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時候趕過集麼？

小時候生活在農村。農村交通多有不便，不像現在村村通水泥路，恨不能直接鋪到你家門口，也不像現在每個村子都有大小不一但足以滿足日常所需的商店超市。

往往你要買齊生活所需的用品，從街頭走到街尾都買不齊。而現在只需要動動指頭，全世界的物品都可以展示在你眼前，再動動指頭，全世界的物品都會送到的跟前。今和昔對比起來非常魔幻。

從我小學開始（90年代初），家裡就斷斷續續開著小店——買糧油米糠的，買小籠包餛飩的，買豆腐乾貨的...直到現在，廈門的城市中村裡，我父母還經營著各種土特產及自己手工製作的食物的小店。小店在陰暗狹窄的城中村的“握手樓”下。窄窄的巷子在一整天裡都不會有一絲陽光願意停留，永遠都潮濕而昏暗。早上五六點鐘，父母便要起床開始張羅一天的小生意，從屋簷外擺地攤開始直到搬進屋內有自己的小店，

前後走了14年。

我出生的地方地少山高人多。如若待在家裡種田為生很難養活自己。我分得四分田，加起來也就200來個平方米，還分了五六個地方，山坡上一小塊，山腰間又一小塊，山腳下還有一小塊...每塊都小得可憐。耕田翻地時，連牛都難以轉身。七零八落的小塊田地自然從開始便荒廢到現在。所以我們那兒的年輕人，只要離開了學校，要麼隨著父母漂泊在外地謀生，從最低層的小生意做起，運氣好的話或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要麼跟隨一個關係或近或遠的親戚學一門手藝傍身，求得在未來無憂衣食——雖然吃得肯定不算好。就如我初中畢業後跟著親戚兄長前後學了修車、木匠、電焊等等一樣，只是我天賦有限，

無論是哪一種手藝，最後連門檻都不曾邁過去。

不過，就算如此在各個行業中轉換著角色，也不是出於自己想過得更好而作出努力，純粹是因為——笨。

無論怎麼變換，在那個時候，我對自己未來的模樣都有個大致的認識——肯定在哪個四五六七八線的城市憑著不算精進或足夠謀生的手藝過完這一生。目力所及，我看不到有任何其它的變數，周圍的人也如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只有有限的那幾種樣子。而所有人都並沒覺著那樣生活有什麼不好。反觀現在，我竟然坐在杭州酒店的窗前碼字、賣貨為生。雪花剛觸到地面便急著化為雪水，到處濕漉漉的，沒來得及化成水的就變成或濃或淡的積雪，積雪上是或深或淺的腳印。

今和昔對比起來還是非常魔幻。

一下雪，年味就濃了。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場雪專門來提醒你——喲，又快過年了哦。

而在我長大的地方就不是這樣，提醒我們又臨年關的是越來越熱的市集。我們那兒叫“墟”。每逢“趕墟”的日子，小鎮內外數十個村子的人便都聚合起來。大夥兒挑上新鮮的蔬菜、雞鴨、水果、農具.....從幾十裡外趕過來。將要交換或銷售的東西一字擺在地上，十裡八鄉的人也突然在這天冒出來，就算什麼都不買，也要前來湊個熱鬧，從街走逛到街尾，仔細打量著每一個攤位上的玩意兒。

每五天一次的“墟”是民間自行約定的。農村人都有自己的日程表，農曆初幾是哪個鄉鎮“趕墟”的日子記得門清。而挑貨郎們便隨著這個日程而奔波在各個鄉鎮之間。

我們家也不例外。

我和弟弟在整個寒假期，最多的就是隨著我媽轉輾在各個“墟”裡。天未亮就踏著月色迎著寒風裝備貨物。將好些個裝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搬進拖拉機裡。我們依偎著倦在拖拉機後鬥裡，這樣能暖和不少。一路顛陂到目的地天已大亮，來不及吃早飯便將貨物一字兒擺開，等待著街頭漸漸變熱鬧起來。

生意嘛，有好有壞，我和弟弟主要負責回答問價的人和盯著是否有人沒付錢就把東西拿走了，主要還是我媽在收錢找錢。收來的錢裝進奶粉罐子裡，最後那個罐子裡便裝著我們一天的辛勞。等人群漸漸散去，我們收拾好剩下的東西再趁著夜色，坐著拖拉機“突突突”地沿著山路一路顛回家。我和弟弟常常又冷又餓又困地在拖拉機上睡著了，頭一沉，又醒了，頭再沉，又睡覺了，如此反復直到看間遠遠藏在山間微弱搖曳的燈火，才會徹底清醒過來——終於快到家了哇！

年關的遠近，你可以從“墟”上賣的東西看出來。離過年一個月左右，便開始越來越熱鬧，從雞、鴨、豬牛肉開始。離過年半個月，攤面上的東西就變成了孩子們的新衣服、玩具、過年用的食物、糖果、炮竹......離過年五天，是最為熱鬧的時候，所有一年裡難見的東西一股腦兒全擺出來了，吃、穿、度、用俱全，這也是最後的大型集中採購年貨的時候。離過年兩天，街上便只賣對聯、蔥薑蒜等新鮮的馬上要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