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陸茸 | 禁止轉載
1
關梓容再次遇到沈默是在一個晴天， 那個男人依舊是記憶裡的模樣， 只是多了些歲月沉澱的魅力。
周圍樹木茂盛， 高大的灌木叢足有一人高， 他走在前面， 背影挺拔， 梓容忽然就有些恍惚， 回憶蜂擁著擠進腦海。
他們有多久沒見了呢？好像是四年五個月零三天。 自從那天在電話裡大吵一架之後， 他們就再未聯繫過了。
艾思思落後一步和她並行， “容容， 對不起啊， 人是高涯叫來的， 我真不知道沈默會來。 ”
前幾日他們幾個朋友策劃了一次登山活動， 地點就是沈岩山， 它是興城最龐大的山脈， 因其獨特的自然風光， 每年都吸引了眾多的驢友前來。
原本這個活動也沒什麼， 只是高涯這個馬大哈一時忘記了隊裡還有個梓容， 竟然把沈默給邀請來了。
當年沈默和梓容可是系裡出了名的情侶， 只是後來因為工作原因兩地分離，
梓容搖搖頭， “沒關係。 ”
可是腦子裡忍不住想起一些刻意遺忘很久的事， 想起他牽著她走過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想起湖畔的草坪上他俯身親下來的溫度， 還有那最艱難的一年裡， 他們的痛苦和掙扎。
異地分離成為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 在每個思念瘋長的夜裡寂寞和孤獨悄然侵蝕著他們的愛情， 長長的電話線承載不起生活的壓力和刻骨的相思……
她閉了下眼睛， 眼底微微有霧氣升騰。
山路難行， 走過最平坦的一段青石階梯之後就只能自己開闢道路了。
他們此行共7人：關梓容、高涯、沈默、陳野、艾思思、阿強， 還有一個領路人蕭源。
蕭源和陳野、沈默走在最前面開路， 高涯和阿強斷後， 兩個女生走在中間。
還沒到半山腰， 艾思思就走不動了， 嚷嚷著要休息。
高涯賤賤地笑， “你就是缺乏鍛煉， 再這樣下去小心變成大胖子， 到時候女神可就成女胖子了。 ”
艾思思氣得跳腳。
“那就休息下吧。 ”蕭源停下腳步道， 他長相堅毅， 有一種很獨特的男人味， 氣質很像是軍人。 艾思思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還小小地花癡了一下。
大家走了半天也都有些累了， 當即都停下來， 喝水的喝水， 吃東西的吃東西。
梓容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來， 正要從包裡拿水， 一片陰影卻劈頭罩下。 稍一抬眼一瓶礦泉水已出現在眼前， 握著礦泉水的那只手白皙修長， 順著手往上看去， 就看見沈默溫潤俊氣的臉龐。
“不用了， 我自己有水。 ”梓容穩了穩心神， 回答。
“容容， 對不起……”
他的話忽然被高涯的叫聲打斷。
眾人不厚道地笑起來， 陳野一邊去扶他一邊笑， “你幹嗎給我行大禮啊， 我可是受不起的， 哈哈。 ”
“去你的！”他捶了陳野一拳， 然後氣憤地又踢了那土包幾腳這才消氣。
“哎， 這是人家的墳。 ”
阿強餘光瞥見一個殘破的墓碑， 看了半天才勉強能看清上面的幾個字。
高涯愣了一下， 頓時有些尷尬， “這個……墳就墳唄， 本少爺踢的就是他， 有本事爬出來找我啊！”
“你能不能別胡說啊， 怪嚇人的。 ”周圍荒山野嶺的， 艾思思有些發怵， 不滿地瞪他一眼。
“瞧你那點出息！”
“好了， 我們出發吧， 不然天黑前到不了別墅的， ”蕭源制止了兩人的鬥嘴， 然後跪下來給那座土墳磕了三個頭這才道，
陳野繞著野墳看了一圈， “什麼意思啊？”
蕭源緩緩開口：“這山裡死過很多驢友， 橫死的人戾氣重， 當地百姓常有這種說法——橫死的驢友會將進山的旅客全部殺死和他們作伴。 ”
“啊？這麼可怕， 要不我們還是下山吧。 ”艾思思害怕地抓住了高涯的衣角。
“哪來的鬼， 都是迷信， 我陳野一向百無禁忌， 行了， 咱們繼續走吧。 ”
一行人背上行李再次往山上走， 經過土墳的時候梓容突然覺得耳後一涼， 一轉頭卻只看見艾思思和高涯在說話， 而阿強則一如既往地沉默著。
