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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故事」讓房記

一九九一年八月, 市外貿公司新造的宿舍樓竣工了。 這次二十套房子一分, 騰出來的二十戶舊房又可以解決一部分無房職工, 這樣全公司一大半人的住房問題解決了。 這幾天, 公司裡幾乎人人臉上喜氣洋洋, 笑顏逐開, 唯獨主持工作的劉副經理和大家相反, 心裡在暗暗發愁。 他在愁什麼呢?劉副經理今年五十歲, 身材矮胖, 面色紅潤, 兩隻亮光閃閃的小眼睛轉起來骨溜溜的, 顯得此人精明能幹。 他從外貿業務員幹起, 幹到業務科長, 公司副經理, 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 算得上是外貿公司的元老了。

他業務精通, 領導經驗豐富, 但不知什麼原因, 他當副經理已經整整十個年頭了, 期間幾次主持過公司工作, 可就是升不到經理的位置上去, 這使他非常苦惱。 公司裡有一位去年剛分配進來的大學畢業生叫王小剛, 是市委組織部王部長的堂弟。 劉副經理對他非常關心, 特意安排他到進出口部工作, 不到一年, 就破格提拔他當了進出口部副經理。 這次分房, 劉副經理首先自告奮勇兼任了分房小組組長, 然後, 他向具體負責分房工作的副組長、公司工會主席孫正打了個招呼, 要他設法分給王小剛一套。 孫正想了一下, 面有難色地說:王小剛工齡短, 分數低, 怎麼照顧也排不進前二十名。 並且提醒劉副經理:分房事關群眾切身利益,
大家非常敏感, 千萬要慎重。 工會主席的話有道理, 劉副經理也不好硬說什麼。 但他一時又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 因此心中暗暗發愁。 眼看分房方案就要公佈了, 劉副經理越來越著急。 他輾轉反側, 夜不能寐。 想來想去, 覺得唯一的辦法只有私下做工作, 動員別人讓房。 可是叫誰讓呢?孫正說得不錯, 住房問題乃職工切身利益之大事, 誰肯輕易讓出?再說外貿公司大部分職工, 都是市里局級以上領導幹部的關係戶, 不是家屬子女, 就是親戚朋友, 你能叫誰讓房?劉副經理越想越頭疼, 可又不肯就此善罷甘休。 真可謂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他苦思冥想, 總算被他想到了一個人——公司勤雜工安萍。 安萍今年二十三歲, 是公司老勤雜工兼門衛老安頭的獨生女兒。
老安頭是位傷殘軍人, 老黨員, 早年喪妻後一直沒有再娶, 和女兒相依為命。 五年前, 女兒初中畢業, 沒考上高中, 老安頭身體也不好, 他找了幾趟當時主持工作的劉副經理, 要求病退讓女兒頂職。 劉副經理當時也正想換一個年輕點的女勤雜工, 取代又老又瘦的老安頭, 幫他在客人來時倒倒茶, 於是就答應了老安頭的要求, 讓他辦了病退手續, 同時讓安萍頂了職。 安萍接替了父親的工作後, 燒開水、打掃衛生、分發報紙信件、開門關門, 樣樣工作認真負責, 一點不比她父親遜色, 尤其是她那面帶兩個酒窩的甜甜的微笑, 更是討人喜歡。 安萍和父親一直住在公司辦公樓後面的一間小偏屋裡。
這次分房兩人的分數一加, 自然排在二十名之內。 因此父女倆也和大家一樣很高興, 喜滋滋地準備喬遷新居。 這天早上, 劉副經理一上班, 就把安萍叫到他的辦公室去了。 他客氣地請安萍在對面沙發上坐下, 又一反常態地給安萍泡了一杯茶, 然後在他自己那老大的寫字臺後面的黑色皮轉椅上坐下來, 點燃了一支香煙。 安萍從來沒有見到劉副經理這樣對待她, 心裡七上八下, 有些緊張。 劉副經理眯縫著小眼睛, 笑著對安萍說:“小安啊!你進公司已經五六年了吧?想當初你父親為了辦病退讓你頂職來找我, 我心想你父親和我是當年第一批調進外貿公司的老哥們了, 而且多年來黨教幹啥就幹啥, 從不討價還價, 工作也一直勤勤懇懇,
