, 先解決眼前的事。 村長也犯愁了。 今後咋整?
大柱的爹說, 鐵栓(爸的名字)媳婦, 以前沒少幫襯大家,
村長說, 冷手抓熱饅頭, 去哪弄磚石水泥?
大柱的爹慷慨地說, 把大柱準備蓋房子的磚石木料拿出來, 大柱結婚早一天晚一天的, 啥時不行, 鐵栓家的房子是大事!
村民們有錢出錢, 有力出力, 幫著鐵栓蓋房子!村長一聲號令, 大柱的爹拐棍一點選了宅基地, 幾天的功夫, 三間大瓦房拔地而起。 搬新家那天, 全村男女老少鞭炮齊鳴, 鑼鼓喧天。 大柱的爹忙前忙後, 滿場張羅, 像正月十五唱大戲似的。
爸是秋收時回來的, 在村口遇見大柱的爹才找到家的。 爸呆傻地站在嶄新瓦亮的新房前, 就像夢遊一樣。 當爸明白咋回事時, 癡傻地瞅著大柱的爹剛剛還的五百元, 臉色一陣慚愧,眼窩潮濕了。
爸朝著媽說,你這敗家娘兒們!話沒說完,拔腿就往大柱的爹家跑去。媽扔下豬食瓢緊跟其後。
臉色一陣慚愧,眼窩潮濕了。爸朝著媽說,你這敗家娘兒們!話沒說完,拔腿就往大柱的爹家跑去。媽扔下豬食瓢緊跟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