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界】
人性之“公事包”‖百味中原
文‖王國宏
一
老孫名叫孫水德， 和老伴來到這個城市當街道環衛工已經兩年了。
老孫的家離城並不算遠，
種了半輩子的地， 如今老兩口都已六十出頭了， 又無一技之長， 就托人在離家不算遠的城裡找了份環衛工的工作。
老孫是個紅臉漢， 胖胖壯壯的。 常常脖裡系條看不出本色的毛巾。 拿著個大大的塑膠杯子， 杯裡泡上少半杯粗茶葉。 口渴時咕咕咚咚飲牛般喝得只剩茶葉， 再加水。
老孫兜裡塞著個唱碟機， 地攤上討價還價花八十五元買的。 幹一路， 唱一路。 他最愛聽劉忠和的豫劇。 尤其愛《十五貫》， 時不時學著哼唱幾嗓子。 劉忠和蒼勁而又略帶嘶啞的聲音， 似乎唱出了老孫生活的拮据、窘迫和無奈！
老伴是個乾瘦、能幹、有心勁的婦人。
晚上， 老伴倆人躺在床上慮攏慮攏家務事：流轉費一年四千， 老兩口每月每人各一千五， 加上兩個兒子的打工收入， 這樣算來每年收入還真不少！但一說到蟒龍般的倆兒子， 老伴就會唉地長歎一聲。 都到結婚年齡了， 可沒人說媒啊！農村孩兒多閨女少， 娶媳婦不僅要在市里有房， 還得有車！大的今年都二十七了！
每說到這兒， 老孫頭就扯開嗓子：啊——， 一個住在無錫地， 一個住在淮安城， 二人相隔路途遠， 他兩個怎結這私情， 啊——
老伴噔、噔幾腳， 老孫滅腔了。 唉！不想了， 睡覺！說不定哪天發了橫財， 城裡房子就買下了。
老伴說：做夢吧！翻身給老孫個屁股。
睡去——他們總感覺是生活在這個城裡的城外人。
二
太陽照樣升起， 日子周而復始。
第二天天不亮， 老兩口又早早地起床了。 兩人要把那條長長的街道打掃完畢。
掃到一半時， 老孫隱約聽到老伴在馬路對面小聲喊他：德～！德～！德～！你賴種聾啦！
老孫聽到了。 啊！他大嗓門回一聲， 把老伴嚇一跳。
老伴打手勢讓他不要聲張。 老孫會意， 放下手中掃帚，
老伴從懷裡露出半個公事包。
“哪兒弄哩？”
“路邊花池裡拾哩！”
“拾哩？”
“嗯！”
四周看看， 沒人。 悄悄地， 倆人小心翼翼打開公事包：機票、火車票、一盒名片、身份證、銀行卡、鋼筆、幾份厚厚的合同書……沒錢！
老孫有點失望。 對老伴說：“唏！我當啥寶貝哩， 神神叨叨哩！木球用， 等路長上班了繳給她算球！幹活兒！”
老孫轉身要走， 被老伴一把拉住。
“你傻呀！這公事包看著像老闆的東西。 你想， 這東西對咱說木用， 對老闆們來說可比錢還主貴！”
是呀！對， 裡面有名片， 看看。
從夾裡拿出一張來， 名片金燦燦的。 上面寫著：×××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 董事長張××， 電話號， 手機號。
乖乖！大老闆呀！是家省城的公司， 好像聽說過。
再看， 有土建工程合同， 有土地手續等等。 呀嗨！這東西還真重要呀！倆人相互看看， 又環視一下， 四周依然靜悄悄的。
“……繳給路長， 人家董事長會盛咱裡情？……咱不說叫人家感謝咱， 最起碼得覺著咱實誠吧！……恁大個房地產公司， 趕明兒讓大孬（大兒子）在他公司給他開個車， 那工資會發得少了？給老闆開小車， 工資又高，工作又體面，離家又近，說不定媳婦就娶下了……”老伴邊說，邊露出一副很有功的神情來。
老孫搔搔頭，對老伴說：“中！我咋沒想到呀，還真是！先收好，下班回去咱給人家打電話，就說咱拾住他的包了，保管得妥妥裡……他要忙了咱給他送去……”
主意拿定，老兩口急速麻利地分頭幹活，早早地清掃完了。
三
下早班回家，老伴要去做飯，被老孫喊住。
“今兒個清早吃油條喝胡辣湯！優質的！大碗！”
對坐吃飯，兩人各自笑著。
老孫埋頭一邊喝著香辣的胡辣湯一邊想：接到他打的電話，張老闆親自來拿包，握住他的手一個勁兒表示感謝！說你不著呀，這東西對公司有多重要，價值可不只十個億！太感謝你了，好人！並回過頭對司機說，可要好好向老兩口學習！然後從包裡拿出五萬，不，是十萬，也不，是五十萬元！非要塞給他！他按住張老闆的手，推搓著說啥都不要。張老闆說，嫌少？好吧！我把在本市開發的房子送你一套！老孫急忙說，小套就中，小套就中！……
想到這兒，老孫笑了。胡辣湯一下從嘴裡噴出來，差點沒噴到老伴碗裡！
老伴怪嗔道：你咋弄裡！傻笑啥？
老孫詭譎地笑笑：不給你說！
其實，老伴也同樣在往下想像著，不過她想的是：大孬在省城給張總開車，年薪幾十萬！說媒的都把家門踢破了！俺大孬誰都不娶，在城裡找了個公務員，省政府的……
