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毀林開荒
我要講的是金沙嶺的金錢豹覆滅的故事。 這裡所說的金沙嶺和大興安嶺可沒有一點關係， 它是四川北部邊緣的一個山區， 周圍山峰環侍， 層巒疊嶂。 在1970年以前， 這個地方並不叫金沙嶺， 而是叫茶葉嶺， 它名字的更迭和當時的政治及經濟環境有著密切的聯繫。
1966年， 一場聲勢浩大的文化大革命在全國蔓延開來。 雖然茶葉嶺是四川北部最偏遠的一個山區， 但這裡四季氣候宜人， 森林茂密， 農田肥沃， 故此這裡顯得相對穩定和富裕， 而這場政治浩劫並沒有讓它成為世外桃源。 茶葉嶺的得名則是因為在這個連綿起伏的大山頂上是一片連一片的茶葉樹，
整個嶺子的人們響應黨的號召， 拿起鐮刀和斧頭向茶葉嶺進軍， 成片的茶樹倒下了， 整個山嶺變得和黃土高原一樣， 風沙彌漫；兔子竄了， 松鼠跳了， 狐狸逃了， 野豬奔了， 山雀飛了， 就連豹子也紛紛逃離這裡。
整個茶葉嶺， 只有在大山山腰處還有一塊樹木茂密的地帶。 這裡的樹木之所以能保留下來，
金沙嶺下面有個村子， 村裡原來有個此地最大的地主戶， 當地解放後他們的土地被人們分了， 糧食也被大家分了， 但這裡民風淳樸， 人們沒有過多為難， 因此這戶人家也保留了一點土地和糧食。 這家人的老家長對此一時轉不過彎來， 沒活了幾年便去了， 地主家的兒子年方十八歲， 叫李恒。 他出生時， 全國已快解放了， 故此他不象父親一樣不懂農事。 他家有農村老式的火藥槍， 從小他就愛上了打獵。
李恒找到生產隊長， “隊長， 我覺得這把樹木都砍伐完了不好！”隊長瞟了他一眼， “你一個小地主， 什麼時候輪到你發話了！”李恒知道這個隊長雖然語言刻薄， 卻心裡是對他好， 要是他再多說話， 包不准就要被村裡的貧農們批鬥了。
李恒默默地看著人們把成片的樹木砍伐得只剩下一截又一截的木樁。 一群十四五歲的孩子漫山遍野地追逐兔子， 一隻只松鼠滿嶺地逃竄。 因為周邊大片的樹木被砍伐待盡， 金沙嶺腹地的那一片森林地成了山區裡幾十個獵人會獵的最佳場所。
二 金錢豹逞兇
因為失去了週末大片的生活地， 原來生活在森林裡的野豬開始大片地跑到農田，
1970年的冬天， 一場罕見的大雪光臨了這個光禿禿的山嶺。 住在半山腰的陳老漢一起床就發覺了異常， 他家豬圈的門被打開了， 一灘鮮紅的血留了滿地。 陳老漢進豬圈一看， 家裡養的那只唯一的小豬崽已經不見了。
陳老漢走出院子裡， 他被眼前的事驚呆了。 一隻碩大的金錢豹就站在離他家不足三百米的山坡上， 悠閒地吃著他家的那只小豬。 陳老漢不敢驚動這只猛獸，
金錢豹進陳老漢家吃豬崽的事在一下午就傳遍了村子。 人們議論紛紛， 都對這事驚詫不已。 然而金錢豹進犯村子還遠遠沒有結束。
農曆年還沒有結束， 金錢豹又在一天夜裡進了張大嬸的家， 家裡唯一的一隻老母雞都被叼走了。 那時候， 村裡都很窮， 住的大多是茅草屋， 雞鴨等更是隨便弄個圈圈養在屋簷側， 豹子一進村就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抵禦的。 聽著雞叫， 張大嬸一開門， 看見那只龐大的花斑頓時暈倒在地，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豹子沒有攻擊人， 只是把雞叼走了。 第二天夜裡， 又一隻豹子進了村， 這次它進犯的對象是村裡的那只老黃牛。 老黃牛為集體的生產出了一輩子的力，村裡不捨得殺它，就把它關了廣場上的一個荒棄的茅屋裡。夜裡，廣場附近的群眾聽見老黃牛的叫聲，紛紛起床，忽然聽得豹子的怒吼聲；有人壯了膽子掩近去一看，兩隻成年的金錢豹正在圍攻那只老黃牛。風燭殘年的老黃牛在兩隻豹子的輪流攻擊下，已經是筋疲力盡。柱子急中生智，他找來一面鑼，使勁地敲了起來；“豹子來了！”“豹子要吃老黃牛！”柱子一邊敲鑼，一邊高喊著，村裡的人紛紛拿起鑼鼓、扁擔、鋤頭等趕了過來。兩隻豹子被這麼一嚇，眼見火把和人都往這邊趕來，遂撇了將死的老黃牛掉頭跑上了山。等到眾人趕來，老黃牛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老黃牛死的當天，李恒正抗著獵槍在山腰的林子裡轉悠。這邊林子又高又密，李恒以前也從未來過這裡，肩膀上杠著兩隻從嶺子外剛打到的兔子；李恒眼見著林子裡兔走鷹飛，也不再打槍。在林子裡轉悠了半天，李恒眼見天色不早，遂慢慢地往林子外走。眼見快走出林子了，忽然見得林子裡的鳥兒紛紛亂撲，李恒狩獵經驗豐富，知道肯定有猛獸出沒，趕緊掩身在一塊石頭之後。片刻間，兩隻灰花大蟲竄了過來，李恒大氣不敢出，靜待兩隻豹子走出老遠，才慢慢地跟了過去。
在一片稍微開闊的草地上 ，一隻幼小的豹子正在兩隻豹子的看護下玩耍。 李恒心裡緊張萬分，卻也不敢輕易離開，惟恐驚動了兩隻大蟲，這才明白适才為何沒在林子裡看見兔子等東西。一個被咬死的兔子鮮血淋淋地扔在草地上，但很顯然小豹子還不懂得如何今世，不斷地在死了的兔子身上聞來聞去。
三 會獵
老黃牛死的當天下午，村主任召開了群眾大會，會上村主任進行了激情洋溢的演講：“同志們，毛主席號召我們要鬥天鬥地鬥人！眼前，山裡的豹子嚴重危害著我們的生命財產安全，我們要進行堅決的抵抗！我建議我們組織一個專門的狩獵隊，除掉這兩隻豹子！”與會的群眾紛紛表示贊同。不大一會工夫，就有幾十個青年報名。李恒考慮了一下，也報名了。主管報名的生產隊長看了看他，憂鬱了一下，但想著他是村裡狩獵經驗最豐富，槍法也是最准的，遂勉強答應了，“你就替補吧，人手要是不夠再叫你！”