任勞任怨, 這樣的老同志不照顧還照顧誰啊?我二話沒說, 就批准了你父親的要求。 你參加工作以後, 表現不錯, 大家對你反映也很好, 你給父親爭了氣, 同時也沒給我這個幫過你忙的領導丟臉。 現在組織上準備培養你, 你可要聽領導的話, 加倍努力啊!”安萍被劉副經理說得紅了臉, 低了頭。 “現在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安萍立即抬起頭, 望著劉副經理, 認真的聽。 “我們公司有一位知識份子, 也就是一位大學生, 工齡短了點, 這次按分房規定還輪不到。 但他已經談好了物件, 等著房子結婚。 他已經打了好幾個報告, 要求公司解決住房問題。 關心知識份子, 解決他們的後顧之憂, 使他們更好地為四化建設出力, 這是我們黨的重要方針政策。 現在這件事對我壓力很大,我感到很為難。”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安萍聽到這裡,心裡直打問號,心想這事你對我說幹嘛?“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哪一位能分到房子的同志發揚風格、顧全大局、助人為樂,把自己的房子讓給他。我也知道,大家盼新房已經盼了多少年了,現在要讓出來,沒有一點精神,沒有一點風格,是難以做到的。我反復考慮,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你和你父親。所以今天來和你商量,請你考慮。”劉副經理的話說明白了,安萍也聽清楚了。可是她卻不相信這是真的。對她來說,這無異於晴天霹靂,她怔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劉副經理繼續說:“你回去和你父親商量一下,明天給我回話。另外請你告訴你父親,這次你們雖然分不到新房,但公司會把別人搬出來的舊房子中地段最好的也就是市中心的那間房管會的房子換給你們。我打聽過了,據確切消息,今年下半年那棟舊房子就要拆遷,新房子造好後,老住戶優先安排,你們照樣可以分到一套,而且地段比公司的新宿舍還要好。無非是遲個半年一年分房嘛,吃不了大虧。以前我幫你們解決過困難,這次就算你們幫我一次忙吧!”安萍什麼話也沒說,站起來轉身走了。這一天,她仍和往常一樣認真地幹活,但臉上的笑容卻沒有了。回到家裡,安萍把劉副經理找她談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父親,說著說著,她流下了眼淚。老安頭聽了女兒的話,半天沒吭聲,只是一個勁地抽煙。過了好長時間,待女兒平靜下來了,老安頭才長長地歎了口氣,對女兒說:“萍萍,爸爸知道你心裡捨不得。可劉副經理以前幫過咱們,現在他有為難的事了,咱也不能不支持他一把。咱們聽領導的話,這房子就讓了吧!無非是遲個一年半載的,等那舊房拆了,咱不照樣住進新房。那地方離菜場近,離醫院也不遠,今後我半夜三更有個病痛什麼的,你送我進醫院也方便點。劉副經理說的對,吃不了大虧。再說,做人不能光想著自己,記得八五年分房時,公司的好幾位黨員幹部都把自己的分房名額讓給了別人。”“爸,你退休在家不知道,現在不比以前了。還有誰肯讓房,不搶房都好了。”安萍說。“萍萍!不管別人怎麼樣,咱們要向好的學。”父親的口氣嚴肅起來。看來父親是打定注意了。安萍儘管心裡不太樂意,但她是個聽話的孩子,從不違拗父親的意願。王小剛搬進了新房,安家父女搬進了市中心的舊房,並且在公司職工大會上受到了劉副經理的表揚。劉副經理像做成了一筆利潤豐厚的外貿生意,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半年過去了,一年過去了,劉副經理仍然還是副經理,雖然一度流傳過他要當經理的小道消息。王小剛也沒有結婚,安萍聽劉副經理說他的對象吹掉了,可也有人說他壓根就沒有物件。安萍家的舊房子也沒有拆遷,據說是缺少資金,一時動不起來。安萍心裡有些著急,去找過劉副經理,劉副經理說情況發生變化,他也沒有辦法。