目光往下， 那塊長滿青苔的墓碑上字跡模糊， 只能看見最下面的一句話：卒於2011年7月16日。
2
曾有商人在沈岩山做過一個度假村項目， 但因為山裡地勢險峻，而且離市區太遠，這個項目最終夭折，只餘當時建造的幾幢別墅還留著，這些別墅後來倒是成了驢友們最愛的住處。
抵達別墅時已經是傍晚了，眾人選了一幢看起來較為乾淨的別墅作為今晚的留宿地。
眾人選好房間，又吃過晚飯，外面的天也徹底黑了下來。
陳野拿了一副牌招呼眾人一起鬥地主，梓容不喜歡這樣的活動，逕自坐在沙發上玩手機。蕭源和眾人不怎麼熟，只是拿錢領路的人，吃過飯就回房間了。
不知不覺，一個小時就過去了，陳野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你們先玩，我去上個廁所。”
眾人又玩了幾局，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咚咚——”
梓容手指一頓，抬頭和其他人對視一眼，“外面有人敲門？”
艾思思一下子跳起來躲到了高涯他們身後，“荒郊野嶺又是這大晚上的哪來的人啊！”
“行了，別自己嚇自己，可能是別的登山隊吧，”高涯白了她一眼，“我去開門。”
高涯開了門，外面夜色漆黑，遠處樹影層層疊疊，一眼望去什麼人也沒有，只是地上多了一團黑色的東西，仔細一看竟然是頭髮，“我靠，是哪個惡作劇啊！”
艾思思緊張地張望著門口，見到那團頭髮嚇得臉都白了，“會，會是誰啊？”這一緊張也終於想起來陳野還沒回來，“那個，陳哥怎麼還不回來啊。”
她一說其他人才發現原來陳野已經去了很久了，高涯關了門，“不會就是他在故意嚇我們吧，還是他被女鬼勾走了啊？哈哈哈。”
“你就不能不胡說嘛！”艾思思一向膽小，不過說了個女鬼她就嚇得不輕了。
阿強皺眉看了眼高涯，“你別嚇思思，我去廁所看下。”
廁所在走廊深處，阿強腳步重，踩在實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終於那聲音停止了，隨之而來的是阿強驚恐的尖叫。
“啊！”聲音尖銳得像是指甲劃過玻璃，不停地迴響在空蕩蕩的別墅裡。
眾人都嚇了一跳，沈默第一個反應過來，扔了牌往廁所的方向跑過去。其他人也隨即跟上。
阿強跌坐在走廊裡，身旁的地板上都是血，手顫抖地指著廁所，“陳哥，陳哥他……”
沈默沖上前，只見一地的鮮血流淌，陳野被厚厚的頭髮包裹著，這個人就像是蠶蛹一般，只剩腦袋還露在外面，一雙眼睛死死地睜著。
“啊！”艾思思面色死白。
沈默猛然回神，轉身一把捂住了梓容的眼睛，但為時已晚，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裡面的情景，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間逆流，刺得她心臟驟疼。
“陳哥他……”她聲音抖得厲害。
這時走廊裡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原來是聽見動靜的蕭源走了下來，“出什麼事了？”
“陳哥死了！”高涯抱著幾乎快暈倒的艾思思顫聲回答。
3
蕭源和沈默一起檢查了陳野的屍體，發現他竟是被頭發生生絞死的！死亡的陰影一下子蔓延在整個別墅裡。而所有通訊設備的失靈也讓情況更加詭異危急。
艾思思驚恐地哭叫，“這座別墅不乾淨！我們走吧！我們走吧！”
她垂著高涯的胸口，“都是你，肯定是你踢了人家的墳，他才來找我們的！”
所有人的臉色都凝重無比，連一向沒心沒肺的高涯都低著頭悶不做聲。
過了半晌，蕭源皺著眉終於說：“今天我們下不了山，走夜路太危險了。”
沈默也道：“外面不見得比別墅裡安全，今晚我們還是待在這裡比較好。現在情況不明朗，不管殺陳哥的是人是鬼，我們都不能慌，一旦出了別墅說不定就是羊入虎口。”
“我同意，今天大家都不要睡了，待在一起，明天天亮後再下山報警。”梓容附和。
既然已經決定，蕭源起身率先上樓，“去樓上主臥室吧，二樓可能會更安全一些。”
這幢別墅少有人來，房間裡燈光有些昏暗，除了床打掃過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灰塵蜘蛛網遍佈。梓容屈膝坐在床尾，眼神迷茫，心底空落落的。
