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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師今天覺著有些累， 今天上午上了兩課， 下午又是兩課。 按著平時這點課也算不了什麼， 可是宋老師昨晚沒睡好， 沒睡好是因為昨天晚上宋老師的愛人韓醫生上夜班， 宋老師只能自己陪孩子睡， 小東西皮得要命， 翻來覆去地不睡覺， 又是要講故事， 又是要吃夜宵， 好不容易到十點半才睡著了。 睡到半夜不知道做了什麼惡夢， 突然哇哇大哭起來， 把宋老師給吵醒了， 兒子邊哭邊喊媽媽， 搞得宋老師手足無措。 平時都是他媽媽陪他， 可是最近他媽媽醫院擴大了規模， 一時人手不夠， 所以韓醫生他們搞行政的也都上了一線。
宋老師是六點二十分進的教室， 韓醫生要七點下班， 這之間的四十分鐘只能是兒子一個人在家裡呼呼大睡了， 兒子才六歲， 醒了怎麼辦， 為這事韓醫生已經發過幾次脾氣。
宋老師今年教的是高三， 班上現在有六十七個學生， 因為縣一中是全縣最好的中學， 擠進來的學生特別多， 按照規定是每班不得超過五十二個， 可是學校還是招了些借讀生， 學籍掛在其他學校， 而人在這兒讀書，
這些學生基本都有些背景， 現在想進重點中學的學生太多了， 沒點關係是進不了的。 宋老師朋友的孩子就想進來， 托了宋老師， 宋老師也去找了教務處的徐主任， 徐主任說：“老宋啊， 不是我不幫忙， 你也看到了， 現在的教室裡還能坐得下學生嗎？”宋老師聽他這樣說聲音也就低了許多， 還能說什麼， 教室裡坐得黑壓壓的一片， 進教室就有一股難聞的氣味， 其他人不懂， 宋老師不懂嗎。 為這件事情， 宋老師覺著很對不起那位朋友的， 雖然人家沒說什麼， 可宋老師總是躲著他。 然而， 這件事才過去一個星期，
這個學生叫鮑文文， 一米八的個子， 比宋老師高了半頭， 頭髮長長的， 染得有點黃， 最讓宋老師不舒服的是他兩個耳朵上都釘了耳釘。 憑著這麼多年的經驗， 宋老師是能給學生相面的， 宋老師一看這個學生心裡就不舒服， 再加上自己上次找徐主任的事情， 臉就拉長了， 陰陰的， 很難看。 徐主任的表情也很尷尬， 當著學生和家長的面又不好說什麼， 只好把宋老師拉到一邊說：“老宋啊， 我也沒辦法， 是縣委的劉書記直接找的高校長， 高校長他回不起， 交給我辦， 你說我能不辦嗎？”宋老師說：“這麼個學生， 你最好是安排到其他班吧， 你也讓我過兩天安生日子吧。 ”徐主任說：“宋老師啊， 我查了名冊， 就你們班現在學生最少，
宋老師的面沒相錯，這個鮑文文真不是個省油燈。第一天來可能是環境還不太熟，還比較安分，到了晚自修的時候就有點按捺不住了，不知道跟前排的女生說什麼，逗得兩個女生咯咯咯地笑，引得全班同學的白眼，宋老師在教室外面咳嗽了一下，兩個女生忙低下頭去做作業了，鮑文文斜著眼睛看看窗外的宋老師，然後很無所謂地在一大堆書裡面找東西。
宋老師想應該找他談談，就把鮑文文叫到辦公室。跟這些學生談心，宋老師一向都是很注意的，越是差生，他的自尊心越強。宋老師請他面對面地坐下，也沒有說晚自修的事，那樣就顯得有些小氣。宋老師說：“我看你的頭髮長了，該剪了，這耳釘雖然很酷，不過作為學生釘著不太好，進我們學校也不容易，既來之，則安之，離高考的時間也不長了，爭取努力一把，考個名牌大學……”宋老師的話還沒講完，鮑文文就說：“宋老師，我昨天剛理髮，你不覺著我這髮型特像周傑倫嗎？怎麼能剪呢！到這兒來全是我老爸的意思，不過他已經保證對我不要求成績，他說重點中學的學生將來一定有大出息，這些人將來都是你的同學、朋友，你在社會上的路就好走了，所以我到這兒來的第一任務不是學習，而是交朋友的。”宋老師聽了就覺著嗓子裡有股東西直往外竄，氣得臉都有些發青。鮑文文又說：“我爸說了，他有個省裡的朋友已經答應了，無論我考多少分，省裡的幾所名牌大學隨我挑。”宋老師強忍著脾氣說：“那可能是民辦吧，進公辦院校還是要靠分數的。”鮑文文說：“宋老師，現在上大學的也沒工作，我爸的浴城裡就有幾個本科生搓澡呢。”宋老師一時語塞，可還想再說點什麼。宋老師說：“那到這兒你也要遵守學校的紀律吧。”鮑文文說：“大家整天都埋頭讀書，不枯燥嗎，我給她們說了一笑話，也不能是違反紀律吧。”宋老師忙說：“我也沒說這個，只是你別影響其他同學吧。”
宋老師沒有想到，自己找學生談話，卻成了談話的被動者，就像一個技藝高超的騎士被馬給踢了一腳一樣，心裡有些憋氣。 不過想想鮑文文的話，也有些道理。不久前看了一篇文章，說大街上有兩輛車碰了，不嚴重，兩個司機下了車都沒有報警，而是都拿起手機找熟人。有專家就說中國現在就是個人情關係社會，不論遇到什麼事情，人們首先就是搜索大腦，有沒有熟悉的人能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想到依靠行政、法律等等手段。所以有朋友就是好，有有能量的朋友就更好，看來挺著大啤酒肚的鮑老闆已經深諳其中的道理了。再說工作的問題，宋老師已經送了三屆畢業生了，有很多已經大學畢業，可找不著工作的一抓一大把。
因為這次談話，宋老師就特別注意鮑文文，發現他除了早上遲到，上課睡覺、說話、玩手機以外好像也沒多大的事，只是成績實在是不敢恭維，一篇作文，寫得像兔子尾巴，可能還不到六百個字，錯別字一個接一個，最多的一行竟然有五個，實習的小王老師打趣地說：“這都快能申報吉尼斯世界記錄了。”不過學校有規定，借讀的學生不納入教師考核，這樣宋老師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他不出問題，不影響其他同學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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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文文已經來了一個星期了，雖然沒出什麼事，不過宋老師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提心吊膽，當然也不僅僅是鮑文文，還有三五個學生讓宋老師放心不下。所以今天想想還是丟下熟睡的兒子，早早地到了教室。
學校規定是六點半到教室，不過大部分學生已經到了，就著日光燈在讀英語。還有十來個位置空著，鮑文文的位置當然是空著，他每天基本上是七點到，宋老師也幾次到宿舍去叫過，叫到教室他還是呼呼大睡，只不過是由躺的姿勢換成了趴的姿勢，第二天依舊是七點。宋老師也就沒那麼多的精力去管他。可是今天都快七點半了，鮑文文還是沒到。
宋老師走進宿舍的時候，鮑文文睡得正香呢。宋老師推推他，他翻了個身又睡了，宋老師再推他，鮑文文才惺忪地睜開眼，看清楚了是宋老師，有點不耐煩地說：“宋老師，我忘了沒跟你請假，我今天頭疼，可能感冒了，老要睡覺。”宋老師摸摸他的頭，感覺很正常，看看他也不是那種有氣無力的樣子，心了也就明白了。宋老師說：“你起來，我帶你去醫務室看看。”鮑文文說：“我沒事，睡睡就好了。”宋老師說：“哪有生病不去看，睡覺就能睡好的呀。”鮑文文煩了，說：“我生病不管你的事。”宋老師也有些惱了，說：“你是我們班的學生，我不管你誰管你？你既然到我班上來了就要遵守我們班的紀律。”鮑文文急了，坐了起來，瞪著眼睛說：“我頭疼怎麼就違反紀律了。”宋老師的聲音也提高了，說：“鮑文文，你別裝了，你那是頭疼，你頭疼還那麼精神？嗓門還這麼高啊？我做了這麼長時間的教師，你那點花花腸子還騙得了我，你趕緊給我起來。”鮑文文乾脆，把頭往裡一側，說：“我就是頭疼，我今天就是請假了，要睡覺。”說著就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睡了。
宋老師的臉都氣白了，這不僅是沒把老師放在眼裡，而且是極大地傷害了老師的自尊，對老師的挑釁。宋老師真想上去把他拎起來，甩他兩巴掌。可宋老師知道，現在不要說打，就是碰他一下都會引起難以收拾的局面。對於這一點，宋老師的同事許老師就有過深刻的教訓，曾經許老師處理一個學生，那個學生犯渾，跟許老師動起手來，許老師氣不過，給了學生一個嘴巴。這個學生不依了，麻煩的是他的家長也不依了，找學校，找教育局，還揚言要找人廢了許老師，最後的結果是許老師賠禮道歉，賠償醫藥費、精神損失費。
在關鍵時刻，宋老師還是比較理智的，這時候是絕不能碰他的。可宋老師就這樣走了就顯得自己太懦弱了，只好邊走邊恨恨地說：“鮑文文，你從哪兒來還回到哪兒去。”
可宋老師知道要讓鮑文文從哪兒來還滾回哪兒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鮑文文能進這所學校找的是縣委的劉書記，他能進來就能留下，憑你一個小小的教師能左右得了嗎？再說你憑什麼讓他回去，是因為他遲到，還是因為他上課睡覺、玩手機？沒有那一條夠得上勸退開除的。縣裡有明文規定，只有違法的學生學校才有權開除，宋老師想這是什麼狗屁規定，教師還拿什麼來制約學生，學生不是有恃無恐，肆無忌憚了嗎！
宋老師唯一可做的就是找家長了。鮑老闆的手機好像永遠都處於“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電話裡電腦合成的女聲一遍遍的機械重複急得宋老師真想把電話摔了，宋老師打了不下十次，終於聽筒裡傳出了優美的彩鈴聲。鮑老闆的聲音輕柔又熱情：“你好，是哪位領導？”宋老師覺得他有些可笑，像個小丑。宋老師說：“我不是領導，我是鮑文文的班主任。”鮑老闆忙說：“是宋老師啊，不好意思，我最近比較忙，早就想請你們幾個領導和老師出來聚聚了，等過了這幾天我來約你們……”宋老師說：“鮑總，不好意思，你今天能不能來學校一趟，我想和你談談鮑文文的情況。”鮑老闆頓了一下說：“文文又惹事了？”宋老師就把今天的情況和鮑文文近期的表現說了。可能鮑老闆認為這些事太雞毛蒜皮了，聲音明顯輕鬆了很多，說：“宋老師，這孩子脾氣是倔，我真想來和你談談，可我這兒實在是太忙了，分不開身，這孩子到了你班上就交給你了，不行你就給我管教，打罵都行，我這兒又來電話了，回頭再說好嗎。”宋老師能在聽筒了聽到另一隻手機的鈴聲，於是很無奈地放下電話。宋老師心裡苦笑，還“打罵都行”，真能打能罵或許就沒這麼麻煩了。
宋老師心了挺窩火的，自己也算是個老班主任了，可鮑文文的事情實在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吃飯時還是悶悶不樂，若有所思。韓醫生說：“我看你沒精打采樣子像誰欠了你錢似的，有哪兒不舒服，到醫院查查。”宋老師說：“你才有病呢，你怎麼老拿醫生的眼光看人？”韓醫生的臉頓時漲紅了，說：“宋輝煌，你是不是看我不順眼了，那你去找順眼的啊。”宋老師意識到剛才自己說的話有點過分，忙陪著笑臉說：“我這都是給學生煩的，我沒針對你。”韓醫生說：“你怎麼不是針對我了，這兒還有誰啊？我們結婚七年了，也該看我不順眼了。”說著，就把碗推掉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聲音也抽泣起來。
宋老師的飯也吃不下去了。結婚都七年了，夫妻倆都不容易，在單位上兩人都是業務骨幹，什麼工作都要爭個第一第二的，雙方父母身體都不怎麼好，孩子都是他們自己帶的。當然，這方面女人吃的苦多些，韓醫生現在要上夜班，回來還得洗衣做飯，送孩子去幼稚園。這樣想著，宋老師是滿懷的歉意。都是給這個鮑文文給鬧得，宋老師真希望馬上就高考，讓這小子早點滾蛋。
3
沒有高考，鮑文文是不可能滾蛋的，依然天天在宋老師面前晃悠，別的同學都在認真複習，準備參加模擬考試，鮑文文整天我行我素，而且總是不怎麼把老師放在眼裡，有沒有老師在教室他都是一樣，班上有幾個本來就比較皮的學生跟他“臭味相投”，明顯受到他的影響，也學著吊兒郎當起來。其他任課老師向宋老師反映，宋老師找他談了，也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批評了，也向教務處、政教處的領導彙報了，可是效果一點沒有，用教務處徐主任的話說，這叫“死豬不怕開水燙”，宋老師想，你學校領導都這麼說，我能怎麼辦？隨他混吧。