安萍住在舊房子裡,每天仍在默默地幹著她應該幹的工作,只是人們很少看見她那帶酒窩的微笑了。這幾天,安萍發覺辦公室的幾個人突然變得緊張、忙碌起來。劉副經理也不斷地進出辦公室。他們白天忙了不算,晚上還接連不斷地加夜班。安萍感到奇怪,悄悄問秘書小趙。小趙告訴她:“搞房改。半個月之內要搞好,超過時間上面就不批了。一套房子房改價只要萬把塊,外面買買起碼也要四、五萬。誰肯錯過這個機會!所以領導下了死命令,就是拼老命也不能誤了事。”安萍連忙問:“什麼樣的人參加房改?我們參加嗎?”小趙說:“有套房的人才能參加房改,你們……”小趙苦笑著搖搖頭,匆匆走了。安萍像被當頭打了一悶棍,頭腦“嗡嗡”作響地呆在那裡。她雖然平時話不多,也不愛多管閒事,可是心裡明白。她現在明顯發覺自己受騙上當了,成了犧牲品了。那塊原本屬於她家的利益現在不明不白地失去了。那不是個小數字啊!至少三四萬啊!她父親辛辛苦苦幹了一輩子,也存不了一萬塊錢。她的心再也平靜不下來了,她扔下手裡的拖把,“騰騰騰”地跑到劉副經理辦公室,可是裡面有許多客人,她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只得又慢慢地走了回來。好容易捱過了個把鐘頭,等那批客人走了,她又跑上去,可是裡面公司裡的人仍然不少,好像在商量什麼事情,她只得又退了回來。這天她不僅臉上笑容沒了,幹活也變得心不在焉的。直到下班,她在大門口終於等到了挎著皮包準備回家的劉副經理。她攔住了他,問他房改的事,她家的房子怎麼辦?劉副經理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聽她講完,然後說:“小安啊!我上次已經和你講過,你家房子的事,原來估計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哪知道後來情況發生變化,這我也沒有辦法啊!現在房改有政策規定,你找我又有什麼用!”說罷扭頭就走。安萍神色沮喪地回到家裡,將情況告訴了父親,父親一聽火了,他拍了一下桌子說:“我明天去找他!不管怎麼說,他不該這麼對待我們!”第二天,老安頭扳著臉找到劉副經理的辦公室。劉副經理滿臉堆笑,小眼睛眯成一條縫,客氣地請老安頭坐在沙發上,又是泡茶又是遞煙,還一口一個“老哥們”,弄得老安頭火氣無形中消去了一半。他先表揚了老安頭幾十年如一日對工作兢兢業業,小安又是如何繼承了老安的優良傳統,贏得了全公司幹部職工的一致好評,組織上正在培養她。然後衷心感謝老安一家上次分房發揚風格,幫他解決了大難題。接著又說明了舊房無法按期拆遷的原因是缺少資金,並說他已親自到開發公司去問過好幾次了,情況確實是這樣。最後他非常抱歉地說,這次房改上面有具體的政策規定,不是套房一律不參加房改。對於老安家失去了這次房改機會,他深表遺憾,也感到很內疚。說到後來,竟連聲音也有些哽咽了:“老哥啊!想不到為了幫助我解決工作上的困難,反倒使你們遭受了這麼大的經濟損失,我實在是對不起你們啊!”說著他還掏出手帕,輕輕地擦了擦眼睛。老安頭“唉!”地長歎了一聲,什麼話也沒說,站起來就走了。老安頭回到家,一下子倒在床上就沒起來。安萍下班回到家裡,問父親情況怎樣?老安頭眼珠不動地盯著頂棚不吭氣。安萍忙問父親是不是生病了?老安頭仍不響,安萍急了,要去找人幫忙送父親上醫院,老安頭才叫女兒扶他坐起來,他對著女兒流下了兩行老淚,說:“萍萍,是爸爸害了你。我這把老骨頭住什麼樣的房子都無所謂了,可是你還年輕啊!你應該有自己的新房子。”安萍知道房子沒希望了,她也哭了。老安頭真的病了。安萍送他到醫院看了看,配了些藥。醫生囑咐他要靜心休養。時值盛夏,安萍家住的是二層磚木結構舊房的樓上一間,十幾平方米的長形房間中間用三合板隔了隔,她和父親各住半間,外面的通道走廊作為廚房。房子低矮,頂上又沒有天花板,只是用鐵絲和報紙糊了個頂棚。這棟房子夾在高樓中間,沒有一絲兒涼風。炎熱的太陽把瓦片曬得發燙,房子裡面悶熱得像個蒸籠。電風扇吹出來的風也都是熱哄哄的暖風。