村裡到是不缺乏自製的火藥槍，這裡山高皇帝遠，政府對槍支的管制也不那麼嚴格。當下湊齊了二十多支火藥槍，挑選了二十多個有狩獵經驗的年輕人，浩浩蕩蕩地向金沙嶺腹地前進；村主任則領著李恒等三十多個年輕人在嶺子山梁上站崗，每人手吃一面鑼鼓，四下呐喊助威。
這一佈置停當，村主任等人首先開始行動了。幾十面鑼鼓在金沙嶺一響起，頓時間兔走鷹飛，急的是山雀，跑的是野豬，亂竄的兔子，尖叫的松鼠。安靜的初春頓時熱鬧起來了，整個山嶺象炸開了鍋。人們緊張地看著樹林，動物們在短暫的騷亂之後迅速安靜下來，似乎知道即將而來的災難與它們無關。
村支書李玉良和生產隊長牛大寶各自帶了十多個青年從嶺子的東西兩面包圍過來。這片山腰腹地的林子足足有五公里長，平日裡人跡罕至。此刻，生產隊長牛大寶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牛大寶人如其名，生的虎背熊腰，是生產隊幹活的第一把好手，饒是其膽量過人，此刻額頭上的汗珠還是樸簌簌地往下掉。
這林子裡有豹子，牛大寶還是聽父輩說過。雖說平日也曾聽到豹子的嚎叫，但因為林子離村子有好一段山路，畜生和人相處也還算安寧，從沒出過什麼亂子。牛大寶拿起衣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隱約地感覺心咕咚咕咚地跳。牛大寶扭頭一看，跟在自己身後的十來個青年無不緊張萬分，心裡一沉，趕緊穩定一下情緒。豹子的影子還沒摸著，不能先把自己嚇傻了。
牛大寶拿出插到腰間的大鐮刀，一馬當先開起路來。後面的人見隊長如此有膽識，頓時心氣壯了不少。由於樹木叢密，灌木豐茂，林間甚是難行，時而有一隻受驚的兔子或山雀從林間竄出來，讓大夥虛驚一場。
漸漸地，一行人走到了山腰，這裡也是整個林子最陡峭，最茂密，最腹心的地帶。整個林子裡都看不到天空的太陽，讓這個顯得更加陰暗和神秘。前面有一塊陡峭的山石懸掛在懸崖上，石頭下面是一個光禿禿的洞。憑著以前的狩獵經驗和直覺，牛大寶感覺這裡很可能就是那只金錢豹藏身的地方。
牛大寶向身後的人招手，大家趕緊找身邊的樹木隱藏起來，十多支槍齊刷刷地對準了洞口。牛大寶拿出一支村裡人自製的大鞭炮來，小心翼翼地點了引線，然後用力向洞裡扔去。一聲爆炸聲後，聽得洞裡傳來嗷嗷的叫聲，卻不象平素那只金錢豹的叫聲。大家緊握著手裡的槍，汗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聽得幾聲嗷嗷叫之後，洞裡便沒有了聲音；忽然聽得東側的林子裡傳來了一聲騷動，隱約聽得有人大喊，接著便是動物的吼叫，眾人緊張到極點。牛大寶眼見不能再拖下去，遂向身後的小六子一招手，兩人壯起膽子向洞裡摸索而去。
洞不大，但洞子卻很是乾淨，兩人端著槍躡手躡腳地往洞裡走了三四米。一隻嗷嗷待哺的小豹子臥在一堆松毛上，旁邊是一大堆吃剩下的動物的骨頭殘渣。兩人又驚又喜，牛大寶脫下灰色的外套，迅速把小豹子包在衣服裡，兩人急匆匆地提了衣服往外跑。小豹子顯然對這個突發事故來不及反應，剛出洞口就在衣服裡悶聲地叫了起來。眾人又驚又喜，忽然聽得東側的樹林又傳來豹子狂怒的吼叫；牛大寶不敢停留，把衣服包遞給小六子，“你帶著它，和柱子先走，要快！我們餘下人在此接應李主任他們。”
當下，小六子和柱子從原來回村去了。牛大寶等人選好地形，一一埋伏起來。聽得東側人的呼喊聲越來越急，越來越急，頓時樹林裡一陣騷動，便見兩隻碩大的金錢豹從東邊的林子裡竄了過來，其中一隻走路一瘸一瘸的，顯然中槍了。
牛大寶瞄準了那只受傷的豹子，“砰”的一聲，打中了豹子的臀部。農民自製的火藥槍，受傷面積大，殺傷力就不強；眾人見隊長開了火，緊接著又開了兩槍。你道為何大家不一起開火，只因為這火藥槍比不得政府的正規槍支，一開火後再裝彈藥都得一兩分鐘，故事先都說好了，絕對不能一起開火，否則豹子撲上來連防衛能力都沒了。
且說那受傷的豹子中了一槍，知道這邊有了埋伏，卻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徑直向打槍的這邊撲了過來；眾人接下來的兩槍便撲了空。另一隻豹子卻乘機向崖下竄去，東側的李主任他們已經趕了過來，有人向那只豹子打了一槍，但終究距離太遠沒打著。這只受傷的豹子拖著受傷的身體狠狠地撲向牛大寶，此刻上彈藥都來不及了，危機時刻，膽子也壯了，揮起就是一槍托，啪地重重打在豹子的身上，這幾擊避開了豹子那致命的爪子，兩道血淋淋的爪印深深地印在他的胸口上。其他人紛紛圍了過來，舉起槍托拱衛在牛大寶身側。
豹子身受兩槍，血流如柱，适才被牛大寶狠狠打了一槍托，此刻竟然不再戀戰，一瘸一瘸地向旁邊的林子裡竄去。眾人眼見它了受了傷，哪肯放過，紛紛開槍，豹子龐大的身軀頓時連中兩槍；此刻東側的李主任等人已經趕了過來。李主任率人追趕受傷的豹子，“留下兩人給牛大寶包紮傷口，其餘的人跟我來。”李主任一聲令下。
那只受傷的豹子已經是強弩之末，一聲聲淒厲的叫聲在林子裡迴響；遠處已經逃走了的豹子的吼叫頓時此起彼伏，在寧靜的山村裡暉映，人人膽顫，個個心驚。眾人奮勇向前，終於在林子的邊緣上追趕上了那只受傷的豹子，它就站在金沙嶺上，已經是傷痕累累。大家舉起了槍，靜待李主任發令。豹子看了看眾人，向著嶺子一聲怒吼，隨即跳下了懸崖。
四 復仇
