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院子裡的泡桐花

奶奶家院子裡有十多棵泡桐樹。 春末泡桐花的香味一下塞滿了整個小院， 遇到風吹雨打地上常常落滿潔白的小喇叭。 小喇叭的後面有點甜水， 嘴讒的我們一旦撿起便會迫不及待地把那點蜜蜂采剩下的蜂蜜吸進嘴中。 那種甜甜的味道， 直到現在還令我難以忘懷。 可惜的是奶奶家的泡桐樹在叔叔娶第二個老婆後全部被叔叔刨去賣了。 奶奶家的院子裡再也沒有泡桐花的味道。

奶奶精神不正常。 她常常指著滿樹潔白的小花對我說， 那些花是生命， 村子裡每個人老死後， 靈魂就會藏在小花裡。 我尚小， 回到家裡便把奶奶的話告訴母親。 母親說， 別聽你奶奶的話， 她瘋言瘋語慣了， 她說的都是瞎話。 母親雖然把奶奶說得一無是處， 可我依然記住了這句話， 嚇得我再也不敢去吃泡桐花後面的甜水了。

叔叔想讀大學， 一直在家裡努力著， 可是沒有讀成大學卻耽誤了婚姻。

三十多歲依然光棍一條， 好不容易混上一個老婆， 老婆又跟著別人跑了。 這是件令人十分氣憤的事情。 叔叔在家閑著無事把奶奶院子裡所有的泡桐樹全部賣掉。 我問叔叔為什麼要把泡桐樹賣掉， 叔叔沒有回答我， 卻從包裡摸出一隻鋼筆遞給我， 他要我好好學習， 考上大學， 光耀門楣。 我接了叔叔的鋼筆， 不以為然， 只是惦記著奶奶院子裡的泡桐花什麼時候會再有。

那年夏天雨水很大。 路兩旁的泡桐樹大多被雨水淹得奄奄一息， 第二年春天很少再有泡桐樹開出燦爛的喇叭來。 我又暗自慶倖， 幸虧奶奶家的泡桐全被叔叔賣掉， 不然那些樹豈不也會被雨水淹死。 雖如此， 可我心裡依然被逝去的泡桐花， 逝去的香味籠上一道灰灰的陰影。

幾年後的秋天， 奶奶生病了， 瘦的不成樣子。 她躺在床上， 病痛折磨她一個多月。 奶奶是在冬初時離開了我們。 那時麥苗剛從泥土裡冒出尖兒， 嫩嫩的有些發黃。 我跟在送葬隊伍的後面， 心裡想著， 奶奶的死， 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她一生並沒有多少快樂的日子。 爺爺是個賭徒， 把家裡輸的只剩下一張桌子， 一張床， 半條棉被。 奶奶在如此困難的條件下還要帶著孩子， 她幾乎是被爺爺氣瘋的。 奶奶瘋了， 但對我們始終是關愛的。 她從來不去打罵我們， 有什麼好吃的總是給我們留著， 那怕是一毛錢四塊的劣質糖， 她也想放在我們嘴巴裡。

奶奶死後的春天， 我曾瘋狂地撿過泡桐花。 我希望能看到奶奶的靈魂， 我想知道奶奶在天國裡究竟過得怎麼樣。 可惜的是每朵泡桐花裡只有點點淡淡的黃粉， 白白的花朵。 我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