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山叔小兩歲,
年齡雖差不多,
但山叔長我一輩。
我們又是小學到高中的同班同學,
兩個人玩得很投機。
我們高中畢業第二年的一個夏天,
聽說批鬥一個在地區(廳級)當過幹部的反革命分子。
上午9點,
大隊廣場上已人山人海,
打倒反革命的口號一聲聲在廣場的大喇叭裡響起。
那位被批鬥的年近50歲模樣的人,
戴的帽子比他人還高。
他被押站在批鬥臺上,
台下有人朝他扔東西,
砸他,
罵他。
反革命分子眼圈發黑,
鬍鬚長長的,
臉色蒼白,
顯得十分憔悴。
山叔盯著他看了幾分鐘後,
突然,
鑽出人群不見了。
大約過了20來分鐘,
只見山叔氣喘吁吁地跑回來。
手裡提著一隻尿壺,
沖上批鬥台,
將尿壺對著反革命分子猛灌,
一會兒,
反革命分子把一壺尿全喝了。
台下響起了暴風雨般的掌聲和聲嘶力竭的口號聲。
大會主持人叫嚷著:“小山子愛恨分明,
政治覺悟高,
做得對,
是我們革命隊伍的接班人。
”這年冬天,
公社徵兵開始了,
我和山叔都去報名了。
參加體檢時,
我順利過關,
山叔因脾大和色盲被刷了下來。
一轉眼就是4年後的春天,
那此反革命分子又統統平了反。
一次,
父親在來信中告訴我,
上個月,
大隊裡來了一輛吉普車,
把山叔帶走了,
山叔被帶走一個月後又被同樣的車子送回來,
送回山叔那天,
大隊開了全體黨員會,
公社書記在會上宣佈:“根據區委指示,
馮小山同志被送到區委黨校學習培訓一個月,
並已加入黨組織,
經公社黨委研究決定,
馮小山同志任馮家墩大隊黨支部書記。
”父親在信中又告訴我,
山叔當大隊書記不到3個月,
又被調到公社任黨委副書記,
又過半年,
山叔又祋調到另一個鄉任黨委書記。
我有點納悶,
山叔當官咋像直升飛機一樣呢?突然,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
拆開信一看,
是山叔寫來的,
寥寥數語,
從關心的角度告訴我,
如果能在部隊發展就不要回來,
如發展不了,
就到他所在的鄉里開車子。
這裡公社已改成鄉了,
山叔的話正中我下懷,
我打了提前退伍報告,
部隊也批准了,
回來後,
我很快到山叔鄉里開起麵包車。
一天下午,
山叔要到縣裡開會,
山叔叫我帶了些土特產包裝好放在車子裡,
晚上,
山叔讓我拎著帶來的土特產禮品來到區政府家屬區,
撳響了一家門鈴。
門開了,
從房裡走出一位50多歲模樣的幹部。
山叔說:“書記,
聽說您夫人近日要過50歲生日,
我不一定有時間來祝賀,
先來提前祝賀一下吧。
”又過幾天,
全縣在山叔所在鄉里召開棉花生產現場會,
散會後,
縣領導留在鄉里食堂吃飯。
席間,
我才知道,
縣委書記就是山叔送禮品的那位幹部。
不久,
這位縣委書記升任市委組織部長。
時隔3個月,
縣裡召開人代會,
山叔又當上了副縣長,
我繼續跟山叔到縣裡給他開車子。
有一天,
在鄉鎮回家的路上,
我對山叔說:“升市組織部長的那位老書記我好面熟,
可怎麼也想不起來?”山叔“嗯”了一聲,
笑眯眯地對我說:“你當然記不起來了,
你不記得有一年,
在我們莊子上批頭一個反革命分子的事嗎?他就是被我灌‘尿’的人,
後來平反後到我縣當縣委書記。
那只尿壺是你爺爺一次沒用過的尿壺,
那裡面裝的是清涼的紅棗茶……”山叔的那番回憶使我終於悟出了他當官、升官的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