可宋老師不知道，鮑文文來到這所學校的目的並不是想就這麼混的，事實上也不是就這麼混的。鮑文文是有目的的，所以來著所學校並不是他爸爸鮑老闆的意思。
鮑老闆夫妻倆都疼孩子，無論事業上如何，孩子是第一位的。其實鮑文文從小很聰明，四五歲的時候就能背十來首唐詩，能做十以內的加減法，所以，鮑老闆夫妻倆也像很多父母一樣憧憬著孩子的未來，科大少年班或者北大、清華等等，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鮑老闆他們發現孩子逐漸地開始厭惡學習，倒是對名牌情有獨鍾，對吃穿享樂的要求越來越高，當時也沒當回事，家裡經濟上供得起，所以孩子要什麼就買什麼，從來不猶豫。這樣到了高中，鮑文文在學習上已經是無能為力了。鮑老闆也很想得開，自己不過是個初中畢業，不一樣做了這麼大的事業，兒子只是學習不好，腦子不笨，將來還是應該比我有出息，再說有我創下的基業打底，孩子這一輩子就是什麼都不做也夠吃夠用了。有了這樣的想法，鮑老闆就對兒子不太管了，只要他不出事就行了。
所以當鮑文文提出要到宋老師的學校借讀的時候，鮑老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就感到很開心，兒子要去重點中學讀書，說明兒子在主觀上有上進的想法，這當然是應該鼓勵的。可轉念一想，兒子的積極性來的太晚了吧，現在是春節，二月初了，六月份就考試了，也就三四個月的時間，你這麼短的時間能提高多少！況且人所共知，這所學校是全縣最好的學校，特別難進，必須得找人，找人就得花錢。但是鮑老闆的愛人不這麼想，她說：“雖然只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兒子的成績肯定不可能提高多少，但是兒子有這份心，說明他要好，我們不能打消孩子的積極性，不讓他去，說不定以後還會抱怨我們。”鮑老闆想想也是，就再一次利用了他的人際關係，靠著關係鮑文文進了縣一中，坐進了宋老師班的教室。
可是鮑文文為什麼來到宋老師的學校，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有兩個人知道。除了鮑文文本人以外還有一個就是高三十班的張雅雅，許老師是她的班主任。
鮑文文和張雅雅都是借讀生，都來自同一所學校，也就是說，鮑文文的借讀是跟著張雅雅來的。高一的時候兩人就在同一個班上，高二的時候分班，鮑文文讀了理科，張雅雅讀了文科，這樣才分了開來。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兩人也挺單純的，沒什麼事兒。可他們為什麼就談起了戀愛，並且弄得一發而不可收拾，這還得從他們的高一語文老師說起。
那位語文老師不僅人長得帥，課上得好，而且與學生非常友好，下了課，跟學生像哥們一樣，深受學生喜歡。為了表示他跟學生之間的親近，上課的時候，他叫同學的名字常常會省去姓字，這樣他叫鮑文文就是文文，叫張雅雅就是雅雅了。因為兩人的名字都是疊字，叫起來那麼親昵，而且合起來就是“文雅”，所以一叫到他們，同學們就瞎起哄，搞得兩人都很不好意思。這樣時間長了，鮑文文就開始注意張雅雅了。張雅雅成績還不錯，每次考試都能排在班級的前十名，這一點就給了鮑文文很大的好感，因為鮑文文自己成績不行，但他很羡慕成績好的同學，成績好就是什麼都好，鮑文文想如果張雅雅跟自己好了，別人也會對我刮目相看了；況且張雅雅長相不錯，應該算得上是班花了。就這樣，鮑文文對張雅雅的好感是與日俱增。本來鮑文文上課就是不聽講的，從這以後，鮑文文上課不睡覺了，對張雅雅是目不斜視，張雅雅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在鮑文文的眼裡都是那麼的可人，內心的激動無法形容，也無法表達。
其實張雅雅早把鮑文文的變化看在眼裡，每次鮑文文的直勾勾的眼神總是讓她心裡泛起溫暖的漣漪，羞澀地綻開在臉上。張雅雅的父母常年在外經商，她從小就跟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只有春節時候才能看到爸爸媽媽，長時間不在一起，跟父母都生疏了，每年他們回來，看到與自己疏遠的女兒，都會歎氣地說：“明年生意不做了，回來好好陪陪女兒。”可是一過年，正月初八他們又會準時奔赴另外一個熟悉的城市。因此，相貌漂亮，成績優秀的張雅雅內心是很孤獨的，鮑文文關注的眼神使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
一天學校安排大掃除，鮑文文和張雅雅等五個同學被分到一起到花圃裡拔草，那三個同學還沒拔上兩根草，就對視笑笑，有點惡作劇地跑開了，正好他們也懶得拔草。就剩下鮑文文和張雅雅兩人。鮑文文激動得有些臉紅，有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張雅雅也不吭聲，兩人都機械地拔著草，一拔就拔到了天黑。那時正是春天，花草已經長得很高了，滿園洋溢著花的芬芳。當他們拔完草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鮑文文想了想，怯生生地說，我送你回家吧。張雅雅抿嘴笑了笑，就推著車在前面走了，鮑文文趕緊追了上去。
這一次的護送確立了他們的關係。但是為了保證張雅雅的學習，同時也要做好保密工作，這樣他們每天只在放學後約會。但是張雅雅的成績還是直線下滑，最終她的父母不顧她的強烈反對，找了關係，把她送到了縣一中。
就這樣，兩個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開始了他們所謂的戀愛，從懵懂的愛慕開始，無所遏制地發展著，摟抱親吻一直發展到有了第一次，最後張雅雅懷孕了。這件事，很多人都蒙在鼓裡，兩人的父母不知道，也想不到，宋老師、許老師他們也不知道，也想不到，就連鮑文文和張雅雅自己也沒想到，他們第一次就中了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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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卻是韓醫生。
那天，韓醫生下了班回來，對宋老師的第一句話就是：“宋輝煌，恭喜你要當爺爺了。”搞得宋老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宋老師笑著說：“我還想早抱孫子呢，可我兒子才六歲啊。”韓醫生一臉的嚴肅，一點不像開玩笑，宋老師就想是不是哪個侄女、侄子要生孩子了，可想想也沒有。韓醫生看他無措的樣子，就陰著臉說：“是要當師爺爺了。”宋老師馬上意識到什麼，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一定是班上的學生出事了，宋老師頭腦中已經飛快地做出了判斷，同時飛快地把全班的學生檢索了一遍，他想要在最短的時間裡判斷是誰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可宋老師頭腦一片混沌，想想哪個都有可能，又哪個都不可能。宋老師問：“是誰？”韓醫生卻不回答，說：“你還起早貪黑地做教師呢，學生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宋老師發現韓醫生最近說話變得刻薄了，動不動就發脾氣，兩人也吵過幾次，可今天宋老師沒空計較，現在他最想知道的就是到底是誰。可韓醫生就是不直說，說：“有本事你去查。”
那天有時間去醫院的只有鮑文文。宋老師聯想到他天天早上睡懶覺，上課打瞌睡，就覺得他有問題。
原來，那天是韓醫生在內科當班，接診了一個肚子痛的女孩，韓醫生看了病歷，知道是宋老師學校的學生，也就格外認真了些。女孩說：“她以前上體育課身體很好的，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突然肚子痛。”韓醫生首先想到學校的食堂，韓醫生也曾在宋老師學校的食堂吃過飯，印象不太好，可是韓醫生查來查去，覺得不是腸胃的問題，又想是不是婦科的問題，做個檢查吧，檢查的結果卻讓韓醫生大吃一驚，居然是成陽性，也就是說這個學校的女學生懷孕了。韓醫生沒有敢聲張，把她的名字記了下來，叫張雅雅。
韓醫生問：“是不是被人欺負了？”張雅雅很奇怪：“沒有啊。”韓醫生又問：“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張雅雅一陣臉紅，說：“醫生你看病，問這個幹什麼？”韓醫生很嚴肅地說：“張雅雅，你懷孕了。”
張雅雅嚇傻了，等回過神之後，就哭了。她一哭，鮑文文就進來了。原來鮑文文一直坐在門診室外的長椅上等著呢。韓醫生在他們平靜之後說：“怎麼辦？”韓醫生真想好好訓他們一頓，可看了他們也怪可憐的，況且你又不是他們的父母、老師，沒必要怎麼樣，所以強忍著。
兩人根本不知道怎麼辦。韓醫生說：“肯定不要了吧。”“那當然，”鮑文文忙說，“求你了，阿姨，千萬別讓學校知道，再有三個月就高考了。”張雅雅說：“讓我爸媽知道肯定會打死我，我哪有臉見他們。”韓醫生沒說話，心想，怎麼可能不讓他們知道呢。韓醫生說：“你們是那個班的？”兩人支支吾吾不想說，韓醫生說：“你們不說，我就打電話給學校問了。”鮑文文看看張雅雅，不情願地說：“我是高三八的，她是十班的。”這次把韓醫生嚇了一跳，宋老師不就是八班的班主任嗎？
宋老師心裡亂得很，雖說是老班主任了，可遇上“當爺爺”的事還是第一次，怎麼辦呢。此時的宋老師最想打電話給三個人，一個是許老師，告訴他這件事，討個商量；一個是大肚子的鮑老闆，告訴他這件事，訓斥他一番；還有一個是徐主任，告訴他這件事，責問他怎麼辦。甚至宋老師想，有了這件事，你鮑文文該滾蛋了吧。然而，宋老師的手機打開又關上，關上又打開，來來回回幾次也沒有撥出一個電話。宋老師想如果我打出了這個電話，這件事別人也就知道了，別人知道了就有可能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人知道了會怎麼樣呢，這兩個學生會怎麼樣呢？宋老師想到這裡，不禁嚇了一跳，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可不告訴他們自己又能怎麼辦。
看著宋老師愁眉苦臉的樣子，韓醫生倒是收了剛才的譏諷，給宋老師倒了杯水。說：“宋輝煌，看你愁眉苦臉的我就知道你心裡咋想的，其實你也沒什麼好自責的，據我所知，這兩學生都是剛來的借讀生，而且他們這事兒也是發生在春節，根本就沒你什麼責任；再說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也擔不了這責任，這次你護不了這兩個學生，還是通知了學生家長，讓他們回去自己解決好了。”
宋老師說：“這鮑文文本來就是個讓我費心的傢伙，我天天看他的樣子就眉毛長了幾寸，哪天不盼著把他開回家去，可現在的事情，把他開回家去，他們的臉面，他們父母的臉面不是全沒了，以後還怎麼做人，特別還有那個女孩子，如果一時想不開可怎麼辦，到時我不成了一千古罪人。”
韓醫生瞪著眼睛說：“宋輝煌你是讀書讀傻了呀，出了這樣事情，你不會是想不通知家長，不報告學校吧，這事你能解決嗎，出了什麼事你負得起責任？”
宋老師回答不上來了，自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韓醫生瞪著眼睛，脹紅了臉，氣的直想狠狠敲敲宋老師這顆榆木腦袋的時候，卻有人敲門。韓醫生看看宋老師，只得恨恨地歎了口氣去開門。
