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 把水缸灌滿！”廚房的某個管事又在指使言顏了。
言顏應了一聲， 放下手中的掃把， 抹了一把汗， 拿了水桶去水井打水了。 來到這個奇怪的世界已經六十八天了， 以王小紅的身份賣身到兵部尚書府已經三十七天， 她的未來仍然迷霧重重。
“小紅， 今天的菜來了， 過來幫忙搬一下。 ”水缸灌了一半， 又有人在叫她。
言顏一邊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一邊高聲應道：“打完水就來。 ”
這就是言顏目前的生活， 掃地， 打水， 被人使喚。 仿佛一夕之間回到了讀書實習的時候， 只不過當時是寫病歷， 查房， 被人使喚。
是夜， 言顏躺在大通鋪上，
這樣的情緒攪得言顏不得安眠， 好在這具身體身懷內力， 第二天早上言顏仍能精神百倍的起床， 開始重複的一天。
不過， 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睡在言顏身邊的小雨， 伺候偏院裡某個少爺的姨娘的二等丫鬟發燒起不來了， 央言顏替她去伺候那位姨娘一天。
“這……我得去問問管事。 ”壓抑住內心的狂喜， 言顏作為難狀。
去外面轉了一圈， 給管事塞了點錢， 言顏回到屋子， 應了小雨的要求， 坐在通鋪上聽小雨強撐著介紹了那位元姨娘的基本情況和喜惡便振奮精神往那主子屋裡去了。
“雲姨娘。 ”言顏敲了敲門。
“進來吧。 ”一個柔媚的女聲自房內傳來， 言顏依聲推門而入。 屋子不大， 被一堵牆分成兩個房間， 前廳擺著桌椅， 也有些花瓶字畫之類的裝飾物， 東西不算精緻， 至少是比不上言顏自聽風樓裡那院子裡的東西的， 但是比起言顏離開聽風樓後所見的東西還是要好上許多。 聲音是從裡屋傳來的， 言顏快步走進去， 屈膝行禮“婢子見過雲姨娘。 ”
“起來吧。 ”還是那個柔媚的女聲， 帶著些許剛醒的惺忪。
言顏起身抬眼， 只見一個豐腴美貌的女子半倚在床頭。 這女子便是言顏今天要伺候的物件——雲裳雲姨娘了。
發現來的人並不是自己的丫鬟，
“回雲姨娘， 小雨今天突發急症， 怕過了病氣給姨娘， 所以央了婢子來替她伺候姨娘一天。 ”言顏立刻屈膝行禮， “婢子王小紅， 是和小紅住一間屋子的姐妹。 ”
“服侍我更衣吧。 ”雲裳點點頭， 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這還是言顏第一次服侍人穿衣服， 做起來感覺比掃地打水還要難， 衣服複雜是一方面， 心理障礙是另一方面。 好容易穿好衣服， 雲裳又要言顏幫她梳頭， 這可就真的超出言顏能力範圍了， 活了那麼多年， 言顏會的髮型就一個——馬尾， 連最簡單的麻花辮都編不好， 更不要說古代這些髮髻之類的了。
將雲裳扶到梳粧檯邊坐好， 言顏捏著衣角囁嚅道：“婢子……婢子長在田間， 恐怕做不來這些精細活，
想起言顏剛剛幫自己穿衣服時的笨手笨腳， 雲裳擺擺手也就作罷了， 直接讓言顏去廚房拿早飯了。 言顏松了口氣， 屈了屈膝， 道了一聲婢子告退便去廚房了。
“雲姨娘， 早飯拿回來了。 ”言顏端著早飯回到屋子裡的時候雲裳正坐在梳粧檯上由一個丫鬟幫她梳頭，
梳完頭， 雲裳從首飾盒子裡選了一根碧玉簪簪上， 搭著小月的手去前廳用飯。
這一天下來言顏最大的感受就是感謝上天沒讓她穿到哪個嫁了人的普通女子身上， 這古代女子的生活真是單調可悲得能逼瘋人。 那雲裳那雲裳一整天除了吃飯便是刺繡發呆， 直到吃完晚飯才梳洗打扮一番之後倚在門邊發呆， 聽到院子裡傳來男人的聲音便一臉期待地出了門， 眼睜睜看著那男人進了另一個屋子， 失魂落魄地回臥室準備睡覺。