眾人眼見天快黑了，不敢再返回懸崖下尋找豹子的屍體。收拾好槍支和鑼鼓，村民們陸續返回村裡。晚飯後，村民們聚集在一起，那只小豹子就關在村主任家裡，村民們常年在山裡勞作，見到豹子的時候卻也不少，但見到這麼小的豹子卻還是第一遭。
村主任站在堂屋中間，“大家靜一靜！”見四下裡的人都安靜下來，就繼續說道：“今天打豹子，著實讓大家辛苦了！不過，雖然我們的收穫不小，但是還有一隻豹子。今天我們打死了一隻大的，捉住了一隻小的，我們要防備另外那一隻。”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最後，大家一致同意這個小豹子先不殺，而是把它關在廣場上以前關老黃牛的地方，這樣可以誘金錢豹前來。
第二天，在村主任的帶領下，幾個青年在關小豹子的屋前挖好了坑，鋪上稻草，一切準備停當就等著那只豹子前來。
也許是因為失去了愛子的痛苦，接來的兩天裡那只金錢豹一直在山上嚎叫，淒厲的聲音在整個村子裡迴響。白天整個村子的群眾都聚在一起幹農活，村支書分派了幾個青年準備好槍，以防備豹子白天下山。
一連兩天，村民們除了聽見豹子在林子陣陣淒厲的叫聲，並沒有看到豹子下山，遂逐漸放鬆了警惕。那只小豹子在廣場的茅屋裡關著，村民們也沒讓它餓死，每日裡拿些米湯給喂著—那個年代能有米湯來喂它是相當不錯了。
第三天的下午，村民們正在村頭勞動，忽然聽得村裡一陣急促的雞鳴狗叫聲，然後是一陣鑼鼓聲，村主任忙帶著幾個民兵拿了槍就往村裡趕。遠遠地看見那只豹子叼了東西正往山上跑。村主任帶著人一陣緊幹，終究跑不過豹子，一眨眼，它就消失在山中的那片林子裡去了。
村主任回村裡一清查，被豹子咬死了三隻兔子，一條狗被咬傷了，最要命的是李大嬸的快臨盆的媳婦被嚇暈過去了。當時的村裡，由於傳統落後，匆忙間便找個赤腳醫生和一個接生婆，好在生產還算順利，李大嬸的媳婦早產，生了一大胖小子，這實屬萬幸。
村主任眼見不除掉這只豹子是不行了，遂又組織了一隻狩獵隊伍上山。說也奇怪，接下幾天都能看到這只豹子，偏偏這天上山是連豹子的影子也沒找著。大夥又累又困地回到村子裡，村主任吩咐大家好好休息，準備第二天繼續上山找。
夜裡，牛大寶因為傷口還隱隱作痛，遂起身來院子裡溜達。已經是五更天了，天空微微有一絲朝霞。忽然聽得隔壁李大嬸家傳來大喊大哭聲：“豹子吃人了！豹子穿人了！”牛大寶心裡一驚，轉身回屋拿起槍來，三下五去二就上好彈藥，飛快地向李大嬸家跑去。
只見李大嬸和她媳婦在院子呼天搶地，見牛把寶趕來，李大嬸一把抓住牛大寶的衣服。“隊長啊，豹子把我孫子給拖走了！”牛大寶聽完這話，趕緊往山上的路跑。“豹子是去了廣場那邊！”李大嬸在後說道。
牛大寶轉身往廣場跑，心裡想：這下壞了，莫不是豹子要在廣場把小孩給吃了。聽得李大嬸的叫喊，村裡的民兵和幾個有槍的都跑了過來，牛大寶也顧不上細說，帶了大家直奔廣場去。
天已經微微放亮了，那只豹子就悠閒地站在廣場，李大嬸剛出生的小孫子就在地上，一低那哭聲都沒有。牛大寶和眾人都想著壞，小孩多半死了。牛大寶舉起槍來，豹子朝著廣場的茅屋一聲怒吼，緊接著聽得一人的喊聲：“千萬別開槍！”牛大寶一看，是村裡已經退休的老支書張光文。
“老書記，狗日的畜生把小孩都吃了，雜還不讓開槍呢！”牛大寶著急地說。
“你呀，還是這麼急噪！”老支書盯了他一下，“這要一開槍，小孩就肯定活不了了！這豹子鐵定是叼了李大嬸的孫子來換它的孩子呢！”聽得老支書這麼一說，大家將信將疑，均感好奇。
“現在得趕緊把那小豹子給放出來！不然李大嬸的孫子拖久了不被咬死也得被凍死！”老支書執地有聲。“老支書，豹子守在那裡，誰敢過去啊？”牛大寶急切地說。
老支書微微沉吟一下，“我去吧！”說完又對大家說，“把槍都放下來，現在救孩子要緊！”說完慢慢地朝茅屋走去，走了三四步，老支書對著豹子說道：“我現在是去放你的孩子！你懂嗎？”豹子似乎懂了，又朝茅屋大吼了一聲，露出兩排尖銳的牙齒。老支書一步一步地朝茅屋走去，大家緊張地看著豹子，生怕它獸性大發，眾人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打落在廣場上，清晰可聞。
終於，老支書靠近了茅屋，他輕輕地解開茅屋的門。那只豹子已經是急噪不安了，在廣場上不停地度著步子。老支書走進茅屋，好在那只小豹子沒被餓死，在茅屋裡的草堆上顯得焦躁不安。這傢伙還不怎麼會走路，村支書抱起它來，轉身出了門口。
眼見自己的孩子出來，豹子張開大嘴，一聲嚎叫，老支書即便是心裡有低，此刻也是唬的七上八下，輕輕地把小豹子放在門口，然後慢慢地退到這邊來。
豹子此刻已經按耐不住，一聲大嘯，一步向前叼起小豹子轉頭向山上跑去。牛大寶舉槍欲打，“不可！距離太遠，一槍打不死，就會後患無窮！”老支書趕緊制止道。
李大嬸見孫子虎口脫險，自是驚喜萬分，“都怪當初把樹都砍了，以前這畜生可從沒下過山！”李大嬸的隨口話讓眾人一陣沉默。村主任聽了這話，臉上有些不高興，卻也沒說什麼。其時，文化大革命還沒有結束，眾人惟恐說話犯錯，此事就此結束。
五 捉豹
那天過後，豹子再沒在白天出現過，村民們常在夜裡聽聞雞鳴狗吠，卻見不到什麼東經，往往圈養的豬狗啊便丟了，偶爾還餘下一灘血跡。村民們一致認定是豹子所為。
吃過晌午飯，村主任把村裡的民兵和青壯年召集在一起，欲想個辦法瞭解此事。自山上的樹木被砍伐後，除了豹子危害最大外，野豬等也時常到村裡破壞莊稼。“我覺得還是來一次徹底的圍剿，實在打不了就趕走！”牛大寶率先發言。
