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 周日， 北京許多中小學和“學而思”培訓點卻依舊人頭攢動， 教室裡齊刷刷坐滿了正在考試的學生。
這一天， 是數學“傳統競賽”之一——“希望杯”二試全國統考的日子。 今年3月的一試之後， 這項歷史悠久、分量頗重的競賽一度被傳言將取消二試。
作為小學數學競賽分量最重的兩項杯賽， 2005年“迎春杯”被取消， 如今“希望杯”又在“禁奧”的風波中“受到牽連”。 不過這一次傳言並未坐實， 試卷依舊發了下來。
“禁奧”通報不絕於耳， 取締了一次又一次， 可今年仍然是一場奧數考試拉開了小升初大戰的序幕。
“希望杯”考試的考場中黑壓壓坐滿了參考的小學生。 網路圖片
今年夏天， 北京將有十萬多名小學生畢業升入初中。 在小升初擇校競爭最激烈、形勢最複雜的北京， 課外培訓市場持續火熱， 早已成為硝煙彌漫、暗戰頻頻的第二戰場。
1、家教創收“旺季”到來
清明節前的週末，
每一次備課幾乎都從晚飯開始， 總要花去他三四個小時的時間。 “希望杯就要考二試了， 今年的小升初也快來了， 這個月應該是我工作量最飽和的階段。 ”
與此同時， 在五道口地鐵經過的另一邊， 張宇進入家教圈的“領路人”王喆還在一位學生的家中上著課。
恰逢“小升初”的關鍵階段， 這正是每一年家教創收的“旺季”。
身為清華數學系的一名學生， 張宇的家教生涯已有三年。 而王喆比張宇還要早開始半年。 同為奧賽金牌選手，
輝煌的競賽史， 並不意味著兩人的家教之路從一開始就會一帆風順。 張宇的第一次家教經歷僅持續了三次課， 王喆的第一個學生則在頭一節課就讓他吃了閉門羹。
憑藉學長的介紹和在“清華北大家教中心”網站上“掛牌”， 王喆終於在那個夏天獲得了兩個“相對穩定”的生源， 兩名小學生皆是從四年級開始跟隨王喆上課， 其中的一位一直跟到了現在， 已考上了海澱“六小強”之一的清華附中。 張宇的第一個長期學生也考入了同一所學校。
在家長中逐漸積累口碑後，
靠著只有名校老師一半的價格和自己所標榜的“創新模式”， 張宇和王喆的家教生意開始迅速膨脹， 一年多後， 僅憑每個週末“趕場”般的兩天課程， 二人已然輕鬆月入過萬。 本學期開學到現在， 張宇的“小班授課”和“一對一”兩項“業務”已經接收了六名新生， 月入接近2萬元。 這讓張宇本來清閒的畢業季變得十分忙碌。
不過， 張宇和王喆投身家教圈之時， 北京市教委卻掀起了史上最嚴的 “禁奧”風波。
北京某教育培訓機構小升初專家講座現場。 網路圖片
2、“奧數再不好也比拼爹好”
早在2003年， 北京市人民教育督導室就曾經發佈通知， “原則上不許可舉辦學科類競賽”；2005年， 一度能吸引4萬多名中小學生參加的北京“迎春杯”奧數比賽被叫停； 2011年， 市教委又發文重申， “北京禁止組織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介入學科競賽”……
到了2012年，北京市出現了對於小學奧數最嚴厲的一次整頓——彼時，《中國科學報》以“活該的奧數”為題，重磅砸出9篇系列報導,甚至提出“奧數之害猛於毒品”的概念。在央視披露北京部分學校將奧數作為入學依據之後，北京全市所有奧數培訓班都收到了叫停的通知，教委發文明確表示“嚴禁奧數成就和升學掛鉤”。
儘管禁令頻發，但“奧數熱”並未得到遏制，奧賽證書反而成為“小升初”的“證書之王”。王喆和張宇直言，自己在真正進入家教圈後，並未感受到“禁奧”帶來的影響。“對那些最頂尖的學校來說，不挑選學生是不可能的，那挑選的依據是啥？考奧數可能就是最科學的驗證標準了。”家住北京西城區的黃先生則認為，“奧數再不好也比拼爹好，相對來說，它是最公平的。”——這也是不少家長的看法。
大一下學期，王喆曾在學而思有過半年實習經歷，這段時間他對小學奧數有了初步的瞭解。他發現如今的奧數“套路”與自己兒時已完全不同。回憶起剛開始上課的場景，王喆感慨，算是 “開眼界了”。
“我是按照自己學競賽的模式，給孩子出題，做題，講方法。但家長直接給我拿出了一張卷子，說老師你就給孩子講明白這些題就行。”
卷子是王喆此前從未見過的“新鮮事物”，正是在家長圈中廣為流行的一所海澱區內頂級初中的“密考”試卷。雖然從2014年起，北京市教委開始嚴查地下考試，漸次關閉原有的條子生、共建生、點招等十多條擇校通道，全面推行就近入學和電腦派位，可是一些優質學校卻還在維持著自己的招生特權。
由於區內擁有人大附中、清華附中、北大附中、首都師大附中、北京101中學和十一學校等六所被稱為“六小強”的頂級初中，海澱區的教育資源一向為全北京市所眼紅。儘管從2015年開始跨區點招已經被禁止，今年海澱區教委更是表態將取消“推優生”制度，但對於這六所可能是全北京最好的初中而言，競爭的激烈程度絲毫未減。