而言顏和小月除了伺候她穿衣打扮吃飯用茶就是站在那兒陪她， 她渴了便給她倒茶， 累了便扶她起來走走，這“走走”卻也只限於小小的前廳和臥房內，整整一天除了睡前那幾步連房門都沒出，真真是“養在深閨”。言顏真是沒法想像要是自己穿越到了這樣一個女人身上要怎麼辦，身體嬌弱，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裡，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一個男人。僅僅是想像，言顏就雞皮疙瘩起一身了。
有了雲裳的境況作對比，言顏對自己的身份和處境滿意了許多，雖然前途未蔔，到底比雲裳這樣的人好多了，至少有個盼頭，也有一技傍身。而且，今日也算是任務的小小進展了吧，言顏在心裡歎了口氣，多日來的浮躁總算去了一些，放鬆地沉入黑甜。
在夢中和朋友一起去看電影的言顏並不知道還有一個大驚喜在等著她。
第二天一大早言顏就被驚喜砸了個正著：管事的陳媽告訴言顏雲姨娘要調她去做二等丫鬟，說是雲姨娘的一等丫鬟被放出去將近兩個月了也沒送人去補上，她昨天伺候得不錯，雲姨娘便想著讓小雨升為一等丫鬟，把言顏調去做個二等丫鬟。
言顏一副歡天喜的樣子應了，三十八天來心情頭一回這樣鬆快，對她的計畫而言，這才算是真正邁出了第一步。
做了二等丫鬟，月錢漲了一些，其他的吃穿用度變化卻不大，依舊睡在原來的房間，吃著原來的大鍋飯，只得了兩套稍微比之前的粗布衣服好一點的衣服，真說起來也沒好到哪裡去。
只是幹的活比以前輕了不少，不必打掃大院子，打水洗衣，被人隨意使喚，只需要伺候好雲裳一個人就行，更衣梳頭這些精緻活雲裳也不讓她沾，每日裡就是跑跑腿去廚房拿個飯菜，打掃一下屋子，端茶送水，給雲裳揉揉肩敲敲背什麼的。
尤其是揉肩敲背，言顏後來才知道自己能被調過來全是因為頂替小雨那天幫雲裳揉肩的時候把雲裳給伺候舒服了，雲裳惦記上了她這手藝，身邊又正好缺人，天時地利人和，可以說是撞了大運了。
推拿屬於運動康復學的範疇，言顏沒有學過，但是她對人體的構造卻再清楚不過，除了西醫實打實的人體解剖科學，對於中醫上神奇的穴位她在學生時代也因為興趣瞭解了一些。加之如今內力在身，雖然無法運用，但也有些好處，比如力氣特別大，又比如對力道控制十分精確。三者結合，言顏雖然不是專業的推拿師，但是要糊弄糊弄雲裳這樣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古代深閨女子還是綽綽有餘的。那日雲裳讓言顏幫她揉肩時言顏就上了心，本來只想著讓雲裳念著點自己這點手藝，借此時不時接觸這些主子，沒想到運氣這麼好，直接就被調到了雲裳身邊。
“小紅，過來幫我捏捏肩。”雲裳放下針線對言顏招招手。
“是，雲姨娘。”言顏放下手中的活，淨了手，走到雲裳背後，開始了每日例行功課的按摩。
雲裳被伺候得渾身舒暢，越發覺得當日把這丫鬟要過來是正確的選擇。捏了一盞茶的功夫雲裳便讓停了，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睛誇言顏：“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本事。”
言顏畢恭畢敬地回答：“謝姨娘誇獎。”
“你說你在鄉下長大，這樣的本事是從哪裡學來的？”
“回雲姨娘的話，婢子在家時常幫爹爹揉肩敲背，自己慢慢摸索出來的。”言顏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婢子的爹爹幹的是粗重活，不但經常腰酸背痛，肩也經常疼得連手臂也抬不起來，有時脖子還疼，爹爹心疼銀子，不願去看大夫，婢子便摸索著給他揉肩敲背，久而久之對這活就熟悉了。”
言顏說的是肩周炎的典型症狀，四十五歲以上女性是肩周炎高危人群，就算沒有肩周炎，腰酸背痛幾乎是每個人都有的毛病，這兵部尚書府後院的最高領導人，兵部尚書夫人年齡也就在五十歲上下，沒有個腰酸背痛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爹爹可有好轉？”雲裳心頭一突，轉頭盯著言顏，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有的，按了兩三年爹爹便很少再感覺不舒服了。”言顏見她的反應，心中暗暗高興，表面上仍是一副怯怯的樣子。
