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頁>正文

不丹,“幸福指數最高的國度”也有黯淡的一面

在不丹首都辛布, 我常常想起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世界。

從新德里起飛, 飛機貼著山脊顛簸上下, 不斷調試著飛行方向。 這是世界上最險峻的航線之一, 只有技能和經驗最豐富的飛行員才能駕馭。 機窗外, 雪山在陽光下靜默無言地發光。 人來了, 並不妨礙這種冷峻無言的狀態。

辛布靜臥在山谷中, 與世無爭。 傍晚七八點出門轉悠, 只有一兩家雜貨店還開著, 都是小小的門臉, 和中國鄉間小店差不多。 道路坑坑窪窪, 山谷蜿蜒, 燈火如豆, 遠遠地聽見狗吠, 一瞬間, 我以為自 己走回了二十年前的老家小鎮。

人間遼闊、荒涼, 天上的星碩大, 散發出微弱卻明晰的光, 夜晚行路人就能感到夜空深處慰藉的力量, 和某種神秘的存在有了確鑿的聯繫。

辛布只有一條主商業街, 當地產品多是旅遊紀念品, 做工不算考究的披肩、首飾、手工藝品, 還有少量蜂蜜、辣椒等農產品, 其他大多依賴進口, 就連牙膏、藥品這樣最普通的生活用品也全是“印度製造”。 店主說起印度產品時一臉真誠:“價格實惠, 品質不錯!”“國民經濟”“工業體系”這樣龐大的詞彙似乎不適合用在如此一個小而無爭的國度。

不丹是世界上第一個提出“國民幸福指數”替代GDP的國家, 在不丹人看來, 內心的平靜愉悅比經濟發展速度重要。 這種理念不僅是獨特的官方發展路徑, 也滲入到普通人的思想肌理和日常生活中。

不丹人天性溫和, 眼神清淡如水, 有一種自知、自足的內斂氣質。 走進街邊任意一家小店, 即使在店裡好奇地轉悠, 店主也毫無慍色, 雙手合十向遊人微笑。 儘管街道狹小, 不時會有擁堵, 但沒有司機按喇叭, 大家都在耐心地等待。

最讓我感動的, 是他們審視自身時的那種坦然。 我們的導遊是個美麗的年輕姑娘, 坦言自己雖是佛教徒, 但也食葷、飲酒, 手 臂上還有一個HelloKitty的刺青, “這是我在泰國刺的, ”她微笑道:“當然我會生活在不丹, 一輩子都會。 ”許多不丹人都是這樣, 篤信藏傳佛教, 卻也不拘泥於清規戒律, 沒有各式各樣的飲食、穿戴禁忌, 不會將世間原本自然的存在扭曲成罪惡。 不丹法律規定,

夫妻通過協商, 可以一夫多妻, 也可以一妻多夫, 然而即使這樣也沒有禮崩樂壞。 現代文明的許多問題, 在這種特殊的寬容傳統和人性忍耐中都不成為問題。

去最著名的虎穴寺(Taktshang Goemba )那天, 我們沿著山路攀登了兩個多小時, 氣喘吁吁。 司機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休息時, 我們開玩笑問他有沒有妻子, 他低頭笑, 小聲地說有。 “那再娶一個吧!”“不, 一個就夠了。 ”他輕輕說。 極目遠望, 寺廟棲息在懸崖峭壁之上, 仿佛神祇在雲端之外放置了一個寓言;他站在樹下, 陽光透過樹蔭落在臉上, 他就是人間那個有福之人, 在平凡生活中獲得了神的教誨。 我依稀想起薩特與波伏娃之間有過一個驚世駭俗的約定, 他們鑽研人生的奧義, 給予對方情愛的自由,

然而並不幸福, 自由成了亂性的藉口, 最終並沒有為困苦貪戀的世間男女探究出一條出路。 佛寺在山崖上, 風從那裡吹下來, 許多問題都有了注腳和答案, 多麼簡單, “一個就夠了”。

訪寺下山, 從佛祖的殿堂重歸人世, 山腳下已經聚集了一群擺攤的當地婦女, 看到我們殷切地用漢語喊我們“買東西, 買東西”, 從一張張曬得黝黑的臉上, 從那些做工並不精良的紀念品上, 就能看出生活的不易, “幸福指數最高的國度”也有黯淡的一面。 見我們沒有買的意思, 一個中年婦女便學起朋友說話的腔調來:“不買了, 不買了!”一群人都哄笑起來, 她的眼睛變得更亮。 她們既保留著天真爛漫的天性, 像活在二十多年前甚至更早的人們的兒童時代,

又在宗教精神的感染下, 對自身所求和欲望有一種洞明世事的豁達, 像一面鏡子, 讓我們這些在商品社會中迷失的人照見內心的缺失。 然而我又有了一絲隱憂, 在全球化時代, 這種狀態可以永久持續嗎?與世隔絕的香格里拉會否終將迎接商業大潮?

短短幾天, 吉光片羽。 離開的時候路過帕羅城, 夕陽西下, 河面波光粼粼, 一片金色碎銀, 垂柳輕撫水面, 像一隻無形的溫柔之手正在撥弄七弦琴。 我被眼前的景色感動, 也許在發展和傳統之間, 他們會找到一條更加平衡的道路, 讓美麗的音符繼續流淌在山水之間。 當年沈氏在湘西河上, 大概也是這樣愛惜與祈願交織的心情吧。

同類文章
Next Article
喜欢就按个赞吧!!!
点击关闭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