今年年初，清華附中、十一學校等學校一度發佈公告，稱自己不會舉辦小升初考試，也撇清了和培訓機構的關係，但實際上點招卻並未禁絕，而是從原來的“占坑班”演變成通過培訓機構篩選和遞送簡歷、借助學校開放日進行測試等方式。
與此同時，學校篩選學生的方式開始在家長們中間風傳—— “密考”和“密電”是被廣泛證實的兩種。一旦接到頂級學校打來的電話，一句“你的孩子可以來我們這兒”，就意味著學生已經基本確定了一個令人羡慕的未來。
由此，培訓機構和家教的市場依舊火熱不減。張宇在上地租的教室租金年後上調了50%，而他身邊也有越來越多的同學開始試水家教市場。如今一些教室資源豐富的機構，甚至會把整個樓層的房間變成一個個三到五平米的小隔間，就像琴行中只放得下一架鋼琴的琴房一樣。
張宇說，即便是這樣的教室，也會常常供不應求，許多一對一上課的老師，就在這些酷似“號房”的小隔間裡和學生度過一個又一個兩小時。
“什麼樣的政策都沒用，要說禁止奧數，我們小時候就有多少專家出來說這個東西不好了，禁了十幾年，不也還是這樣？”張宇說，作為“過來人”，自己越來越認識到，奧數培訓的存在，儘管讓人很無奈，但在當下卻不可避免。
查看小升初搖號（電腦派位）結果的家長和學生。網路圖片
3、“舉債也要學奧數”
雖然北京市的“迎春杯”在2005年就被叫停，市教委也三令五申嚴禁將奧數競賽作為初中錄取學生的選擇依據，可十幾年間，除了“迎春杯”的名字變成了“數學花園探秘”，熱度和認可度一點沒變。而同時存在的“希望杯”，也是一直以來小學奧數的“必考科目”。
希望杯獲獎證書。網路圖片
在競賽中最為張宇所津津樂道的“成功案例”，是自己從大三上學期開始輔導的盧凡，以零基礎學習了半年後，接連斬獲了這兩項小學階段最為重要的杯賽一等獎。
盧凡的爸爸也是清華校友。他坦言自己一開始並未對張宇抱有太高期待。“不過因為是清華的學生，還是競賽選手，兩小時500的價格算說得過去，就先試了試。兒子得獎後，他的疑慮終於消失得一乾二淨。有著深厚理科功底的他，給孩子買來了可以堆成小山的競賽輔導書。
談起學生的成績，王喆和張宇都非常自信：“凡是小升初的學生，在我們這裡學都能拿到迎春杯和希望杯的一等獎。沒有例外。”對於競賽取消傳言，張宇則用高考的例子做了回應：“高考取消競賽保送之後，該學競賽的照樣學，該降分錄取還是一樣降分，競賽的含金量變了嗎？奧數不該學了嗎？我覺得沒有。”
盧凡的爸爸說，雖然家在海澱，但由於房子並不在最好的學區房區域，補課和日後的擇校是在所難免的。至於讓孩子早早戴上補課的“枷鎖”，盧爸爸顯得很坦然：“這就是必須要面對的現實吧，唯一後悔的是當年一念之差沒買下學區房，現在孩子升學費勁多了。”
對今年年初就開始風傳的海澱區小升初政策變動，盧爸爸無動於衷：“取消推優，壓縮特長生，六小強參加大派位，這些因素加起來，我兒子能上名校的幾率，提升了多少呢？”
張宇和王喆的學生，情況基本都與盧凡家一致，家長們唯一後悔的，就是當年沒有購買學區房的“先見之明”。
程強是張宇的學生中僅有的例外。家住五道口地鐵旁的華清嘉園，程強小學即就讀於中關村二小，選擇初中時，他也有直升101中學的資格。程強的父親說，讓孩子補課是為將來打下更好的基礎。“孩子就算能直升好學校也要分班，你不學奧數，一樣輸在起跑線上。”
北京最負盛名的學區房之一——華清嘉園。它緊鄰中關村二小
除了能幫名校掐尖，奧數也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21世紀教育發展研究院2011年在北京所做的抽樣調查顯示，四年級和五年級的學生中有92%的學生參加過各類輔導班，家長一年在奧數上的平均總花費約為1.2萬元。
一名在某教育機構教奧數的老師稱，有不少家庭拿出家裡多年積蓄、甚至舉債讓孩子去上培訓班。而幾年前曾有北京網友在論壇裡發帖抱怨：一年裡為小升初支出了近3萬元。隨後引得一大群家長集體曬帳本：有花10萬的，15萬的，還有20萬的，大部分都超出家庭收入的一半，還有超過80%的。
北京某培訓機構2017年人大附早培衝刺班課時及學費。網路圖片
4、“幫學生打好‘小升初’這一仗”
每接觸一位新的學生家長，王喆和張宇都會一口保證，孩子不會因為缺乏機構內部補課的經歷而在升學中處於劣勢。
“我教的學生，一定不能只會做題，這種思維是競賽思維。”讓王喆頭疼的是，一些家長並不認同他的理念。
成績仍然是家長衡量家教水準的唯一標準，也是王喆和張宇對外宣傳自己、吸引更多生源時唯一的金字招牌。同時，奧數的成績也是頂級初中錄取學生時最重要的參考依據。
王喆說，在學而思、高思等大型補課機構中，內部的定期考試和總體排名確實能夠決定一些優質初中的錄取選擇，尤其是學而思的內部排名，甚至會成為一些學校的選人依據。
因此對大部分家長來說，大型補課機構是更加司空見慣的一種選擇。盧凡爸說，自己曾幾度動搖，想要把孩子送去機構，“說句實話，如果孩子沒拿到這個獎（迎春杯和希望杯），我肯定就考慮換人，或者直接讓孩子去機構學了。”他坦言，面對升學壓力，雖然自己相信清華學生的能力，可他也不得不變得“唯效果論”。