進來的竟是鮑文文，宋老師一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上去給他兩下，可還是鐵青著臉憋住了，韓醫生見了他臉色也不好，可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不是自己的學生，只得把他讓進來。
這次鮑文文的頭是低著的，很難得，宋老師能看到他頭頂竟然還有一縷頭髮是紅色的。鮑文文喃喃地說：“宋老師，我知道你跟韓阿姨是一家子，我的事情你肯定也知道了，我來就是想求你別把這事情說出去，別告訴我爸媽。還有，還有張雅雅他家裡，張雅雅說如果讓他家裡人知道非打死她不可，丟這麼大的人還不如自己死了好……”鮑文文邊說邊翻著眼睛偷偷看宋老師。
宋老師鐵著臉說：“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不告訴你家長我還能怎麼辦。”
鮑文文急著說：“只要你和韓阿姨不說，就沒人知道，我們自己會解決好的。”
韓醫生也氣得插嘴說：“你們這些孩子懂什麼，你以為這是傷風感冒啊，你們自己怎麼解決？”
鮑文文說：“我找了本書看，只要吃些藥就行了，醫院裡不也是用的這些藥嗎？”
韓醫生氣得直翻眼睛，說不出話來。宋老師雖然不知道人流是怎麼做的，但肯定不是鮑文文說的這樣簡單，看他 輕描淡寫的，也氣得不行。
鮑文文說：“宋老師，韓阿姨求你們了。”說著竟飛快地從褲袋裡掏出個信封，往桌上一扔就跑掉了。宋老師夫婦還沒緩過神來，鮑文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鮑文文的信封裡不是信，更不是宋老師想的檢查書之類，卻是一千塊錢。這讓宋老師夫婦始料不及，看來鮑文文受他父親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已經深諳社會人際之道了，可這種手法也要看用在什麼事上，什麼人上的，鮑文文把他用在宋老師身上，使宋老師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到極大的鄙視，宋老師的拳頭重重砸在桌子上，吼道：“垃圾，真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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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師一夜沒睡，翻來覆去的。韓醫生生氣地說：“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這事還有什麼煩的，通知家長帶回家，剛好把錢退給他家長。”宋老師說：“這樣做倒是簡單，之後的事情呢？”
“之後的事情就不是我們管的了，”韓醫生說。
“你這樣說還有沒有責任心？”
“那你有責任心，你就負責任啊，你明天帶她去人流啊，”韓醫生氣得嗓門就高了。宋老師理虧，只得摟著韓醫生安慰她。
第二天一早宋老師像往常一樣早早就起來上班去了，把孩子和家務都丟給了韓醫生，韓醫生又忙早飯又忙孩子，把孩子送到了幼稚園才去上班。雖然累點，但她還是很理解丈夫，班上碰到這樣事情，的確夠他煩心的了，自己能給他解決些後顧之憂也好。
可令韓醫生萬萬沒想到的是，宋老師卻真的把張雅雅帶到了醫院裡。宋老師一臉討好地笑著看著韓醫生，張雅雅低著頭縮在後面。
韓醫生明白了，肺都快氣炸了，可當著同事的面卻不能發作。好多醫生都認識宋老師，平時比較熟的于醫生就跟宋老師打招呼，打趣地說：“哪陣風把宋教授吹來了。”宋老師陪著笑說：“帶個學生看病。”于醫生這才注意到後面的張雅雅，笑著說：“你的學生還是找你家韓醫生看吧。”宋老師說：“當然，當然。”于醫生也樂得悠閒，笑了笑就去忙其他了。
宋老師忙靠近韓醫生說：“我是來尋求幫助的。”韓醫生壓低了聲音吼道：“宋輝煌，你腦子真的進水了。”聲音雖然是被壓低了，可還是驚動了同事，大家莫名其妙地向這裡望望。
宋老師陪著笑說：“我現在可是來帶學生看病的，病人你也不接待嗎？”韓醫生漲紅了臉，吼道：“你給我滾。”
剛剛打招呼的于醫生可能覺得宋老師他們夫妻吵了架，憋著氣呢，於是打圓場道：“宋教授，你學生怎麼了，要不我來給瞧瞧。”
宋老師忙說：“不用不用。”于醫生說：“這有什麼！”說著就問張雅雅哪兒不舒服。張雅雅看看宋老師，不知怎麼才好，宋老師也僵在那裡，用求救的眼神看著韓醫生，于醫生還問張雅雅，你到底哪兒不舒服。
“老於，還是我來吧，”這時韓醫生說話了。
宋老師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忙說：“還是讓我們家小韓來吧，謝謝，謝謝。”搞得于醫生很尷尬，只好笑著說：“看來我這個第三者還插不上足啊。”
整整忙了一上午，事情終於弄好了。韓醫生雖然臉色一直不好看，一言不發，但是對於工作一點也不含糊，有些事男人又不能陪著，所以韓醫生又當醫生，又當家屬，而且這事還不能讓同事知道，所以什麼都是韓醫生自己去做，宋老師幫不上忙。本來宋老師想把那一千塊錢用在醫療費上，可後來想這一碼歸一碼，那是鮑文文賄賂老師的錢，必須要退給他，醫療費是醫療費，再說吧，就是不給，宋老師也不能為了這幾個錢毀了自己的形象，所以那個信封原封沒動。
做了手術一定要好好休息的，韓醫生只好把張雅雅安排在醫院病房裡。本來宋老師覺得這樣不好，把一個女孩子一個人扔在醫院裡，沒有人好好陪護，而且營養也不一定跟得上，最好當然是安頓在自己家裡，可是想想韓醫生肯定不同意，而且自己家裡也沒人照顧她，本來兩口子忙得就像陀螺，再添個病人還真沒辦法。所以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把張雅雅安頓好了，宋老師還要忙著去學校上課，上午為了陪她把課調到了下午，所以宋老師今天下午要連上四節課。於是宋老師陪著笑對韓醫生說“今天辛苦你了。”韓醫生看都沒看他說：“還好，今天比較順利，真要出了什麼事我和你的飯碗都保不住，我們家還不得完了。”說得宋老師的後背涼颼颼的。
宋老師回家匆匆吃了些冷飯就去了學校，好在孩子天天在幼稚園吃中飯，韓醫生又加班，所以中午自己可以湊合一頓。
宋老師剛進校園就遇到了許老師，宋老師看到許老師就想到了張雅雅，想幫她跟許老師請個假，正想著找個什麼理由的時候，許老師卻扭頭就走了，宋老師覺得奇怪，平時和老許關係挺好的，沒結婚的時候，還在一起住過集體宿舍，自己也沒什麼得罪過他，今天看到自己卻裝著沒看見。後來想想，或許人家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吧，這也正常。
全班同學只有鮑文文知道宋老師上午沒上課去幹什麼了，或許是心理有些愧疚，上課一直低著頭，一副很認真聽講的樣子。宋老師想：“你如果能天天這樣認真就好了。”
兩個班的課，宋老師連上了四節，筋疲力盡，嗓子都快發不出聲音了，還不能向誰訴苦，自己這是找罪受，能怨誰？宋老師準備回家，打開手機卻有十二個未接電話。學校規定，教師上課是必須要關機的，關了機總有些未接電話或者短信什麼的，可宋老師還從來沒有過這麼多的未接電話，接連不斷的滴滴滴搞得宋老師有點不祥預感，心想到底出了什麼事？
來電的號碼宋老師是熟悉的，尾號801，是一把手高校長的辦公電話。學校裡領導的電話號碼是按照官職大小，由大到小，從801開始依次往後，801到805是五個校長的，如果哪個教師上課沒關機，碰到這五個號碼的電話是堅決不能接聽的，因為這有可能是校長在檢查你是否關了機，接聽了就剛好被逮了個典型。很顯然今天的這十二個未接電話不可能是高校長的遙控檢查。打了這麼多的電話肯定有急事，宋老師馬上想打過去，還沒打呢，電話就響了，還是801。宋老師連忙接了，高校長說：“宋老師，你有空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嗎？”高校長說話不急不忙，好像剛才的十二個電話壓根就不是他打的。
可以肯定地說，全校三百多個教職工起碼有三分之一的人不知道高校長辦公室在哪一間，因為高校長一般不直接找教師，有事都吩咐中層領導去辦了。宋老師當然不會不知道高校長的辦公室，但工作這麼多年來，去高校長辦公室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的，所以心裡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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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長親自給宋老師倒了水，問宋老師今天下午怎麼有四節課，宋老師一聽似乎覺得問題是不是出在調課上了。學習有規定，教師不能私自調課，需要調課的必須上報教務處，由教務處協調調課。宋老師的事情急，而且這事情又不能說出來，所以就私自調了課。宋老師想既然發生了，還是承認錯誤吧，自己在學校裡一直口碑也不錯，相信高校長也不會為這點小事難為自己，不過一想到小事，宋老師為難了，高校長不會為這麼小的事找自己吧。一時不知道高校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宋老師只好說：“我調了課。”高校長又問：“宋老師你有什麼急事要調課？”看來高校長的矛頭直指上午去醫院的事情了，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什麼？宋老師想：“無論怎麼，該說的說，不該說的還是不能說。”
宋老師說：“去帶學生看病了。”高校長說：“是個女學生吧，還不是你自己班上的。”宋老師點頭說：“是，是許老師班上的，朋友的孩子。”
高校長問：“學生怎麼了，生什麼病。”
宋老師有點支支吾吾了，宋老師平時基本不撒謊，缺乏應激鍛煉，也難怪，一個老師能撒什麼謊呢。可現在宋老師急的一頭汗，好不容易擠出了“肚子疼”三個字。
高校長突然一反剛才的態度，變得很嚴厲地說：“宋老師，你就別再編了，我都已經知道了。”宋老師說：“校長，你都知道什麼了？”高校長說：“今天你帶這個女學生去醫院做流產去了是不？是你愛人韓醫生親自做的是不？”宋老師被問得直掉汗珠子。
高校長說：“我們學校建校這麼多年來都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宋老師點頭。
高校長說：“你是我們學校的骨幹，怎麼能這樣做事呢？”宋老師點頭。
高校長說：“這事讓學生家長知道了你怎麼交代？”宋老師點頭。
高校長說：“學校的聲譽都被你毀了啊，我都會跟著你受處分。”宋老師微微一怔。
高校長說：“你愛人也太能容忍了，竟然給你擦屁股。”宋老師急了。宋老師說：“高校長你是不是弄錯了。”
高校長也急了：“怎麼弄錯了，別人都看見了，你自己都承認了。你把女學生的肚子搞大了，讓你老婆給流產，你說你們都幹的什麼事，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宋老師霍地一下站了起來，瞪著眼睛吼道：“是誰這樣亂說的。”
高校長也大聲道：“你吼什麼，敢做還不敢當嗎？”
宋老師幾乎快哭出來了，大聲說：“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宋老師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還有意無意地說了，鮑文文是通過高校長的關係進來的。說出之後，他內心無比地暢快，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高校長。
高校長長歎一口氣說：“聽你這麼一說，我放心了，不過宋老師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既然他們都是借讀生，就很好解決，通知家長接回去不就行了，隨他們怎麼處理，跟學校一點關係也沒有。”