今天上午大家還興致勃勃地討論著上山后如何如何，可不過一天時間而已，陳野就離奇死亡了。他們一行人都是大學同學，相識已久，雖然畢業多年，但一直沒有斷過聯繫，關係都很好。陳野性子穩重人又熱情，一向是眾人中的大哥，此時他的死對大家都是很大的打擊。
梓容恍恍惚惚地想起很多學生時代的事，他們一行人半夜翻牆去喝酒，蹺課去看演唱會，又或是幫著高涯追女生……那些事仿佛還發生在昨天。
忽然肩膀上一重，梓容回過神，沈默的外套帶著他的體溫已經落在了肩膀上。
“要是困就睡一下吧，我會守著的。”
她搖搖頭。
4
砰——
玻璃碰撞的聲音陡然乍響，梓容一驚險些跳起來。
那聲響是從窗外傳來的，一聲一聲持續地響著。在這寂靜的房間裡顯得尤為突兀和詭異。
眾人大聲喘氣都不敢，一個個都白了臉，蕭源拿著開路用的長鐮刀小心翼翼地挑開窗簾。
什麼都沒有。
大家剛松了一口氣，卻突然見一隻血淋淋的手從下面伸了上來，一下子出現在眾人視線裡，它握著拳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玻璃。
“啊！”艾思思腦子裡一直繃緊的那根弦終於斷裂，跳起來沖了出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思思！”高涯和阿強立刻追了上去。
等梓容和沈默、蕭源跑到樓道裡的時候，艾思思正被高涯死死抓著，而他們身後的阿強不知怎的竟露出古怪的笑來，一把抓過桌上的水果刀刺進了高涯的脖子。
噴湧而出的鮮血濺了艾思思一臉，她像是嚇瘋了一般尖叫著奪門而出。
“阿強，你瘋了！”沈默大喝著往下沖。
“你……你……”高涯沒有防備身後的阿強，一下子就被刺中了，劇痛讓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手指指著阿強緩緩倒了下去。
但阿強卻不打算罷手，還在一刀一刀地刺進高涯的身體，每一下都帶出血肉來。
沈默撲了過去，兩個人頓時扭打在一起，相持間，梓容看見阿強的眼睛泛著綠幽幽的光，詭異得嚇人！
蕭源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睛，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起來，“是鬼上身！”
他握緊了鐮刀抬手就往阿強脖子上劈，他是當地人，平時常常給人帶路，力氣也大得很，這一刀下去直接砍斷了阿強的脖子。
“不要！”
梓容嚇得叫起來，卻見阿強那掉在一邊的頭眨著眼睛大叫，“蠢貨，快把我拿回去！”
一直壓著沈默的阿強立刻松了手，動作敏捷地拿起自己的腦袋抱在懷裡，然後桀桀地怪笑，“誰是下一個？你們都逃不了！”
還沒等人反應他就抱著腦袋縱身一躍，從窗戶跳了出去。
梓容腿一軟直接跌在了地上。
蕭源去查看高涯的情況發現他已經斷氣，臉上凝重更甚，“那位艾小姐恐怕很危險。”
沈默已經爬了起來，又一把扶起了梓容，“我去找。蕭源，你和容容在這裡等我。”
“不！”梓容一把抱住他的手，“我們一起去！我不想留在這裡！”
“一起去吧，現在分開行動會更危險。”蕭源也提議一起去找人。
今夜的月光暗淡清冷，隱隱地透出紅色來，正是人們常說的血月。血月為至陰至寒之相，正是人間正氣弱，邪氣旺，怨氣盛，戾氣強之時。
四周高大的樹木隨風搖擺，樹影晃動如鬼怪。夜風在林間縈繞穿行，發出“呼呼——”的咆哮。
梓容走在沈默和蕭源中間，她緊緊地抓著沈默的衣角，周圍樹木每搖動一下她的心也就跟著狂跳一下。
密林之中空蕩得可怕，他們三人仿佛走在地獄裡，周圍沒有一個活物。
走到密林深處之時，梓容突然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沈默撥開樹叢，差點被眼前的情景嚇破了膽。只見稀薄的月光下，兩顆頭面對面地立著，一個是阿強，還有一個是艾思思！
他們的眼睛綠油油地泛著冷光，嘴唇一開一合地正在對話：
“你說誰是下一個？”
“管他，反正他們都是要死的，讓他們都留下來陪我！”
“……”
梓容全身都僵硬得厲害，死死地咬著嘴唇不敢發出聲音。
沈默伸出手臂攬住她，又朝蕭源做了個“走”的手勢。
