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告訴你下雪的人
楊慧
有沒有人告訴你， 下雪了!
傳說， 第一個告訴你下雪的人是最愛你的人， 我深深相信！
那是三十多年前， 一場罕見的大雪。 清晨起來， 房門就已被大雪封得嚴嚴實實， 母親一邊拿著鐵鍬從門縫處把雪慢慢挖開， 一邊大喊我們：“快起來， 下雪啦！下雪啦！”
我和妹妹是最喜歡雪的， 雖然還在睡意朦朧， 但聽到母親說下雪了， 絲毫都沒有猶豫， 一骨碌就爬了起來， 穿好了棉襖棉鞋， 戴上了帽子手套， 欣喜地跑到院子裡和母親一起“掃雪”。 與其說是在幫助母親， 不如說是在給母親添亂， 母親前腳剛掃出來的小道，
太陽剛剛從東方升起， 紅日與白雪相交輝映， 大地上分外妖嬈。 樹上、房頂、雞舍、草棚， 院落裡到處都閃爍著光芒， 我和妹妹在光芒中像小鳥一樣歡快地跳躍著， 歡呼著。 大門口有一塊空地， 被我和妹妹瞄上了， 我們用瓶蓋做眼睛， 用紅辣椒做鼻子， 一雙雙小手努力地堆砌著、創造著， 不一會兒， 一個新夥伴——小雪人， 就來到了我們面前。 而我總怕小雪人會冷， 心疼地把自己脖子上的紅圍巾摘下來給它戴上。 這時母親已經做好了早飯， 開個門縫對我們高喊：“吃飯啦......吃飯啦……”我和妹妹好像誰都沒有聽見，
廣闊蒼穹， 母親是見證這份快樂的唯一觀眾， 望著童話世界時裡她的白雪公主， 母親的微笑永遠都是甜的。
潔白的雪花舞動著我童年的快樂， 也翩飛著我少年的輕狂。 初三那年寒假， 我和同學們約好去縣城的書店買些參考書， 早上臨出門時母親就預感到會下雪， 叮囑我穿那件厚一點的棉衣， 可是少女的我是愛美的， 怎麼能把自己變成臃腫的麵包！不想從縣城回來時天空真的飄起了鵝毛大雪， 汽車為此晚點了兩個多小時。 當我背著書包又冷又餓地走到家門口時， 嚇了一跳， 看見母親像一座白色的雕像站立在我們家的大門口， 她的衣服上頭髮上都粘滿了雪花， 特別是睫毛上， 似乎每眨一下眼睛都能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
多年以後， 我也成為了一名母親。 我的孩子和我一樣熱愛這北方的大雪。 如果清晨那個淘氣的小傢伙賴被窩， 我就會告訴他外面下雪了， 聽到雪後， 他就會高興得手舞足蹈， 扔給他一把小鐵鍬， 他會在自家院子裡玩上半天， 這期間那個小腦袋瓜裡會想出許多創意， 一會兒城堡， 一會兒狗窩的， 決不會跑回來煩我。
春節， 我帶著孩子回老家。 當我們像一片雪花一樣從遠方匆匆趕來， 噠噠的“馬蹄聲”濺起一地飛雪， 朵朵如花——那一天， 村莊如故，
“要下大雪了， 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通車。 ”那幾天母親一直在電話中對我念叨著， 就怕春節我趕不回來。 母親是不看天氣預報的， 但為何每一次比天氣預報還要準確呢？慢慢我才知， 原來是母親的老寒腿， 每次下雪前都會鑽心地疼痛。
母親這一生幾乎都是勞動中度過的。 夏天她忙著菜園子、莊稼地；冬閒時她忙著給村子裡的人做衣服， 貼補家用。 東北的冬天異常寒冷， 雖然我們家窗戶外面訂上了塑膠布， 門上也按裝上了棉布簾， 但牆壁上還是會結霜， 四處透風。 母親長時間坐在靠南牆的縫紉機旁做針線活，
電話嘀鈴鈴嘀鈴鈴又響， 一定是母親， 又在叮囑我， 要穿些衣服， 要注意保暖——看來， 母親的老寒腿又在播報“天氣預報”了。 我諾諾地應著， 卻透過那場即將到來的雪， 看到了母親的疼痛。
如果可以， 我願意讓自己變成一貼貼溫暖的膏藥， 敷在她所有疼痛的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