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自《巴黎野玫瑰》， 與文章無關
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787個作品
作者：系舟
2014年馬年， 對我來說是充滿戲劇性轉折的一年。
第三次失業， 但是和前兩次失業的痛不欲生相比， 這次失業簡直開心得不得了， 為了慶祝一下， 我特地去商場買了一雙killah黑色羊皮小靴， 那是我迄今為止， 穿過最完美的一雙鞋子，
時隔兩年， 我在一本心理學書上看到"精力旺盛、言語增多、活動增多、規劃增多、睡眠需求減少、瘋狂購物， 嚴重時伴有幻覺、妄想、緊張等精神病性症狀"是躁鬱症的典型症狀。 當時我失業卻"開心得不得了"， 每天腦子胡思亂想， 不睡覺也不累， 和這些症狀一一吻合。 發病的導火索固然是工作不順， 受到刺激， 但根本原因還是自己這幾十年來活得過於壓抑， 早已抑鬱成疾而不自知， 終於火山噴發了。 好在我沒有攻擊他人， 且後來自行病癒了。 現在想想都後怕。
在我躁鬱症發作期間， 房東自住的房子要拆了， 租的那套房子要收回。 我只顧著發病， 每天到玄武湖東遊西逛，
在房東要攆人的前兩天， 我厚著臉皮和原公司的兩個同事一人借了500元， 一人借了300元。 他們倆我都不熟， 沒想到真的會借錢給我。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借錢， 也是唯一的一次。 房子找得非常匆忙， 晚上要搬家了， 下午才找到房子， 在仙林南大和園， 一間廚房改造的朝北小間， 每月400元， 交一押一。 之所以這麼趕，
搬家的當天晚上， 下起了傾盆大雨， 為了感激搬家師傅連夜冒雨搬家， 我把身上的現金都給了搬家師傅， 一共大概300多， 而原定的價格是150元。 搬家師傅歡天喜地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上起來， 在食堂吃過一頓飽飯後我就開始發愁了：我的生活費最多只能撐半個月。
饑不擇食， 慌不擇業， 我跑到南大音樂吧裡當起了店小二， 一個小時八塊錢， 而南大食堂一碗烤肉飯要十元。 上晚班管一頓飯， 我特地讓領班多給我排晚班。 當時我還有兩分躁鬱症沒有痊癒，
如果一直是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 我的躁鬱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利索。 還好有一天晚上一個"貴賓"治好了我的病。 一個穿成局部真理的美女和一位儒雅的男士相親， 每人點了一份套餐。 那美女很能喝水， 我前後一共幫她續了5杯水， 續第3杯時，領班說別理她，一個套餐喝這麼多水。我說顧客就是上帝，開心地端過去了，美女也極其禮貌地沖我說謝謝。熟料我一扭頭，她卻對那位相親的男士說："她們很便宜的，一小時8塊錢。"我的笑容僵在臉上。後來美女又笑著沖我招手要添水，可能是慣性，我機械地走過去面無表情地倒水，但自動遮罩了美女的謝謝。那天晚上我沒再沖任何人笑，第二天我辭職了，去新街口商場找了謀食的全職——站櫃臺。
我每天花8元地鐵費往返于南大和園和新街口的一家商場。商場食堂提供一頓免費工作餐，同事們怨天恨地地直嚷嚷難吃死了，我卻一個勁說好吃，有時吃不飽，一頓吃兩份。同事都瞪大了眼，覺得我是一個奇葩。我躁鬱症期間，什麼東西都吃不下，明明肚子很餓，可心裡很飽，本來就瘦弱，愈加骨瘦如柴，走路直打飄。食欲恢復後我有種重生的感覺，現在回頭看，那意味著我躁鬱症好了。快到月底，端盤子掙的120元早充了公交卡，我沒有錢吃飯，跟親戚借500元生活費被拒絕了。我在學校貼吧發帖當槍手寫文章賺錢，剛掙了300元就被封號了。最難的幾天，每天在學校食堂買幾根油條或者油糍粑充饑。