蕭源立刻會意，轉身輕悄悄地抬起腳步。
然而還沒走兩步，梓容忽然踩到了一個枯枝，清脆的斷裂聲像是打在她心上，冷汗一下子滑了下來。
果然，樹叢裡立刻傳來陰鶩的喝聲：“他們來了！”
“快！快走！”沈默拉著梓容開始狂奔，身後腳步聲緊追不捨，還伴隨著“桀桀”的怪笑。
5
從樹林到別墅的這一段路，梓容像是跑了一整個世紀，握著她的那只手也是冷汗淋漓。
不遠處就是別墅，梓容狂奔中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阿強和艾思思各自抱著自己的頭，緊追在他們身後。那兩顆頭都詭異至極地笑著，那笑容生硬得很，像是小時候的木偶玩具一樣，表情都是生生刻在臉上的。
終於進了別墅，沈默啪的一聲落了鎖，又和蕭源一起推了桌子抵在門後。
門上一直“砰砰”地響，艾思思和阿強的聲音同時響起，尖銳地嘶喊著：“誰是下一個？你們誰都跑不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梓容有些崩潰，一直強忍著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我們到底哪裡得罪了……”
沈默滿頭的汗，有些脫力地坐在了沙發上，“是那座野墳嗎？”
蕭源點點頭，“可能是，這山裡什麼鬼怪都有，稍有不慎就可能犯了人家的忌諱。”
“那我們要怎麼辦？”梓容覺得她堅守了多年的無神論轟然倒塌，“要怎麼才能讓那個東西消氣？”一想到那句“誰是下一個”她就覺得渾身發冷。
“也許可以用火燒。”
沈默沉吟片刻，“我去找找有沒有可以燒的東西。”
三個人一起在別墅裡翻了一遍，只找到一隻煤氣瓶，搖晃了一下裡面大概還有一半的瓦斯。
之後又找了一下蠟燭報紙之類的，擺放好位置。這時，撞門聲越來越響了，門板被撞得砰砰直響。
很快他們就會進來了。
梓容的心都快跳到喉嚨口了。
“蕭源，你先帶著容容從窗戶走，我來引爆。”
梓容愣了一下，“沈默，你……”
“乖，聽話，”門板一下一下地晃動著，沈默看了一眼門口，然後突然抱住梓容，手掌細細地撫過她的長髮，“容容，如果這次我們能活著下山，就重新開始好不好？”一個吻落在她的額頭。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失去她的日子裡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每當午夜夢回間思念像是巨石壓在心口，痛得幾乎不能呼吸。他這一生做過許多選擇，最後悔的就是當初去了首都打拼，哪怕現在功成名就，可是沒有她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梓容看著他，不知為何眼淚一下子模糊了視線，心底一股恐慌油然而生，“好，重新開始，我們都會活著的。”
6
一聲巨響，脆弱的門板終於不堪重負被撞了開來。
阿強和艾思思沖了進來，那兩顆被抱在胸口的頭叫囂著怪笑，“你是下一個！”
“快走！”蕭源臉色雪白，拉著梓容跳出了窗口。
“沈默！沈默！你快出來！”
梓容被蕭源拉著不停地往外跑，她掙扎著回頭，透過那方小小的窗戶，她看見沈默被艾思思和阿強圍住，看見他點燃打火機，看見他飛身撲向了煤氣瓶。
最後的那一刻，他轉頭望向窗口，嘴角微微帶起一絲微笑，溫暖而又柔和，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總愛抱著她露出這樣的微笑。
“沈默！”梓容崩潰地尖叫。
腦子裡亂成一團，她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穿著一件乾淨的牛仔襯衫踱步到她面前，“請問，這裡有人嗎？”
她抬起頭，他正站在對面，彎著嘴角在笑，他的笑很好看，臉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她清楚地記得他手裡的那本書和她正在看的是同一本。
後來他們在一起後，曾無數次去初見的那張桌子上看書約會。他們許諾了彼此的一生，若不是後來長久的分離讓兩人精疲力盡，也許他們現在都已經結婚有孩子了。
