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 給學生上《可貴的沉默》一課。 我設計的課堂導入很尋常， 也就是如課文內容一樣問問學生：“你的父母是怎樣為你過生日的？”
令我尷尬的是， 學生幾乎都不坑聲。 我也沒有想太多， 就尬聊似的， 自話自說地開始了一堂課的學習。
那堂課的教學目標， 是要學生去感受來自父母的愛， 並且嘗試去感恩父母。 說實話， 我非常抗拒這樣的課文和情感啟發。 因為我像他們那麼大的時候， 幾乎從來不寫關於母親的作文。 唯一寫過的一篇， 其實物件是姑姑。
幾天後的作文課， 又要求學生寫和父母之間發生的事， 以及父母對自己的愛。 課堂開始， 不管我提什麼問題， 不管我怎麼讓他們討論， 效果甚微。
在他們稀稀拉拉的討論中， 我一直在想， 是不是我的啟發不夠？於是， 我開始用自己的經歷去啟發學生發現父母的愛。 可是我一下子詞窮了， 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乾巴巴地說：“父母在外面打工， 從事很危險的職業， 這都是因為我們， 因為要給我們舒適的生活。 ”說完以後， 我自己也覺得這一點不動情。 雖然這是事實， 但還不能表達出父母的愛， 因為每個父母都在為孩子奮鬥。
我的學生， 他們每個人的父母幾乎都在打工， 難道每個孩子都要這樣寫 ：“我的父母打工， 工作很累， 這是愛我們！”
沒辦法， 我繼續在腦海裡思索爸媽為我做過哪些讓我感動的事。
啊， 對了！有一次， 我做飯時打翻了一鍋湯。 爸爸特別心疼地跑過來問我：“傷到哪裡了？去醫院看看？”他的焦急不就說明他愛我嗎？以此類推， 父母冒著寒風送我去醫院……這些都是愛。
可惜在我的記憶裡， 故事卻並非這樣。 我剛打翻了那鍋湯時， 爸爸說：“可惜了這鍋湯。 ”他沒有第一時間關心我， 而是用一種很奇怪的語調在說湯。
我該怎樣去理解這種表達愛的方式？是不是就像很多人摔倒了， 父母會說“你怎麼這麼沒用， 走路也能摔倒”， 其實這樣的父母也是在表達在乎和愛， 只不過表達的方式不對。
成年後， 我又一次翻開記憶， 努力參悟跟父母相處的每一個細節， 尋找愛的證據。
後來， 我又給學生列舉了幾個很常見的愛的例子。 無一例外， 這些都不是我親歷的。
我無法讓自己感知到愛， 也無法去感恩父母的愛， 又怎麼去說服一群感受不到愛的學生？
他們都知道“父母的愛很偉大， 他們肯定是愛我們的”這樣的概念，
最終， 學生還是把作文寫完了， 就像小時候的我一樣，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有個學生在作文裡寫道：
可能很多學生都像這個學生一樣， 被父母罵過。 得到父母的肯定都如此艱難， 又何談愛呢？
不過， 我仍在作文結尾寫下這樣的批語：媽媽是愛你的，
寫完批語， 我很難受， 為什麼要十歲的學生去體諒大人呢？既然愛孩子， 為什麼不可以多給孩子一點點耐心， 一點點肯定呢？
好幾天， 我都在想這個問題。 我們的父母不是書本裡的父母， 我們的孩子也不是書本裡的孩子， 我也不是書本裡那個老師。 我賣力地渲染氣氛， 誇大父母的愛， 事實卻是連我都感受不到那愛！
每當我問：“你覺得爸媽愛你嗎？”孩子們若是回答：“不愛”， 我就會不遺餘力地反駁。 總之， 不管父母做什麼都是愛。
我編織了謊言， 讓孩子不敢提出異議。
這多麼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