宋老師痛苦地說：“我是想保護他們的。”
“保護他們？有你這樣保護的嗎？真是糊塗啊！”高校長意味深長地說。
宋老師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孩子一個人在玩玩具，看到宋老師進來忙喊：“爸爸，爸爸，我餓死了。”宋老師忙問：“媽媽呢？”孩子說：“媽媽在哭鼻子，不理寶寶。”
韓醫生依在床上抽泣，臉上掛著淚痕。宋老師忙問：“這是怎麼了？”韓醫生不理他，繼續抽泣。宋老師陪著笑說：“這事都怪我，讓你受了委屈，不過你是做醫生的，治病救人也是你職責是不？”
韓醫生突然大聲罵道：“你放屁，你就是一垃圾，你給我滾！”嚇得孩子都哭了。
宋老師沒想到韓醫生會發這麼大的火，忙抱起孩子，邊哄孩子邊喃喃地說：“至於這樣嗎？”
韓醫生大哭道：“宋輝煌，你這次可把我害慘了，我沒臉再去上班了。”
宋老師忙問：“到底怎麼了？”
韓醫生邊哭邊說：“現在全醫院的人都知道我老公把女學生的肚子搞大了，我還傻乎乎地幫她做人流，你叫我還有什麼臉面見人啊，嗚嗚嗚……”
宋老師也懵了，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這時候宋老師才算理解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句話的含義，而且事情卻陰差陽錯地粘上了自己，輕而易舉地把自己的搭了進去。雖然這件事確確實實沒自己的事，而且自己這麼做的出發點恰恰是想要擔負一個教師的責任，但是宋老師知道人言可畏，大家議論紛紛，你自己是不可能去對每個人講述事情的真相，即使能去一個一個解釋，又有什麼人能相信呢，大家肯定會說你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只能是越辯越黑。
宋老師想起了中午遇到許老師的情景，心裡知道，自己，更確切地說是自己全家已經陷入了一個難以自拔的深淵。
其實，宋老師沒有想到，還有更大的事情要挑戰他忍耐的極限。事情是發生在第二天的上午，又是801的電話把宋老師招到了高校長辦公室。
辦公室裡不僅有高校長，還有兩位穿制服的員警，一長一少，年輕的那位是小劉，宋老師認識，小劉是宋老師第一屆的學生，當年考上了警官大學，現在已經分配在派出所工作。小劉有些不自然地和宋老師打了招呼，當年小劉也是宋老師的得意門生，宋老師挺喜歡他，只是上了大學之後聯繫就比較少，宋老師也只是聽說他到了派出所，具體也不知道是哪個派出所。幾年沒見，宋老師本應該以師長的身份關心一下學生的情況，可是宋老師覺得今天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也就憂憂地坐下。
高校長說：“宋老師，派出所的同志有個情況要和你核實一下，我就失陪了。”然後匆匆和兩位民警打了招呼就走了，把辦公室交給了他們三個。
年長的民警說：“宋老師，我們接到一些舉報，今天來和你核實一下，希望你實話實說。”小劉掏出本子做記錄。
宋老師有些吃驚地問：“到底是什麼事情？”
年長的民警與小劉交換了一下眼色說：“通過我們的調查，已經基本確定舉報人的舉報是對你的誣陷，是冤枉了你，但我們還是要走一下程式，得到你這兒核實情況。”
宋老師說：“到底什麼事啊？”
年長的民警愣了一下才低聲說：“有人舉報你強姦了一名女生，還帶了該女生到醫院做人流？”
這次宋老師徹底爆發了。他猛地站起來，狠狠地的一拳砸在辦公桌上，青筋暴起，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已經徹底無語了。
小劉忙拉宋老師坐下，勸道：“宋老師，您別激動，我們已經查清了，這是子虛烏有的，我們找你只是要完整一下程式，做個記錄，我們也好回去交差了。”
宋老師低吼道：“說我強姦，說我強姦，你們抓我坐牢得了，還問我幹什麼！”邊說就邊大步往外走，拉開門沖了出去。
7
其實，不多久全校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張雅雅的父母匆匆趕來回來，事情的發生不能怪學校，宋老師也是出於好心，為孩子著想，關鍵出了這種事，女生的父母沒臉見人，所以張雅雅的家長也就沒跟學校多說什麼，趕緊把孩子帶回了家。鮑文文也被帶回了家。
但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件事事情就是一顆火星，一下子把小小的縣城裡每天按部就班的人們那麻木的心引燃了。有說縣一中的老師和學生談戀愛，女生懷孕了；有說哪裡是談戀愛，是強姦的；還有說哪裡是一個學生，強姦了好幾個學生呢；還有的說，這個老師有後臺，抓起來又放了……
其中燒得最厲害的當然是學生家長，家長們一撥撥地來找徐主任、高校長，要求只有一個，讓宋輝煌下課。學校的領導一遍遍地向家長解釋，可家長說，不管怎樣，總是無風不起浪吧，為了孩子的安全，我們寧願信其有，你們領導就別護短了，趕緊換吧。
還有些不知名的小報記者打電話要來學校採訪，學校跟他們解釋事情的原委，可這些小報記者就是靠的捕風捉影吃飯的，他們不信，說：“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學校居然想隱瞞，你們不接受採訪，我們會採訪學生和家長……”
最後高校長無奈地對宋老師說：“宋老師，你看現在的情況，你還是回去休息幾天，課先請其他老師代著，等事情平靜一下，時間長了謠言會不攻自破的。”
宋老師只好點點頭。到現在他什麼脾氣都沒了。
韓醫生也因為做人流違反了醫院的操作規程，被醫院停職反省，在家寫“情況說明”。夫妻倆乾脆給孩子請了病假，一連幾天，一家三口都關在家裡。
宋老師自我安慰說：“平時一年忙到頭，就是有個寒假、暑假也是補課、培訓的，正好這幾天好好休息休息，這可是帶薪休假啊。”被韓醫生狠狠地瞪了一眼就不敢做聲了。孩子卻很開心，平時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每天都匆匆忙忙，突然一下子，爸爸媽媽都在家陪著自己，孩子能不高興嗎！一會兒要爸爸陪著玩遊戲，一會兒又跟媽媽吵著要吃水果。看著孩子開心兩人也就漸漸放鬆了心情，一起陪孩子、做飯、看電視，倒也其樂融融。但是才過了三天，宋老師就覺得悶得慌了。每天忙碌慣了的人一下子閑了下來也很難受啊，宋老師給高校長打電話，問能不能上班。
高校長正焦頭爛額，已經有小報刊登了“網傳男老師強姦女學生？”的新聞，打了個大大的問號，標題夠吸引人了，說網傳某重點中學老師強姦女學生，本報記者走訪師生，詳細還原經過，最後結論：網傳不實。雖不指名道姓，但誰不知道縣裡的重點中學就是縣一中，雖然結論是網傳不實，但是對一中影響很大啊，在網上不斷發酵，什麼難聽的留言都有。關鍵是一中還不能發聲，人家報紙沒有不實報導，抓不住人家的問題，多說了反而自己抹黑，只能一碗一碗地吃黃連。教育局領導打電話來，明是瞭解情況，實際就是指責學校處置不力；同行打電話來，明是慰問，實際上就是看笑話。高校長急得團團轉，接了宋老師的電話就發了脾氣：“都是你宋輝煌搞的，我現在的校長都做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你還想上班，好好反思反思吧……”
8
宋老師很沮喪，也很委屈，“這件事自己是處理得是不好，但是你們學校領導就沒責任？借讀生不是你們招的？發生了事情，不是你們先謠傳的？不是你們向家長和媒體做出了讓步？現在怎麼都成了我的責任呢？”但也沒辦法，理解一下領導吧，就等吧，相信時間總會淡化一切，但是誰也不知道這要多長時間。到時宋老師想：“不讓我上班，我就不上班，反正也不能開除我，我還自得其樂。”但最大的問題是宋老師不想出門，出門就覺得鄰居的眼光怪怪的，上次有兩個鄰居阿姨看到他就在背後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只有宋老師的父親理解兒子，常言說知子莫若父，老人家也聽了傳言打電話來，沒有一句責備的話，安慰兒子：“自己沒做就不怕，沒多大的事，想想我那時候……”老父親就又講起他當兵的一些事。宋老師沒有像以前那樣打斷他，靜靜地聽著。父親最後叮囑說：“這些天在家裡自己也找點事情做做，不然老想著這事情，可不能想出了毛病。”
是啊，這是個沒有開學時間的假期，總不能天天這樣無所事事吧。宋老師父親說：“你上學時候作文不是寫得好嗎，還上過報紙，沒事就寫寫文章吧。”老父親沒什麼文化，卻特羡慕有文化的人，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成為作家。宋老師上學時確實文筆不錯，寫的作文每次都被老師作為範文講評，也就這樣，宋老師才報了中文系，做了語文老師，做了老師整天忙忙碌碌，也沒工夫寫，也就荒廢了。可宋老師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成作家是不可能了，但是他覺得自己編編故事，寫寫網路小說還是可以的。說不定還能成個網紅，年薪破百萬。
宋老師馬上註冊了帳號，先看看了別人寫的，大多數是都市言情，歷史穿越什麼的，宋老師學文科，歷史功底不錯的，最後決定還是寫這個吧。宋老師虛構了一個穿越到清朝的縣令，運用現代知識到古代破案。宋老師覺得寫破案肯定有人看，而且破案的故事一個接一個，可以寫得永無止境。想到這個好點子，宋老師激情澎湃，立刻上馬，廢寢忘食，每天上萬字，看著一天天多起來的閱讀量，寫作還是很有動力的，不覺中已經寫了十幾萬，宋老師想可以上架了吧，倒不是為了賺錢，就為了成就感，可一看上架條件，自己的字數和閱讀量還是太少，遠遠不夠。看看別的首頁作品，動輒幾萬、十幾萬，甚至幾十萬。那就再寫，又寫了五萬字，閱讀量還是上不去，宋老師就寫得沒勁了。韓醫生也打趣地說：“要是靠你寫小說養家，我們全家不得餓死。”宋老師也看了讀者的留言，稱讚作者文筆好，知識面寬，可是描寫太多，情節少而慢。宋老師也知道自己這毛病，但是改不掉，科班出身就這樣，總是描寫抒情。網路小說一般是以情節取勝，宋老師只能怪自己想像力不夠，編不了太吸引人的故事。又堅持寫了三萬字，就實在寫不下去了。
韓醫生說：“你要真想幹點事，還不如跟我表弟做網店呢，一年賺的錢比我們辛辛苦苦幾年都多。”韓醫生的表弟姓徐，讀書沒啥長進，初中畢業就讀不下去了，後來靠著家裡的積蓄開起了網店，賣床上用品。現在是賺了錢了，有點錢就嘚瑟，穿著名牌，開著寶馬。但是就因為他不愛讀書，所以宋老師一直瞧不上他。宋老師怎麼會跟他去同流合污？“有點臭錢就了不起？”宋老師心裡憤憤地說。
小徐說：“姐夫，你也別看不起我，我也是實實在在靠勞動吃飯。你也別瞧不起做網店，其實，做網店的也不容易，要做推廣，還要找貨源，不比你教書容易。”宋老師心想：“做網店能難過教書？自己好歹也是個大學畢業，真要放下架子做網店，能做不過一個初中生？”韓醫生說：“你做教師，被停職了；寫網路小說，半途而廢了。你還能做什麼呢？閑著也是荒廢你的聰明才智，不如試試。”
宋老師真的上網註冊了，好在小徐已經保證了貨源，小徐說：“姐夫，只要你賣出去，我統一給你發貨。”小徐賣床上用品，在本地有一個很大的床上用品市場，所以做這個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於是宋老師就花了錢裝修了網店，商品圖片從小徐的店裡截過來。沒多長時間，網店就開張了。看著自己的網店，宋老師躊躇滿志。可是一連過了幾天，一筆生意也沒有。小徐哈哈大笑，說：“你這是姜太公釣魚啊，做網站要推廣。”宋老師說：“怎麼推廣？”小徐說：“花錢啊。”在小徐的指導下，宋老師又做了推廣，竟然真的做成了一筆生意，雖然只賺了幾十塊，卻把宋老師高興的得手舞足蹈。當老師只是拿工資，從沒體會過賺錢的快樂。每天很晚宋老師還趴在電腦上，和買家交談，真是廢寢忘食。漸漸的，網店的生意好起來了，每天都能做成幾筆生意，宋老師也很有成就感。