梓容渾渾噩噩地跟著蕭源往山下走，深夜的山林裡漆黑可怖，她卻忘記了恐懼，回憶填滿了她的整顆心。
不過一個日夜，她就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人。
終於走出沈岩山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國道上車輛往來穿梭。他們順著國道走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一家加油站。
“我去買些吃的，順便打電話報警。”蕭源擦了擦額頭的汗抬步跑進了便利店。
梓容點點頭，她的身上滿是泥土樹葉，看起來狼狽不堪，不遠處有個水龍頭，她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幾乎要溢出來的痛苦走了過去。
洗了把臉，她精神好了些，這才有這才有心思打量起周圍來，這家加油站有些偏，水龍頭一側就是一塊荒地，有風吹過，草叢窸窸窣窣地發出響聲。有什麼東西在草木晃動間露了出來。
她走上前看了一眼，此時日頭正盛，她卻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底開始升騰。
那是塊歷年來所有在沈岩山遇難的驢友紀念碑，碑上第一行寫著一句話：蕭源，死於2011年7月16日。（原題:《誰是下一個》，作者：陸茸。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但因為山裡地勢險峻，而且離市區太遠，這個項目最終夭折，只餘當時建造的幾幢別墅還留著，這些別墅後來倒是成了驢友們最愛的住處。抵達別墅時已經是傍晚了，眾人選了一幢看起來較為乾淨的別墅作為今晚的留宿地。
眾人選好房間，又吃過晚飯，外面的天也徹底黑了下來。
陳野拿了一副牌招呼眾人一起鬥地主，梓容不喜歡這樣的活動，逕自坐在沙發上玩手機。蕭源和眾人不怎麼熟，只是拿錢領路的人，吃過飯就回房間了。
不知不覺，一個小時就過去了，陳野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你們先玩，我去上個廁所。”
眾人又玩了幾局，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咚咚——”
梓容手指一頓，抬頭和其他人對視一眼，“外面有人敲門？”
艾思思一下子跳起來躲到了高涯他們身後，“荒郊野嶺又是這大晚上的哪來的人啊！”
“行了，別自己嚇自己，可能是別的登山隊吧，”高涯白了她一眼，“我去開門。”
高涯開了門，外面夜色漆黑，遠處樹影層層疊疊，一眼望去什麼人也沒有，只是地上多了一團黑色的東西，仔細一看竟然是頭髮，“我靠，是哪個惡作劇啊！”
艾思思緊張地張望著門口，見到那團頭髮嚇得臉都白了，“會，會是誰啊？”這一緊張也終於想起來陳野還沒回來，“那個，陳哥怎麼還不回來啊。”
她一說其他人才發現原來陳野已經去了很久了，高涯關了門，“不會就是他在故意嚇我們吧，還是他被女鬼勾走了啊？哈哈哈。”
“你就不能不胡說嘛！”艾思思一向膽小，不過說了個女鬼她就嚇得不輕了。
阿強皺眉看了眼高涯，“你別嚇思思，我去廁所看下。”
廁所在走廊深處，阿強腳步重，踩在實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終於那聲音停止了，隨之而來的是阿強驚恐的尖叫。
“啊！”聲音尖銳得像是指甲劃過玻璃，不停地迴響在空蕩蕩的別墅裡。
眾人都嚇了一跳，沈默第一個反應過來，扔了牌往廁所的方向跑過去。其他人也隨即跟上。
阿強跌坐在走廊裡，身旁的地板上都是血，手顫抖地指著廁所，“陳哥，陳哥他……”
沈默沖上前，只見一地的鮮血流淌，陳野被厚厚的頭髮包裹著，這個人就像是蠶蛹一般，只剩腦袋還露在外面，一雙眼睛死死地睜著。
“啊！”艾思思面色死白。
沈默猛然回神，轉身一把捂住了梓容的眼睛，但為時已晚，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裡面的情景，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間逆流，刺得她心臟驟疼。