“趕是不行的，周圍幾個村子幾個鄉村都響應黨的號召把樹砍了支援國家建設了！你把這些畜生都趕別人那裡，還不引起糾紛啊！”老支書在村裡德高望重，他插話說道。
“我覺得危害最大的還是那只豹子！野豬還好辦，那豹子可就難辦了，只能打死！”村主任發話說。眾人又是一陣爭論，終究還是由村主任做了主，“明天村裡就組織人上山，另外通知臨村的配合一下，防止這畜生亂竄，以免傷了人！我們村裡留一小部分人在村外山路口把守外，別的人跟我上山，還是採取上次的辦法，兩面合圍，主要的獵殺對象是那只豹子，當然遇見了野豬也不放過！大家各自回去，做好自身的安全準備，明天別讓畜生給傷了！”
第二天一早，村主任就帶領大夥上山，牛大寶帶傷帶領一幫人留在山路上把守。村主任這次同意了李恒跟著大家一塊上山，他心裡清楚這傢伙的槍法在村裡可是最好，狩獵經驗也最豐富。一行人等在莽莽的林子裡緊張地搜索，可是奇怪的是，別說是豹子，就連野豬都不見了。
中午時分，兩撥人在嶺子上一回合，商議此事。“隊長，我覺得豹子已經受驚，加上剛把小豹子叼回去。豹子善於爬樹上崖，多半是藏在哪個岩洞裡，我們上午可沒有特別留意這些地方！”李恒很有把握地說。
下午，村主任根據李恒的建議，把人員分成四撥，每撥三個人，除了帶上槍，另外每人還帶了一把刀，以防止豹子近身襲擊。卻說李恒帶了柱子和石頭從嶺子上沿著懸崖峭壁往下摸索，漸漸地走到鷹見愁。這地方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只有一條極其狹小的路可以緩慢通過。平日這路是兔子都不過的，但因為這地方岩洞眾多，怪石林立，很可能是豹子另外的藏身之處了。
三人貓著腰，把槍都掛在身後，手持短刀一步一步往崖下摸索。忽然，前面的深草裡一陣西西唆唆的聲音傳來，李恒趕緊靠懸崖站好，一手持刀，兩眼圓瞪著；忽地一隻東西竄過來，卻是一隻兔子，從李恒腳邊竄過去，在岩石邊一打滑，便掉下了萬丈懸崖。李恒等人驚出一身冷汗，心裡的心頭卻也落了地。既然有兔子在這裡活動，眼前這塊地方是不會有危險了。
三人好容易把最難走的鷹見愁走過來，前面便是一個山坳，這裡草木茂盛，是豹子覓食的好地方。李恒等三人把槍上了膛，小心翼翼在山坳裡搜索。前面忽然幾隻山雀從林子裡飛起來，李恒往後一招手，柱子和石頭兩人趕緊找地方隱藏起來。大約過了半分鐘，他們苦苦搜索的傢伙出現了，它警惕地往這邊看看，李恒估計了一下，他離這只豹子大約有六十米遠，這是最好的射擊距離了。他瞄準了豹子的臀部，正欲開槍，豹子似乎有所覺察轉身疾走。李恒心裡奇怪，帶了柱子和石頭緊跟過去，可幾秒鐘的時間豹子已經不見了。李恒叫石頭和柱子三人背靠背，“柱子，你朝天打一槍，給村主任他們發信號！”柱子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朝天開了一槍。
三人緊張地看著這塊林子的一舉一動，但始終不見那只豹子再露面。大約過了十多分鐘，村主任等人趕了過來，李恒和村主任等一商議，遂四下把這邊林子給圍住了，而那只金錢豹很有可能就藏身在那一片茂密灌木後的岩洞裡。
柱子等人點了一串炮竹往灌木叢中扔去，劈裡啪啦一陣之後，一聲怒吼從岩洞裡傳出來，顯然那只豹子被徹底地激怒了。眾人一眨談間，跳出那只花斑大蟲來。它不等眾人反應，即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離它最近的柱子。也許豹子是世界上跑的最快的動物，在速度方面，人永遠無法跟上這等猛獸；柱子甚至來不及反應已經被豹子撲倒在地，眾人大驚，石頭等人連忙撲過去。卻說這只豹子並不纏鬥，在眾人之間左撲又跳，片刻之間抓傷了石頭，咬傷了李大個。然後，豹子在眾人之間 連連傷人，身子上卻不知挨了幾刀，只是卻不致命。李恒見豹子死鬥卻不逃走，略一思索，頓時明白了，轉首向村主任一說。
李恒拿了鋼叉和豹子纏鬥在一起，眾人被豹子抓的傷的，怕的怕，只是圍在一圈不敢上前。村主任李玉良獨自摸進洞去，見那只小豹子正蜷在一堆松葉上，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棉布口袋來，一下子便把小豹子套在口袋裡了。
六 跳崖
豹子耳目甚是靈敏，見李玉良拿著鋼刀從洞裡出來，似乎明白了什麼，一聲怒吼，跳過身前的一人，躍起足足一丈多遠，直撲李玉良。李玉良有所防備，但豹子來勢兇猛，來不及反應已經被撲倒在地，頓感肩膀一陣劇痛，立刻暈了過去。
李恒見李玉良得手，卻眨眼間就被豹子咬傷，對準豹子的臀部就是一槍。豹子吃痛，來不及再咬李玉良，惡狠狠地撲向李恒，李恒眼見豹子來勢洶洶，來不及開槍，拔出腰間的腰刀；這都發生在轉瞬即逝之間，豹子已經抓傷了李恒的肩膀，而李恒的一刀也砍在了豹子的尾巴上。豹子再次受傷，一瘸一跳地往林子外跑去。眾人趕緊上前查看村主任的傷勢，卻是深深見骨，血流不止。柱子趕緊撕下衣服給李玉良包紮傷口，李恒等人朝豹子逃走的方向緊追過去。
卻說豹子負痛，慌不擇路，直奔村口而來。牛大寶帶傷和幾個村民守在山口，遠遠見豹子奔過來，慌忙之中紛紛舉槍。留在這裡的幾個人，除了牛大寶外，平時都不曾使槍，慌亂之下竟然沒有一人打中；而牛大寶受傷口影響，一槍擦身而過，豹子已經到近前。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豹子不顧傷口疼痛，直撲牛大寶。牛大寶胸口傷沒好，力所不殆，趕緊往草堆一鑽，頓時豹子的雙爪狠狠地抓在他的屁股上。這兩爪遠比抓李玉良的厲害，牛大寶痛的大叫：“哎呀！”那幾個村民救人要緊，頓時恐懼和慌亂全沒了，亂刀之中，一刀砍在了豹子的後腿上，又一鐮刀砍了豹子的腹部。這豹子連受重創，遂轉身往嶺下跑去。