這樣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兩個多月，宋老師天天忙著做生意，漸漸地把以前的事兒都淡忘了，也不聯繫學校。直到高校長打電話來，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個老師，不是一個商人。高校長說：“現在風言風語的也少了，宋老師，你還是回來上課吧。”宋老師想都沒想說：“我考慮一下。”高校長本來以為宋老師會很開心，卻被宋老師“考慮一下”搞愣了。說：“ 宋老師，你什麼意思？”宋老師忙說：“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考慮一下。”就趕忙掛了電話。
韓醫生說：“你真得要好好地考慮考慮！”
宋老師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冒出這樣的話，自己要考慮什麼？
所以宋老師真是要好好考慮了。可是宋老師還沒來得及考慮，就有另外一個電話打進來了，居然是鮑文文。鮑文文說：“宋老師，聽說你要官復原職了！”宋老師沒好氣地說：“還不是你小子害的。”鮑文文說：“我是做得不對，所以我一直央求我爸做高校長工作，讓你回去上班呢！現在好不容易才……”宋老師的臉一下子就掉下來，差點把電話摔了，但是宋老師還是平復平復自己的心情，愣了一會兒說：“我辭職了。”鮑文文驚訝地說：“宋老師，那你不做老師做啥？”宋老師平靜地說：“我做網店，賣床上用品，啥時候你結婚我送你一套。”（完）
宋老師，以後你有什麼事儘管找我，在這城裡，沒有我鮑偉行不通的地方。”宋老師只好陪著笑說：“放心好了。”鮑總遞給宋老師一張名片，宋老師看了一眼就收起來說：“我還有課呢，就讓鮑文文先進教室吧。”“好好好”，徐主任忙打電話給總務處，讓兩個校工送來一套桌椅，讓鮑文文在最後一排坐了下來。宋老師的面沒相錯，這個鮑文文真不是個省油燈。第一天來可能是環境還不太熟，還比較安分，到了晚自修的時候就有點按捺不住了，不知道跟前排的女生說什麼，逗得兩個女生咯咯咯地笑，引得全班同學的白眼，宋老師在教室外面咳嗽了一下，兩個女生忙低下頭去做作業了，鮑文文斜著眼睛看看窗外的宋老師，然後很無所謂地在一大堆書裡面找東西。
宋老師想應該找他談談，就把鮑文文叫到辦公室。跟這些學生談心，宋老師一向都是很注意的，越是差生，他的自尊心越強。宋老師請他面對面地坐下，也沒有說晚自修的事，那樣就顯得有些小氣。宋老師說：“我看你的頭髮長了，該剪了，這耳釘雖然很酷，不過作為學生釘著不太好，進我們學校也不容易，既來之，則安之，離高考的時間也不長了，爭取努力一把，考個名牌大學……”宋老師的話還沒講完，鮑文文就說：“宋老師，我昨天剛理髮，你不覺著我這髮型特像周傑倫嗎？怎麼能剪呢！到這兒來全是我老爸的意思，不過他已經保證對我不要求成績，他說重點中學的學生將來一定有大出息，這些人將來都是你的同學、朋友，你在社會上的路就好走了，所以我到這兒來的第一任務不是學習，而是交朋友的。”宋老師聽了就覺著嗓子裡有股東西直往外竄，氣得臉都有些發青。鮑文文又說：“我爸說了，他有個省裡的朋友已經答應了，無論我考多少分，省裡的幾所名牌大學隨我挑。”宋老師強忍著脾氣說：“那可能是民辦吧，進公辦院校還是要靠分數的。”鮑文文說：“宋老師，現在上大學的也沒工作，我爸的浴城裡就有幾個本科生搓澡呢。”宋老師一時語塞，可還想再說點什麼。宋老師說：“那到這兒你也要遵守學校的紀律吧。”鮑文文說：“大家整天都埋頭讀書，不枯燥嗎，我給她們說了一笑話，也不能是違反紀律吧。”宋老師忙說：“我也沒說這個，只是你別影響其他同學吧。”
宋老師沒有想到，自己找學生談話，卻成了談話的被動者，就像一個技藝高超的騎士被馬給踢了一腳一樣，心裡有些憋氣。 不過想想鮑文文的話，也有些道理。不久前看了一篇文章，說大街上有兩輛車碰了，不嚴重，兩個司機下了車都沒有報警，而是都拿起手機找熟人。有專家就說中國現在就是個人情關係社會，不論遇到什麼事情，人們首先就是搜索大腦，有沒有熟悉的人能解決這個問題，而不是想到依靠行政、法律等等手段。所以有朋友就是好，有有能量的朋友就更好，看來挺著大啤酒肚的鮑老闆已經深諳其中的道理了。再說工作的問題，宋老師已經送了三屆畢業生了，有很多已經大學畢業，可找不著工作的一抓一大把。
因為這次談話，宋老師就特別注意鮑文文，發現他除了早上遲到，上課睡覺、說話、玩手機以外好像也沒多大的事，只是成績實在是不敢恭維，一篇作文，寫得像兔子尾巴，可能還不到六百個字，錯別字一個接一個，最多的一行竟然有五個，實習的小王老師打趣地說：“這都快能申報吉尼斯世界記錄了。”不過學校有規定，借讀的學生不納入教師考核，這樣宋老師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他不出問題，不影響其他同學也就算了。
2
鮑文文已經來了一個星期了，雖然沒出什麼事，不過宋老師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提心吊膽，當然也不僅僅是鮑文文，還有三五個學生讓宋老師放心不下。所以今天想想還是丟下熟睡的兒子，早早地到了教室。
學校規定是六點半到教室，不過大部分學生已經到了，就著日光燈在讀英語。還有十來個位置空著，鮑文文的位置當然是空著，他每天基本上是七點到，宋老師也幾次到宿舍去叫過，叫到教室他還是呼呼大睡，只不過是由躺的姿勢換成了趴的姿勢，第二天依舊是七點。宋老師也就沒那麼多的精力去管他。可是今天都快七點半了，鮑文文還是沒到。
宋老師走進宿舍的時候，鮑文文睡得正香呢。宋老師推推他，他翻了個身又睡了，宋老師再推他，鮑文文才惺忪地睜開眼，看清楚了是宋老師，有點不耐煩地說：“宋老師，我忘了沒跟你請假，我今天頭疼，可能感冒了，老要睡覺。”宋老師摸摸他的頭，感覺很正常，看看他也不是那種有氣無力的樣子，心了也就明白了。宋老師說：“你起來，我帶你去醫務室看看。”鮑文文說：“我沒事，睡睡就好了。”宋老師說：“哪有生病不去看，睡覺就能睡好的呀。”鮑文文煩了，說：“我生病不管你的事。”宋老師也有些惱了，說：“你是我們班的學生，我不管你誰管你？你既然到我班上來了就要遵守我們班的紀律。”鮑文文急了，坐了起來，瞪著眼睛說：“我頭疼怎麼就違反紀律了。”宋老師的聲音也提高了，說：“鮑文文，你別裝了，你那是頭疼，你頭疼還那麼精神？嗓門還這麼高啊？我做了這麼長時間的教師，你那點花花腸子還騙得了我，你趕緊給我起來。”鮑文文乾脆，把頭往裡一側，說：“我就是頭疼，我今天就是請假了，要睡覺。”說著就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睡了。
宋老師的臉都氣白了，這不僅是沒把老師放在眼裡，而且是極大地傷害了老師的自尊，對老師的挑釁。宋老師真想上去把他拎起來，甩他兩巴掌。可宋老師知道，現在不要說打，就是碰他一下都會引起難以收拾的局面。對於這一點，宋老師的同事許老師就有過深刻的教訓，曾經許老師處理一個學生，那個學生犯渾，跟許老師動起手來，許老師氣不過，給了學生一個嘴巴。這個學生不依了，麻煩的是他的家長也不依了，找學校，找教育局，還揚言要找人廢了許老師，最後的結果是許老師賠禮道歉，賠償醫藥費、精神損失費。
在關鍵時刻，宋老師還是比較理智的，這時候是絕不能碰他的。可宋老師就這樣走了就顯得自己太懦弱了，只好邊走邊恨恨地說：“鮑文文，你從哪兒來還回到哪兒去。”
可宋老師知道要讓鮑文文從哪兒來還滾回哪兒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鮑文文能進這所學校找的是縣委的劉書記，他能進來就能留下，憑你一個小小的教師能左右得了嗎？再說你憑什麼讓他回去，是因為他遲到，還是因為他上課睡覺、玩手機？沒有那一條夠得上勸退開除的。縣裡有明文規定，只有違法的學生學校才有權開除，宋老師想這是什麼狗屁規定，教師還拿什麼來制約學生，學生不是有恃無恐，肆無忌憚了嗎！
宋老師唯一可做的就是找家長了。鮑老闆的手機好像永遠都處於“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電話裡電腦合成的女聲一遍遍的機械重複急得宋老師真想把電話摔了，宋老師打了不下十次，終於聽筒裡傳出了優美的彩鈴聲。鮑老闆的聲音輕柔又熱情：“你好，是哪位領導？”宋老師覺得他有些可笑，像個小丑。宋老師說：“我不是領導，我是鮑文文的班主任。”鮑老闆忙說：“是宋老師啊，不好意思，我最近比較忙，早就想請你們幾個領導和老師出來聚聚了，等過了這幾天我來約你們……”宋老師說：“鮑總，不好意思，你今天能不能來學校一趟，我想和你談談鮑文文的情況。”鮑老闆頓了一下說：“文文又惹事了？”宋老師就把今天的情況和鮑文文近期的表現說了。可能鮑老闆認為這些事太雞毛蒜皮了，聲音明顯輕鬆了很多，說：“宋老師，這孩子脾氣是倔，我真想來和你談談，可我這兒實在是太忙了，分不開身，這孩子到了你班上就交給你了，不行你就給我管教，打罵都行，我這兒又來電話了，回頭再說好嗎。”宋老師能在聽筒了聽到另一隻手機的鈴聲，於是很無奈地放下電話。宋老師心裡苦笑，還“打罵都行”，真能打能罵或許就沒這麼麻煩了。
宋老師心了挺窩火的，自己也算是個老班主任了，可鮑文文的事情實在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吃飯時還是悶悶不樂，若有所思。韓醫生說：“我看你沒精打采樣子像誰欠了你錢似的，有哪兒不舒服，到醫院查查。”宋老師說：“你才有病呢，你怎麼老拿醫生的眼光看人？”韓醫生的臉頓時漲紅了，說：“宋輝煌，你是不是看我不順眼了，那你去找順眼的啊。”宋老師意識到剛才自己說的話有點過分，忙陪著笑臉說：“我這都是給學生煩的，我沒針對你。”韓醫生說：“你怎麼不是針對我了，這兒還有誰啊？我們結婚七年了，也該看我不順眼了。”說著，就把碗推掉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聲音也抽泣起來。
宋老師的飯也吃不下去了。結婚都七年了，夫妻倆都不容易，在單位上兩人都是業務骨幹，什麼工作都要爭個第一第二的，雙方父母身體都不怎麼好，孩子都是他們自己帶的。當然，這方面女人吃的苦多些，韓醫生現在要上夜班，回來還得洗衣做飯，送孩子去幼稚園。這樣想著，宋老師是滿懷的歉意。都是給這個鮑文文給鬧得，宋老師真希望馬上就高考，讓這小子早點滾蛋。
3
沒有高考，鮑文文是不可能滾蛋的，依然天天在宋老師面前晃悠，別的同學都在認真複習，準備參加模擬考試，鮑文文整天我行我素，而且總是不怎麼把老師放在眼裡，有沒有老師在教室他都是一樣，班上有幾個本來就比較皮的學生跟他“臭味相投”，明顯受到他的影響，也學著吊兒郎當起來。其他任課老師向宋老師反映，宋老師找他談了，也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批評了，也向教務處、政教處的領導彙報了，可是效果一點沒有，用教務處徐主任的話說，這叫“死豬不怕開水燙”，宋老師想，你學校領導都這麼說，我能怎麼辦？隨他混吧。
可宋老師不知道，鮑文文來到這所學校的目的並不是想就這麼混的，事實上也不是就這麼混的。鮑文文是有目的的，所以來著所學校並不是他爸爸鮑老闆的意思。
鮑老闆夫妻倆都疼孩子，無論事業上如何，孩子是第一位的。其實鮑文文從小很聰明，四五歲的時候就能背十來首唐詩，能做十以內的加減法，所以，鮑老闆夫妻倆也像很多父母一樣憧憬著孩子的未來，科大少年班或者北大、清華等等，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鮑老闆他們發現孩子逐漸地開始厭惡學習，倒是對名牌情有獨鍾，對吃穿享樂的要求越來越高，當時也沒當回事，家裡經濟上供得起，所以孩子要什麼就買什麼，從來不猶豫。這樣到了高中，鮑文文在學習上已經是無能為力了。鮑老闆也很想得開，自己不過是個初中畢業，不一樣做了這麼大的事業，兒子只是學習不好，腦子不笨，將來還是應該比我有出息，再說有我創下的基業打底，孩子這一輩子就是什麼都不做也夠吃夠用了。有了這樣的想法，鮑老闆就對兒子不太管了，只要他不出事就行了。