晚飯後,安萍摻扶著父親到江邊去乘涼。這江邊倒是一處避暑勝地,上游十裡處水電站壩底流出來的水不僅碧綠清澄,而且常年恒溫十幾度。江邊冷霧彌漫,涼風陣陣。江邊公園草坪石凳上坐滿了乘涼的市民和外地遊客。安萍攙扶著父親慢慢地走著,找到一處尚能坐下去的石條凳,扶著父親慢慢坐下,然後站在父親身旁。她望著江邊一棟剛剛竣工的宿舍樓,那白色的玻璃馬賽克貼牆配上藍色的陽臺瓷磚鑲邊,顯得氣派而又素雅。這時旁邊有兩個離退休幹部模樣的老頭在對話:“這江邊的宿舍樓可算是本市最好的房子了。聽說住在這裡夏天都要蓋被子。”“是啊!人生一世,能住上這樣的房子也就滿足了。不過現在這江邊的風水寶地也造的差不多了。”“這棟剛造好的宿舍樓真漂亮,是哪個單位的?”“是土管局的。別的單位哪能撈到這地方。”他們的對話又勾起安萍對自家房子的煩惱。她低頭望瞭望父親痛苦的臉,對父親說:“爸,我們換個地方去坐吧?”父親點點頭,於是她扶起父親,兩人又慢慢地往前走去。就在第二天,安萍剛上班,劉副經理又匆匆地把她叫了去,安萍不知又有什麼事。坐下後,劉副經理對安萍說:“小安啊!你家的房子問題,你和你父親都來找過我。其實你們不來找,這件事我也一直記在心上,沒有忘記。這幾天,我老想著你們的房子,睡覺都睡不著。我總不能自己有了房子,就不管別人死活吧!我反復考慮,決定把自己的房子先讓給你們參加房改。現在我就帶你們到小趙那裡去填表。你要抓緊,只有三天了。”安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地站在那裡說:“劉經理,這是真的?”“哎!看你說的什麼話,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你讓給我們了,那你自己呢?”“先解決你們再說,我自己另外想辦法。”說著就帶安萍到小趙那裡,交代小趙立即幫助安萍填寫房改登記表。交代完了,他走到門口,又回頭叫了聲:“小趙,你出來一下。”小趙出去後,安萍聽到劉副經理輕輕對小趙說:“你過一會兒給我開一張外貿公司沒有住房的證明,馬上送到我的辦公室來。”小趙答應了。回來後,立即叫安萍填寫房改登記表。安萍還有些遲疑:“那劉經理自己的房子怎麼辦?”小趙笑著說:“你放心吧!他會有辦法的。”房改表格也真複雜,填了半天才填完。下班了,安萍像只燕子似地飛回家。一進門就大叫:“爸!好消息!房子有了!”老安頭靠在床上,望著女兒臉上那抑制不住的喜悅,他半信半疑地問:“真的?哪來的房子?”“劉經理讓的,房改表都填過了。”女兒笑著回答,臉上帶著兩個酒窩。“劉經理讓的?他怎麼會讓給我們?那他自己呢?”“是他讓的,他親口對我說的。我也問過他自己怎麼辦,他說先解決我們,他再另外想辦法。而且馬上帶我到小趙那裡填了表格。小趙也告訴我,他會有辦法的。”“謝天謝地!總算有房子了!”老安頭一屁股坐了起來,病全好了。他高興地對安萍說:“萍萍,好心還是有好報的,世上還是好人多啊!聽領導的話總不會錯,你看,領導還是關心著我們的。哈哈哈哈……”高興了一陣後,老安頭又鄭重其事的對安萍說:“晚飯後,你去買兩條香煙、兩瓶好酒,給劉經理送去。人家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咱可不能不知好歹啊!總得表示點意思吧。你再問問清楚他自己的房子有沒有著落,他要是自己沒房子,我們這套房子恐怕還不能要。”安萍高興地答應了。半個月後的一天早上,老安頭在菜場買菜時碰到外貿公司的出納王翠花。王翠花三十幾歲,性格開朗,心直口快,對人也很熱心。她看見滿臉喜色的老安頭說:“安師傅!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房子一解決,身體都好起來了。”“是啊!還多虧了劉經理啊!他真是個好人啊!”王翠花“撲哧!”一聲笑了,說:“你們父女倆真是老實人啊!劉經理的老婆在土管局工作,土管局江邊的新宿舍樓造好了,他不把外貿公司的房子退掉,土管局的房子就分不到。劉經理為了能在土管局分到大一點的房子,本來想把老房子退還給土管局的,是書記孫正堅決反對,才把房子留在了外貿公司。