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鄰居阿麻結怨已經一年多了。 瞧他那副樣子, 夠你煩心:臉麻、腿跛、背駝。 因為這副尊容, 他40多歲了還是個"快樂的單身漢"。
單身漢沒有空閒, 管閒事管到了我的頭上。 我和我的夥伴們在玩的方面個個都是天才。 下雪天, 我們拆別人的籬笆學大人燒炭, 他提起一桶水, "噗"均一聲, 將炭窯沖得稀爛:"燒了鎮上的房屋, 你們去坐牢?"秋天, 我們用土炸藥炸別人菜園裡的南瓜, 炸得"瓜肉橫飛", 高興得直翻跟鬥。 正當得意忘形之時, 阿麻的手攔住我:"看我不告你們的爺娘?"回家後, 我們都挨到一頓打, 皮肉受苦, 奇痛難忍。
我們不喜歡他, 小鎮上的大人們也不怎麼喜歡他。 這中間有個緣故。
小鎮的西邊有一條河, 是學生上學和大人出外的必經之地。 河上有座年久失修的橋。 橋上木板朽了, 常常跌倒人;木橋墩爛了, 走在上面搖搖晃晃像蕩秋千。 終於, 一場大雨, 猛漲的山溪水將它沖走, 還帶走了我的一個好夥伴春山。 我慶倖那天貪玩曠課, 撿得了一條小命。 阿麻請人做了小木船, 幹起了擺渡的行當。 第一天過渡免費, 鎮裡人都說他在積德。 可是, 第二天收費一角,
風裡來, 雨裡去。 阿麻擺渡六年, 操勞過度, 臉色蠟黃, 日漸消瘦。 人們擔心, 他總有一天會栽倒在小河裡。
後來, 小河上砌起了一座石拱橋。 小巧玲瓏, 像一把小金鎖, 鎖住了放蕩不羈的小河。
從此, 小鎮的人們過河如履平地, 都說修橋人澤被後世。
小橋落成前兩天, 阿麻死了。 醫生說他患的是癌症。
小橋落成那天, 正逢小鎮趕集, 人山人海, 好不熱鬧。 橋上沒有彩燈, 沒有橫幅, 沒有紅綢。 一掛二千響響過以後, 鎮長講話了:"今天, 我們在這裡舉行小橋落成典禮暨阿麻同志追悼會。 阿麻同志擺渡六年, 勞動所得全部捐獻, 修了這座石拱橋。 他在病重住院期間,
不知是哪個能工巧匠, 雕了個阿麻的半身石像, 嵌在橋頭的石墩上。 從此以後, 阿麻每天目送孩子們上學, 目送著過往的車馬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