老孫吃完飯站起來催促老伴：快點，快九點了，人家老闆都上班了！
老伴扒拉了幾口，還剩下小半碗，也不像往日那麼可惜地要吃淨了。站起身，抹抹嘴，緊緊跟在老孫身後走了。
四
回到住處，老伴在身後死死地叉上了門，她急忙上前攔住正往外掏手機的老孫：“甭慌呀！咱商量好再打！”
老孫說：“我著（知道）！”
倆人坐下仔仔細細地商量了又商量。商量好了，老孫開始拿起桌子上的手機，又被老伴按住手：“你記住，咱是做好事哩！千萬不能要人家的禮物！更不能接人家的錢！”
老孫惴惴地說：“著了，著了！還有啥？”
“木了，木了！打吧！”老伴示意他。
老孫穩了穩神，仔細地翹著手指頭，用力撥著手機上的數位。輸完，用眼睛把手機和名片上的號碼對了一遍，嘴裡又念著再對了對，沒錯！然後重重按下了通話鍵。咳！咳！清了清嗓子，把手機緊緊地貼在耳朵上，小心仔細地聽著電話的撥號聲。
少許，裡面傳來“你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嗯？董事長的手機怎麼會隨隨便便停機？
“咋了？”老伴伸長了脖子，問道：“不通？”
“停機！”老孫不耐煩地說。
“再打！”老伴著急了，仰著臉催促。
“正打呢！”老孫又仔仔細細撥了一遍。
依然“你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打他公司座機！”
“對呀！”
“通了？”
“通了！”
老伴長舒一口氣。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性的普通話聲音。女秘書？老孫臆猜。
“您好！這裡是×××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請問您找哪位？”
“哦，那個張××在不在？”老孫仰著臉，滿臉堆著笑問。
“您是哪位？”
“我，噢，我是那個，嗯，我是他親戚！”老孫猛地被問懵了，想好的詞全忘記了，他隨便找個藉口接著問：“叫張××接電話吧，我，我找他有可重要的事！”老孫仰著笑臉急盼著對方把張老闆叫到電話跟前。
沒想到對方冷冷地說：“我給你叫不來了！”
“咋了？”
“你是他親戚你會不知道？”
“真不著（知道）！咋了？”
“董事長都死一個月了！”
嘀嘀嘀的盲音一下子擊破了老兩口的白日夢，粉碎粉碎！倆人像是要去作賊，剛準備去做就被人抓住了一樣，心裡面咚咚鏘鏘亂響一團！
好久，老伴安慰老孫也是安慰自己道：“奶奶那腿！學雷鋒做個好事也木人盛情！可拿豬頭尋不到廟門了，繳給路長去，好歹也會受個表揚！哼，走！”
老孫這紅臉漢臉更紅了。扯開嗓子唱道：啊——二人相隔路途遠，他兩個怎結這私情，啊——
哎，當善心被某種私利所裹挾時，它就變得不那麼純粹、高尚了，反而成了某些人達到某種目的的工具。不管目的實現與否，善心做為工具的性質是確定的！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作於2017年10月20日淩晨
（文中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攝影者所有，在此表示誠摯的感謝。）
【作者簡介】王國宏，筆名王者飛鴻、蜂蜜哥，70年生，河南漯河臨潁石橋人。漢族。原在中國農業銀行臨潁支行工作。市作協會員，市網路文學學會會員，小說、雜文、散文、隨筆等作品散見於全國報刊。
“百味中原”版權作品，轉載或投稿請發郵件至hnxc126@126.com 。
品中原百味，看“百味中原”。 百味中原，向您展示一個千姿百味的中原！
本文為頭條號作者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工資又高，工作又體面，離家又近，說不定媳婦就娶下了……”老伴邊說，邊露出一副很有功的神情來。老孫搔搔頭，對老伴說：“中！我咋沒想到呀，還真是！先收好，下班回去咱給人家打電話，就說咱拾住他的包了，保管得妥妥裡……他要忙了咱給他送去……”
主意拿定，老兩口急速麻利地分頭幹活，早早地清掃完了。
三
下早班回家，老伴要去做飯，被老孫喊住。
“今兒個清早吃油條喝胡辣湯！優質的！大碗！”
對坐吃飯，兩人各自笑著。