哦!你還不知道吧?孫正當了書記了。孫正說,上次你們分房吃虧了,這次再不能錯過了。你們要感謝,應該去感謝孫正才是。”老安頭聽了,呆呆地站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現在這件事對我壓力很大,我感到很為難。”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安萍聽到這裡,心裡直打問號,心想這事你對我說幹嘛?“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哪一位能分到房子的同志發揚風格、顧全大局、助人為樂,把自己的房子讓給他。我也知道,大家盼新房已經盼了多少年了,現在要讓出來,沒有一點精神,沒有一點風格,是難以做到的。我反復考慮,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你和你父親。所以今天來和你商量,請你考慮。”劉副經理的話說明白了,安萍也聽清楚了。可是她卻不相信這是真的。對她來說,這無異於晴天霹靂,她怔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劉副經理繼續說:“你回去和你父親商量一下,明天給我回話。另外請你告訴你父親,這次你們雖然分不到新房,但公司會把別人搬出來的舊房子中地段最好的也就是市中心的那間房管會的房子換給你們。我打聽過了,據確切消息,今年下半年那棟舊房子就要拆遷,新房子造好後,老住戶優先安排,你們照樣可以分到一套,而且地段比公司的新宿舍還要好。無非是遲個半年一年分房嘛,吃不了大虧。以前我幫你們解決過困難,這次就算你們幫我一次忙吧!”安萍什麼話也沒說,站起來轉身走了。這一天,她仍和往常一樣認真地幹活,但臉上的笑容卻沒有了。回到家裡,安萍把劉副經理找她談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父親,說著說著,她流下了眼淚。老安頭聽了女兒的話,半天沒吭聲,只是一個勁地抽煙。過了好長時間,待女兒平靜下來了,老安頭才長長地歎了口氣,對女兒說:“萍萍,爸爸知道你心裡捨不得。可劉副經理以前幫過咱們,現在他有為難的事了,咱也不能不支持他一把。咱們聽領導的話,這房子就讓了吧!無非是遲個一年半載的,等那舊房拆了,咱不照樣住進新房。那地方離菜場近,離醫院也不遠,今後我半夜三更有個病痛什麼的,你送我進醫院也方便點。劉副經理說的對,吃不了大虧。再說,做人不能光想著自己,記得八五年分房時,公司的好幾位黨員幹部都把自己的分房名額讓給了別人。”“爸,你退休在家不知道,現在不比以前了。還有誰肯讓房,不搶房都好了。”安萍說。“萍萍!不管別人怎麼樣,咱們要向好的學。”父親的口氣嚴肅起來。看來父親是打定注意了。安萍儘管心裡不太樂意,但她是個聽話的孩子,從不違拗父親的意願。王小剛搬進了新房,安家父女搬進了市中心的舊房,並且在公司職工大會上受到了劉副經理的表揚。劉副經理像做成了一筆利潤豐厚的外貿生意,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半年過去了,一年過去了,劉副經理仍然還是副經理,雖然一度流傳過他要當經理的小道消息。王小剛也沒有結婚,安萍聽劉副經理說他的對象吹掉了,可也有人說他壓根就沒有物件。安萍家的舊房子也沒有拆遷,據說是缺少資金,一時動不起來。安萍心裡有些著急,去找過劉副經理,劉副經理說情況發生變化,他也沒有辦法。安萍住在舊房子裡,每天仍在默默地幹著她應該幹的工作,只是人們很少看見她那帶酒窩的微笑了。這幾天,安萍發覺辦公室的幾個人突然變得緊張、忙碌起來。劉副經理也不斷地進出辦公室。他們白天忙了不算,晚上還接連不斷地加夜班。安萍感到奇怪,悄悄問秘書小趙。小趙告訴她:“搞房改。半個月之內要搞好,超過時間上面就不批了。一套房子房改價只要萬把塊,外面買買起碼也要四、五萬。誰肯錯過這個機會!