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柳
春節前回鄉祭祖, 在老家住了幾天, 驀然發現, 故鄉已不是記憶中的樣子, 即便是一些殘存的痕跡, 斑斑駁駁散落在故鄉的土地上, 可終歸難以模擬出夕日古樸的拼圖, 似乎這裡無時不刻都在拆遷, 原始的東西化為煙塵, 絲絲縷縷, 隨風揮發。 人們都變得時尚了, 有線電視, 人人手裡都有手機, 竟然他們知道“wifi”, 在集市, 一位滿面滄桑的大媽, 賣完蔬菜熟練地刷二維碼, 結帳的方式方便快捷。 變化最大的是女人, 記得小時候的農村, 無論姑娘媳婦, 能用“雪花膏”或“蛤喇油”算是講究的, 多數婦女從生到死從未用過化妝品,
歎為觀止的是車子, 兒時看到騎自行車的發自肺腑的羡慕, 可現在差不多家庭都有了小汽車, 去地裡拔草也駕車, 這些大大小小的轎車, 就像當年的黃牛一樣, 臥在農家的房前屋後, 不會開車就像當年不會騎自行車, 成為年輕人無能的象徵。
故鄉還是原來的故鄉, 可我心中的故鄉卻離我遠去。
北方的春天素來寒氣瀟瀟, 雖已立春, 可暖意就是半推難就不肯釋懷, 鄉下依然在冰封雪地中不能自拔。 依照慣性, 這瀟瀟的寒意還要持續到驚蟄前後, 而睡在故鄉的火炕上, 那種溫存像是與久別的情人邂逅。 稍感不適的是故鄉的靜。 記憶中的故鄉黎明前可不是這般景況, 常常是雞鳴狗吠, 頭遍雞叫醒來, 二遍雞叫起床, 三遍雞叫就開始忙碌了, 家家戶戶房頂都飄起白鬍鬚一樣的炊煙。 雞鳴便是鄉下的時鐘, 千百年來一直遵循, 雞對時辰的敏感讓人嘆服,
從火炕上爬起來, 裹上臃腫的羽絨服, 走出戶外, 在城裡正是遛彎的時候。 遠山透出光亮, 薄薄的雲層仿佛受到驚嚇, 像被風吹散的頭髮, 紛紛給即將噴薄而出的太陽閃開通道。
童年時光深植在泥土, 回想起來有些乏味晦澀, 可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年代, 卻有著無以替代的童趣。 河水彎彎, 一些野魚遊竄在卵石裡, 當年父輩無數次趕著黃牛趟過小河, 這些牛和主人一樣強壯。 河水在拐彎處打旋兒, 相對水深, 這便是我們天然游泳池。 狗刨和扎猛子是不學自通的泳姿, 折騰夠了就仰躺在沙灘上曬太陽, 赤條條的活脫一個個小海豚。
“楊樹林呢?”我在記憶深處苦苦搜尋。 小河下游河岸的白楊林, 每到初秋時節樹葉便開始泛黃, 微風乍起, 樹梢輕輕款擺, 樹葉紛紛飄落, 我們經常結伴去掃樹葉, 掃回的樹葉也沒用場, 院子裡堆滿, 媽媽不讓我去掃樹葉了, 可我照掃不誤, 對我有誘惑的是在掃樹葉時各種遊戲也在林間追逐, 看著甲蟲爬過樹葉。可是,當我漫步到河下游時,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片白楊林了,甚至連“遺跡”都消失地無影無蹤。村裡人告訴我,十幾年前這片樹就被連根拔起,林地成了玉米地,想恢復也不可能了。可惜了那片綠蔭,再也見不到那滿地落葉金黃。