那個廚房改造的六平米朝北小間是我這輩子住的最差的房子。牆面上殘留著斑駁汙黃的油點子，潮濕的劣質複合木地板髒得膩歪歪的。群租房沒有拖把，可憐我當時飯錢都沒有著落，哪有閒錢買拖把，我隔一段時間就找一件不穿的舊衣服當拖布，用腳踩著拖地，但邊邊角角的拖不乾淨。兩箱子書只能摞起來，翻找很麻煩。有一天，我要寫文章翻找《紅樓夢》，好幾隻肥碩的蟑螂在書箱裡安營紮寨，書上蟑螂屎觸目驚心，有的書還被蟑螂啃食了好些。可憐這些書跟隨我幾經輾轉，流落到這裡卻慘遭蟑螂毒手。我殺滅了蟑螂，卻無處曬書，只好把書裝好封存。
這個小房間最折磨我的一是洗澡，二是曬衣服，至今想起，仍有蝕骨之痛。群租房連廚房、陽臺都隔成小單間，大學生情侶、考研黨、外來務工者，一套三室一廳塞進十幾口人，除了主臥有獨立洗手間，其他人公用一個洗手間，房東隔半個月甚至更久來打掃一次。有人用電磁爐燒飯，直接把殘湯剩飯倒進廁所，湯水飛濺，洗手間地板上經常出現蛋花湯和蔥段。我堅持了一個星期沒去洗澡，只端水在自己房間擦拭，但天氣越來越熱，很快就投降了。洗澡前，必要接幾大盆清水沖洗洗手間地板，而且，每次洗澡都是能拖就拖，到如今，這拖延症都沒治好。
與洗澡比起來，晾衣服更痛苦。靠窗的牆頂拴著一根鐵絲是用來晾衣服的，可就算外面豔陽高照，我那間小屋也沒有一絲陽光，那感覺像被上帝拋棄。群租房的洗衣機髒得不堪入目，我堅持手洗衣服，滴滴答答的濕衣服若能在太陽下曬一下就有太陽的香氣；若陰乾，不僅極慢，而且有股餿臭味。我買了一根繩子拴在單元門口的兩棵樹上，但是繩子總是被清潔工解開，衣服被胡亂掛在樹上，這意思是亂曬亂晾影響了市容。
一天天氣好，我把一雙有點開膠但是縫補好的李寧運動鞋和一雙帆布鞋洗乾淨曬在綠化帶旁邊的路牙子上，下班回來卻不翼而飛了，不知是被偷走了還是被清潔工當廢品扔了。大夏天的，我僅剩一雙往年穿了一夏天的舊涼鞋可穿，本來鞋跟有點磨損，又經過一個夏天，徹底磨禿了。自從鞋子丟了，我另闢蹊徑，把晾衣繩轉移到社區中間花園的涼亭上，那邊很多人晾曬沒有清潔工管。
但是，上班去最害怕下雨，而且商場早晚班，下午上班前要把衣服收回會。我以前非常喜歡下雨，覺得很有詩意，但是那個夏天，我徹底變了，每天必做的事是查詢天氣預報，晴天的標誌在我眼裡是一個燦爛的笑臉；陰天則是一個欲哭無淚的可憐人兒；下雨天則是淚雨滂沱。有時候，明明查了最近有很多雨天，心裡不甘心，不停地刷新，希望陰雨天變成晴天了。
南大和園其實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社區，綠化做得很好，初夏梔子花、月季花、向日葵、紅石榴、美人蕉爭相鬥豔，但是每天為晾曬衣服發愁的人是無心欣賞的。我當時最大的願望就是快點攢錢好搬進朝南帶陽臺的單間，那大概要700元每月，付三押一，手裡至少要有3000元左右才行。夏天是商場的淡季，可憐第一個月才1700元，還完同事的債，我連水果都捨不得買，但攢了3個月還沒攢夠。
7月是南京固定的梅雨季，我默默忍受酷熱，覺得都是自己無能的報應。一天我發現桌上的杯子有一塊灰塵，洗淨，隔了一會兒又髒了，反復幾次，我才赫然發現那些不是灰，而是密密麻麻的比沙粒還小的蟲子聚在一起！仔細一瞧，筆筒上、洗面乳上全都有，桌子腿上甚至擠擠挨挨一大坨。曾經我對水池裡賴著不走的壁虎束手無策時會選擇報警，但當時我卻木然不動，一方面覺得自己跌入人生穀底，跟外界的任何聯繫都有一種沉重的自卑感，覺得都是自己罪有應得；另一方面，的確有自暴自棄的傾向。若搬走，房東是不退當月房租的，我剛剛度過沒錢吃飯的窘境，對錢看得性命一般，咬牙忍著住了一個月。為了減輕蟲子帶來的不適感，把能扔的、可扔可不扔的統統扔了，只留下了必備的換洗衣服和那兩箱被蟑螂荼毒的書。
9月終於在南大和園的另一棟找到4樓朝南帶陽臺的小單間，是由原來客廳的二分之一隔出來的。我非常喜歡那個陽臺，足足有兩米寬，都快有蝸居的廚房寬了，從陽臺上可以看見東邊幾十米開外的桂山，山色青翠，罩著一層清爽的霧。去看房子的時候是初秋早上，想到我終於可以離開蝸居5個月的廚房，我感到渾身暢快，生平第一次覺得早上七八點的太陽是那麼美好，充滿了溫暖、充滿了希望。
