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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夏天的故事

女兒在父親家鄉找到的父親照片。 (資料圖/圖)

清明時節準備首次前往臺北忠烈祠拜祭父親的張亞傑女士不止一次說過,

“這一切只是因為這是我媽媽的囑託, 因為她寫在遺囑裡, 我就必須做到。 ”

張亞傑隨她母親的姓, 她母親叫張宏恩, 在2003年9月去世前留下遺囑寫道, “我活著的時候總想走近常德城他的葬身地方生活到我的終點, 我也曾去民政局諮詢有關規章制度, 或許他們怕麻煩沒有回示。 為此請你們路過常德的時候將我的骨灰灑到烈士墓旁的花土裡, 作為我的心願及追思計畫。 ”

她說的是常德會戰陣亡將士紀念公墓, 民政部中華英烈網是這樣介紹的:1943年11月16日, 日軍分三路進攻常德城, 當時駐守常德的國民黨軍57師在余程萬師長的帶領下, 誓死守衛常德。 經過20多天的激戰, 57師5000多名官兵壯烈犧牲。 為紀念為國捐軀的將士, 1944年常德會戰結束後,

國民黨軍第74軍軍長王耀武決定在常德建造“烈士公墓”,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後修建完成。

大約在1945或1946年, 張宏恩在這裡第一次看到他的名字, 從而確認他犧牲了。

他。

是怎樣的心情, 在離開他多年以後變成她遺囑裡這樣簡單一個字, 並且只提了一次, 通篇沒提到名字, 卻伴隨最明確的心願, 要和他回到一處?

他叫楊維鈞, 1943年12月2日犧牲在常德戰場, 時年30歲, 是國民黨軍74軍57師169團第一營營長。

當他的戰友在常德克復之後第一時間趕去把遺物送到張宏恩手裡, 肝腸寸斷的她立即帶著只有幾個月大的女兒踏上了尋找之路。

她要見他最後一面。

可惜當時常德城裡一片混亂, 這第一次尋找沒有結果。

第二次就要等到1945年抗戰勝利後,

母女倆在記有父親名字的墓碑前合影留念。

右圖是母親與女兒在父親的紀念碑前合影(資料圖/圖)

第一次拜訪張亞傑, 她就告訴我, 自己隨母親姓, 這是父親的意思。

父親沒說如果自己犧牲了就請母親改嫁, 至少女兒不記得母親提過。

父親還給尚未出生的孩子取了名字,

說無論生男生女都叫亞傑, 意為“亞洲豪傑”。

那是在戰事吃緊的1942年秋天, 楊維鈞奉命休假回家, 看望懷有身孕的張宏恩。

當時他想的是什麼, 她又是怎麼想的, 現在已無處尋找答案, 只知道, 在他犧牲後, 她常常哭著唱《秋水伊人》, 當做女兒的搖籃曲, 並且, 在以後的歲月裡唱過無數遍。

以至於, 多年以後, 女兒給我提起這段細節, 她那同樣年逾古稀的先生在旁邊聽到了, 還會唱上幾句, 說他也記得。

“望穿秋水, 不見伊人的倩影……只有你留下的女兒喲, 來安慰我這破碎的心。 ”

1942年。

在那最後一次見面以前應該有過雖然短暫但是非常愉快的時光吧, 她作為當時緊缺的護士在戰地醫院工作, 每天跟傷患打交道,

本該對傷患習以為常, 偏偏遇到了從黃埔軍校畢業、高大英俊的傷患楊維鈞。

接下來, 即使母親反對她嫁給軍人, 她依然要跟他走。

就像多年以後她在遺囑裡寫的那樣堅定。

為了完成母親這份囑託, 張亞傑開始尋訪父親犧牲的地點, 備齊資料要為父親申請烈士資格, 直到莊重地在烈士墓旁灑下母親的骨灰。

她聽說, 常德會戰湧現這麼多陣亡將士(單是楊維鈞犧牲的常德保衛戰就以八千虎賁將士喋血沙場而聞名), 她母親是唯一要求死後可以回來與丈夫團聚的例外。

此後, 張亞傑每年都要來這裡給父母獻花。 這個4月她還要第一次前往臺北忠烈祠拜祭父親。

為了母親的囑託。

由此想到美國人克裡頓·庫裡斯(Clayton Kuhles)自費尋找“駝峰航線”失蹤機組的故事, 採訪過程我印象最深的細節,是他在2002年找到第一個失蹤機組並備齊資料上報有關部門跟進後並未收手,而是由於得知還有許多機組下落不明就再度出發,哪怕當地叢林危機四伏,他作為富有經驗的登山者也差點搭上小命,卻在所不惜,至今超過10年。

要知道,他在這過程度過了60歲生日,不再處於容易衝動的年紀。

為什麼?

