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一杯酒

■吳孔文

北風起，雪花飛。纖纖素素的雪粒雪片兒，撥弄得天籟清響。古人問，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懷無？”問得好！這個時節天寒地凍，需要有點酒。善飲者大碗漫灌，不善者輕篩淺酌，舉手展眉間就為季節增添了一道風景。

雪花紛揚中，朋友打來電話，約我喝酒。他混得一般，請頓客不易,得其邀請，得爽利地去。進得小館子，三五個熟識面孔，見了不多寒暄，點頭含笑，喝茶等菜，支起一桌小撲克零敲碎打。兩個爐鍋沸沸騰騰地上來，幾瓶中檔白酒昂立桌中央。滾燙地吃菜，大口地喝酒，不時地插科打渾。

屋外風雪交加，屋內熱情如火，你來我往觥籌交錯間，酒被掏空殆盡。飯後滿足而去，做個風雪歸人。

雪天宜看閒書，而書中總也擺脫不了酒。《儒林外史》中的酒，有股酸酸的味道，怦然間就會讓人有淚出；《東京夢華錄》中的酒，入口即暈糊，好像那彎彎曲曲的汴京街巷，使人辨不清東西南北；《水滸傳》中的酒，粗獷、豪邁、壯烈，品著品著，就有了“人活一口氣，難得拼一回”的慨歎；《陶庵夢憶》中的酒，真的讓人置身夢中， “鮮花著錦，列火烹油，他們不知道北方的蠻族正撞擊帝國的長城，不知道一個下崗驛丁的身後正聚集著更廣大的人群，這是一支沉默、饑餓、仇恨的大軍”。他的夢，太深沉！

若要活絡筋骨，最好學學古人，提著酒器，邁著碎步，沿著幽巷迎著酒香去尋酒。

“青旗沽酒趁雪花。 ”雪，落下了閒適，落下了從容，也落下了散淡。瘋野的追求、狂熱的情緒、浮躁的心態，因為一場紛紛揚揚的雪，了無聲息地冷卻下來。心波平靜，縠紋不起。尋酒途中，一陣雞鳴、一聲犬吠、一枝倚牆含笑的梅花、一束風中挺立的翠竹，都讓人感到眼熱、親切、自然。

想把酒喝得豪放些，宜深入鄉野。那裡的冬天仿佛分外冷，少不得用酒支撐起溫暖來。如今的鄉間少有年輕人，酒桌上喝酒的多是年紀大的酒友。菜肴豐富，老酒滾燙，大半輩子志趣相投的幾個人，你來我往，推心置腹，講不完的綿綿酒話。酒後熱血賁張，寒意盡消。臨別之時，酒友們免不得送上一程又一程，千叮嚀萬囑咐，讓人鄉愁更烈。

天幕低垂，

柳梢掛霧；燈影暈黃，梅香縷縷。落雪的傍晚，生火暖酒的氣息四處氤氳。約幾個老友喝個熱乎，或自斟自飲圖個清歡，都是不錯的選擇。如我這般年齡者，在淺嘗生活的酸甜苦辣後漸漸明白：朋友一杯茶，相知一杯酒，方是人生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