“陳哥他……”她聲音抖得厲害。
這時走廊裡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原來是聽見動靜的蕭源走了下來，“出什麼事了？”
“陳哥死了！”高涯抱著幾乎快暈倒的艾思思顫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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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源和沈默一起檢查了陳野的屍體，發現他竟是被頭發生生絞死的！死亡的陰影一下子蔓延在整個別墅裡。而所有通訊設備的失靈也讓情況更加詭異危急。
艾思思驚恐地哭叫，“這座別墅不乾淨！我們走吧！我們走吧！”
她垂著高涯的胸口，“都是你，肯定是你踢了人家的墳，他才來找我們的！”
所有人的臉色都凝重無比，連一向沒心沒肺的高涯都低著頭悶不做聲。
過了半晌，蕭源皺著眉終於說：“今天我們下不了山，走夜路太危險了。”
沈默也道：“外面不見得比別墅裡安全，今晚我們還是待在這裡比較好。現在情況不明朗，不管殺陳哥的是人是鬼，我們都不能慌，一旦出了別墅說不定就是羊入虎口。”
“我同意，今天大家都不要睡了，待在一起，明天天亮後再下山報警。”梓容附和。
既然已經決定，蕭源起身率先上樓，“去樓上主臥室吧，二樓可能會更安全一些。”
這幢別墅少有人來，房間裡燈光有些昏暗，除了床打掃過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灰塵蜘蛛網遍佈。梓容屈膝坐在床尾，眼神迷茫，心底空落落的。
今天上午大家還興致勃勃地討論著上山后如何如何，可不過一天時間而已，陳野就離奇死亡了。他們一行人都是大學同學，相識已久，雖然畢業多年，但一直沒有斷過聯繫，關係都很好。陳野性子穩重人又熱情，一向是眾人中的大哥，此時他的死對大家都是很大的打擊。
梓容恍恍惚惚地想起很多學生時代的事，他們一行人半夜翻牆去喝酒，蹺課去看演唱會，又或是幫著高涯追女生……那些事仿佛還發生在昨天。
忽然肩膀上一重，梓容回過神，沈默的外套帶著他的體溫已經落在了肩膀上。
“要是困就睡一下吧，我會守著的。”
她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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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玻璃碰撞的聲音陡然乍響，梓容一驚險些跳起來。
那聲響是從窗外傳來的，一聲一聲持續地響著。在這寂靜的房間裡顯得尤為突兀和詭異。
眾人大聲喘氣都不敢，一個個都白了臉，蕭源拿著開路用的長鐮刀小心翼翼地挑開窗簾。
什麼都沒有。
大家剛松了一口氣，卻突然見一隻血淋淋的手從下面伸了上來，一下子出現在眾人視線裡，它握著拳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玻璃。
“啊！”艾思思腦子裡一直繃緊的那根弦終於斷裂，跳起來沖了出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思思！”高涯和阿強立刻追了上去。
等梓容和沈默、蕭源跑到樓道裡的時候，艾思思正被高涯死死抓著，而他們身後的阿強不知怎的竟露出古怪的笑來，一把抓過桌上的水果刀刺進了高涯的脖子。
噴湧而出的鮮血濺了艾思思一臉，她像是嚇瘋了一般尖叫著奪門而出。
“阿強，你瘋了！”沈默大喝著往下沖。
“你……你……”高涯沒有防備身後的阿強，一下子就被刺中了，劇痛讓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手指指著阿強緩緩倒了下去。
但阿強卻不打算罷手，還在一刀一刀地刺進高涯的身體，每一下都帶出血肉來。