此刻李恒等人已經追了過來，眼見豹子跑下去，惟恐它又進村傷人，趕緊追下去。卻說受傷的豹子一路流血，它穿過村子就不再停留，漸漸地跑到二道嶺。二道嶺是村子下的一個山崖，崖下就是一條自西而東的小河。豹子站在崖上，在夕陽的映照在，顯得孤寂而淒涼。
眾人追到崖邊，遠遠看見豹子在崖上踟躇。石頭舉起槍來，“別開槍！”李恒阻止說，“它已經活不成了 ！”豹子見眾人趕來，一雙受傷的眼睛向這邊掃視了一下，然後一步一步向崖邊走去。石頭說豹子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舍，小六子說豹子看它的眼神有點慈祥，而李恒說豹子的眼神太複雜，有依戀還有內疚。
豹子在眾人的注視下，從崖邊一撲而下，後來村民們把這個地方叫豹撲崖。村民們後來在崖下找到了豹子的屍體，是兩隻豹子的屍體。
講這個故事給我的人是我爺爺，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他帶著我在嶺子上植樹，雖然這裡已經長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樹林，但依稀可見黃土漫漫。那只小豹子呢？我問爺爺說。它被當成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果實送到鄉上去了。到底怎麼樣，爺爺卻也不知道了。
爺爺的名字叫李恒，他植樹有三十年了。所以兒時我可以在樹林裡看見兔子，松鼠，偶爾還能看見野豬，只是它們很少進村子，也從沒聽過它們傷人。
老黃牛為集體的生產出了一輩子的力，村裡不捨得殺它，就把它關了廣場上的一個荒棄的茅屋裡。夜裡，廣場附近的群眾聽見老黃牛的叫聲，紛紛起床，忽然聽得豹子的怒吼聲；有人壯了膽子掩近去一看，兩隻成年的金錢豹正在圍攻那只老黃牛。風燭殘年的老黃牛在兩隻豹子的輪流攻擊下，已經是筋疲力盡。柱子急中生智，他找來一面鑼，使勁地敲了起來；“豹子來了！”“豹子要吃老黃牛！”柱子一邊敲鑼，一邊高喊著，村裡的人紛紛拿起鑼鼓、扁擔、鋤頭等趕了過來。兩隻豹子被這麼一嚇，眼見火把和人都往這邊趕來，遂撇了將死的老黃牛掉頭跑上了山。等到眾人趕來，老黃牛已經是奄奄一息了。老黃牛死的當天，李恒正抗著獵槍在山腰的林子裡轉悠。這邊林子又高又密，李恒以前也從未來過這裡，肩膀上杠著兩隻從嶺子外剛打到的兔子；李恒眼見著林子裡兔走鷹飛，也不再打槍。在林子裡轉悠了半天，李恒眼見天色不早，遂慢慢地往林子外走。眼見快走出林子了，忽然見得林子裡的鳥兒紛紛亂撲，李恒狩獵經驗豐富，知道肯定有猛獸出沒，趕緊掩身在一塊石頭之後。片刻間，兩隻灰花大蟲竄了過來，李恒大氣不敢出，靜待兩隻豹子走出老遠，才慢慢地跟了過去。
在一片稍微開闊的草地上 ，一隻幼小的豹子正在兩隻豹子的看護下玩耍。 李恒心裡緊張萬分，卻也不敢輕易離開，惟恐驚動了兩隻大蟲，這才明白适才為何沒在林子裡看見兔子等東西。一個被咬死的兔子鮮血淋淋地扔在草地上，但很顯然小豹子還不懂得如何今世，不斷地在死了的兔子身上聞來聞去。
三 會獵
老黃牛死的當天下午，村主任召開了群眾大會，會上村主任進行了激情洋溢的演講：“同志們，毛主席號召我們要鬥天鬥地鬥人！眼前，山裡的豹子嚴重危害著我們的生命財產安全，我們要進行堅決的抵抗！我建議我們組織一個專門的狩獵隊，除掉這兩隻豹子！”與會的群眾紛紛表示贊同。不大一會工夫，就有幾十個青年報名。李恒考慮了一下，也報名了。主管報名的生產隊長看了看他，憂鬱了一下，但想著他是村裡狩獵經驗最豐富，槍法也是最准的，遂勉強答應了，“你就替補吧，人手要是不夠再叫你！”
村裡到是不缺乏自製的火藥槍，這裡山高皇帝遠，政府對槍支的管制也不那麼嚴格。當下湊齊了二十多支火藥槍，挑選了二十多個有狩獵經驗的年輕人，浩浩蕩蕩地向金沙嶺腹地前進；村主任則領著李恒等三十多個年輕人在嶺子山梁上站崗，每人手吃一面鑼鼓，四下呐喊助威。
這一佈置停當，村主任等人首先開始行動了。幾十面鑼鼓在金沙嶺一響起，頓時間兔走鷹飛，急的是山雀，跑的是野豬，亂竄的兔子，尖叫的松鼠。安靜的初春頓時熱鬧起來了，整個山嶺象炸開了鍋。人們緊張地看著樹林，動物們在短暫的騷亂之後迅速安靜下來，似乎知道即將而來的災難與它們無關。
村支書李玉良和生產隊長牛大寶各自帶了十多個青年從嶺子的東西兩面包圍過來。這片山腰腹地的林子足足有五公里長，平日裡人跡罕至。此刻，生產隊長牛大寶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牛大寶人如其名，生的虎背熊腰，是生產隊幹活的第一把好手，饒是其膽量過人，此刻額頭上的汗珠還是樸簌簌地往下掉。
這林子裡有豹子，牛大寶還是聽父輩說過。雖說平日也曾聽到豹子的嚎叫，但因為林子離村子有好一段山路，畜生和人相處也還算安寧，從沒出過什麼亂子。牛大寶拿起衣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隱約地感覺心咕咚咕咚地跳。牛大寶扭頭一看，跟在自己身後的十來個青年無不緊張萬分，心裡一沉，趕緊穩定一下情緒。豹子的影子還沒摸著，不能先把自己嚇傻了。
牛大寶拿出插到腰間的大鐮刀，一馬當先開起路來。後面的人見隊長如此有膽識，頓時心氣壯了不少。由於樹木叢密，灌木豐茂，林間甚是難行，時而有一隻受驚的兔子或山雀從林間竄出來，讓大夥虛驚一場。