老孫埋頭一邊喝著香辣的胡辣湯一邊想：接到他打的電話，張老闆親自來拿包，握住他的手一個勁兒表示感謝！說你不著呀，這東西對公司有多重要，價值可不只十個億！太感謝你了，好人！並回過頭對司機說，可要好好向老兩口學習！然後從包裡拿出五萬，不，是十萬，也不，是五十萬元！非要塞給他！他按住張老闆的手，推搓著說啥都不要。張老闆說，嫌少？好吧！我把在本市開發的房子送你一套！老孫急忙說，小套就中，小套就中！……
想到這兒，老孫笑了。胡辣湯一下從嘴裡噴出來，差點沒噴到老伴碗裡！
老伴怪嗔道：你咋弄裡！傻笑啥？
老孫詭譎地笑笑：不給你說！
其實，老伴也同樣在往下想像著，不過她想的是：大孬在省城給張總開車，年薪幾十萬！說媒的都把家門踢破了！俺大孬誰都不娶，在城裡找了個公務員，省政府的……
老孫吃完飯站起來催促老伴：快點，快九點了，人家老闆都上班了！
老伴扒拉了幾口，還剩下小半碗，也不像往日那麼可惜地要吃淨了。站起身，抹抹嘴，緊緊跟在老孫身後走了。
四
回到住處，老伴在身後死死地叉上了門，她急忙上前攔住正往外掏手機的老孫：“甭慌呀！咱商量好再打！”
老孫說：“我著（知道）！”
倆人坐下仔仔細細地商量了又商量。商量好了，老孫開始拿起桌子上的手機，又被老伴按住手：“你記住，咱是做好事哩！千萬不能要人家的禮物！更不能接人家的錢！”
老孫惴惴地說：“著了，著了！還有啥？”
“木了，木了！打吧！”老伴示意他。
老孫穩了穩神，仔細地翹著手指頭，用力撥著手機上的數位。輸完，用眼睛把手機和名片上的號碼對了一遍，嘴裡又念著再對了對，沒錯！然後重重按下了通話鍵。咳！咳！清了清嗓子，把手機緊緊地貼在耳朵上，小心仔細地聽著電話的撥號聲。
少許，裡面傳來“你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嗯？董事長的手機怎麼會隨隨便便停機？
“咋了？”老伴伸長了脖子，問道：“不通？”
“停機！”老孫不耐煩地說。
“再打！”老伴著急了，仰著臉催促。
“正打呢！”老孫又仔仔細細撥了一遍。
依然“你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打他公司座機！”
“對呀！”
“通了？”
“通了！”
老伴長舒一口氣。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性的普通話聲音。女秘書？老孫臆猜。
“您好！這裡是×××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請問您找哪位？”
“哦，那個張××在不在？”老孫仰著臉，滿臉堆著笑問。
“您是哪位？”
“我，噢，我是那個，嗯，我是他親戚！”老孫猛地被問懵了，想好的詞全忘記了，他隨便找個藉口接著問：“叫張××接電話吧，我，我找他有可重要的事！”老孫仰著笑臉急盼著對方把張老闆叫到電話跟前。
沒想到對方冷冷地說：“我給你叫不來了！”
“咋了？”
“你是他親戚你會不知道？”
“真不著（知道）！咋了？”
“董事長都死一個月了！”
嘀嘀嘀的盲音一下子擊破了老兩口的白日夢，粉碎粉碎！倆人像是要去作賊，剛準備去做就被人抓住了一樣，心裡面咚咚鏘鏘亂響一團！
好久，老伴安慰老孫也是安慰自己道：“奶奶那腿！學雷鋒做個好事也木人盛情！可拿豬頭尋不到廟門了，繳給路長去，好歹也會受個表揚！哼，走！”
老孫這紅臉漢臉更紅了。扯開嗓子唱道：啊——二人相隔路途遠，他兩個怎結這私情，啊——
哎，當善心被某種私利所裹挾時，它就變得不那麼純粹、高尚了，反而成了某些人達到某種目的的工具。不管目的實現與否，善心做為工具的性質是確定的！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作於2017年10月20日淩晨
（文中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攝影者所有，在此表示誠摯的感謝。）
【作者簡介】王國宏，筆名王者飛鴻、蜂蜜哥，70年生，河南漯河臨潁石橋人。漢族。原在中國農業銀行臨潁支行工作。市作協會員，市網路文學學會會員，小說、雜文、散文、隨筆等作品散見於全國報刊。
“百味中原”版權作品，轉載或投稿請發郵件至hnxc126@126.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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