沒想到回答也很簡單:他父親曾在二戰期間以平民電工身份為美國海軍效力。

他要用這種方式紀念自己的父親。

從2002年到現在,他已經找到22個墜機地點,193名失蹤人士得以確定下落。

他也因此認識了許多失蹤機組的家屬,發現他不是孤例。

比如,當我問,這些人後來有沒有來過中國,看看家人戰鬥之地?庫裡斯說,據他所知,只有一個機組的家屬到過中國,那是1942年11月失蹤的CNAC #60機組。CNAC是當時中國航空公司縮寫,由美國泛美航空公司與中國政府合辦,駝峰航線最早就是由他們飛出來的。

該機組有三名成員。機長約翰·迪恩(John Dean)是美國海軍飛行員,後加入飛虎隊。一年後,1942年夏天,由於美國已經參戰,志願性質的飛虎隊解散,改由美軍組建航空隊接替。迪恩選擇加入CNAC,當時他剛結婚,想憑飛行這本事為小家庭多攢點積蓄。

另外兩位,一個是21歲的詹姆斯·布勞恩(James Browne),計畫從中國回國就結婚,他認為自己在中國不會呆很久。

的確,失蹤時他到中國不滿兩個月,機長稍長,三個月。

第三個是K. L. Yang,庫裡斯寫道,“令人感到傷心的是,關於這位可能來自中國本土的無線電操作員,我們到目前還是一無所知。”

在庫裡斯為尋找失蹤機組行動建立的網站(www.miarecoveries.org),列有全部已確認下落機組的報告,裡面還有這樣一些名字有待補齊資訊。

要找到失蹤者並還原他們的戰時經歷,布勞恩的表弟羅伯特·威利特(Robert Willet)就是懷著與庫裡斯相同的願望,更早踏上調研之路,包括多次前來中國,在這過程也成為駝峰航線的專家。

他是庫裡斯認識的唯一到過中國的機組家屬。

此刻,當我輸入威利特的名字,看著搜尋引擎返回的文章和著作篇目,還有他步入老年卻還沒等到表哥回家、還要繼續奔走呼籲的報導,忍不住想,假如沒有那場戰爭,他會不會另有職業選擇,甚至,另有一種人生?

這問題也適用于張宏恩、張亞傑母女,還有尤金機組領航員拉裡·澤茨(Larry Zaetz)的侄子蓋瑞·澤茨(Gary Zaetz)。他第一次與我聯繫就高度讚揚庫裡斯的搜索行動,他現在是庫裡斯的搭檔,網站就是由他設計維護的。

他倆結緣是因為庫裡斯發現了尤金機組的遇難地。

尤金機組的飛機殘骸,機身上的編號依然清晰可見。(miarecoveries.org截圖/圖)

尤金,全名Robert Eugene Oxford,昵稱尤金,1942年參軍,隨美軍第十四航空隊派駐昆明執行駝峰空運任務。1944年1月,他們機組一行八人從昆明起飛前往印度的賈布瓦,途中失蹤,當時他24歲。即使找到了飛機殘骸,但經過漫長歲月侵蝕,除尤金一人能通過DNA比對而由美軍安排專機接回,2017年6月在家鄉舉行隆重的軍人葬禮,該機組另外七位成員就沒那麼幸運,到現在還沒能回家。

尤金機組在昆明和煦的陽光下。(miarecoveries.org截圖/圖)

他們機組是在1944年1月失蹤的,距今超過70年。

這跟美國政府不夠重視有關,澤茨說,他要從老去的父輩那兒接棒推進失蹤機組回國。

戰死者的故事要由後人來講,而只要活著的人沒有忘記,如同美國電影《尋夢環遊記》所說,他們就沒離去,仍在愛人心裡。

在女兒家,父親和母親團聚了(資料圖/圖)

但願人間再沒有戰爭。

採訪過程我印象最深的細節,是他在2002年找到第一個失蹤機組並備齊資料上報有關部門跟進後並未收手,而是由於得知還有許多機組下落不明就再度出發,哪怕當地叢林危機四伏,他作為富有經驗的登山者也差點搭上小命,卻在所不惜,至今超過10年。

要知道,他在這過程度過了60歲生日,不再處於容易衝動的年紀。

為什麼?

