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疊便利貼紙, 我的女主人將我買了回來, 用來上課遞紙條, 有時是要好閨蜜間的悄悄話, 但大部分都遞給了前面桌那個白白淨淨眉目清晰的男生。
有時是說今天天氣很好, 可是食堂的早餐很難吃。
男生有時候會耍個流氓, 說吃我呀, 我比較好吃。
主人就會抓著單薄的我的身子, 把整個腦袋埋進臂彎裡頭, 耳朵羞紅的跟櫻桃果子似的。
有一次我被班主任抓著了, 她攤開我一看, 氣的眼鏡都掉了。
主人和那個男孩子都被叫了過去, 那個班主任罵罵咧咧的架勢, 不愧被小女生們形容成滅絕師太的人物。 揪起我主人的小耳朵就狂吼, 說是不好好學習成天就想著這些有的沒得, 說她沒出息。
我主人是沒出息, 因為她哭哭啼啼整個人的嚇傻了, 這要是叫來爸媽怎麼辦啊, 那時小小年紀的她, 感覺天都要塌了。
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撫上了她的脊背,
“老師, 這件事和她沒關係。 ”男生抬起了那雙晶亮的眼睛。
滅絕師太扶了扶眼鏡就要劈頭蓋臉一頓罵, 主人吸吸鼻子又打算放聲大哭, 男生一個上步, 用他那還不夠寬厚的後背把主人給擋住保護了起來。
2
我被用到三分之一的時候, 主人和他第一次吵架了。
原因是男生逃了晚自習偷溜出去打遊戲。
‘我錯了。 ’男生在我身上寫滿了這個仨字, 一筆一劃一張一張, 我差點以為我命休矣要被這兔崽子耗完時, 主人終於肯理他了。
臉鼓成個包子一樣, 目不斜視的拿起我寫, ‘哪錯了?’
‘不該打遊戲。 ’
‘遊戲重要我重要?’
‘那我不打遊戲打你啊’
好了, 這蠢孩子, 主人翻了個白眼, 埋頭刷題不理他了。
3
我被用到三分之二的時候,
‘我們畢業後不在同一所大學怎麼辦?’
‘那就在同一個城市。 ’
‘不在同一個城市怎麼辦?’
男生許久沒遞紙條過來, 主人在我身上塗畫著一些莫名其妙的線條, 神色渙散。
突然教室燈熄了, 不知道誰叫了一聲, “解放啦!”
大家狂歡似的開始扔書, 唱歌。 男生偷偷溜到了主人身後, 跳起來在主人的額頭啄了一下, 主人呆呆的杵在那, 一會燈就亮了, 滅絕師太進來主持秩序, 大家垂頭喪氣的回到位置上, 主人悄咪咪的埋頭到桌洞, 展開剛剛手心被男生塞進的紙條, 被揉了好多次, 劃了好多次, 後來終於落筆卻字跡清晰地寫著:
‘那我就來找你。 ’
4
高考後男生沒考上大學, 讓家裡人介紹了一份工作在本地,
我被妥帖放在了主人背包的夾層裡, 已經不常被她用到。
我也因此見著了許多的小夥伴, 最多的是火車的票根。
我有時會跟它們搭上幾句話, 他們會跟我說起自己代表的意義, 比方說幾百塊錢幾百公里, 幾十個小時的硬座。
主人上學時候喜歡坐的筆直, 男生不管從哪個角度都覺得她亭亭如白楊, 好看的緊。 可是我也見過她在那幾十個小時的硬座, 抱著背包, 茫然四顧, 就算睡著了也只敢微微彎曲身子, 卻是怕碰著旁人。
5
男孩終於過來找她了, 在她的城市, 找了份工作。
主人搬了過去, 又重新用起了我, 笑嘻嘻的拿我記一些茶米油鹽醬醋茶。
今天燒了糖醋排骨,
明天酸溜土豆絲, 後天魚香茄子...我身子在一天天變單薄, 還以為能支撐到主人算奶粉錢呢。
在我還剩最後三頁紙時, 主人卻不再寫了, 她起身倒掉了冷掉的飯菜, 進了臥室, 久久, 我聽到有女人的嗚咽聲。
我的最後三頁紙, 一頁貼在了冰箱, 囑咐要少喝點酒, 冰箱裡近一周的食物已經買好了。
一頁貼在櫃子上, 標明是他常吃的醒酒藥和達喜。 還有一應藥品分好類裝了。
最後一頁, 我的主人推出行李箱, 把懷裡的鑰匙掏出來放到了客廳桌上。
‘再見。 ’她寫上。 然後輕輕帶上了門。
(圖片作者:Loika 文章作者: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