沈默撲了過去，兩個人頓時扭打在一起，相持間，梓容看見阿強的眼睛泛著綠幽幽的光，詭異得嚇人！
蕭源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睛，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起來，“是鬼上身！”
他握緊了鐮刀抬手就往阿強脖子上劈，他是當地人，平時常常給人帶路，力氣也大得很，這一刀下去直接砍斷了阿強的脖子。
“不要！”
梓容嚇得叫起來，卻見阿強那掉在一邊的頭眨著眼睛大叫，“蠢貨，快把我拿回去！”
一直壓著沈默的阿強立刻松了手，動作敏捷地拿起自己的腦袋抱在懷裡，然後桀桀地怪笑，“誰是下一個？你們都逃不了！”
還沒等人反應他就抱著腦袋縱身一躍，從窗戶跳了出去。
梓容腿一軟直接跌在了地上。
蕭源去查看高涯的情況發現他已經斷氣，臉上凝重更甚，“那位艾小姐恐怕很危險。”
沈默已經爬了起來，又一把扶起了梓容，“我去找。蕭源，你和容容在這裡等我。”
“不！”梓容一把抱住他的手，“我們一起去！我不想留在這裡！”
“一起去吧，現在分開行動會更危險。”蕭源也提議一起去找人。
今夜的月光暗淡清冷，隱隱地透出紅色來，正是人們常說的血月。血月為至陰至寒之相，正是人間正氣弱，邪氣旺，怨氣盛，戾氣強之時。
四周高大的樹木隨風搖擺，樹影晃動如鬼怪。夜風在林間縈繞穿行，發出“呼呼——”的咆哮。
梓容走在沈默和蕭源中間，她緊緊地抓著沈默的衣角，周圍樹木每搖動一下她的心也就跟著狂跳一下。
密林之中空蕩得可怕，他們三人仿佛走在地獄裡，周圍沒有一個活物。
走到密林深處之時，梓容突然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沈默撥開樹叢，差點被眼前的情景嚇破了膽。只見稀薄的月光下，兩顆頭面對面地立著，一個是阿強，還有一個是艾思思！
他們的眼睛綠油油地泛著冷光，嘴唇一開一合地正在對話：
“你說誰是下一個？”
“管他，反正他們都是要死的，讓他們都留下來陪我！”
“……”
梓容全身都僵硬得厲害，死死地咬著嘴唇不敢發出聲音。
沈默伸出手臂攬住她，又朝蕭源做了個“走”的手勢。
蕭源立刻會意，轉身輕悄悄地抬起腳步。
然而還沒走兩步，梓容忽然踩到了一個枯枝，清脆的斷裂聲像是打在她心上，冷汗一下子滑了下來。
果然，樹叢裡立刻傳來陰鶩的喝聲：“他們來了！”
“快！快走！”沈默拉著梓容開始狂奔，身後腳步聲緊追不捨，還伴隨著“桀桀”的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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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樹林到別墅的這一段路，梓容像是跑了一整個世紀，握著她的那只手也是冷汗淋漓。
不遠處就是別墅，梓容狂奔中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阿強和艾思思各自抱著自己的頭，緊追在他們身後。那兩顆頭都詭異至極地笑著，那笑容生硬得很，像是小時候的木偶玩具一樣，表情都是生生刻在臉上的。
終於進了別墅，沈默啪的一聲落了鎖，又和蕭源一起推了桌子抵在門後。
門上一直“砰砰”地響，艾思思和阿強的聲音同時響起，尖銳地嘶喊著：“誰是下一個？你們誰都跑不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梓容有些崩潰，一直強忍著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我們到底哪裡得罪了……”
沈默滿頭的汗，有些脫力地坐在了沙發上，“是那座野墳嗎？”
蕭源點點頭，“可能是，這山裡什麼鬼怪都有，稍有不慎就可能犯了人家的忌諱。”
“那我們要怎麼辦？”梓容覺得她堅守了多年的無神論轟然倒塌，“要怎麼才能讓那個東西消氣？”一想到那句“誰是下一個”她就覺得渾身發冷。
“也許可以用火燒。”
