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家鄉的公車上再一次見到她。
不知道是不是和記憶裡的印象重合了, 我覺得她幾乎一點都沒變。
每個角度都熟悉。
那個下雨天,
軍訓那天, 她走在佇列裡, 胸脯像兩面年輕戰鼓, 她發現我盯著她看, 拿眼睛瞪我的角度一樣。
現在已經沒有太多話可以聊了。
只能寒暄。
反正說什麼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感受這個來之不易的時刻。
再重逢這種事, 靠機緣, 靠老天賞賜, 求不得。
我想起來我們談戀愛的時候, 中間有一個漫長的暑假。
我當時還在用小靈通, 一到了鄉下, 就沒有信號。
為了發個短信, 我要爬到屋頂上, 經常在半夜裡一邊凍成狗, 一邊給她講, 哎, 我這裡能看到星星, 我操, 特別亮, 跟你眼睛一樣亮, 特別大, 跟你乳房一樣大。
電話那頭, 她笑我, 罵我, 說想陪我一起看星星, 現在她的窗外只有路燈, 耀眼,
我在房頂上, 和她聊到大半夜。
東拉西扯, 又興奮莫名。
恨不得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她的童年, 她的疤痕, 她某些習慣形成的原因。
甚至發現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些隱秘:
例如她獨特的咬字發音, 每次笑的時候都是眼睛先睜大, 像在演卡通片。
古怪的是, 即便晚上風涼了, 我也從來沒有感冒過。
我心是熱的。
像個小火山。
我第一次覺得暑假漫長, 就是因為不能每天都見到她。
這對我來說, 是煎熬。
暑假多美好啊, 怎麼會是煎熬呢?
媽的, 愛情真古怪。
好容易熬到了暑假結束, 開學了。
我去校門口等她。
她推著自行車走進來, 像一個行走的小美好。
那時候, 早戀, 不允許你特別熱烈地表達情感。
我只能強行壓抑住自己想要砸過去抱她的衝動。
故作鎮定地走過去, 扮演偶遇, 幫她把自行車推到車棚。
然後兩個人一起走回教室。
路上, 也沒有太多話。
但一呼一吸都有含義。
這是只有當時懂的語言。
教室裡, 她遞給我一個包裹。
上面有她的味道。
有點濕潤, 有點鼻癢, 像風吹過河面那種味道。
時至今日我都不知道, 那種味道是來自於她本身, 費洛蒙, 還只是某種洗衣液。
女人身上的味道, 是一種玄學, 不可解。
我打開包裹, 裡面有一個五角星形狀的透明玻璃瓶。
裡面堆疊這折好的紙鶴。
還有一封信。
她的字很稚拙, 像個笨小孩。
信的大意是, 暑假45天, 因為見不到你, 又想你, 覺得自己這樣不酷了。
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就沒有那麼想你了。
所以就開始疊紙鶴, 每天疊一個,
一共45個, 45天沒見面, 每天都沒有偷懶。
開學了, 考慮要不要送給你, 又覺得很羞恥, 自己更不酷了。
但跟你比起來, 酷不酷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還有還有, 每一隻紙鶴裡, 都有一句我想對你說的話。
你知道我作文不好, 不如你有文采,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寫這些的時候, 這麼有文采, 我都被自己感動到了耶。
我坐在教室裡, 九月份的風微熱, 通過窗戶吹進來有草木香。
我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受到重重暴擊, 劈裡啪啦地綻放焰火。
我坐在那裡, 看著她的背影, 眼神像伸出去的手, 摸她的頭髮, 捏她的耳垂, 幸福得想要發芽, 開出特別騷氣的花。
我幾乎是哆嗦著打開紙鶴, 裡面是她寫的句子:
我的生活挺沒意思的, 直到你出現。
謝謝你為我的年少無知, 送上最溫暖的請柬。
想送很多東西給你, 但都覺得配不上我對你的喜歡, 只好把自己也送給你了。 分量很重, 你要拿好。
那個下午, 我拆開好多紙鶴。
每拆一隻, 自己就發芽開花一朵, 幾乎就要是個植物園了。
我央求她幫我疊起來, 讓我時時回味。
這整瓶紙鶴, 我珍藏至今。
還有好幾隻沒有打開。
因為害怕, 打開了就折不回原來的樣子了。
它就在我的書架上, 盛放青春年少。
公車上, 她先下車, 臨走時沒說什麼, 只是對我笑了笑。
像以前一樣, 平時跟別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一到我這裡, 話就被自己吃了, 只知道傻笑。
傻丫頭。 一直傻著吧。
她的婚紗照, 是我朋友轉給我的。
婚紗照這條狀態, 她應該是遮罩了我。
跟我想像中的一樣,對著鏡頭,傻笑。
你的一生中,會收到許多禮物。
每一份禮物,都是個記號,是靈魂上的可愛勳章。
她應該是遮罩了我。跟我想像中的一樣,對著鏡頭,傻笑。
你的一生中,會收到許多禮物。
每一份禮物,都是個記號,是靈魂上的可愛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