所以當鮑文文提出要到宋老師的學校借讀的時候，鮑老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就感到很開心，兒子要去重點中學讀書，說明兒子在主觀上有上進的想法，這當然是應該鼓勵的。可轉念一想，兒子的積極性來的太晚了吧，現在是春節，二月初了，六月份就考試了，也就三四個月的時間，你這麼短的時間能提高多少！況且人所共知，這所學校是全縣最好的學校，特別難進，必須得找人，找人就得花錢。但是鮑老闆的愛人不這麼想，她說：“雖然只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兒子的成績肯定不可能提高多少，但是兒子有這份心，說明他要好，我們不能打消孩子的積極性，不讓他去，說不定以後還會抱怨我們。”鮑老闆想想也是，就再一次利用了他的人際關係，靠著關係鮑文文進了縣一中，坐進了宋老師班的教室。
可是鮑文文為什麼來到宋老師的學校，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有兩個人知道。除了鮑文文本人以外還有一個就是高三十班的張雅雅，許老師是她的班主任。
鮑文文和張雅雅都是借讀生，都來自同一所學校，也就是說，鮑文文的借讀是跟著張雅雅來的。高一的時候兩人就在同一個班上，高二的時候分班，鮑文文讀了理科，張雅雅讀了文科，這樣才分了開來。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兩人也挺單純的，沒什麼事兒。可他們為什麼就談起了戀愛，並且弄得一發而不可收拾，這還得從他們的高一語文老師說起。
那位語文老師不僅人長得帥，課上得好，而且與學生非常友好，下了課，跟學生像哥們一樣，深受學生喜歡。為了表示他跟學生之間的親近，上課的時候，他叫同學的名字常常會省去姓字，這樣他叫鮑文文就是文文，叫張雅雅就是雅雅了。因為兩人的名字都是疊字，叫起來那麼親昵，而且合起來就是“文雅”，所以一叫到他們，同學們就瞎起哄，搞得兩人都很不好意思。這樣時間長了，鮑文文就開始注意張雅雅了。張雅雅成績還不錯，每次考試都能排在班級的前十名，這一點就給了鮑文文很大的好感，因為鮑文文自己成績不行，但他很羡慕成績好的同學，成績好就是什麼都好，鮑文文想如果張雅雅跟自己好了，別人也會對我刮目相看了；況且張雅雅長相不錯，應該算得上是班花了。就這樣，鮑文文對張雅雅的好感是與日俱增。本來鮑文文上課就是不聽講的，從這以後，鮑文文上課不睡覺了，對張雅雅是目不斜視，張雅雅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在鮑文文的眼裡都是那麼的可人，內心的激動無法形容，也無法表達。
其實張雅雅早把鮑文文的變化看在眼裡，每次鮑文文的直勾勾的眼神總是讓她心裡泛起溫暖的漣漪，羞澀地綻開在臉上。張雅雅的父母常年在外經商，她從小就跟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只有春節時候才能看到爸爸媽媽，長時間不在一起，跟父母都生疏了，每年他們回來，看到與自己疏遠的女兒，都會歎氣地說：“明年生意不做了，回來好好陪陪女兒。”可是一過年，正月初八他們又會準時奔赴另外一個熟悉的城市。因此，相貌漂亮，成績優秀的張雅雅內心是很孤獨的，鮑文文關注的眼神使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
一天學校安排大掃除，鮑文文和張雅雅等五個同學被分到一起到花圃裡拔草，那三個同學還沒拔上兩根草，就對視笑笑，有點惡作劇地跑開了，正好他們也懶得拔草。就剩下鮑文文和張雅雅兩人。鮑文文激動得有些臉紅，有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張雅雅也不吭聲，兩人都機械地拔著草，一拔就拔到了天黑。那時正是春天，花草已經長得很高了，滿園洋溢著花的芬芳。當他們拔完草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鮑文文想了想，怯生生地說，我送你回家吧。張雅雅抿嘴笑了笑，就推著車在前面走了，鮑文文趕緊追了上去。
這一次的護送確立了他們的關係。但是為了保證張雅雅的學習，同時也要做好保密工作，這樣他們每天只在放學後約會。但是張雅雅的成績還是直線下滑，最終她的父母不顧她的強烈反對，找了關係，把她送到了縣一中。
就這樣，兩個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開始了他們所謂的戀愛，從懵懂的愛慕開始，無所遏制地發展著，摟抱親吻一直發展到有了第一次，最後張雅雅懷孕了。這件事，很多人都蒙在鼓裡，兩人的父母不知道，也想不到，宋老師、許老師他們也不知道，也想不到，就連鮑文文和張雅雅自己也沒想到，他們第一次就中了彩。
4
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卻是韓醫生。
那天，韓醫生下了班回來，對宋老師的第一句話就是：“宋輝煌，恭喜你要當爺爺了。”搞得宋老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宋老師笑著說：“我還想早抱孫子呢，可我兒子才六歲啊。”韓醫生一臉的嚴肅，一點不像開玩笑，宋老師就想是不是哪個侄女、侄子要生孩子了，可想想也沒有。韓醫生看他無措的樣子，就陰著臉說：“是要當師爺爺了。”宋老師馬上意識到什麼，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一定是班上的學生出事了，宋老師頭腦中已經飛快地做出了判斷，同時飛快地把全班的學生檢索了一遍，他想要在最短的時間裡判斷是誰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可宋老師頭腦一片混沌，想想哪個都有可能，又哪個都不可能。宋老師問：“是誰？”韓醫生卻不回答，說：“你還起早貪黑地做教師呢，學生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宋老師發現韓醫生最近說話變得刻薄了，動不動就發脾氣，兩人也吵過幾次，可今天宋老師沒空計較，現在他最想知道的就是到底是誰。可韓醫生就是不直說，說：“有本事你去查。”
那天有時間去醫院的只有鮑文文。宋老師聯想到他天天早上睡懶覺，上課打瞌睡，就覺得他有問題。
原來，那天是韓醫生在內科當班，接診了一個肚子痛的女孩，韓醫生看了病歷，知道是宋老師學校的學生，也就格外認真了些。女孩說：“她以前上體育課身體很好的，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突然肚子痛。”韓醫生首先想到學校的食堂，韓醫生也曾在宋老師學校的食堂吃過飯，印象不太好，可是韓醫生查來查去，覺得不是腸胃的問題，又想是不是婦科的問題，做個檢查吧，檢查的結果卻讓韓醫生大吃一驚，居然是成陽性，也就是說這個學校的女學生懷孕了。韓醫生沒有敢聲張，把她的名字記了下來，叫張雅雅。
韓醫生問：“是不是被人欺負了？”張雅雅很奇怪：“沒有啊。”韓醫生又問：“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張雅雅一陣臉紅，說：“醫生你看病，問這個幹什麼？”韓醫生很嚴肅地說：“張雅雅，你懷孕了。”
張雅雅嚇傻了，等回過神之後，就哭了。她一哭，鮑文文就進來了。原來鮑文文一直坐在門診室外的長椅上等著呢。韓醫生在他們平靜之後說：“怎麼辦？”韓醫生真想好好訓他們一頓，可看了他們也怪可憐的，況且你又不是他們的父母、老師，沒必要怎麼樣，所以強忍著。
兩人根本不知道怎麼辦。韓醫生說：“肯定不要了吧。”“那當然，”鮑文文忙說，“求你了，阿姨，千萬別讓學校知道，再有三個月就高考了。”張雅雅說：“讓我爸媽知道肯定會打死我，我哪有臉見他們。”韓醫生沒說話，心想，怎麼可能不讓他們知道呢。韓醫生說：“你們是那個班的？”兩人支支吾吾不想說，韓醫生說：“你們不說，我就打電話給學校問了。”鮑文文看看張雅雅，不情願地說：“我是高三八的，她是十班的。”這次把韓醫生嚇了一跳，宋老師不就是八班的班主任嗎？
宋老師心裡亂得很，雖說是老班主任了，可遇上“當爺爺”的事還是第一次，怎麼辦呢。此時的宋老師最想打電話給三個人，一個是許老師，告訴他這件事，討個商量；一個是大肚子的鮑老闆，告訴他這件事，訓斥他一番；還有一個是徐主任，告訴他這件事，責問他怎麼辦。甚至宋老師想，有了這件事，你鮑文文該滾蛋了吧。然而，宋老師的手機打開又關上，關上又打開，來來回回幾次也沒有撥出一個電話。宋老師想如果我打出了這個電話，這件事別人也就知道了，別人知道了就有可能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人知道了會怎麼樣呢，這兩個學生會怎麼樣呢？宋老師想到這裡，不禁嚇了一跳，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可不告訴他們自己又能怎麼辦。
看著宋老師愁眉苦臉的樣子，韓醫生倒是收了剛才的譏諷，給宋老師倒了杯水。說：“宋輝煌，看你愁眉苦臉的我就知道你心裡咋想的，其實你也沒什麼好自責的，據我所知，這兩學生都是剛來的借讀生，而且他們這事兒也是發生在春節，根本就沒你什麼責任；再說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也擔不了這責任，這次你護不了這兩個學生，還是通知了學生家長，讓他們回去自己解決好了。”
宋老師說：“這鮑文文本來就是個讓我費心的傢伙，我天天看他的樣子就眉毛長了幾寸，哪天不盼著把他開回家去，可現在的事情，把他開回家去，他們的臉面，他們父母的臉面不是全沒了，以後還怎麼做人，特別還有那個女孩子，如果一時想不開可怎麼辦，到時我不成了一千古罪人。”
韓醫生瞪著眼睛說：“宋輝煌你是讀書讀傻了呀，出了這樣事情，你不會是想不通知家長，不報告學校吧，這事你能解決嗎，出了什麼事你負得起責任？”
宋老師回答不上來了，自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韓醫生瞪著眼睛，脹紅了臉，氣的直想狠狠敲敲宋老師這顆榆木腦袋的時候，卻有人敲門。韓醫生看看宋老師，只得恨恨地歎了口氣去開門。
進來的竟是鮑文文，宋老師一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上去給他兩下，可還是鐵青著臉憋住了，韓醫生見了他臉色也不好，可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不是自己的學生，只得把他讓進來。
這次鮑文文的頭是低著的，很難得，宋老師能看到他頭頂竟然還有一縷頭髮是紅色的。鮑文文喃喃地說：“宋老師，我知道你跟韓阿姨是一家子，我的事情你肯定也知道了，我來就是想求你別把這事情說出去，別告訴我爸媽。還有，還有張雅雅他家裡，張雅雅說如果讓他家裡人知道非打死她不可，丟這麼大的人還不如自己死了好……”鮑文文邊說邊翻著眼睛偷偷看宋老師。
宋老師鐵著臉說：“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不告訴你家長我還能怎麼辦。”
鮑文文急著說：“只要你和韓阿姨不說，就沒人知道，我們自己會解決好的。”
韓醫生也氣得插嘴說：“你們這些孩子懂什麼，你以為這是傷風感冒啊，你們自己怎麼解決？”
鮑文文說：“我找了本書看，只要吃些藥就行了，醫院裡不也是用的這些藥嗎？”
韓醫生氣得直翻眼睛，說不出話來。宋老師雖然不知道人流是怎麼做的，但肯定不是鮑文文說的這樣簡單，看他 輕描淡寫的，也氣得不行。