“兩三年啊。”雲裳又靠回了椅背，再沒了之前的興致。
“其實前面好長一段時間都是瞎揉瞎捏，沒有什麼效果，後來慢慢總結出經驗之後爹爹才有了好轉。到後來爹爹疼的時候我幫著揉一揉當時就能緩解了，一直堅持了一年多這病才斷了根。”
“當時就能緩解疼痛？”
“是。”
當晚言顏就有了新的服務物件——府裡的少爺，兵部尚書唯一的兒子。
和言顏想像中的肥頭大耳，膀大腰圓的惡霸形象不同，這少爺的皮囊還算不錯，算得上是眉清目秀，只是氣質實在太過猥瑣，白白糟蹋了這副皮囊。
不過雖然心中對這紈絝子弟不喜，言顏手上的功夫還是做得很盡心的，使盡了渾身解數只求把這主子給伺候舒服。這可是推進計畫的重要機會，錯過這次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下一個機會了。
張少爺果然很高興，連連誇了雲裳好幾句，當時就從懷裡掏出一個碧玉簪子送了雲裳，對言顏也沒虧待，賞了一兩銀子，出手相當大方，要知道當初言顏把自己作為“王小紅”賣了的時候也才賣了一兩銀子而已。
許是言顏這手功夫的確厲害，一連好幾天張少爺都宿在了雲裳房裡，每日就寢前都得言顏幫忙按摩一番。雲裳也因此更加看重言顏，態度更加親和不說，吃穿用度都漲了一個等級，直逼小雨那個一等丫鬟。
幫那張少爺按了四天言顏就有了級別更高的服務物件——兵部尚書府的當家太太，兵部尚書的正妻，張少爺的生母，言顏一開始訂下的“大目標”。
見到老太太言顏才明白為啥張少爺是這樣一幅紈絝子弟的樣子，慈母多敗兒啊。
言顏站在旁邊看著母子二人說體己話，等了好一會兒，直到兩人說完了才在張少爺的命令下走到老夫人面前，又行了個禮，卻並不急著上手，而是先問起病情來：“老夫人，婢子斗膽一問，您是否經常肩膀疼痛，抬肩困難伴有疼痛，有時手肘與脖子也疼，尤其是晚上，更是疼得厲害。”
“這……”老夫人一愣，低頭站在面前的丫鬟從進來就是一副怯怯的沒見過世面模樣，她也沒怎麼注意，只當是兒子孝順，心頭舒暢，對於自己的老毛病能有緩解卻是沒抱什麼希望的。可是這丫鬟一開口，不但一說一個准，氣質也突然變了，雖然還是低著頭，但卻一絲之前的怯懦也沒有，取而代之的是成竹在胸的從容，這樣的神態，她只在自家老爺身上見過。
“娘，她說得准嗎？”張少爺並未察覺到言顏有什麼不同。
老婦人回過神來：“對，對，對。你是怎麼知道的？”
“婢子見老夫人與少爺說話時肩膀活動就很不自然，不時摸摸脖子，明顯是脖子不舒服，這症狀和婢子爹爹很是相似，所以便猜測了一下。”言顏低眉順眼地答道，察覺到老夫人眼中驚疑，在心裡狠狠罵了自己兩句——一扯到病人就忘了自己的處境和身份。
“那你可能治好我娘？”沉不住氣的卻是張少爺，“雲裳說你治好了你爹。”
“回少爺，這病要根治是很困難的，但是只要保養得當，可以做到基本不影響生活，疼痛減輕甚至消失。”言顏實話實說，在這裡只能靠按摩和平日保養鍛煉能做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肩周炎在現代大多數時候也都是選用保守治療。
“好，那你就每日來給老夫人治療，做得好本少爺重重有賞！”張少爺點點頭，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
晚飯之前言顏就幫老夫人做了一次按摩，效果只能算將就，畢竟言顏不是專業的推拿師，而老夫人的病已經開始影響肩關節的活動功能甚至有些肌肉萎縮的徵兆了。
但是老夫人卻很高興，這老毛病折磨她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言顏的按摩雖然不能算效果神奇但也減輕了好些疼痛，最重要的是這是兒子的心意，這份心比什麼都讓她高興。老夫人高興張少爺就高興，放言顏走之前又賞了她一兩銀子，吩咐她每天早晚都來幫老夫人按摩。
