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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紀事:三嫂(譚豐華)

三嫂今年五十多歲, 一次回村偶遇她, 見她悠哉遊哉推著小童車, 車裡放著孩子, 身後還跟著一個孩子。 “嫂子!當奶奶啦?推一個領一個挺忙的。

”“可不是, 別提啦, 二Y頭的兩個孩子交給我, 纏死人, 從早到晚閑不著。 ”可埋怨歸埋怨, 看她的表情, 一種幸福滿足感還是寫在臉上。 三嫂白皙胖乎乎的圓臉上略有皺紋、韶華早逝兩鬢斑白, 雖青春不在, 但依然可以看出當年風韻。 她一張口邳州方言中略帶有一股川味。 在家族中我稱她為三嫂;村中的老人都戲稱她為“小蠻子”。 遠嫁本村幾十年, 我與她見面甚少, 以致於不知道她姓甚名誰。 出於對“外來妹”的好奇, 有時通過別人口中斷斷續續瞭解她的一些生活故事, 文中姑且稱之為“三嫂”吧。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 家鄉農村傳遞一條令人振奮好消息, 鄰村光棍漢王二憨從雲南買來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做老婆, 接著鄉里人一傳十、十傳百,

紛紛仿效。 到雲、貴、川討老婆, 一時成為鄉里大齡男青年的首選。 那幾年, 在街裡隨處可以見到操著不同鄉音的外來妹。 一些家庭人口多、年齡大的困難戶不用愁找不到老婆, 攢點錢到南方去, 就可以帶回一個稚氣未脫的山裡妹。 這可是件新鮮事, 這個消息給閉塞的鄉村帶來動力。 隨著第一批外來妹的到來, 給一些家庭帶來歡樂的同時, 也重新燃起無數大齡男青年生活的希望。

買妻之風初期, 地方政府很少過問此事, 村裡幹部也睜隻眼閉隻眼送個順水人情, 花錢買妻這種行為如滋生的蔓草很快在窮鄉僻壤漫延開來。 買個媳婦不犯法, 讓一些光棍漢有個家, 在村裡人的眼中是一件大喜事。

“蜀道之難,

難於上青天!” 從古到今, 四川、重慶山區的閉塞讓沒有去過的人難以置信。 上個世紀, 據說, 村民開春趕場用背簍買來一頭小豬娃, 喂到冬天豬長到200來斤只好自家宰殺掉, 因山路的崎嶇陡峭, 交通不便, 村民再無力把肥豬賣掉, 只好等到年關把豬殺了用鹽醃制, 涼幹熏透製成臘肉, 臘肉可是山裡人一年四季的美味。

進入上世紀八十年代, 改革開放的縷縷春風也吹進大山, 祖輩生活在大山中的山民仿佛看到遠方在召喚他們。

三嫂幼年母親早逝, 父親一人把姐弟幾個拉扯大。 長了這麼大僅去過鄉里, 縣城什麼樣子, 只停留在腦海想像中。 她期盼著有一天走出大山, 看看外面精彩紛呈的世界, 實現自己的夢想去城裡打工掙錢,

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那一年她剛滿十九歲。

一天, 她獨自一人走二十多裡地去趕場, 在小攤前遇到一位中年女人。 這名女人主動搭訕:“么妹子, 買什麼?”眼前突然出現一位衣著時尚的女人, 三嫂一愣!“看一看, 買件衣服”, “么妹今年多大?想不想到城裡去打工, 包吃包住, 一個月上百元。 城裡這麼好, 不想去看看?”女人的熱情好客, 毫無戒備之心的她有些心動。 “你看, 那位就是工廠的老闆, 他是來招工的。 ”三嫂順著女人手指方向看去, 一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留著像個女人的長髮, 上著花格子襯衫, 下穿一條紫色的喇叭褲。 頓時, 神秘、奇妙, 到城裡闖一闖的欲望佔據她的腦海。 經過一陣攀談, 三嫂居然坐上了喇叭褲的摩托車。 半個月後,

人販子輾轉把她騙到蘇北, 與當地的合夥人討價還價, 最後以2000元的價格成交。 她被人販子以恫嚇逼迫的手段, 成為人民幣的犧牲品。

自行車行駛在泇河大堤上, 遠處是空曠漆黑的田野。 三嫂有些害怕, 不停地問: “老闆, 工廠在哪裡?”“急什麼, 工廠快到了。 ”就是這個深秋的夜晚, 三嫂稀裡糊塗被送到泇河岸邊僻靜的小村莊。 從此她的人生命運和三哥緊緊地連在一起。

村裡突然來了個“外來妹”, 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全村。 據說, 村裡幾個嘴上無毛的小夥當晚去聽房, 三嫂的洞房花燭夜是在院子中度過的。 油燈下, 面對眼前陌生黝黑的男人, 她驚恐地坐在那裡縮緊身子, 一句話也不說。 她恨不得插翅飛出去。 當三哥上前拉她的手時, 她起身沖向院子,伸手去拉院門,可是這扇門已死死地上了鎖。老實巴交的三哥跟上去,倆人在院中撕扯起來。“放開我,我才十九歲,你這麼老,我不能給你做老婆。我不要……”院子裡傳來她無助的哭泣聲。