鮑文文說：“宋老師，韓阿姨求你們了。”說著竟飛快地從褲袋裡掏出個信封，往桌上一扔就跑掉了。宋老師夫婦還沒緩過神來，鮑文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鮑文文的信封裡不是信，更不是宋老師想的檢查書之類，卻是一千塊錢。這讓宋老師夫婦始料不及，看來鮑文文受他父親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已經深諳社會人際之道了，可這種手法也要看用在什麼事上，什麼人上的，鮑文文把他用在宋老師身上，使宋老師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到極大的鄙視，宋老師的拳頭重重砸在桌子上，吼道：“垃圾，真是垃圾！”
5
宋老師一夜沒睡，翻來覆去的。韓醫生生氣地說：“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這事還有什麼煩的，通知家長帶回家，剛好把錢退給他家長。”宋老師說：“這樣做倒是簡單，之後的事情呢？”
“之後的事情就不是我們管的了，”韓醫生說。
“你這樣說還有沒有責任心？”
“那你有責任心，你就負責任啊，你明天帶她去人流啊，”韓醫生氣得嗓門就高了。宋老師理虧，只得摟著韓醫生安慰她。
第二天一早宋老師像往常一樣早早就起來上班去了，把孩子和家務都丟給了韓醫生，韓醫生又忙早飯又忙孩子，把孩子送到了幼稚園才去上班。雖然累點，但她還是很理解丈夫，班上碰到這樣事情，的確夠他煩心的了，自己能給他解決些後顧之憂也好。
可令韓醫生萬萬沒想到的是，宋老師卻真的把張雅雅帶到了醫院裡。宋老師一臉討好地笑著看著韓醫生，張雅雅低著頭縮在後面。
韓醫生明白了，肺都快氣炸了，可當著同事的面卻不能發作。好多醫生都認識宋老師，平時比較熟的于醫生就跟宋老師打招呼，打趣地說：“哪陣風把宋教授吹來了。”宋老師陪著笑說：“帶個學生看病。”于醫生這才注意到後面的張雅雅，笑著說：“你的學生還是找你家韓醫生看吧。”宋老師說：“當然，當然。”于醫生也樂得悠閒，笑了笑就去忙其他了。
宋老師忙靠近韓醫生說：“我是來尋求幫助的。”韓醫生壓低了聲音吼道：“宋輝煌，你腦子真的進水了。”聲音雖然是被壓低了，可還是驚動了同事，大家莫名其妙地向這裡望望。
宋老師陪著笑說：“我現在可是來帶學生看病的，病人你也不接待嗎？”韓醫生漲紅了臉，吼道：“你給我滾。”
剛剛打招呼的于醫生可能覺得宋老師他們夫妻吵了架，憋著氣呢，於是打圓場道：“宋教授，你學生怎麼了，要不我來給瞧瞧。”
宋老師忙說：“不用不用。”于醫生說：“這有什麼！”說著就問張雅雅哪兒不舒服。張雅雅看看宋老師，不知怎麼才好，宋老師也僵在那裡，用求救的眼神看著韓醫生，于醫生還問張雅雅，你到底哪兒不舒服。
“老於，還是我來吧，”這時韓醫生說話了。
宋老師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忙說：“還是讓我們家小韓來吧，謝謝，謝謝。”搞得于醫生很尷尬，只好笑著說：“看來我這個第三者還插不上足啊。”
整整忙了一上午，事情終於弄好了。韓醫生雖然臉色一直不好看，一言不發，但是對於工作一點也不含糊，有些事男人又不能陪著，所以韓醫生又當醫生，又當家屬，而且這事還不能讓同事知道，所以什麼都是韓醫生自己去做，宋老師幫不上忙。本來宋老師想把那一千塊錢用在醫療費上，可後來想這一碼歸一碼，那是鮑文文賄賂老師的錢，必須要退給他，醫療費是醫療費，再說吧，就是不給，宋老師也不能為了這幾個錢毀了自己的形象，所以那個信封原封沒動。
做了手術一定要好好休息的，韓醫生只好把張雅雅安排在醫院病房裡。本來宋老師覺得這樣不好，把一個女孩子一個人扔在醫院裡，沒有人好好陪護，而且營養也不一定跟得上，最好當然是安頓在自己家裡，可是想想韓醫生肯定不同意，而且自己家裡也沒人照顧她，本來兩口子忙得就像陀螺，再添個病人還真沒辦法。所以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把張雅雅安頓好了，宋老師還要忙著去學校上課，上午為了陪她把課調到了下午，所以宋老師今天下午要連上四節課。於是宋老師陪著笑對韓醫生說“今天辛苦你了。”韓醫生看都沒看他說：“還好，今天比較順利，真要出了什麼事我和你的飯碗都保不住，我們家還不得完了。”說得宋老師的後背涼颼颼的。
宋老師回家匆匆吃了些冷飯就去了學校，好在孩子天天在幼稚園吃中飯，韓醫生又加班，所以中午自己可以湊合一頓。
宋老師剛進校園就遇到了許老師，宋老師看到許老師就想到了張雅雅，想幫她跟許老師請個假，正想著找個什麼理由的時候，許老師卻扭頭就走了，宋老師覺得奇怪，平時和老許關係挺好的，沒結婚的時候，還在一起住過集體宿舍，自己也沒什麼得罪過他，今天看到自己卻裝著沒看見。後來想想，或許人家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吧，這也正常。
全班同學只有鮑文文知道宋老師上午沒上課去幹什麼了，或許是心理有些愧疚，上課一直低著頭，一副很認真聽講的樣子。宋老師想：“你如果能天天這樣認真就好了。”
兩個班的課，宋老師連上了四節，筋疲力盡，嗓子都快發不出聲音了，還不能向誰訴苦，自己這是找罪受，能怨誰？宋老師準備回家，打開手機卻有十二個未接電話。學校規定，教師上課是必須要關機的，關了機總有些未接電話或者短信什麼的，可宋老師還從來沒有過這麼多的未接電話，接連不斷的滴滴滴搞得宋老師有點不祥預感，心想到底出了什麼事？
來電的號碼宋老師是熟悉的，尾號801，是一把手高校長的辦公電話。學校裡領導的電話號碼是按照官職大小，由大到小，從801開始依次往後，801到805是五個校長的，如果哪個教師上課沒關機，碰到這五個號碼的電話是堅決不能接聽的，因為這有可能是校長在檢查你是否關了機，接聽了就剛好被逮了個典型。很顯然今天的這十二個未接電話不可能是高校長的遙控檢查。打了這麼多的電話肯定有急事，宋老師馬上想打過去，還沒打呢，電話就響了，還是801。宋老師連忙接了，高校長說：“宋老師，你有空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嗎？”高校長說話不急不忙，好像剛才的十二個電話壓根就不是他打的。
可以肯定地說，全校三百多個教職工起碼有三分之一的人不知道高校長辦公室在哪一間，因為高校長一般不直接找教師，有事都吩咐中層領導去辦了。宋老師當然不會不知道高校長的辦公室，但工作這麼多年來，去高校長辦公室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的，所以心裡有些忐忑。
6
高校長親自給宋老師倒了水，問宋老師今天下午怎麼有四節課，宋老師一聽似乎覺得問題是不是出在調課上了。學習有規定，教師不能私自調課，需要調課的必須上報教務處，由教務處協調調課。宋老師的事情急，而且這事情又不能說出來，所以就私自調了課。宋老師想既然發生了，還是承認錯誤吧，自己在學校裡一直口碑也不錯，相信高校長也不會為這點小事難為自己，不過一想到小事，宋老師為難了，高校長不會為這麼小的事找自己吧。一時不知道高校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宋老師只好說：“我調了課。”高校長又問：“宋老師你有什麼急事要調課？”看來高校長的矛頭直指上午去醫院的事情了，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什麼？宋老師想：“無論怎麼，該說的說，不該說的還是不能說。”
宋老師說：“去帶學生看病了。”高校長說：“是個女學生吧，還不是你自己班上的。”宋老師點頭說：“是，是許老師班上的，朋友的孩子。”
高校長問：“學生怎麼了，生什麼病。”
宋老師有點支支吾吾了，宋老師平時基本不撒謊，缺乏應激鍛煉，也難怪，一個老師能撒什麼謊呢。可現在宋老師急的一頭汗，好不容易擠出了“肚子疼”三個字。
高校長突然一反剛才的態度，變得很嚴厲地說：“宋老師，你就別再編了，我都已經知道了。”宋老師說：“校長，你都知道什麼了？”高校長說：“今天你帶這個女學生去醫院做流產去了是不？是你愛人韓醫生親自做的是不？”宋老師被問得直掉汗珠子。
高校長說：“我們學校建校這麼多年來都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宋老師點頭。
高校長說：“你是我們學校的骨幹，怎麼能這樣做事呢？”宋老師點頭。
高校長說：“這事讓學生家長知道了你怎麼交代？”宋老師點頭。
高校長說：“學校的聲譽都被你毀了啊，我都會跟著你受處分。”宋老師微微一怔。
高校長說：“你愛人也太能容忍了，竟然給你擦屁股。”宋老師急了。宋老師說：“高校長你是不是弄錯了。”
高校長也急了：“怎麼弄錯了，別人都看見了，你自己都承認了。你把女學生的肚子搞大了，讓你老婆給流產，你說你們都幹的什麼事，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宋老師霍地一下站了起來，瞪著眼睛吼道：“是誰這樣亂說的。”
高校長也大聲道：“你吼什麼，敢做還不敢當嗎？”
宋老師幾乎快哭出來了，大聲說：“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宋老師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還有意無意地說了，鮑文文是通過高校長的關係進來的。說出之後，他內心無比地暢快，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高校長。
高校長長歎一口氣說：“聽你這麼一說，我放心了，不過宋老師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既然他們都是借讀生，就很好解決，通知家長接回去不就行了，隨他們怎麼處理，跟學校一點關係也沒有。”
宋老師痛苦地說：“我是想保護他們的。”
“保護他們？有你這樣保護的嗎？真是糊塗啊！”高校長意味深長地說。
宋老師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孩子一個人在玩玩具，看到宋老師進來忙喊：“爸爸，爸爸，我餓死了。”宋老師忙問：“媽媽呢？”孩子說：“媽媽在哭鼻子，不理寶寶。”
韓醫生依在床上抽泣，臉上掛著淚痕。宋老師忙問：“這是怎麼了？”韓醫生不理他，繼續抽泣。宋老師陪著笑說：“這事都怪我，讓你受了委屈，不過你是做醫生的，治病救人也是你職責是不？”
韓醫生突然大聲罵道：“你放屁，你就是一垃圾，你給我滾！”嚇得孩子都哭了。
宋老師沒想到韓醫生會發這麼大的火，忙抱起孩子，邊哄孩子邊喃喃地說：“至於這樣嗎？”
韓醫生大哭道：“宋輝煌，你這次可把我害慘了，我沒臉再去上班了。”
宋老師忙問：“到底怎麼了？”
韓醫生邊哭邊說：“現在全醫院的人都知道我老公把女學生的肚子搞大了，我還傻乎乎地幫她做人流，你叫我還有什麼臉面見人啊，嗚嗚嗚……”
宋老師也懵了，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這時候宋老師才算理解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句話的含義，而且事情卻陰差陽錯地粘上了自己，輕而易舉地把自己的搭了進去。雖然這件事確確實實沒自己的事，而且自己這麼做的出發點恰恰是想要擔負一個教師的責任，但是宋老師知道人言可畏，大家議論紛紛，你自己是不可能去對每個人講述事情的真相，即使能去一個一個解釋，又有什麼人能相信呢，大家肯定會說你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只能是越辯越黑。
宋老師想起了中午遇到許老師的情景，心裡知道，自己，更確切地說是自己全家已經陷入了一個難以自拔的深淵。