言顏揣著銀子回到偏院，先去見自己現在的主子。
雲裳知道她以後要去給老夫人按摩之後高興得不得了，依大宛的法律規定，張少爺還未考取功名，只能有一妻二妾，這一院子的女人全是姨娘，說得好聽是半個主子，說難聽點也和下人沒什麼兩樣。張少爺的正妻早逝，繼室即將進門，兩個妾的位置卻空著，偏院裡的女人個個都卯足了力氣往妾的位置擠，自己底下的丫鬟能得老夫人青眼那就是天大的機遇，若是真的能把這老夫人的毛病治好了，自己這個舉薦人少不得也要露露臉，那少爺和老夫人一高興，自己可就不用窩在這院子裡做個沒名沒分的姨娘了。
想到這裡對言顏的態度便越發和藹，只讓她趕緊回去休息，以後早上就不用來伺候自己了，直接去老夫人那裡就行。還不忘千叮嚀萬囑咐一切以老夫人為首，把老夫人照顧好才是第一要務。
言顏也能猜到她為何如此高興，心下不由有些酸澀，致力平權運動大半輩子，一朝回到解放前，身邊的女性都過著這樣可悲的生活而不自知，她不知是該同情這些被迫害的女性還是怒其不爭。
心情複雜地回到自己的住處，洗漱之後言顏便早早上床了，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雲裳喜不自禁的臉還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回想起近日所見的女性，當初在人市拿到自己賣身錢時那種噁心的感覺又上來了，這不但是一個封建社會，還是一個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一個集中了言顏所痛恨的所有男權對女性壓迫行為風俗的社會。
緊緊攥住被子，言顏再一次下定決心，一定要完成任務，為了妹妹，也為了自己能夠擺脫這樣的可悲命運。
第二天言顏起了個大早，梳洗之後仔細檢查了臉上的人皮面具，確定沒有任何不妥之後就往老夫人的院子走。
由婢女通報之後言顏進了屋子，規規矩矩行了禮便淨手，擦乾手上的水滴，言顏開始了按摩工作。
張少爺來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言顏已經完成了早上的按摩，正在教老夫人自己保養鍛煉的動作。
老夫人站在大堂中間，在言顏的幫助下雙手舉過頭頂，左手牽拉著右手，頗有些艱難。言顏一邊幫助老夫人維持動作一邊數數：“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張少爺一進屋看到的就是這樣堪稱怪異的畫面，一時有些愣住了。
老夫人見到兒子，立刻就顧不上什麼鍛煉了，放下手把人拉到面前：“怎麼來的這麼早，天這麼冷也不知道多穿點，吃了早飯了嗎？”噓寒問暖，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娘，您這是……”張少爺還有些怔怔的。
“這是小紅教我的方法，說是光按摩治標不治本，自己要時時鍛煉才能恢復得好。”老夫人笑著點點兒子的額頭，“你真是有心了，找來這麼個有本事的丫鬟，你別說，那幾個動作雖然怪異，做起來也有些吃力，但是做完之後真是輕鬆不少。”
“那兒子可要向娘討頓早飯吃了。”張少爺順勢便拉了老夫人撒嬌，逗得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一時間大堂內一片和樂融融。
有雲裳的支持，言顏能夠拿出所有精力來幫老夫人按摩康復。為著自己的目標計畫，也為著偶爾看到老夫人和張少爺之間的溫情引起的一點觸動和內心深處那麼一絲絲利用他們的愧疚，言顏做起事來格外賣力，每日早晚按摩，幫助老夫人自我鍛煉保養，十分盡心。
老夫人在言顏的精心照顧下老毛病漸漸好起來，對言顏也越發信任看重，偶爾還拉了自己相公兵部尚書本人讓言顏幫忙按摩一番。
