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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裡的“赤腳醫生”

文:古岸雲沙

七、八十年代, 大約每個村子裡都有位赤腳醫生, 他背著一個專門的畫著十字的醫療箱, 在村子裡遊走。 不管誰家有病人, 都會上門服務。 小時候我們不怕狼來了, 不怕妖魔鬼怪, 也不怕饞蟲出來咬人, 我們就怕赤腳醫生。

我們村裡的赤腳醫生名字叫漢倉(也許叫旱倉, 反正這就麼一個音), 每次哭鬧, 要東西吃而不得時, 父母總會嚇唬我們:漢倉來了。 於是哭著哭著就倏然停了。 因為怕打針, 怕疼。 疼痛是我們年幼時最深刻最不能理解的一種體驗。

漢倉戴一副黑框的眼鏡, 有著不同于莊稼人的白, 看起來既面善又可親。 可是我們都害怕他。

很多年我都以為所有的鄉村醫生都叫漢倉, 因為大人們從來不喊他大夫或者醫生, 而是叫他的名字。 漢倉與他的母親一起生活, 據說他也有過媳婦, 以前在縣城裡上班, 因為成分不好, 下放回家, 他母親苛刻媳婦,

不肯拿東西給媳婦吃, 把媳婦給餓跑了, 走的時候還懷著孕。

他一輩子沒再娶。 他母親死後, 他跟著兄弟一家生活。 他媳婦帶走的那個孩子, 是個女孩, 還回來看過他幾趟。 後來村子開了好幾家醫療所, 漢倉也老了, 就不大有人記得他了。 不知道他現在還活著沒有, 如果活著, 大約也有八十多歲了。

我舅舅也做過很多年的赤腳醫生, 後來實行合作醫療, 他也與人合開過診所。 小時候我們吃過的最貴的零食就是魚肝油丸, 是有一天晚上吃飯時, 舅舅發給我們的, 每個孩子兩粒, 滑滑的, 放在嘴裡, 還沒來及咬破, 就進肚了。 魚肝油丸可以治療夜盲症。

我父親就曾患過夜盲症, 一到天黑, 什麼都看不見。 有一回他去濟寧看病, 回來的時候天晚了, 下大雨, 他騎個自行車, 掉進了路旁的水溝, 爬了半天才爬上來, 摸索到家都快天亮了。 那些年, 他常常自己一個人去看病。 我們還小, 從來不知道父母也是需要我們關心的。

赤腳醫生大病看不了, 也就是看看頭疼腦熱, 感冒發燒, 打個小針,

吃個藥。 但仍然是擔著責任的。

老家裡快死的人, 不肯進醫院, 怕花錢, 沒什麼撐頭的時候, 也會叫赤腳醫生去掛兩天水, 寬解一下活人的耳目。

我們小時候還沒有吊瓶這種東西, 只有小針, 紮下去, 疼得要死。 大約是有了新的醫療社之後才有了吊瓶這種東西。 以前的小針, 最常用的消炎針劑, 除了青黴素就是青大黴素, 後來青大黴素不讓用了。 因為容易致殘。

我三奶奶家的孫子齊齊, 就是被注射了青大黴素之後耳朵聾了的。 剛出生他是個特別可愛機靈的孩子, 但是常常生病, 一生病, 就要看病, 就要花, 日子窮, 他父母就吵架。 後來打針把耳朵給打聾了。 當然沒有人去追究漢倉的責任。 這就是一個人命, 老百姓沒有別的本事,

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認命。

我還記得過年時, 二叔拿鞭炮在他兒子的耳朵邊放, 測試他的聽力。 鞭炮響了一分鐘, 齊齊才象剛剛解完小便一般, 打了個立站。 大家都笑, 他也笑。 那時候他並不知道什麼是難過, 我們也不知道。 但是大人們知道。 好在齊齊很聰明, 上了幾年盲校, 識了字, 可以看人口型說話, 與人交流沒什麼問題。 找了個聾啞人做媳婦, 還生了一個女兒, 在服裝廠裡上班, 日子過得不錯。

可見, 人的命雖然不可更改, 但運勢還是可以改變的。 他通過努力, 脫離了農村, 改變了自己的生命軌跡。

我們村子裡還有一位醫生,之前在縣城醫院上班,應該是漢倉不做赤腳醫生以後才回家開的診所。他喜歡打牌。他的診所裡常年聚著一幫打麻將紙牌的人。那是個人場。

我弟弟小時候體弱多病,是診所的常客。每次生了病,或者被鬼迷了竅,受了驚嚇,大半夜的,我父親就會從教書的小學校裡背著他往家裡趕。那時,他既便害著夜盲症,怕黑的很,也顧不得了。

大約從那時候起就常常要打吊瓶了,小針已經不足以抵抗病毒的浸蝕。生活條件好了,生存的環境變得複雜了,人生的病也複雜難治了。

赤腳醫生從鄉村服務性質變為單純的贏利為目的的診所經營之後,他的社會作用或者說歷史使命就算是結束了。就某一時代進程來說,赤腳醫生與鄉村民辦教師的使命應該是一樣的,隨著社會的發展,被慢慢淘汰了。

但是有一點,我們得承認,他們在鄉村中曾經佔據著最重要的位置,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才使得我們免除了對疾病的恐懼與折磨,也讓我們脫離了無知識的貧困與可怕境地,讓我們對生命,對這個世界有了更多的認識與瞭解。

我們不應該忘記他們。

我們村子裡還有一位醫生,之前在縣城醫院上班,應該是漢倉不做赤腳醫生以後才回家開的診所。他喜歡打牌。他的診所裡常年聚著一幫打麻將紙牌的人。那是個人場。

我弟弟小時候體弱多病,是診所的常客。每次生了病,或者被鬼迷了竅,受了驚嚇,大半夜的,我父親就會從教書的小學校裡背著他往家裡趕。那時,他既便害著夜盲症,怕黑的很,也顧不得了。

大約從那時候起就常常要打吊瓶了,小針已經不足以抵抗病毒的浸蝕。生活條件好了,生存的環境變得複雜了,人生的病也複雜難治了。

赤腳醫生從鄉村服務性質變為單純的贏利為目的的診所經營之後,他的社會作用或者說歷史使命就算是結束了。就某一時代進程來說,赤腳醫生與鄉村民辦教師的使命應該是一樣的,隨著社會的發展,被慢慢淘汰了。

但是有一點,我們得承認,他們在鄉村中曾經佔據著最重要的位置,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才使得我們免除了對疾病的恐懼與折磨,也讓我們脫離了無知識的貧困與可怕境地,讓我們對生命,對這個世界有了更多的認識與瞭解。

我們不應該忘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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