所以領導下了死命令,就是拼老命也不能誤了事。”安萍連忙問:“什麼樣的人參加房改?我們參加嗎?”小趙說:“有套房的人才能參加房改,你們……”小趙苦笑著搖搖頭,匆匆走了。安萍像被當頭打了一悶棍,頭腦“嗡嗡”作響地呆在那裡。她雖然平時話不多,也不愛多管閒事,可是心裡明白。她現在明顯發覺自己受騙上當了,成了犧牲品了。那塊原本屬於她家的利益現在不明不白地失去了。那不是個小數字啊!至少三四萬啊!她父親辛辛苦苦幹了一輩子,也存不了一萬塊錢。她的心再也平靜不下來了,她扔下手裡的拖把,“騰騰騰”地跑到劉副經理辦公室,可是裡面有許多客人,她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只得又慢慢地走了回來。好容易捱過了個把鐘頭,等那批客人走了,她又跑上去,可是裡面公司裡的人仍然不少,好像在商量什麼事情,她只得又退了回來。這天她不僅臉上笑容沒了,幹活也變得心不在焉的。直到下班,她在大門口終於等到了挎著皮包準備回家的劉副經理。她攔住了他,問他房改的事,她家的房子怎麼辦?劉副經理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聽她講完,然後說:“小安啊!我上次已經和你講過,你家房子的事,原來估計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哪知道後來情況發生變化,這我也沒有辦法啊!現在房改有政策規定,你找我又有什麼用!”說罷扭頭就走。安萍神色沮喪地回到家裡,將情況告訴了父親,父親一聽火了,他拍了一下桌子說:“我明天去找他!不管怎麼說,他不該這麼對待我們!”第二天,老安頭扳著臉找到劉副經理的辦公室。劉副經理滿臉堆笑,小眼睛眯成一條縫,客氣地請老安頭坐在沙發上,又是泡茶又是遞煙,還一口一個“老哥們”,弄得老安頭火氣無形中消去了一半。他先表揚了老安頭幾十年如一日對工作兢兢業業,小安又是如何繼承了老安的優良傳統,贏得了全公司幹部職工的一致好評,組織上正在培養她。然後衷心感謝老安一家上次分房發揚風格,幫他解決了大難題。接著又說明了舊房無法按期拆遷的原因是缺少資金,並說他已親自到開發公司去問過好幾次了,情況確實是這樣。最後他非常抱歉地說,這次房改上面有具體的政策規定,不是套房一律不參加房改。對於老安家失去了這次房改機會,他深表遺憾,也感到很內疚。說到後來,竟連聲音也有些哽咽了:“老哥啊!想不到為了幫助我解決工作上的困難,反倒使你們遭受了這麼大的經濟損失,我實在是對不起你們啊!”說著他還掏出手帕,輕輕地擦了擦眼睛。老安頭“唉!”地長歎了一聲,什麼話也沒說,站起來就走了。老安頭回到家,一下子倒在床上就沒起來。安萍下班回到家裡,問父親情況怎樣?老安頭眼珠不動地盯著頂棚不吭氣。安萍忙問父親是不是生病了?老安頭仍不響,安萍急了,要去找人幫忙送父親上醫院,老安頭才叫女兒扶他坐起來,他對著女兒流下了兩行老淚,說:“萍萍,是爸爸害了你。我這把老骨頭住什麼樣的房子都無所謂了,可是你還年輕啊!你應該有自己的新房子。”安萍知道房子沒希望了,她也哭了。老安頭真的病了。安萍送他到醫院看了看,配了些藥。醫生囑咐他要靜心休養。時值盛夏,安萍家住的是二層磚木結構舊房的樓上一間,十幾平方米的長形房間中間用三合板隔了隔,她和父親各住半間,外面的通道走廊作為廚房。房子低矮,頂上又沒有天花板,只是用鐵絲和報紙糊了個頂棚。這棟房子夾在高樓中間,沒有一絲兒涼風。炎熱的太陽把瓦片曬得發燙,房子裡面悶熱得像個蒸籠。電風扇吹出來的風也都是熱哄哄的暖風。晚飯後,安萍摻扶著父親到江邊去乘涼。這江邊倒是一處避暑勝地,上游十裡處水電站壩底流出來的水不僅碧綠清澄,而且常年恒溫十幾度。江邊冷霧彌漫,涼風陣陣。江邊公園草坪石凳上坐滿了乘涼的市民和外地遊客。安萍攙扶著父親慢慢地走著,找到一處尚能坐下去的石條凳,扶著父親慢慢坐下,然後站在父親身旁。她望著江邊一棟剛剛竣工的宿舍樓,那白色的玻璃馬賽克貼牆配上藍色的陽臺瓷磚鑲邊,顯得氣派而又素雅。