大boss罩著，頂頭上司供著，言顏過得越發自在，不但生活條件好多了，工作清閒多了，隔幾天還能跟著出府去看看。出了幾次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資訊，言顏開始準備實施計畫的下一步了。
賣身到兵部尚書府的第六十一天，老夫人的首飾失蹤了，王小紅為第一嫌疑人。
“當時內室裡只有你一個人，你還敢說不是你偷的？”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從老夫人還是小姐時就伺候她的王嬤嬤聲色俱厲。
言顏叩首痛哭：“真的不是婢子啊，老夫人，你相信婢子，婢子真的沒有偷您的首飾。”額頭很快就見了血，看起來淒慘無比。
坐在上首的人卻一臉痛心疾首：“你若真有什麼困難，儘管說就是，你伺候我盡心盡力，難道我還會吝嗇那兩個銀子嗎？我以為你是個老實的孩子，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明顯是不相信的。
“老夫人，這樣背主的奴才，打一頓扔出去也就是了，別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王嬤嬤一邊給老夫人順氣一邊勸道。
“就按你說的辦，打三十大板，扔出去。”三言兩語便決定了王小紅的生死，這樣的隆冬時節，王小紅這樣的普通女子，這樣的刑罰對她來說無異於是死刑。
言顏膝行至老夫人腳下，痛哭流涕地想去拉老夫人的裙角：“饒命啊老夫人，婢子冤枉啊，婢子真的沒有偷東西，饒命啊老夫人！”
手卻被王嬤嬤狠狠地打開：“別髒了老夫人的衣服！來人啊，把這奴才拖出去，打三十大板之後扔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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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便扶她起來走走，這“走走”卻也只限於小小的前廳和臥房內，整整一天除了睡前那幾步連房門都沒出，真真是“養在深閨”。言顏真是沒法想像要是自己穿越到了這樣一個女人身上要怎麼辦，身體嬌弱，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裡，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一個男人。僅僅是想像，言顏就雞皮疙瘩起一身了。有了雲裳的境況作對比，言顏對自己的身份和處境滿意了許多，雖然前途未蔔，到底比雲裳這樣的人好多了，至少有個盼頭，也有一技傍身。而且，今日也算是任務的小小進展了吧，言顏在心裡歎了口氣，多日來的浮躁總算去了一些，放鬆地沉入黑甜。
在夢中和朋友一起去看電影的言顏並不知道還有一個大驚喜在等著她。
第二天一大早言顏就被驚喜砸了個正著：管事的陳媽告訴言顏雲姨娘要調她去做二等丫鬟，說是雲姨娘的一等丫鬟被放出去將近兩個月了也沒送人去補上，她昨天伺候得不錯，雲姨娘便想著讓小雨升為一等丫鬟，把言顏調去做個二等丫鬟。
言顏一副歡天喜的樣子應了，三十八天來心情頭一回這樣鬆快，對她的計畫而言，這才算是真正邁出了第一步。
做了二等丫鬟，月錢漲了一些，其他的吃穿用度變化卻不大，依舊睡在原來的房間，吃著原來的大鍋飯，只得了兩套稍微比之前的粗布衣服好一點的衣服，真說起來也沒好到哪裡去。
只是幹的活比以前輕了不少，不必打掃大院子，打水洗衣，被人隨意使喚，只需要伺候好雲裳一個人就行，更衣梳頭這些精緻活雲裳也不讓她沾，每日裡就是跑跑腿去廚房拿個飯菜，打掃一下屋子，端茶送水，給雲裳揉揉肩敲敲背什麼的。
尤其是揉肩敲背，言顏後來才知道自己能被調過來全是因為頂替小雨那天幫雲裳揉肩的時候把雲裳給伺候舒服了，雲裳惦記上了她這手藝，身邊又正好缺人，天時地利人和，可以說是撞了大運了。
