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酒莫教成酩酊, 賞花慎勿至離披。 人能知得此般事, 焉有閒愁到兩眉。
——《安樂窩中吟》
小飲可以怡情助興, 若貪杯不止, 至酩酊大醉,
賞花可以愉悅身心, 若流連不去, 待凋敝衰殘, 只會掃興, 徒增悲情。
滋味不可享盡。 這倒不是說, 人生不值得。 說不值得, 其實是不懂得。
懂得留一分滋味的人, 才更知人生真味, 能得真安樂。
孔子參觀魯桓公的廟堂, 看到一隻奇特的器皿, 便問守廟人此為何物。
守廟人回答:“這是‘欹器’, 是國君放在座位右邊, 用來時刻警戒自己的。 ”
孔子說:“我曾聽說, 它空了便會傾斜, 適中時則端正, 盈滿就會傾覆, 君主以此作為至高訓誡。 ”
於是又命弟子往器皿裡注水, 果然“中而正, 滿而覆, 虛而欹”。
孔子感歎道:“世間的事物, 哪有盈滿了不傾覆的呢?”
子路感到疑惑, 問孔子:“那有沒有什麼辦法, 可以保持滿而不覆呢?”
孔子回答:“所謂‘持滿之道’,
歷史長河中, 多少英雄豪傑、達官顯貴, 膽識才智過人者有之, 運氣格外眷顧者有之, 而毀於知進不知退, 知存不知亡, 以十分取敗者, 可謂不計其數。
劉邦的得力將領韓信, 統率漢軍破秦滅楚, 卻因勇略震主, 終喪命于呂後之手;
西晉著名大才子陸機, 少有奇才文章冠世, 卻因鋒芒畢露, 為人所譏謗而遇害;
霍去病的異母弟霍光, 身為權臣廢立君主, 卻因權勢逼君, 致霍氏以謀反族誅;
史上有名的富豪石崇, 敢與皇帝貴戚比闊, 卻因富可敵國, 為趙王司馬倫殺害。
《道德經》說:“禍兮福所倚, 福兮禍所伏。 ”
貪婪是人根深蒂固的弱點。
身處低微貧寒, 依然飽含希望和熱愛, 懷有乾乾不息的樂觀, 已是優秀難得的人。
相比于恒久上進的姿態, 更難能可貴的, 卻是知進知退的識見和魄力, 縱然人在巔峰鼎盛, 也能拿得起放得下。
知足知不足, 知止且自製, 需要大勇氣, 更需要大智慧。
清代學者李密庵的《半半歌》用一個“半”總結人生:
看破浮生過半, 半之受用無邊。
日用尋常, “半半”最是恰到好處:
半雅半粗器具, 半華半實庭軒。
衾裳半素半輕鮮, 肴饌半豐半儉。
為人處世, “半半”最是逍遙自在:
童僕半能半拙, 妻兒半朴半賢。
心情半佛半神仙, 姓字半藏半顯。
天地人間, “半半”最是穩妥有味:
酒飲半酣正好, 花開半時偏妍。
帆張半扇免翻顛,
林語堂先生對此深為讚賞, 他曾評價說:“當一個人的名字半隱半顯, 經濟在相當限度內尚稱充足的時候;當生活頗為逍遙自在, 可是不是完全無憂無慮的時候, 人類的精神才是最快樂的, 才是最成功的。 ”
真正智慧的人, 受得住磨煉, 擔得起重任, 享得起繁華, 也能看得透人情, 辨得清時勢, 勝得過無饜足的貪欲, 經得住無止境的誘惑, 故常能屈伸自如, 進退合宜, 把人生調到最舒適的溫度。
這種看似拘束實則自如的狀態, 正是儒家最高的智慧:中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