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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瑞平:丁村人

丁村人

走進丁村的街巷, 正是近午時分。 透明的天空, 陽光豐富。

丁村, 東依塔山, 西傍汾水, 水土豐盈, 優越的自然條件, 順理成章積澱下悠久文明, 我們此行要看的, 是一個保存完好的明清民居建築群。

常想大地是張巨無霸的白紙, 而歲月是支莽撞的鉛筆, 人們辛辛苦苦栽樹種草, 弄出一片綠色, 一不小心就被它用土灰和黑色遮蓋;人們費盡心機設計藍圖, 蓋下玲瓏亭閣, 一不小心又被它以斷壁殘垣刷屏。 當然, 它的作用也不儘然是負數, 它也曾在深山裡畫下寺廟, 青煙繚繞;也曾在河床裡畫出清波,

千里浩渺……然而此時我想, 這支鉛筆遠離眼前這個地方, 至少已有上百年。

是的。 這裡一片悄靜, 如坐落在時光之外的一個標本, 農耕文明那種低調、厚樸的香氣, 氤氳不散。

有話說“華夏五千年文明, 地上看山西”, 山西各地, 確乎有大量的古民居遺存, 晉中算得晉商大本營, 此前什麼喬家大院、王家大院、常家莊園……看得不少, 此處大致類同。 特別讚賞兩點:一, 保存得極為完整, 很多精美的石、木、磚雕造型優美, 品相完好, 幾隻元代、明代的刻花水槽甚至看起來有簇新的感覺, 令人稱奇;二, 不是一味地鋪張炫富。 丁村民居門樓高敞而街巷狹窄, 恰成一個對比, 古意盎然。 由眼前建築可以推想主人心態:高傲軒昂的內心, 謙遜低調的姿態。 中國古人那種“外圓內方”的人格情致這就都有了。

院裡潮濕的青磚已經暗生綠苔, 而且有四方的、有條狀的, 有半頭磚有帶有破茬和缺口的磚, 別人看著不整齊, 落在我眼裡, 這滿院卻如寫滿了高低跳躍的五線譜, 凝神駐足間, 可以聽到它們在時間深處的歌唱。 於是想起來我小時候所住的院子, 地面跟這裡竟是完全一樣的:最早鋪的是方磚, 整潔漂亮, 可是雨淋雪消的, 藍磚沒有筋骨, 慢慢地就出現了損毀, 卻再難找到同樣的方磚了, 父親專門備了些小條磚, 看哪塊方磚實在破得不成了, 就起乾淨, 用兩塊小條磚補上, 剛好;後來小條磚也用完了, 父親又撿了些人家廢棄的半頭磚, 兩個拼一個, 然大小厚薄不一, 難以維持對稱。

漸漸地, 院子就成了這個模樣。

走出民居博物館, 高高的屋脊在青磚月臺上投下陰影, 陰影裡, 端坐一位高齡老嫗, 臉上有些老年斑, 背卻沒有駝。 她穿著整潔的花衣服、花鞋子, 右腿的褲腳翻卷到膝蓋之上, 兩隻手緩慢地在光膝蓋上搓著什麼, 湊近了我才看清楚:她懷裡擁著一條手工編織的紅圍巾, 她正摸索著把紅圍巾的穗子分成等分的細綹, 然後, 搓一搓, 打個結。

92歲的老人, 耳不聾眼不花, 思維清晰。 她像身邊這些古宅一樣老, 也如這古宅一樣結實。 她不好意思地告訴我們:結好這樣一條圍巾, 人家給一元錢, 而她, 一天可以結這樣八條。 八塊錢, 夠她生活的了。

村街上很多村民出售手工印染布, 有些小院裡古老織布機的聲音咣當咣當地響著,

讓人想起《木蘭辭》起首“唧唧複唧唧, 木蘭當戶織”的詩句。 男耕女織的農耕文明在這略顯空洞的聲音裡, 倔強地宣示著自己的存在。

標本似的丁村, 時間之外的丁村, 不由讓我生出一些感慨。 我想, 這汾河兩岸的生態, 不能僅僅是地理和生物意義上的生態, 能準確標示它的, 更在於人的精神生態, 一個健康的精神生態, 必然帶來健康的自然生態。 回思, 現時很多污染和破壞自然環境的行為, 不正是由精神的生態倒退而引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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