推拿屬於運動康復學的範疇，言顏沒有學過，但是她對人體的構造卻再清楚不過，除了西醫實打實的人體解剖科學，對於中醫上神奇的穴位她在學生時代也因為興趣瞭解了一些。加之如今內力在身，雖然無法運用，但也有些好處，比如力氣特別大，又比如對力道控制十分精確。三者結合，言顏雖然不是專業的推拿師，但是要糊弄糊弄雲裳這樣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古代深閨女子還是綽綽有餘的。那日雲裳讓言顏幫她揉肩時言顏就上了心，本來只想著讓雲裳念著點自己這點手藝，借此時不時接觸這些主子，沒想到運氣這麼好，直接就被調到了雲裳身邊。
“小紅，過來幫我捏捏肩。”雲裳放下針線對言顏招招手。
“是，雲姨娘。”言顏放下手中的活，淨了手，走到雲裳背後，開始了每日例行功課的按摩。
雲裳被伺候得渾身舒暢，越發覺得當日把這丫鬟要過來是正確的選擇。捏了一盞茶的功夫雲裳便讓停了，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睛誇言顏：“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本事。”
言顏畢恭畢敬地回答：“謝姨娘誇獎。”
“你說你在鄉下長大，這樣的本事是從哪裡學來的？”
“回雲姨娘的話，婢子在家時常幫爹爹揉肩敲背，自己慢慢摸索出來的。”言顏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婢子的爹爹幹的是粗重活，不但經常腰酸背痛，肩也經常疼得連手臂也抬不起來，有時脖子還疼，爹爹心疼銀子，不願去看大夫，婢子便摸索著給他揉肩敲背，久而久之對這活就熟悉了。”
言顏說的是肩周炎的典型症狀，四十五歲以上女性是肩周炎高危人群，就算沒有肩周炎，腰酸背痛幾乎是每個人都有的毛病，這兵部尚書府後院的最高領導人，兵部尚書夫人年齡也就在五十歲上下，沒有個腰酸背痛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爹爹可有好轉？”雲裳心頭一突，轉頭盯著言顏，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有的，按了兩三年爹爹便很少再感覺不舒服了。”言顏見她的反應，心中暗暗高興，表面上仍是一副怯怯的樣子。
“兩三年啊。”雲裳又靠回了椅背，再沒了之前的興致。
“其實前面好長一段時間都是瞎揉瞎捏，沒有什麼效果，後來慢慢總結出經驗之後爹爹才有了好轉。到後來爹爹疼的時候我幫著揉一揉當時就能緩解了，一直堅持了一年多這病才斷了根。”
“當時就能緩解疼痛？”
“是。”
當晚言顏就有了新的服務物件——府裡的少爺，兵部尚書唯一的兒子。
和言顏想像中的肥頭大耳，膀大腰圓的惡霸形象不同，這少爺的皮囊還算不錯，算得上是眉清目秀，只是氣質實在太過猥瑣，白白糟蹋了這副皮囊。
不過雖然心中對這紈絝子弟不喜，言顏手上的功夫還是做得很盡心的，使盡了渾身解數只求把這主子給伺候舒服。這可是推進計畫的重要機會，錯過這次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下一個機會了。
張少爺果然很高興，連連誇了雲裳好幾句，當時就從懷裡掏出一個碧玉簪子送了雲裳，對言顏也沒虧待，賞了一兩銀子，出手相當大方，要知道當初言顏把自己作為“王小紅”賣了的時候也才賣了一兩銀子而已。
許是言顏這手功夫的確厲害，一連好幾天張少爺都宿在了雲裳房裡，每日就寢前都得言顏幫忙按摩一番。雲裳也因此更加看重言顏，態度更加親和不說，吃穿用度都漲了一個等級，直逼小雨那個一等丫鬟。
幫那張少爺按了四天言顏就有了級別更高的服務物件——兵部尚書府的當家太太，兵部尚書的正妻，張少爺的生母，言顏一開始訂下的“大目標”。
見到老太太言顏才明白為啥張少爺是這樣一幅紈絝子弟的樣子，慈母多敗兒啊。