這時旁邊有兩個離退休幹部模樣的老頭在對話:“這江邊的宿舍樓可算是本市最好的房子了。聽說住在這裡夏天都要蓋被子。”“是啊!人生一世,能住上這樣的房子也就滿足了。不過現在這江邊的風水寶地也造的差不多了。”“這棟剛造好的宿舍樓真漂亮,是哪個單位的?”“是土管局的。別的單位哪能撈到這地方。”他們的對話又勾起安萍對自家房子的煩惱。她低頭望瞭望父親痛苦的臉,對父親說:“爸,我們換個地方去坐吧?”父親點點頭,於是她扶起父親,兩人又慢慢地往前走去。就在第二天,安萍剛上班,劉副經理又匆匆地把她叫了去,安萍不知又有什麼事。坐下後,劉副經理對安萍說:“小安啊!你家的房子問題,你和你父親都來找過我。其實你們不來找,這件事我也一直記在心上,沒有忘記。這幾天,我老想著你們的房子,睡覺都睡不著。我總不能自己有了房子,就不管別人死活吧!我反復考慮,決定把自己的房子先讓給你們參加房改。現在我就帶你們到小趙那裡去填表。你要抓緊,只有三天了。”安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地站在那裡說:“劉經理,這是真的?”“哎!看你說的什麼話,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你讓給我們了,那你自己呢?”“先解決你們再說,我自己另外想辦法。”說著就帶安萍到小趙那裡,交代小趙立即幫助安萍填寫房改登記表。交代完了,他走到門口,又回頭叫了聲:“小趙,你出來一下。”小趙出去後,安萍聽到劉副經理輕輕對小趙說:“你過一會兒給我開一張外貿公司沒有住房的證明,馬上送到我的辦公室來。”小趙答應了。回來後,立即叫安萍填寫房改登記表。安萍還有些遲疑:“那劉經理自己的房子怎麼辦?”小趙笑著說:“你放心吧!他會有辦法的。”房改表格也真複雜,填了半天才填完。下班了,安萍像只燕子似地飛回家。一進門就大叫:“爸!好消息!房子有了!”老安頭靠在床上,望著女兒臉上那抑制不住的喜悅,他半信半疑地問:“真的?哪來的房子?”“劉經理讓的,房改表都填過了。”女兒笑著回答,臉上帶著兩個酒窩。“劉經理讓的?他怎麼會讓給我們?那他自己呢?”“是他讓的,他親口對我說的。我也問過他自己怎麼辦,他說先解決我們,他再另外想辦法。而且馬上帶我到小趙那裡填了表格。小趙也告訴我,他會有辦法的。”“謝天謝地!總算有房子了!”老安頭一屁股坐了起來,病全好了。他高興地對安萍說:“萍萍,好心還是有好報的,世上還是好人多啊!聽領導的話總不會錯,你看,領導還是關心著我們的。哈哈哈哈……”高興了一陣後,老安頭又鄭重其事的對安萍說:“晚飯後,你去買兩條香煙、兩瓶好酒,給劉經理送去。人家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咱可不能不知好歹啊!總得表示點意思吧。你再問問清楚他自己的房子有沒有著落,他要是自己沒房子,我們這套房子恐怕還不能要。”安萍高興地答應了。半個月後的一天早上,老安頭在菜場買菜時碰到外貿公司的出納王翠花。王翠花三十幾歲,性格開朗,心直口快,對人也很熱心。她看見滿臉喜色的老安頭說:“安師傅!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房子一解決,身體都好起來了。”“是啊!還多虧了劉經理啊!他真是個好人啊!”王翠花“撲哧!”一聲笑了,說:“你們父女倆真是老實人啊!劉經理的老婆在土管局工作,土管局江邊的新宿舍樓造好了,他不把外貿公司的房子退掉,土管局的房子就分不到。劉經理為了能在土管局分到大一點的房子,本來想把老房子退還給土管局的,是書記孫正堅決反對,才把房子留在了外貿公司。哦!你還不知道吧?孫正當了書記了。孫正說,上次你們分房吃虧了,這次再不能錯過了。你們要感謝,應該去感謝孫正才是。”老安頭聽了,呆呆地站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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