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只要―想到“命”這個字, 豆苗就覺得自己像―條魚。 因為最早哺育她的不是母親甘甜的乳汁, 而是嘩嘩響的雨水。
十八年前春季的某一日清晨,
一個趕早賣菜的婦人戴著尖頂斗笠, 披著舊蓑衣在藥鋪門前經過。 她年輕然而疲乏的雙目在溜過那床光彩照人的被子時, 無疑被那鮮豔的色彩灼痛了。 她走到被子跟前, 這時被雨水欺騙了許久的豆苗突然領悟到雨水與她迫切需要的乳汁是有區別的,
驀地, 她摸摸胸前那對被這個嬰兒的哭聲逗弄得脹痛的奶子, 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放下菜擔, 躲到瓦簷下, 撩起半新的陰丹士林藍衫, 將渾身濕漉漉的嬰兒抱到胸前, 把醬色的乳頭口塞入那張得大大的嘴裡。
後來我把你放在菜籮裡, 新買了一塊油紙給你遮著, 菜一斤都沒賣, 就打轉身歸屋。
那個婦人後來老了, 成了真正的碎嘴婆婆, 而且她的確是個婆婆。 那個被抱歸的女嬰理所當然的成了她的兒媳婦, 這個兒媳婦誰都知道, 那就是豆苗。
當然, 豆苗的這種想法並不僅僅來源於婆婆的追憶, 除了十八年前的那個雨天外, 還有另外的雨天衝擊著她稚嫩的心堤, 它們在她心裡掘了一口井, 終日波光粼粼。 她偶爾一俯身, 它們便波濤般湧過來, 將她淹沒在其中。
去年冬季的一天, 本來連雲都不見一朵的天空驀然間黑成一塊鉛, 她和圓房不久的丈夫春生正在山上砍柴。 春生身子骨一向虛弱, 已經咳了好幾個月的血了, 本來婆婆的意思是讓豆苗一個人去打柴, 可臥床許久的春生卻突然間容光煥發起來,
誰知天公不作美, 驟然間風狂雨急, 春生的臉在雨裡仿佛一朵蕭瑟的殘花, 白裡透著萎頓的死色, 讓豆苗看了心驚。 忙亂中豆苗丟下菜刀, 將春生帶到一個淺淺的岩洞裡。 看來岩洞時有人棲息, 那隆起的石塊上鋪了一層軟軟的稻草, 雖然是隔年的, 但在那個雨天裡, 稻草卻飄溢著新鮮的芬芳。
豆苗讓春生脫去濕衣服, 他順從了, 不過他對自己瘦弱的身體有些自卑, 所以還沒等豆苗的目光射過來, 他就以一種罕見的敏捷鑽入了稻草中。 他的臉在草堆裡顯得精緻而激動, 豆苗有些意亂情迷。
她慢慢褪下衣服, 豐滿的酮體在陰暗的光線中呈現出健康的粉紅,
豆苗被他這股異乎尋常的激情所淹沒, 思緒如同軀體一般顛簸, 等她意識到該怎樣做時, 一聲聞所未聞的炸雷在洞口響起, 洞頂的一些碎石塊刷刷往下掉, 洞中浮起嗆人的塵土味道。
豆苗!豆苗!
春生突然摟緊她, 嘶著氣急促地喊了兩聲, 還沒等豆苗反應過來, 春生一口血已噴潑出來, 澆了豆苗滿臉。 豆苗的眼睛、鼻子被又腥又稠的血漿糊住, 恐怖中她不由伸手將正在嘔血的春生推到一邊, 跳起身用草抹去臉上的血漿。
這時她突然發現洞中寂靜異常。 洞外的雨還在下,風將細細的水珠吹進來,拂了豆苗一身。她盯著側身趴在稻草上一動不動的春生,身體漸漸抖動起來,骨骼的碰撞聲聽上去像是連綿的悶雷。
春生、春生、春生!
豆苗潔白細膩的身體銀魚一般在愈來愈晦暗的天色裡遊動,微弱的呼喚猶如魚吐氣泡時發出的咕嘟聲,還沒來得及在空氣中擴散,就被另外一些聲音給掩蓋了。
在嘩嘩的雨落聲中,洞內的沉寂有著明顯的死氣,豆苗鼓足勇氣將春生翻了個個兒,世界在刹那間變得猩紅一片。
春生就那樣死了,死在一個雨天裡。
作者簡介:
溫燕霞,女,畢業於江西師範大學歷史系,獲歷史學學士學位。高級編輯。現任江西廣播電視臺交通頻率總監,兼任江西省文聯和省作協副主席。
作品:溫燕霞長篇小說《圍屋裡的女人》片段
作者、朗讀:溫燕霞
編輯:劉蘭花
美編:田野
洞外的雨還在下,風將細細的水珠吹進來,拂了豆苗一身。她盯著側身趴在稻草上一動不動的春生,身體漸漸抖動起來,骨骼的碰撞聲聽上去像是連綿的悶雷。春生、春生、春生!
豆苗潔白細膩的身體銀魚一般在愈來愈晦暗的天色裡遊動,微弱的呼喚猶如魚吐氣泡時發出的咕嘟聲,還沒來得及在空氣中擴散,就被另外一些聲音給掩蓋了。
在嘩嘩的雨落聲中,洞內的沉寂有著明顯的死氣,豆苗鼓足勇氣將春生翻了個個兒,世界在刹那間變得猩紅一片。
春生就那樣死了,死在一個雨天裡。
作者簡介:
溫燕霞,女,畢業於江西師範大學歷史系,獲歷史學學士學位。高級編輯。現任江西廣播電視臺交通頻率總監,兼任江西省文聯和省作協副主席。
作品:溫燕霞長篇小說《圍屋裡的女人》片段
作者、朗讀:溫燕霞
編輯:劉蘭花
美編: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