漸漸地，一行人走到了山腰，這裡也是整個林子最陡峭，最茂密，最腹心的地帶。整個林子裡都看不到天空的太陽，讓這個顯得更加陰暗和神秘。前面有一塊陡峭的山石懸掛在懸崖上，石頭下面是一個光禿禿的洞。憑著以前的狩獵經驗和直覺，牛大寶感覺這裡很可能就是那只金錢豹藏身的地方。
牛大寶向身後的人招手，大家趕緊找身邊的樹木隱藏起來，十多支槍齊刷刷地對準了洞口。牛大寶拿出一支村裡人自製的大鞭炮來，小心翼翼地點了引線，然後用力向洞裡扔去。一聲爆炸聲後，聽得洞裡傳來嗷嗷的叫聲，卻不象平素那只金錢豹的叫聲。大家緊握著手裡的槍，汗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聽得幾聲嗷嗷叫之後，洞裡便沒有了聲音；忽然聽得東側的林子裡傳來了一聲騷動，隱約聽得有人大喊，接著便是動物的吼叫，眾人緊張到極點。牛大寶眼見不能再拖下去，遂向身後的小六子一招手，兩人壯起膽子向洞裡摸索而去。
洞不大，但洞子卻很是乾淨，兩人端著槍躡手躡腳地往洞裡走了三四米。一隻嗷嗷待哺的小豹子臥在一堆松毛上，旁邊是一大堆吃剩下的動物的骨頭殘渣。兩人又驚又喜，牛大寶脫下灰色的外套，迅速把小豹子包在衣服裡，兩人急匆匆地提了衣服往外跑。小豹子顯然對這個突發事故來不及反應，剛出洞口就在衣服裡悶聲地叫了起來。眾人又驚又喜，忽然聽得東側的樹林又傳來豹子狂怒的吼叫；牛大寶不敢停留，把衣服包遞給小六子，“你帶著它，和柱子先走，要快！我們餘下人在此接應李主任他們。”
當下，小六子和柱子從原來回村去了。牛大寶等人選好地形，一一埋伏起來。聽得東側人的呼喊聲越來越急，越來越急，頓時樹林裡一陣騷動，便見兩隻碩大的金錢豹從東邊的林子裡竄了過來，其中一隻走路一瘸一瘸的，顯然中槍了。
牛大寶瞄準了那只受傷的豹子，“砰”的一聲，打中了豹子的臀部。農民自製的火藥槍，受傷面積大，殺傷力就不強；眾人見隊長開了火，緊接著又開了兩槍。你道為何大家不一起開火，只因為這火藥槍比不得政府的正規槍支，一開火後再裝彈藥都得一兩分鐘，故事先都說好了，絕對不能一起開火，否則豹子撲上來連防衛能力都沒了。
且說那受傷的豹子中了一槍，知道這邊有了埋伏，卻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徑直向打槍的這邊撲了過來；眾人接下來的兩槍便撲了空。另一隻豹子卻乘機向崖下竄去，東側的李主任他們已經趕了過來，有人向那只豹子打了一槍，但終究距離太遠沒打著。這只受傷的豹子拖著受傷的身體狠狠地撲向牛大寶，此刻上彈藥都來不及了，危機時刻，膽子也壯了，揮起就是一槍托，啪地重重打在豹子的身上，這幾擊避開了豹子那致命的爪子，兩道血淋淋的爪印深深地印在他的胸口上。其他人紛紛圍了過來，舉起槍托拱衛在牛大寶身側。
豹子身受兩槍，血流如柱，适才被牛大寶狠狠打了一槍托，此刻竟然不再戀戰，一瘸一瘸地向旁邊的林子裡竄去。眾人眼見它了受了傷，哪肯放過，紛紛開槍，豹子龐大的身軀頓時連中兩槍；此刻東側的李主任等人已經趕了過來。李主任率人追趕受傷的豹子，“留下兩人給牛大寶包紮傷口，其餘的人跟我來。”李主任一聲令下。
那只受傷的豹子已經是強弩之末，一聲聲淒厲的叫聲在林子裡迴響；遠處已經逃走了的豹子的吼叫頓時此起彼伏，在寧靜的山村裡暉映，人人膽顫，個個心驚。眾人奮勇向前，終於在林子的邊緣上追趕上了那只受傷的豹子，它就站在金沙嶺上，已經是傷痕累累。大家舉起了槍，靜待李主任發令。豹子看了看眾人，向著嶺子一聲怒吼，隨即跳下了懸崖。
四 復仇
眾人眼見天快黑了，不敢再返回懸崖下尋找豹子的屍體。收拾好槍支和鑼鼓，村民們陸續返回村裡。晚飯後，村民們聚集在一起，那只小豹子就關在村主任家裡，村民們常年在山裡勞作，見到豹子的時候卻也不少，但見到這麼小的豹子卻還是第一遭。
村主任站在堂屋中間，“大家靜一靜！”見四下裡的人都安靜下來，就繼續說道：“今天打豹子，著實讓大家辛苦了！不過，雖然我們的收穫不小，但是還有一隻豹子。今天我們打死了一隻大的，捉住了一隻小的，我們要防備另外那一隻。”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最後，大家一致同意這個小豹子先不殺，而是把它關在廣場上以前關老黃牛的地方，這樣可以誘金錢豹前來。
第二天，在村主任的帶領下，幾個青年在關小豹子的屋前挖好了坑，鋪上稻草，一切準備停當就等著那只豹子前來。
也許是因為失去了愛子的痛苦，接來的兩天裡那只金錢豹一直在山上嚎叫，淒厲的聲音在整個村子裡迴響。白天整個村子的群眾都聚在一起幹農活，村支書分派了幾個青年準備好槍，以防備豹子白天下山。
一連兩天，村民們除了聽見豹子在林子陣陣淒厲的叫聲，並沒有看到豹子下山，遂逐漸放鬆了警惕。那只小豹子在廣場的茅屋裡關著，村民們也沒讓它餓死，每日裡拿些米湯給喂著—那個年代能有米湯來喂它是相當不錯了。
第三天的下午，村民們正在村頭勞動，忽然聽得村裡一陣急促的雞鳴狗叫聲，然後是一陣鑼鼓聲，村主任忙帶著幾個民兵拿了槍就往村裡趕。遠遠地看見那只豹子叼了東西正往山上跑。村主任帶著人一陣緊幹，終究跑不過豹子，一眨眼，它就消失在山中的那片林子裡去了。
村主任回村裡一清查，被豹子咬死了三隻兔子，一條狗被咬傷了，最要命的是李大嬸的快臨盆的媳婦被嚇暈過去了。當時的村裡，由於傳統落後，匆忙間便找個赤腳醫生和一個接生婆，好在生產還算順利，李大嬸的媳婦早產，生了一大胖小子，這實屬萬幸。