2017年3月25日，北京朝陽區某“牛校”小升初開放日現場。網路圖片
“現在如果在學而思拿到好成績，有一個不錯的排名，那你在升學的過程中就進了快車道。”盧凡爸說，自己同事家的孩子正是因為在學而思自己組織的比賽中成績優秀，才順利接到了人大附中的錄取“密電”。
“學而思就是教你怎麼應試，你考得上好的初中，可以後呢？”王喆對此頗為不屑，可他也不得不承認，無論補課對學生的能力改變有多大，最終決定成敗的仍是升學結果。
（應採訪者要求，文中張宇、王喆、盧凡、程強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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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sta政商智庫特約觀察員 沈源_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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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012年，北京市出現了對於小學奧數最嚴厲的一次整頓——彼時，《中國科學報》以“活該的奧數”為題，重磅砸出9篇系列報導,甚至提出“奧數之害猛於毒品”的概念。在央視披露北京部分學校將奧數作為入學依據之後，北京全市所有奧數培訓班都收到了叫停的通知，教委發文明確表示“嚴禁奧數成就和升學掛鉤”。
儘管禁令頻發，但“奧數熱”並未得到遏制，奧賽證書反而成為“小升初”的“證書之王”。王喆和張宇直言，自己在真正進入家教圈後，並未感受到“禁奧”帶來的影響。“對那些最頂尖的學校來說，不挑選學生是不可能的，那挑選的依據是啥？考奧數可能就是最科學的驗證標準了。”家住北京西城區的黃先生則認為，“奧數再不好也比拼爹好，相對來說，它是最公平的。”——這也是不少家長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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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凡的爸爸說，雖然家在海澱，但由於房子並不在最好的學區房區域，補課和日後的擇校是在所難免的。至於讓孩子早早戴上補課的“枷鎖”，盧爸爸顯得很坦然：“這就是必須要面對的現實吧，唯一後悔的是當年一念之差沒買下學區房，現在孩子升學費勁多了。”
對今年年初就開始風傳的海澱區小升初政策變動，盧爸爸無動於衷：“取消推優，壓縮特長生，六小強參加大派位，這些因素加起來，我兒子能上名校的幾率，提升了多少呢？”
張宇和王喆的學生，情況基本都與盧凡家一致，家長們唯一後悔的，就是當年沒有購買學區房的“先見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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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績仍然是家長衡量家教水準的唯一標準，也是王喆和張宇對外宣傳自己、吸引更多生源時唯一的金字招牌。同時，奧數的成績也是頂級初中錄取學生時最重要的參考依據。
王喆說，在學而思、高思等大型補課機構中，內部的定期考試和總體排名確實能夠決定一些優質初中的錄取選擇，尤其是學而思的內部排名，甚至會成為一些學校的選人依據。
因此對大部分家長來說，大型補課機構是更加司空見慣的一種選擇。盧凡爸說，自己曾幾度動搖，想要把孩子送去機構，“說句實話，如果孩子沒拿到這個獎（迎春杯和希望杯），我肯定就考慮換人，或者直接讓孩子去機構學了。”他坦言，面對升學壓力，雖然自己相信清華學生的能力，可他也不得不變得“唯效果論”。
2017年3月25日，北京朝陽區某“牛校”小升初開放日現場。網路圖片
“現在如果在學而思拿到好成績，有一個不錯的排名，那你在升學的過程中就進了快車道。”盧凡爸說，自己同事家的孩子正是因為在學而思自己組織的比賽中成績優秀，才順利接到了人大附中的錄取“密電”。
“學而思就是教你怎麼應試，你考得上好的初中，可以後呢？”王喆對此頗為不屑，可他也不得不承認，無論補課對學生的能力改變有多大，最終決定成敗的仍是升學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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