沈默沉吟片刻，“我去找找有沒有可以燒的東西。”
三個人一起在別墅裡翻了一遍，只找到一隻煤氣瓶，搖晃了一下裡面大概還有一半的瓦斯。
之後又找了一下蠟燭報紙之類的，擺放好位置。這時，撞門聲越來越響了，門板被撞得砰砰直響。
很快他們就會進來了。
梓容的心都快跳到喉嚨口了。
“蕭源，你先帶著容容從窗戶走，我來引爆。”
梓容愣了一下，“沈默，你……”
“乖，聽話，”門板一下一下地晃動著，沈默看了一眼門口，然後突然抱住梓容，手掌細細地撫過她的長髮，“容容，如果這次我們能活著下山，就重新開始好不好？”一個吻落在她的額頭。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失去她的日子裡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每當午夜夢回間思念像是巨石壓在心口，痛得幾乎不能呼吸。他這一生做過許多選擇，最後悔的就是當初去了首都打拼，哪怕現在功成名就，可是沒有她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梓容看著他，不知為何眼淚一下子模糊了視線，心底一股恐慌油然而生，“好，重新開始，我們都會活著的。”
6
一聲巨響，脆弱的門板終於不堪重負被撞了開來。
阿強和艾思思沖了進來，那兩顆被抱在胸口的頭叫囂著怪笑，“你是下一個！”
“快走！”蕭源臉色雪白，拉著梓容跳出了窗口。
“沈默！沈默！你快出來！”
梓容被蕭源拉著不停地往外跑，她掙扎著回頭，透過那方小小的窗戶，她看見沈默被艾思思和阿強圍住，看見他點燃打火機，看見他飛身撲向了煤氣瓶。
最後的那一刻，他轉頭望向窗口，嘴角微微帶起一絲微笑，溫暖而又柔和，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總愛抱著她露出這樣的微笑。
“沈默！”梓容崩潰地尖叫。
腦子裡亂成一團，她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穿著一件乾淨的牛仔襯衫踱步到她面前，“請問，這裡有人嗎？”
她抬起頭，他正站在對面，彎著嘴角在笑，他的笑很好看，臉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她清楚地記得他手裡的那本書和她正在看的是同一本。
後來他們在一起後，曾無數次去初見的那張桌子上看書約會。他們許諾了彼此的一生，若不是後來長久的分離讓兩人精疲力盡，也許他們現在都已經結婚有孩子了。
梓容渾渾噩噩地跟著蕭源往山下走，深夜的山林裡漆黑可怖，她卻忘記了恐懼，回憶填滿了她的整顆心。
不過一個日夜，她就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人。
終於走出沈岩山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國道上車輛往來穿梭。他們順著國道走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一家加油站。
“我去買些吃的，順便打電話報警。”蕭源擦了擦額頭的汗抬步跑進了便利店。
梓容點點頭，她的身上滿是泥土樹葉，看起來狼狽不堪，不遠處有個水龍頭，她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幾乎要溢出來的痛苦走了過去。
洗了把臉，她精神好了些，這才有這才有心思打量起周圍來，這家加油站有些偏，水龍頭一側就是一塊荒地，有風吹過，草叢窸窸窣窣地發出響聲。有什麼東西在草木晃動間露了出來。
她走上前看了一眼，此時日頭正盛，她卻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底開始升騰。
那是塊歷年來所有在沈岩山遇難的驢友紀念碑，碑上第一行寫著一句話：蕭源，死於2011年7月16日。（原題:《誰是下一個》，作者：陸茸。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