沒想到回答也很簡單:他父親曾在二戰期間以平民電工身份為美國海軍效力。

他要用這種方式紀念自己的父親。

從2002年到現在,他已經找到22個墜機地點,193名失蹤人士得以確定下落。

他也因此認識了許多失蹤機組的家屬,發現他不是孤例。

比如,當我問,這些人後來有沒有來過中國,看看家人戰鬥之地?庫裡斯說,據他所知,只有一個機組的家屬到過中國,那是1942年11月失蹤的CNAC #60機組。CNAC是當時中國航空公司縮寫,由美國泛美航空公司與中國政府合辦,駝峰航線最早就是由他們飛出來的。

該機組有三名成員。機長約翰·迪恩(John Dean)是美國海軍飛行員,後加入飛虎隊。一年後,1942年夏天,由於美國已經參戰,志願性質的飛虎隊解散,改由美軍組建航空隊接替。迪恩選擇加入CNAC,當時他剛結婚,想憑飛行這本事為小家庭多攢點積蓄。

另外兩位,一個是21歲的詹姆斯·布勞恩(James Browne),計畫從中國回國就結婚,他認為自己在中國不會呆很久。

的確,失蹤時他到中國不滿兩個月,機長稍長,三個月。

第三個是K. L. Yang,庫裡斯寫道,“令人感到傷心的是,關於這位可能來自中國本土的無線電操作員,我們到目前還是一無所知。”

在庫裡斯為尋找失蹤機組行動建立的網站(www.miarecoveries.org),列有全部已確認下落機組的報告,裡面還有這樣一些名字有待補齊資訊。

要找到失蹤者並還原他們的戰時經歷,布勞恩的表弟羅伯特·威利特(Robert Willet)就是懷著與庫裡斯相同的願望,更早踏上調研之路,包括多次前來中國,在這過程也成為駝峰航線的專家。

他是庫裡斯認識的唯一到過中國的機組家屬。

此刻,當我輸入威利特的名字,看著搜尋引擎返回的文章和著作篇目,還有他步入老年卻還沒等到表哥回家、還要繼續奔走呼籲的報導,忍不住想,假如沒有那場戰爭,他會不會另有職業選擇,甚至,另有一種人生?

這問題也適用于張宏恩、張亞傑母女,還有尤金機組領航員拉裡·澤茨(Larry Zaetz)的侄子蓋瑞·澤茨(Gary Zaetz)。他第一次與我聯繫就高度讚揚庫裡斯的搜索行動,他現在是庫裡斯的搭檔,網站就是由他設計維護的。

他倆結緣是因為庫裡斯發現了尤金機組的遇難地。

尤金機組的飛機殘骸,機身上的編號依然清晰可見。(miarecoveries.org截圖/圖)

尤金,全名Robert Eugene Oxford,昵稱尤金,1942年參軍,隨美軍第十四航空隊派駐昆明執行駝峰空運任務。1944年1月,他們機組一行八人從昆明起飛前往印度的賈布瓦,途中失蹤,當時他24歲。即使找到了飛機殘骸,但經過漫長歲月侵蝕,除尤金一人能通過DNA比對而由美軍安排專機接回,2017年6月在家鄉舉行隆重的軍人葬禮,該機組另外七位成員就沒那麼幸運,到現在還沒能回家。

尤金機組在昆明和煦的陽光下。(miarecoveries.org截圖/圖)

他們機組是在1944年1月失蹤的,距今超過70年。

這跟美國政府不夠重視有關,澤茨說,他要從老去的父輩那兒接棒推進失蹤機組回國。

戰死者的故事要由後人來講,而只要活著的人沒有忘記,如同美國電影《尋夢環遊記》所說,他們就沒離去,仍在愛人心裡。

在女兒家,父親和母親團聚了(資料圖/圖)

但願人間再沒有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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