夜深了,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深秋的夜寒氣逼人,她凍得瑟瑟發抖,嚶嚶的哭泣讓三哥束手無策。最終,三哥終於鼓起勇氣抱緊她,一股男人的氣息溫暖她,她成了受傷的羔羊……三哥順勢把她抱進屋裡。

幾十年過去,村中有人再和三嫂開玩笑提起當年這件事,三嫂總是在笑,“你們幾個不要臉的,在牆外偷聽俺倆口子的事,老天怎不凍死你們的?”她盈盈一笑,說著抬手就要打,每當重新說起這一晚,她似乎感到很開心,完全沒有當時的痛苦。

四川人吃不了煎餅,婆婆用玉米換成大米,頓頓單獨給她做大米飯;喜歡吃辣椒,婆婆經常做油潑椒面;泡粗茶、吃泡菜,年邁的婆婆隨著兒媳的嗜好口味,想方設法去調劑。這個五口之家生活並不富足,哪怕其他人少吃點,也要保證兒媳吃好。小家庭平淡無奇的日子,自從三嫂的到來,一下充滿活力。

接下來的日子裡,三嫂漸漸接受了這一家人,她也學會了烙煎餅,學會了地道的家鄉菜,學會了給三哥洗衣做飯。在地裡幹活她總是搶在前頭,左鄰右舍都誇“小蠻子”服本,老三找個好媳婦。

一年後,大女兒呱呱落地,公公婆婆喜上眉梢,久違的歡聲笑語蕩漾庭院,一家人其樂融融。

一天,村治保主任突然來到他們家,告訴三嫂到村部一趟。鄉派出所來了幾名員警,村裡幾戶外來妹悉數到場,員警逐一談話。當問到三嫂時,問她願意留下還是回四川,她哭了!“我想老家,但我更愛這個家,婆婆疼愛我如親生閨女,一家人對我這樣好,我怎麼忍心離開這裡?我走了,婆婆年齡大,誰來操持這個家?”她毅然決然地在筆錄上當即簽下字。她表示:“員警同志,我的決定我負責,我不連累任何人,過一段時間,我和老公就領結婚證。”幾名員警默許了。其他幾名外來妹帶上警車,踏上回家的路,唯有三嫂平靜地回到家中。

當全家人看到三嫂回來,婆婆喜極而泣,緊緊抱著兒媳,“閨女,你真得不走了?我還以為你這一走不回來呢,俺娘倆再也見不上面。”“娘,看你說的,你看我是一個不要良心的人嗎?這個家我捨不得放棄。”當晚,一家幾口像過節似的,炒了幾個菜來個大團圓。左鄰右舍也都誇:“小蠻子講良心、心眼好,是個好人。”經過這場風波,一家人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時光在日出日落中滑過,三嫂幾年中陸續生了三朵金花。她們相繼進入小學、中學。

一天,年邁的婆婆突然暈倒了,拉到醫院時已回天無力。臨走時微微睜開眼睛拉著兒媳的手,喃喃地說:“閨女!我一生只想有個閨女,可俺沒這個命,你來了,俺就把當作閨女養,你心眼好!人善良!我走了也就放心了。”三嫂緊緊攥住婆婆的手,淚如雨下,“娘!俺不會走!永遠不會!我會操持這個家,照顧好他爺仨。”在場的全家人哭成一團。婆婆一生無女,送葬那幾天,三嫂忙裡忙外,婆婆走後的日子裡,家中公公、大伯哥、老公三個男人的生活由她一個人打理,一個外來妹變成地道的當地農婦。她學會了當地女人所掌握的所有技能,用柔弱的臂膀扛起這個家,日子紅紅火火,令人刮目相看。

五年後公公去世,十年後大伯哥得腦血栓臥床不起。三嫂和三哥共同承擔起伺奉大伯哥的責任。吃飯、穿衣、翻身、擦洗,夫婦倆忙完外頭忙家裡,日子的辛苦不必說。直到大伯哥一天能拄棍出來行走。

“喜在桑榆晚年樂,晚霞燦爛黃昏時。”如今,三嫂已年近六十,在家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三個女兒均已成家。老大老三在外地工作,她們總會抽空回來看望媽媽。遠在四川的娘家人也常聯繫,前幾年夫婦二人還專程到四川看望娘家人。閒暇時打開微信和女兒視頻,給遠方的哥哥、侄兒聊聊天。生活使她回到青春歲月,忘卻了那段屈辱的日子。昔日的“川妹子”,已蛻變成地道的蘇北農婦,每當她從村中走過,總會有人贊許她!近四十年了,她把根深深地紮進這片泥土裡。她是一名巴蜀女兒,更是一位蘇北媽媽、奶奶。