其實，宋老師沒有想到，還有更大的事情要挑戰他忍耐的極限。事情是發生在第二天的上午，又是801的電話把宋老師招到了高校長辦公室。
辦公室裡不僅有高校長，還有兩位穿制服的員警，一長一少，年輕的那位是小劉，宋老師認識，小劉是宋老師第一屆的學生，當年考上了警官大學，現在已經分配在派出所工作。小劉有些不自然地和宋老師打了招呼，當年小劉也是宋老師的得意門生，宋老師挺喜歡他，只是上了大學之後聯繫就比較少，宋老師也只是聽說他到了派出所，具體也不知道是哪個派出所。幾年沒見，宋老師本應該以師長的身份關心一下學生的情況，可是宋老師覺得今天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也就憂憂地坐下。
高校長說：“宋老師，派出所的同志有個情況要和你核實一下，我就失陪了。”然後匆匆和兩位民警打了招呼就走了，把辦公室交給了他們三個。
年長的民警說：“宋老師，我們接到一些舉報，今天來和你核實一下，希望你實話實說。”小劉掏出本子做記錄。
宋老師有些吃驚地問：“到底是什麼事情？”
年長的民警與小劉交換了一下眼色說：“通過我們的調查，已經基本確定舉報人的舉報是對你的誣陷，是冤枉了你，但我們還是要走一下程式，得到你這兒核實情況。”
宋老師說：“到底什麼事啊？”
年長的民警愣了一下才低聲說：“有人舉報你強姦了一名女生，還帶了該女生到醫院做人流？”
這次宋老師徹底爆發了。他猛地站起來，狠狠地的一拳砸在辦公桌上，青筋暴起，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已經徹底無語了。
小劉忙拉宋老師坐下，勸道：“宋老師，您別激動，我們已經查清了，這是子虛烏有的，我們找你只是要完整一下程式，做個記錄，我們也好回去交差了。”
宋老師低吼道：“說我強姦，說我強姦，你們抓我坐牢得了，還問我幹什麼！”邊說就邊大步往外走，拉開門沖了出去。
7
其實，不多久全校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張雅雅的父母匆匆趕來回來，事情的發生不能怪學校，宋老師也是出於好心，為孩子著想，關鍵出了這種事，女生的父母沒臉見人，所以張雅雅的家長也就沒跟學校多說什麼，趕緊把孩子帶回了家。鮑文文也被帶回了家。
但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件事事情就是一顆火星，一下子把小小的縣城裡每天按部就班的人們那麻木的心引燃了。有說縣一中的老師和學生談戀愛，女生懷孕了；有說哪裡是談戀愛，是強姦的；還有說哪裡是一個學生，強姦了好幾個學生呢；還有的說，這個老師有後臺，抓起來又放了……
其中燒得最厲害的當然是學生家長，家長們一撥撥地來找徐主任、高校長，要求只有一個，讓宋輝煌下課。學校的領導一遍遍地向家長解釋，可家長說，不管怎樣，總是無風不起浪吧，為了孩子的安全，我們寧願信其有，你們領導就別護短了，趕緊換吧。
還有些不知名的小報記者打電話要來學校採訪，學校跟他們解釋事情的原委，可這些小報記者就是靠的捕風捉影吃飯的，他們不信，說：“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學校居然想隱瞞，你們不接受採訪，我們會採訪學生和家長……”
最後高校長無奈地對宋老師說：“宋老師，你看現在的情況，你還是回去休息幾天，課先請其他老師代著，等事情平靜一下，時間長了謠言會不攻自破的。”
宋老師只好點點頭。到現在他什麼脾氣都沒了。
韓醫生也因為做人流違反了醫院的操作規程，被醫院停職反省，在家寫“情況說明”。夫妻倆乾脆給孩子請了病假，一連幾天，一家三口都關在家裡。
宋老師自我安慰說：“平時一年忙到頭，就是有個寒假、暑假也是補課、培訓的，正好這幾天好好休息休息，這可是帶薪休假啊。”被韓醫生狠狠地瞪了一眼就不敢做聲了。孩子卻很開心，平時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每天都匆匆忙忙，突然一下子，爸爸媽媽都在家陪著自己，孩子能不高興嗎！一會兒要爸爸陪著玩遊戲，一會兒又跟媽媽吵著要吃水果。看著孩子開心兩人也就漸漸放鬆了心情，一起陪孩子、做飯、看電視，倒也其樂融融。但是才過了三天，宋老師就覺得悶得慌了。每天忙碌慣了的人一下子閑了下來也很難受啊，宋老師給高校長打電話，問能不能上班。
高校長正焦頭爛額，已經有小報刊登了“網傳男老師強姦女學生？”的新聞，打了個大大的問號，標題夠吸引人了，說網傳某重點中學老師強姦女學生，本報記者走訪師生，詳細還原經過，最後結論：網傳不實。雖不指名道姓，但誰不知道縣裡的重點中學就是縣一中，雖然結論是網傳不實，但是對一中影響很大啊，在網上不斷發酵，什麼難聽的留言都有。關鍵是一中還不能發聲，人家報紙沒有不實報導，抓不住人家的問題，多說了反而自己抹黑，只能一碗一碗地吃黃連。教育局領導打電話來，明是瞭解情況，實際就是指責學校處置不力；同行打電話來，明是慰問，實際上就是看笑話。高校長急得團團轉，接了宋老師的電話就發了脾氣：“都是你宋輝煌搞的，我現在的校長都做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你還想上班，好好反思反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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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師很沮喪，也很委屈，“這件事自己是處理得是不好，但是你們學校領導就沒責任？借讀生不是你們招的？發生了事情，不是你們先謠傳的？不是你們向家長和媒體做出了讓步？現在怎麼都成了我的責任呢？”但也沒辦法，理解一下領導吧，就等吧，相信時間總會淡化一切，但是誰也不知道這要多長時間。到時宋老師想：“不讓我上班，我就不上班，反正也不能開除我，我還自得其樂。”但最大的問題是宋老師不想出門，出門就覺得鄰居的眼光怪怪的，上次有兩個鄰居阿姨看到他就在背後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只有宋老師的父親理解兒子，常言說知子莫若父，老人家也聽了傳言打電話來，沒有一句責備的話，安慰兒子：“自己沒做就不怕，沒多大的事，想想我那時候……”老父親就又講起他當兵的一些事。宋老師沒有像以前那樣打斷他，靜靜地聽著。父親最後叮囑說：“這些天在家裡自己也找點事情做做，不然老想著這事情，可不能想出了毛病。”
是啊，這是個沒有開學時間的假期，總不能天天這樣無所事事吧。宋老師父親說：“你上學時候作文不是寫得好嗎，還上過報紙，沒事就寫寫文章吧。”老父親沒什麼文化，卻特羡慕有文化的人，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成為作家。宋老師上學時確實文筆不錯，寫的作文每次都被老師作為範文講評，也就這樣，宋老師才報了中文系，做了語文老師，做了老師整天忙忙碌碌，也沒工夫寫，也就荒廢了。可宋老師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成作家是不可能了，但是他覺得自己編編故事，寫寫網路小說還是可以的。說不定還能成個網紅，年薪破百萬。
宋老師馬上註冊了帳號，先看看了別人寫的，大多數是都市言情，歷史穿越什麼的，宋老師學文科，歷史功底不錯的，最後決定還是寫這個吧。宋老師虛構了一個穿越到清朝的縣令，運用現代知識到古代破案。宋老師覺得寫破案肯定有人看，而且破案的故事一個接一個，可以寫得永無止境。想到這個好點子，宋老師激情澎湃，立刻上馬，廢寢忘食，每天上萬字，看著一天天多起來的閱讀量，寫作還是很有動力的，不覺中已經寫了十幾萬，宋老師想可以上架了吧，倒不是為了賺錢，就為了成就感，可一看上架條件，自己的字數和閱讀量還是太少，遠遠不夠。看看別的首頁作品，動輒幾萬、十幾萬，甚至幾十萬。那就再寫，又寫了五萬字，閱讀量還是上不去，宋老師就寫得沒勁了。韓醫生也打趣地說：“要是靠你寫小說養家，我們全家不得餓死。”宋老師也看了讀者的留言，稱讚作者文筆好，知識面寬，可是描寫太多，情節少而慢。宋老師也知道自己這毛病，但是改不掉，科班出身就這樣，總是描寫抒情。網路小說一般是以情節取勝，宋老師只能怪自己想像力不夠，編不了太吸引人的故事。又堅持寫了三萬字，就實在寫不下去了。
韓醫生說：“你要真想幹點事，還不如跟我表弟做網店呢，一年賺的錢比我們辛辛苦苦幾年都多。”韓醫生的表弟姓徐，讀書沒啥長進，初中畢業就讀不下去了，後來靠著家裡的積蓄開起了網店，賣床上用品。現在是賺了錢了，有點錢就嘚瑟，穿著名牌，開著寶馬。但是就因為他不愛讀書，所以宋老師一直瞧不上他。宋老師怎麼會跟他去同流合污？“有點臭錢就了不起？”宋老師心裡憤憤地說。
小徐說：“姐夫，你也別看不起我，我也是實實在在靠勞動吃飯。你也別瞧不起做網店，其實，做網店的也不容易，要做推廣，還要找貨源，不比你教書容易。”宋老師心想：“做網店能難過教書？自己好歹也是個大學畢業，真要放下架子做網店，能做不過一個初中生？”韓醫生說：“你做教師，被停職了；寫網路小說，半途而廢了。你還能做什麼呢？閑著也是荒廢你的聰明才智，不如試試。”
宋老師真的上網註冊了，好在小徐已經保證了貨源，小徐說：“姐夫，只要你賣出去，我統一給你發貨。”小徐賣床上用品，在本地有一個很大的床上用品市場，所以做這個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於是宋老師就花了錢裝修了網店，商品圖片從小徐的店裡截過來。沒多長時間，網店就開張了。看著自己的網店，宋老師躊躇滿志。可是一連過了幾天，一筆生意也沒有。小徐哈哈大笑，說：“你這是姜太公釣魚啊，做網站要推廣。”宋老師說：“怎麼推廣？”小徐說：“花錢啊。”在小徐的指導下，宋老師又做了推廣，竟然真的做成了一筆生意，雖然只賺了幾十塊，卻把宋老師高興的得手舞足蹈。當老師只是拿工資，從沒體會過賺錢的快樂。每天很晚宋老師還趴在電腦上，和買家交談，真是廢寢忘食。漸漸的，網店的生意好起來了，每天都能做成幾筆生意，宋老師也很有成就感。
這樣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兩個多月，宋老師天天忙著做生意，漸漸地把以前的事兒都淡忘了，也不聯繫學校。直到高校長打電話來，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是個老師，不是一個商人。高校長說：“現在風言風語的也少了，宋老師，你還是回來上課吧。”宋老師想都沒想說：“我考慮一下。”高校長本來以為宋老師會很開心，卻被宋老師“考慮一下”搞愣了。說：“ 宋老師，你什麼意思？”宋老師忙說：“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考慮一下。”就趕忙掛了電話。
韓醫生說：“你真得要好好地考慮考慮！”
宋老師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冒出這樣的話，自己要考慮什麼？
所以宋老師真是要好好考慮了。可是宋老師還沒來得及考慮，就有另外一個電話打進來了，居然是鮑文文。鮑文文說：“宋老師，聽說你要官復原職了！”宋老師沒好氣地說：“還不是你小子害的。”鮑文文說：“我是做得不對，所以我一直央求我爸做高校長工作，讓你回去上班呢！現在好不容易才……”宋老師的臉一下子就掉下來，差點把電話摔了，但是宋老師還是平復平復自己的心情，愣了一會兒說：“我辭職了。”鮑文文驚訝地說：“宋老師，那你不做老師做啥？”宋老師平靜地說：“我做網店，賣床上用品，啥時候你結婚我送你一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