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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於2017年末
六月份的一天， 我正關在屋子裡看萬馬才旦的《塔洛》， 西德尼瑪用藏腔普通話毫無起伏地逐字背誦偉人名篇《為人民服務》， 窗外突然響起了清真寺大喇叭昏禮的禱告聲。 屋內屋外兩種不同的聲音回蕩混合在一起， 讓初夏微涼的空氣也有了一絲魔幻。
2017年， 是在中東旅居的第一個完整的年頭。 小時候讀到幼發拉底河、底格裡斯河， 兩河交匯誕生了人類的古文明之一， 又讀到摩西趟過紅海、不朽的金字塔、勞倫斯和阿拉伯人並肩求解放， 但沒想過因為工作的各種陰差陽錯，
開春的時候經常開車離開首都去探索未知的地方。 這個國家很小， 出城往西五十多公里就到國界， 國土九成以上都是沙漠和鹽鹼地。 車在路上， 視線所及， 往往是貧瘠和荒無。 年底回首， 說來有那麼幾個瞬間， 是這些懵懂的探索中令我銘記的時刻。
鳥不拉屎， 遑論奶與蜜
第一次大概是在摩西紀念教堂。 出埃及記裡， 先知摩西率領希伯來人離開故土前往所謂的應許之地， 本來11天的路走了四十多年， 分開紅海來到了我腳下的這個山頭。 摩西站在我站著的這個地方， 指給他的子民眼前的就是“奶與蜜之地”， 就是迦南。
今人修了紀念碑和路牌， 一個又一個箭頭指向耶路撒冷、拉馬拉、希伯倫、伯利恒、加利利海， 應接不暇的傳說中的地名和歷史撲面而來。 然而眼前是什麼呢？寸草不生的群山， 遠處是死海在夕陽下微弱的反光。 多麼遼闊的湖面， 卻沒有生命可以存活。 歷史得以印證，
早春暮色， 羊群歸欄
第二次與此類似， 是在一處深谷中的溫泉和附近的遺址。 說是遺址， 其實只剩下一點點殘餘的石柱和拱門， 規模很小， 在一處凸起的山丘上， 四面還是那麼寸草不生， 只有一家貝都因人帶著羊群暫住。 根據記載，
很浩大的背景， 卻和現實的氣場格格不入。 有時候你不知道在旅行中是應該憑自己的想像深入歷史、代入自我， 還是任憑時間和荒蕪的現實掃去那些只存在於書裡的想像。 就像彼時我站在約旦河邊， 被嚴重污染的黃色河水裡信徒們英勇沐浴， 只因為那是耶穌受洗的地方——人是否可以因為神而兩次踏入同一條河？
四月， 野花開滿了古羅馬城市加達拉
第三次是四月， 一個在中東其實很美的季節。 經過一個冬天的雨雪浸潤， 氣溫在四月份正抵達嚴寒和酷暑的分界點， 所有的種子都經歷了漫長的蟄伏， 在最乾旱的地方也得以爆發出生命力。 那時開車在這個國家極為珍貴的森林裡， 處處是綻放的野花， 提示著過於分明的四季， 兩個月後它們就將因炎熱凋謝。
那時開車去了這小國的西北角。 從古羅馬遺留下來的石柱間， 盛放著罌粟似的紅花。 附近是一個大峽谷， 古戰場裡曾有數萬人廝殺，新興的阿拉伯人在這裡擊敗了強大的拜占庭帝國，開始了穆斯林世界的擴張。黃昏時分，站在峽谷邊的山巒頂上，遠處是丁達爾效應形成的“耶穌光”，天邊是戈蘭高地的黑門山，常年積雪，緘默無言。
八月休假放風，環勃朗峰途中 -1
八月休假放風，環勃朗峰途中 -2
今年很喜歡兩句詩，一句是“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另一句是“他鄉生白髮/舊國見青山”。讀起來都沒什麼正能量，寫這些詩句的人年齡恐怕也要比我大上十歲二十歲，知己寥落隻身打馬過草原的那種，但不知為什麼，在腦中念念不忘常有迴響。
最近讀汪曾祺的書，他說：“我念的經只有四個字，人生苦短。因為這苦和短，我馬不停蹄，一意孤行。想通了這一點，你離自由便近一些。”他老人家是通透的。
(全文完)
本文作者“半支煙”，現居'Ammān，目前已發表了87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半支煙”關注Ta。
古戰場裡曾有數萬人廝殺，新興的阿拉伯人在這裡擊敗了強大的拜占庭帝國，開始了穆斯林世界的擴張。黃昏時分，站在峽谷邊的山巒頂上，遠處是丁達爾效應形成的“耶穌光”，天邊是戈蘭高地的黑門山，常年積雪，緘默無言。八月休假放風，環勃朗峰途中 -1
八月休假放風，環勃朗峰途中 -2
今年很喜歡兩句詩，一句是“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另一句是“他鄉生白髮/舊國見青山”。讀起來都沒什麼正能量，寫這些詩句的人年齡恐怕也要比我大上十歲二十歲，知己寥落隻身打馬過草原的那種，但不知為什麼，在腦中念念不忘常有迴響。
最近讀汪曾祺的書，他說：“我念的經只有四個字，人生苦短。因為這苦和短，我馬不停蹄，一意孤行。想通了這一點，你離自由便近一些。”他老人家是通透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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