言顏站在旁邊看著母子二人說體己話，等了好一會兒，直到兩人說完了才在張少爺的命令下走到老夫人面前，又行了個禮，卻並不急著上手，而是先問起病情來：“老夫人，婢子斗膽一問，您是否經常肩膀疼痛，抬肩困難伴有疼痛，有時手肘與脖子也疼，尤其是晚上，更是疼得厲害。”
“這……”老夫人一愣，低頭站在面前的丫鬟從進來就是一副怯怯的沒見過世面模樣，她也沒怎麼注意，只當是兒子孝順，心頭舒暢，對於自己的老毛病能有緩解卻是沒抱什麼希望的。可是這丫鬟一開口，不但一說一個准，氣質也突然變了，雖然還是低著頭，但卻一絲之前的怯懦也沒有，取而代之的是成竹在胸的從容，這樣的神態，她只在自家老爺身上見過。
“娘，她說得准嗎？”張少爺並未察覺到言顏有什麼不同。
老婦人回過神來：“對，對，對。你是怎麼知道的？”
“婢子見老夫人與少爺說話時肩膀活動就很不自然，不時摸摸脖子，明顯是脖子不舒服，這症狀和婢子爹爹很是相似，所以便猜測了一下。”言顏低眉順眼地答道，察覺到老夫人眼中驚疑，在心裡狠狠罵了自己兩句——一扯到病人就忘了自己的處境和身份。
“那你可能治好我娘？”沉不住氣的卻是張少爺，“雲裳說你治好了你爹。”
“回少爺，這病要根治是很困難的，但是只要保養得當，可以做到基本不影響生活，疼痛減輕甚至消失。”言顏實話實說，在這裡只能靠按摩和平日保養鍛煉能做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肩周炎在現代大多數時候也都是選用保守治療。
“好，那你就每日來給老夫人治療，做得好本少爺重重有賞！”張少爺點點頭，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
晚飯之前言顏就幫老夫人做了一次按摩，效果只能算將就，畢竟言顏不是專業的推拿師，而老夫人的病已經開始影響肩關節的活動功能甚至有些肌肉萎縮的徵兆了。
但是老夫人卻很高興，這老毛病折磨她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言顏的按摩雖然不能算效果神奇但也減輕了好些疼痛，最重要的是這是兒子的心意，這份心比什麼都讓她高興。老夫人高興張少爺就高興，放言顏走之前又賞了她一兩銀子，吩咐她每天早晚都來幫老夫人按摩。
言顏揣著銀子回到偏院，先去見自己現在的主子。
雲裳知道她以後要去給老夫人按摩之後高興得不得了，依大宛的法律規定，張少爺還未考取功名，只能有一妻二妾，這一院子的女人全是姨娘，說得好聽是半個主子，說難聽點也和下人沒什麼兩樣。張少爺的正妻早逝，繼室即將進門，兩個妾的位置卻空著，偏院裡的女人個個都卯足了力氣往妾的位置擠，自己底下的丫鬟能得老夫人青眼那就是天大的機遇，若是真的能把這老夫人的毛病治好了，自己這個舉薦人少不得也要露露臉，那少爺和老夫人一高興，自己可就不用窩在這院子裡做個沒名沒分的姨娘了。
想到這裡對言顏的態度便越發和藹，只讓她趕緊回去休息，以後早上就不用來伺候自己了，直接去老夫人那裡就行。還不忘千叮嚀萬囑咐一切以老夫人為首，把老夫人照顧好才是第一要務。
言顏也能猜到她為何如此高興，心下不由有些酸澀，致力平權運動大半輩子，一朝回到解放前，身邊的女性都過著這樣可悲的生活而不自知，她不知是該同情這些被迫害的女性還是怒其不爭。
心情複雜地回到自己的住處，洗漱之後言顏便早早上床了，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雲裳喜不自禁的臉還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回想起近日所見的女性，當初在人市拿到自己賣身錢時那種噁心的感覺又上來了，這不但是一個封建社會，還是一個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一個集中了言顏所痛恨的所有男權對女性壓迫行為風俗的社會。
緊緊攥住被子，言顏再一次下定決心，一定要完成任務，為了妹妹，也為了自己能夠擺脫這樣的可悲命運。
