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一定要用力一點,
任何的多看一眼,
都有可能成為最後一眼,
多說一句,
都可能是最後一句。
至如今方才感覺到這句話的真切與悲涼。
在得知消息回家的時候, 還曾殘存僥倖的以為她依舊會如往常, 倚著門對著巷口瞭望, 等我走近, 欣喜地用她雖枯瘦粗糙卻依舊不減溫柔的手牽過我, 拉我進屋, 絮語不休。
可是這次她沒有。 等我的只有眼簾的一路白布, 耳邊越來越大聲調的哀樂, 滿屋環繞焚香後的味道。 她卻安靜的躺在那裏, 一動不動。
靈前掛著她的照片,
目光慈愛。
她日漸馱下再也直不起的背脊,
我沖過去想抱抱她, 像往常一樣說我來了。 卻被攔下, 他們告訴我不能觸碰到她, 不要牽她的手, 不然她會捨不得離開。 可是我控制不了, 悄悄隔著棉布觸摸到的她滿身冰涼, 透骨的涼。 小時候每個冬天幫我捂手的她, 沒有一絲生氣。 就那麼躺在那裏, 靜靜地。
我呆呆的站在她的遺體前仿佛停止了一切, 聽著爺爺俯身在她耳邊低聲絮叨說慢點走,
晚上我堅持要留下來一起守夜。 夜很深, 爺爺總是過一會就打開門從他房間出來, 走到她面前俯身看她, 很久很久。 爺爺說, 以前阿, 你奶奶晚上總愛醒, 然後就喜歡拉著我聊會天, 人老了, 睡眠沒那麼多了, 睡睡聊聊, 反而更安心了, 我不在阿, 我怕她睡不好。 就出來看看。
她生病臥床的時候, 經常可以看到爺爺站在她的床頭彎腰俯凝視, 一站, 便是很久很久。 那時候我總是在想, 這一輩子阿, 他們是幸福的, 這麼多年相互扶持, 一直一直在一起, 吵吵鬧鬧也好, 相互陪伴也好, 都好。 可如今相伴日夜的人沒有了,
爺爺同我說起她生前, 大部分時間她都喜歡坐在門口, 看著古巷, 日落黃昏。 有時會透著落寞, 然後泛著微笑。 應該是懷著一份期待, 想著她牽掛的孩子們可以從巷口出現, 許是在回憶由她手掌呵護的, 一輩一輩長大的孩童與往事。 後來阿, 奶奶開始臥床, 沒有餘力做這樣的事情。 巷口的身影開始變的挺拔, 爺爺開始代替著她, 去到巷口, 看牽掛。
她一生都是細緻的人, 整潔愛乾淨。 她說人老了, 就越發要整潔, 不然沒人願意親近, 即便後來身體越發不適的時候, 也讓家裏任何地方都與從前無異樣, 始終把家庭照顧的很好, 她從不願給別人帶來麻煩。 也是從很久前開始,
入棺的時候, 我跪在她靈前久久止不住淚, 本想與她好好道個別, 一開口竟泣不成聲。 反倒是爺爺紅著眼眶安慰我, 你奶奶是笑著走的, 沒受苦, 這麼大年紀了, 很圓滿, 乖乖的, 別哭。
火化之前她同棺一起被推走, 目送她被越推越遠, 我站在門口久久不願離去。 我解釋不了也無法讓所有人明白, 那是一種怎樣的心疼與難過, 那一方珍藏的天空突然的坍塌。 好像是走在時間的盡頭空無一物, 沒有迴響。 入盒之前, 工作人員允許我們去與她做最後的道別。 我看不到她了。 那裏沒有進去之前的棺, 沒有棺裏面蓋著的布, 沒有布下麵的她, 只剩下並不完整的白骨,
我拼命的咬住自己的手, 極力掩飾自己起伏的情緒, 我想能在最後, 讓她好好的走, 靜靜地。
從前她總愛念叨, 說她走後會變成一顆星星, 其實我是不信的, 如今當她真正走後, 我開始相信, 因為抱著抬頭就可以見到她的希望。 而她, 依舊滿眼微笑。
我不信鬼神, 不信宗教, 不信迷信, 唯信你在那邊也會被溫柔相待。 無病無災, 不再受苦, 不再有痛, 不再有憂。 依舊眉目慈愛, 滿眼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