【文化佳園(pzwhyjh),原創首發,歡迎投稿訂閱。主編:徐景洲 投稿信箱:2175339@qq.com 微信號:xjz1956】

她起身沖向院子,伸手去拉院門,可是這扇門已死死地上了鎖。老實巴交的三哥跟上去,倆人在院中撕扯起來。“放開我,我才十九歲,你這麼老,我不能給你做老婆。我不要……”院子裡傳來她無助的哭泣聲。

夜深了,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深秋的夜寒氣逼人,她凍得瑟瑟發抖,嚶嚶的哭泣讓三哥束手無策。最終,三哥終於鼓起勇氣抱緊她,一股男人的氣息溫暖她,她成了受傷的羔羊……三哥順勢把她抱進屋裡。

幾十年過去,村中有人再和三嫂開玩笑提起當年這件事,三嫂總是在笑,“你們幾個不要臉的,在牆外偷聽俺倆口子的事,老天怎不凍死你們的?”她盈盈一笑,說著抬手就要打,每當重新說起這一晚,她似乎感到很開心,完全沒有當時的痛苦。

四川人吃不了煎餅,婆婆用玉米換成大米,頓頓單獨給她做大米飯;喜歡吃辣椒,婆婆經常做油潑椒面;泡粗茶、吃泡菜,年邁的婆婆隨著兒媳的嗜好口味,想方設法去調劑。這個五口之家生活並不富足,哪怕其他人少吃點,也要保證兒媳吃好。小家庭平淡無奇的日子,自從三嫂的到來,一下充滿活力。

接下來的日子裡,三嫂漸漸接受了這一家人,她也學會了烙煎餅,學會了地道的家鄉菜,學會了給三哥洗衣做飯。在地裡幹活她總是搶在前頭,左鄰右舍都誇“小蠻子”服本,老三找個好媳婦。

一年後,大女兒呱呱落地,公公婆婆喜上眉梢,久違的歡聲笑語蕩漾庭院,一家人其樂融融。

一天,村治保主任突然來到他們家,告訴三嫂到村部一趟。鄉派出所來了幾名員警,村裡幾戶外來妹悉數到場,員警逐一談話。當問到三嫂時,問她願意留下還是回四川,她哭了!“我想老家,但我更愛這個家,婆婆疼愛我如親生閨女,一家人對我這樣好,我怎麼忍心離開這裡?我走了,婆婆年齡大,誰來操持這個家?”她毅然決然地在筆錄上當即簽下字。她表示:“員警同志,我的決定我負責,我不連累任何人,過一段時間,我和老公就領結婚證。”幾名員警默許了。其他幾名外來妹帶上警車,踏上回家的路,唯有三嫂平靜地回到家中。

當全家人看到三嫂回來,婆婆喜極而泣,緊緊抱著兒媳,“閨女,你真得不走了?我還以為你這一走不回來呢,俺娘倆再也見不上面。”“娘,看你說的,你看我是一個不要良心的人嗎?這個家我捨不得放棄。”當晚,一家幾口像過節似的,炒了幾個菜來個大團圓。左鄰右舍也都誇:“小蠻子講良心、心眼好,是個好人。”經過這場風波,一家人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時光在日出日落中滑過,三嫂幾年中陸續生了三朵金花。她們相繼進入小學、中學。

一天,年邁的婆婆突然暈倒了,拉到醫院時已回天無力。臨走時微微睜開眼睛拉著兒媳的手,喃喃地說:“閨女!我一生只想有個閨女,可俺沒這個命,你來了,俺就把當作閨女養,你心眼好!人善良!我走了也就放心了。”三嫂緊緊攥住婆婆的手,淚如雨下,“娘!俺不會走!永遠不會!我會操持這個家,照顧好他爺仨。”在場的全家人哭成一團。婆婆一生無女,送葬那幾天,三嫂忙裡忙外,婆婆走後的日子裡,家中公公、大伯哥、老公三個男人的生活由她一個人打理,一個外來妹變成地道的當地農婦。她學會了當地女人所掌握的所有技能,用柔弱的臂膀扛起這個家,日子紅紅火火,令人刮目相看。

五年後公公去世,十年後大伯哥得腦血栓臥床不起。三嫂和三哥共同承擔起伺奉大伯哥的責任。吃飯、穿衣、翻身、擦洗,夫婦倆忙完外頭忙家裡,日子的辛苦不必說。直到大伯哥一天能拄棍出來行走。

“喜在桑榆晚年樂,晚霞燦爛黃昏時。”如今,三嫂已年近六十,在家含飴弄孫,盡享天倫之樂。三個女兒均已成家。老大老三在外地工作,她們總會抽空回來看望媽媽。遠在四川的娘家人也常聯繫,前幾年夫婦二人還專程到四川看望娘家人。閒暇時打開微信和女兒視頻,給遠方的哥哥、侄兒聊聊天。生活使她回到青春歲月,忘卻了那段屈辱的日子。昔日的“川妹子”,已蛻變成地道的蘇北農婦,每當她從村中走過,總會有人贊許她!近四十年了,她把根深深地紮進這片泥土裡。她是一名巴蜀女兒,更是一位蘇北媽媽、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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