村中央一條筆直的村路,把幾百戶村民分成東西兩區,硬化的路面顯然該翻修了,從村長崗位退下來的哥哥說,村裡的公共積累有限,財力不足,要翻修只能靠政府。村中有個碾房,曾經是最忙碌的集聚地。小時候雞叫頭遍,我們就去碾房排班,儼如在火車站排隊買票,每個人都想排在靠前的位置。所謂排隊無非是把能證明的物件放在碾房裡,如一根木棍,一段繩子,甚至是一隻舊鞋,一塊石頭也可,把這些東西按序排在碾房裡,小孩子就算完成使命,回家繼續“回籠”。樸實的鄉下人誠信等級蠻高 ,從不把這些佐證位置的物件搞亂。我很願意幫媽媽推碾子,把毛驢套在磨杆上,然後把驢眼蒙住,毛驢就不停地轉圈,黑暗中的毛驢卻誤以為是在走直線。沒有毛驢的就用人力推,鄉下慣稱“抱碾杆”。現在想來,推碾子磨面過程倒有些藝術化。攤在磨盤上的粗米,碾過幾圈就碎了,細碎的米被擠壓到磨盤下方,媽媽轉圈把碾碎的米收到簸箕裡,按順時針的方向旋動篩籮,旋動時不時敲打幾下籮幫,節奏感分明。媽媽篩米的動作讓我想到維族人雙手敲打手鼓,嫺熟有素的操作分明是四分之三拍的節奏,猶如車間裡的紡紗工。可是,碾房變成了超市,這個從石器時代衍生過來的古老勞動工具,成了實實在在的的鄉愁了。碾房對面曾經是生產隊時的場院,現在是活動廣場,只是這寒風瑟瑟的季節人影寥寥。空曠的廣場似乎蟄伏了。“不扭秧歌?”我不會忘記農村扭大秧歌的情景,從正月初三到元宵節,長長的秧歌隊伍塞滿大街小巷,此起彼伏的鑼鼓聲攪得全村沸騰。“早不扭了,沒人看。”鄉親的回答讓我無語。
故鄉的山,故鄉的水,故鄉的人,演繹著新農村新生活。時代在變,周圍的一切都在變,不變的是留在心底裡的回憶。
《中國國門時報》
看著甲蟲爬過樹葉。可是,當我漫步到河下游時,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片白楊林了,甚至連“遺跡”都消失地無影無蹤。村裡人告訴我,十幾年前這片樹就被連根拔起,林地成了玉米地,想恢復也不可能了。可惜了那片綠蔭,再也見不到那滿地落葉金黃。村中央一條筆直的村路,把幾百戶村民分成東西兩區,硬化的路面顯然該翻修了,從村長崗位退下來的哥哥說,村裡的公共積累有限,財力不足,要翻修只能靠政府。村中有個碾房,曾經是最忙碌的集聚地。小時候雞叫頭遍,我們就去碾房排班,儼如在火車站排隊買票,每個人都想排在靠前的位置。所謂排隊無非是把能證明的物件放在碾房裡,如一根木棍,一段繩子,甚至是一隻舊鞋,一塊石頭也可,把這些東西按序排在碾房裡,小孩子就算完成使命,回家繼續“回籠”。樸實的鄉下人誠信等級蠻高 ,從不把這些佐證位置的物件搞亂。我很願意幫媽媽推碾子,把毛驢套在磨杆上,然後把驢眼蒙住,毛驢就不停地轉圈,黑暗中的毛驢卻誤以為是在走直線。沒有毛驢的就用人力推,鄉下慣稱“抱碾杆”。現在想來,推碾子磨面過程倒有些藝術化。攤在磨盤上的粗米,碾過幾圈就碎了,細碎的米被擠壓到磨盤下方,媽媽轉圈把碾碎的米收到簸箕裡,按順時針的方向旋動篩籮,旋動時不時敲打幾下籮幫,節奏感分明。媽媽篩米的動作讓我想到維族人雙手敲打手鼓,嫺熟有素的操作分明是四分之三拍的節奏,猶如車間裡的紡紗工。可是,碾房變成了超市,這個從石器時代衍生過來的古老勞動工具,成了實實在在的的鄉愁了。碾房對面曾經是生產隊時的場院,現在是活動廣場,只是這寒風瑟瑟的季節人影寥寥。空曠的廣場似乎蟄伏了。“不扭秧歌?”我不會忘記農村扭大秧歌的情景,從正月初三到元宵節,長長的秧歌隊伍塞滿大街小巷,此起彼伏的鑼鼓聲攪得全村沸騰。“早不扭了,沒人看。”鄉親的回答讓我無語。
故鄉的山,故鄉的水,故鄉的人,演繹著新農村新生活。時代在變,周圍的一切都在變,不變的是留在心底裡的回憶。
《中國國門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