村主任眼見不除掉這只豹子是不行了，遂又組織了一隻狩獵隊伍上山。說也奇怪，接下幾天都能看到這只豹子，偏偏這天上山是連豹子的影子也沒找著。大夥又累又困地回到村子裡，村主任吩咐大家好好休息，準備第二天繼續上山找。
夜裡，牛大寶因為傷口還隱隱作痛，遂起身來院子裡溜達。已經是五更天了，天空微微有一絲朝霞。忽然聽得隔壁李大嬸家傳來大喊大哭聲：“豹子吃人了！豹子穿人了！”牛大寶心裡一驚，轉身回屋拿起槍來，三下五去二就上好彈藥，飛快地向李大嬸家跑去。
只見李大嬸和她媳婦在院子呼天搶地，見牛把寶趕來，李大嬸一把抓住牛大寶的衣服。“隊長啊，豹子把我孫子給拖走了！”牛大寶聽完這話，趕緊往山上的路跑。“豹子是去了廣場那邊！”李大嬸在後說道。
牛大寶轉身往廣場跑，心裡想：這下壞了，莫不是豹子要在廣場把小孩給吃了。聽得李大嬸的叫喊，村裡的民兵和幾個有槍的都跑了過來，牛大寶也顧不上細說，帶了大家直奔廣場去。
天已經微微放亮了，那只豹子就悠閒地站在廣場，李大嬸剛出生的小孫子就在地上，一低那哭聲都沒有。牛大寶和眾人都想著壞，小孩多半死了。牛大寶舉起槍來，豹子朝著廣場的茅屋一聲怒吼，緊接著聽得一人的喊聲：“千萬別開槍！”牛大寶一看，是村裡已經退休的老支書張光文。
“老書記，狗日的畜生把小孩都吃了，雜還不讓開槍呢！”牛大寶著急地說。
“你呀，還是這麼急噪！”老支書盯了他一下，“這要一開槍，小孩就肯定活不了了！這豹子鐵定是叼了李大嬸的孫子來換它的孩子呢！”聽得老支書這麼一說，大家將信將疑，均感好奇。
“現在得趕緊把那小豹子給放出來！不然李大嬸的孫子拖久了不被咬死也得被凍死！”老支書執地有聲。“老支書，豹子守在那裡，誰敢過去啊？”牛大寶急切地說。
老支書微微沉吟一下，“我去吧！”說完又對大家說，“把槍都放下來，現在救孩子要緊！”說完慢慢地朝茅屋走去，走了三四步，老支書對著豹子說道：“我現在是去放你的孩子！你懂嗎？”豹子似乎懂了，又朝茅屋大吼了一聲，露出兩排尖銳的牙齒。老支書一步一步地朝茅屋走去，大家緊張地看著豹子，生怕它獸性大發，眾人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打落在廣場上，清晰可聞。
終於，老支書靠近了茅屋，他輕輕地解開茅屋的門。那只豹子已經是急噪不安了，在廣場上不停地度著步子。老支書走進茅屋，好在那只小豹子沒被餓死，在茅屋裡的草堆上顯得焦躁不安。這傢伙還不怎麼會走路，村支書抱起它來，轉身出了門口。
眼見自己的孩子出來，豹子張開大嘴，一聲嚎叫，老支書即便是心裡有低，此刻也是唬的七上八下，輕輕地把小豹子放在門口，然後慢慢地退到這邊來。
豹子此刻已經按耐不住，一聲大嘯，一步向前叼起小豹子轉頭向山上跑去。牛大寶舉槍欲打，“不可！距離太遠，一槍打不死，就會後患無窮！”老支書趕緊制止道。
李大嬸見孫子虎口脫險，自是驚喜萬分，“都怪當初把樹都砍了，以前這畜生可從沒下過山！”李大嬸的隨口話讓眾人一陣沉默。村主任聽了這話，臉上有些不高興，卻也沒說什麼。其時，文化大革命還沒有結束，眾人惟恐說話犯錯，此事就此結束。
五 捉豹
那天過後，豹子再沒在白天出現過，村民們常在夜裡聽聞雞鳴狗吠，卻見不到什麼東經，往往圈養的豬狗啊便丟了，偶爾還餘下一灘血跡。村民們一致認定是豹子所為。
吃過晌午飯，村主任把村裡的民兵和青壯年召集在一起，欲想個辦法瞭解此事。自山上的樹木被砍伐後，除了豹子危害最大外，野豬等也時常到村裡破壞莊稼。“我覺得還是來一次徹底的圍剿，實在打不了就趕走！”牛大寶率先發言。
“趕是不行的，周圍幾個村子幾個鄉村都響應黨的號召把樹砍了支援國家建設了！你把這些畜生都趕別人那裡，還不引起糾紛啊！”老支書在村裡德高望重，他插話說道。
“我覺得危害最大的還是那只豹子！野豬還好辦，那豹子可就難辦了，只能打死！”村主任發話說。眾人又是一陣爭論，終究還是由村主任做了主，“明天村裡就組織人上山，另外通知臨村的配合一下，防止這畜生亂竄，以免傷了人！我們村裡留一小部分人在村外山路口把守外，別的人跟我上山，還是採取上次的辦法，兩面合圍，主要的獵殺對象是那只豹子，當然遇見了野豬也不放過！大家各自回去，做好自身的安全準備，明天別讓畜生給傷了！”
第二天一早，村主任就帶領大夥上山，牛大寶帶傷帶領一幫人留在山路上把守。村主任這次同意了李恒跟著大家一塊上山，他心裡清楚這傢伙的槍法在村裡可是最好，狩獵經驗也最豐富。一行人等在莽莽的林子裡緊張地搜索，可是奇怪的是，別說是豹子，就連野豬都不見了。
中午時分，兩撥人在嶺子上一回合，商議此事。“隊長，我覺得豹子已經受驚，加上剛把小豹子叼回去。豹子善於爬樹上崖，多半是藏在哪個岩洞裡，我們上午可沒有特別留意這些地方！”李恒很有把握地說。
下午，村主任根據李恒的建議，把人員分成四撥，每撥三個人，除了帶上槍，另外每人還帶了一把刀，以防止豹子近身襲擊。卻說李恒帶了柱子和石頭從嶺子上沿著懸崖峭壁往下摸索，漸漸地走到鷹見愁。這地方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只有一條極其狹小的路可以緩慢通過。平日這路是兔子都不過的，但因為這地方岩洞眾多，怪石林立，很可能是豹子另外的藏身之處了。