第二天言顏起了個大早，梳洗之後仔細檢查了臉上的人皮面具，確定沒有任何不妥之後就往老夫人的院子走。
由婢女通報之後言顏進了屋子，規規矩矩行了禮便淨手，擦乾手上的水滴，言顏開始了按摩工作。
張少爺來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言顏已經完成了早上的按摩，正在教老夫人自己保養鍛煉的動作。
老夫人站在大堂中間，在言顏的幫助下雙手舉過頭頂，左手牽拉著右手，頗有些艱難。言顏一邊幫助老夫人維持動作一邊數數：“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張少爺一進屋看到的就是這樣堪稱怪異的畫面，一時有些愣住了。
老夫人見到兒子，立刻就顧不上什麼鍛煉了，放下手把人拉到面前：“怎麼來的這麼早，天這麼冷也不知道多穿點，吃了早飯了嗎？”噓寒問暖，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娘，您這是……”張少爺還有些怔怔的。
“這是小紅教我的方法，說是光按摩治標不治本，自己要時時鍛煉才能恢復得好。”老夫人笑著點點兒子的額頭，“你真是有心了，找來這麼個有本事的丫鬟，你別說，那幾個動作雖然怪異，做起來也有些吃力，但是做完之後真是輕鬆不少。”
“那兒子可要向娘討頓早飯吃了。”張少爺順勢便拉了老夫人撒嬌，逗得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一時間大堂內一片和樂融融。
有雲裳的支持，言顏能夠拿出所有精力來幫老夫人按摩康復。為著自己的目標計畫，也為著偶爾看到老夫人和張少爺之間的溫情引起的一點觸動和內心深處那麼一絲絲利用他們的愧疚，言顏做起事來格外賣力，每日早晚按摩，幫助老夫人自我鍛煉保養，十分盡心。
老夫人在言顏的精心照顧下老毛病漸漸好起來，對言顏也越發信任看重，偶爾還拉了自己相公兵部尚書本人讓言顏幫忙按摩一番。
大boss罩著，頂頭上司供著，言顏過得越發自在，不但生活條件好多了，工作清閒多了，隔幾天還能跟著出府去看看。出了幾次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資訊，言顏開始準備實施計畫的下一步了。
賣身到兵部尚書府的第六十一天，老夫人的首飾失蹤了，王小紅為第一嫌疑人。
“當時內室裡只有你一個人，你還敢說不是你偷的？”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從老夫人還是小姐時就伺候她的王嬤嬤聲色俱厲。
言顏叩首痛哭：“真的不是婢子啊，老夫人，你相信婢子，婢子真的沒有偷您的首飾。”額頭很快就見了血，看起來淒慘無比。
坐在上首的人卻一臉痛心疾首：“你若真有什麼困難，儘管說就是，你伺候我盡心盡力，難道我還會吝嗇那兩個銀子嗎？我以為你是個老實的孩子，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明顯是不相信的。
“老夫人，這樣背主的奴才，打一頓扔出去也就是了，別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王嬤嬤一邊給老夫人順氣一邊勸道。
“就按你說的辦，打三十大板，扔出去。”三言兩語便決定了王小紅的生死，這樣的隆冬時節，王小紅這樣的普通女子，這樣的刑罰對她來說無異於是死刑。
言顏膝行至老夫人腳下，痛哭流涕地想去拉老夫人的裙角：“饒命啊老夫人，婢子冤枉啊，婢子真的沒有偷東西，饒命啊老夫人！”
手卻被王嬤嬤狠狠地打開：“別髒了老夫人的衣服！來人啊，把這奴才拖出去，打三十大板之後扔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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