三人貓著腰，把槍都掛在身後，手持短刀一步一步往崖下摸索。忽然，前面的深草裡一陣西西唆唆的聲音傳來，李恒趕緊靠懸崖站好，一手持刀，兩眼圓瞪著；忽地一隻東西竄過來，卻是一隻兔子，從李恒腳邊竄過去，在岩石邊一打滑，便掉下了萬丈懸崖。李恒等人驚出一身冷汗，心裡的心頭卻也落了地。既然有兔子在這裡活動，眼前這塊地方是不會有危險了。
三人好容易把最難走的鷹見愁走過來，前面便是一個山坳，這裡草木茂盛，是豹子覓食的好地方。李恒等三人把槍上了膛，小心翼翼在山坳裡搜索。前面忽然幾隻山雀從林子裡飛起來，李恒往後一招手，柱子和石頭兩人趕緊找地方隱藏起來。大約過了半分鐘，他們苦苦搜索的傢伙出現了，它警惕地往這邊看看，李恒估計了一下，他離這只豹子大約有六十米遠，這是最好的射擊距離了。他瞄準了豹子的臀部，正欲開槍，豹子似乎有所覺察轉身疾走。李恒心裡奇怪，帶了柱子和石頭緊跟過去，可幾秒鐘的時間豹子已經不見了。李恒叫石頭和柱子三人背靠背，“柱子，你朝天打一槍，給村主任他們發信號！”柱子輕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朝天開了一槍。
三人緊張地看著這塊林子的一舉一動，但始終不見那只豹子再露面。大約過了十多分鐘，村主任等人趕了過來，李恒和村主任等一商議，遂四下把這邊林子給圍住了，而那只金錢豹很有可能就藏身在那一片茂密灌木後的岩洞裡。
柱子等人點了一串炮竹往灌木叢中扔去，劈裡啪啦一陣之後，一聲怒吼從岩洞裡傳出來，顯然那只豹子被徹底地激怒了。眾人一眨談間，跳出那只花斑大蟲來。它不等眾人反應，即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離它最近的柱子。也許豹子是世界上跑的最快的動物，在速度方面，人永遠無法跟上這等猛獸；柱子甚至來不及反應已經被豹子撲倒在地，眾人大驚，石頭等人連忙撲過去。卻說這只豹子並不纏鬥，在眾人之間左撲又跳，片刻之間抓傷了石頭，咬傷了李大個。然後，豹子在眾人之間 連連傷人，身子上卻不知挨了幾刀，只是卻不致命。李恒見豹子死鬥卻不逃走，略一思索，頓時明白了，轉首向村主任一說。
李恒拿了鋼叉和豹子纏鬥在一起，眾人被豹子抓的傷的，怕的怕，只是圍在一圈不敢上前。村主任李玉良獨自摸進洞去，見那只小豹子正蜷在一堆松葉上，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棉布口袋來，一下子便把小豹子套在口袋裡了。
六 跳崖
豹子耳目甚是靈敏，見李玉良拿著鋼刀從洞裡出來，似乎明白了什麼，一聲怒吼，跳過身前的一人，躍起足足一丈多遠，直撲李玉良。李玉良有所防備，但豹子來勢兇猛，來不及反應已經被撲倒在地，頓感肩膀一陣劇痛，立刻暈了過去。
李恒見李玉良得手，卻眨眼間就被豹子咬傷，對準豹子的臀部就是一槍。豹子吃痛，來不及再咬李玉良，惡狠狠地撲向李恒，李恒眼見豹子來勢洶洶，來不及開槍，拔出腰間的腰刀；這都發生在轉瞬即逝之間，豹子已經抓傷了李恒的肩膀，而李恒的一刀也砍在了豹子的尾巴上。豹子再次受傷，一瘸一跳地往林子外跑去。眾人趕緊上前查看村主任的傷勢，卻是深深見骨，血流不止。柱子趕緊撕下衣服給李玉良包紮傷口，李恒等人朝豹子逃走的方向緊追過去。
卻說豹子負痛，慌不擇路，直奔村口而來。牛大寶帶傷和幾個村民守在山口，遠遠見豹子奔過來，慌忙之中紛紛舉槍。留在這裡的幾個人，除了牛大寶外，平時都不曾使槍，慌亂之下竟然沒有一人打中；而牛大寶受傷口影響，一槍擦身而過，豹子已經到近前。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豹子不顧傷口疼痛，直撲牛大寶。牛大寶胸口傷沒好，力所不殆，趕緊往草堆一鑽，頓時豹子的雙爪狠狠地抓在他的屁股上。這兩爪遠比抓李玉良的厲害，牛大寶痛的大叫：“哎呀！”那幾個村民救人要緊，頓時恐懼和慌亂全沒了，亂刀之中，一刀砍在了豹子的後腿上，又一鐮刀砍了豹子的腹部。這豹子連受重創，遂轉身往嶺下跑去。
此刻李恒等人已經追了過來，眼見豹子跑下去，惟恐它又進村傷人，趕緊追下去。卻說受傷的豹子一路流血，它穿過村子就不再停留，漸漸地跑到二道嶺。二道嶺是村子下的一個山崖，崖下就是一條自西而東的小河。豹子站在崖上，在夕陽的映照在，顯得孤寂而淒涼。
眾人追到崖邊，遠遠看見豹子在崖上踟躇。石頭舉起槍來，“別開槍！”李恒阻止說，“它已經活不成了 ！”豹子見眾人趕來，一雙受傷的眼睛向這邊掃視了一下，然後一步一步向崖邊走去。石頭說豹子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舍，小六子說豹子看它的眼神有點慈祥，而李恒說豹子的眼神太複雜，有依戀還有內疚。
豹子在眾人的注視下，從崖邊一撲而下，後來村民們把這個地方叫豹撲崖。村民們後來在崖下找到了豹子的屍體，是兩隻豹子的屍體。
講這個故事給我的人是我爺爺，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他帶著我在嶺子上植樹，雖然這裡已經長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樹林，但依稀可見黃土漫漫。那只小豹子呢？我問爺爺說。它被當成無產階級革命的勝利果實送到鄉上去了。到底怎麼樣，爺爺卻也不知道了。
爺爺的名字叫李恒，他植樹有三十年了。所以兒時我可以在樹林裡看見兔子，松鼠，偶爾還能看見野豬，只是它們很少進村子，也從沒聽過它們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