責編：彭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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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第3杯時，領班說別理她，一個套餐喝這麼多水。我說顧客就是上帝，開心地端過去了，美女也極其禮貌地沖我說謝謝。熟料我一扭頭，她卻對那位相親的男士說："她們很便宜的，一小時8塊錢。"我的笑容僵在臉上。後來美女又笑著沖我招手要添水，可能是慣性，我機械地走過去面無表情地倒水，但自動遮罩了美女的謝謝。那天晚上我沒再沖任何人笑，第二天我辭職了，去新街口商場找了謀食的全職——站櫃臺。我每天花8元地鐵費往返于南大和園和新街口的一家商場。商場食堂提供一頓免費工作餐，同事們怨天恨地地直嚷嚷難吃死了，我卻一個勁說好吃，有時吃不飽，一頓吃兩份。同事都瞪大了眼，覺得我是一個奇葩。我躁鬱症期間，什麼東西都吃不下，明明肚子很餓，可心裡很飽，本來就瘦弱，愈加骨瘦如柴，走路直打飄。食欲恢復後我有種重生的感覺，現在回頭看，那意味著我躁鬱症好了。快到月底，端盤子掙的120元早充了公交卡，我沒有錢吃飯，跟親戚借500元生活費被拒絕了。我在學校貼吧發帖當槍手寫文章賺錢，剛掙了300元就被封號了。最難的幾天，每天在學校食堂買幾根油條或者油糍粑充饑。
那個廚房改造的六平米朝北小間是我這輩子住的最差的房子。牆面上殘留著斑駁汙黃的油點子，潮濕的劣質複合木地板髒得膩歪歪的。群租房沒有拖把，可憐我當時飯錢都沒有著落，哪有閒錢買拖把，我隔一段時間就找一件不穿的舊衣服當拖布，用腳踩著拖地，但邊邊角角的拖不乾淨。兩箱子書只能摞起來，翻找很麻煩。有一天，我要寫文章翻找《紅樓夢》，好幾隻肥碩的蟑螂在書箱裡安營紮寨，書上蟑螂屎觸目驚心，有的書還被蟑螂啃食了好些。可憐這些書跟隨我幾經輾轉，流落到這裡卻慘遭蟑螂毒手。我殺滅了蟑螂，卻無處曬書，只好把書裝好封存。
這個小房間最折磨我的一是洗澡，二是曬衣服，至今想起，仍有蝕骨之痛。群租房連廚房、陽臺都隔成小單間，大學生情侶、考研黨、外來務工者，一套三室一廳塞進十幾口人，除了主臥有獨立洗手間，其他人公用一個洗手間，房東隔半個月甚至更久來打掃一次。有人用電磁爐燒飯，直接把殘湯剩飯倒進廁所，湯水飛濺，洗手間地板上經常出現蛋花湯和蔥段。我堅持了一個星期沒去洗澡，只端水在自己房間擦拭，但天氣越來越熱，很快就投降了。洗澡前，必要接幾大盆清水沖洗洗手間地板，而且，每次洗澡都是能拖就拖，到如今，這拖延症都沒治好。
與洗澡比起來，晾衣服更痛苦。靠窗的牆頂拴著一根鐵絲是用來晾衣服的，可就算外面豔陽高照，我那間小屋也沒有一絲陽光，那感覺像被上帝拋棄。群租房的洗衣機髒得不堪入目，我堅持手洗衣服，滴滴答答的濕衣服若能在太陽下曬一下就有太陽的香氣；若陰乾，不僅極慢，而且有股餿臭味。我買了一根繩子拴在單元門口的兩棵樹上，但是繩子總是被清潔工解開，衣服被胡亂掛在樹上，這意思是亂曬亂晾影響了市容。
一天天氣好，我把一雙有點開膠但是縫補好的李寧運動鞋和一雙帆布鞋洗乾淨曬在綠化帶旁邊的路牙子上，下班回來卻不翼而飛了，不知是被偷走了還是被清潔工當廢品扔了。大夏天的，我僅剩一雙往年穿了一夏天的舊涼鞋可穿，本來鞋跟有點磨損，又經過一個夏天，徹底磨禿了。自從鞋子丟了，我另闢蹊徑，把晾衣繩轉移到社區中間花園的涼亭上，那邊很多人晾曬沒有清潔工管。
但是，上班去最害怕下雨，而且商場早晚班，下午上班前要把衣服收回會。我以前非常喜歡下雨，覺得很有詩意，但是那個夏天，我徹底變了，每天必做的事是查詢天氣預報，晴天的標誌在我眼裡是一個燦爛的笑臉；陰天則是一個欲哭無淚的可憐人兒；下雨天則是淚雨滂沱。有時候，明明查了最近有很多雨天，心裡不甘心，不停地刷新，希望陰雨天變成晴天了。
南大和園其實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社區，綠化做得很好，初夏梔子花、月季花、向日葵、紅石榴、美人蕉爭相鬥豔，但是每天為晾曬衣服發愁的人是無心欣賞的。我當時最大的願望就是快點攢錢好搬進朝南帶陽臺的單間，那大概要700元每月，付三押一，手裡至少要有3000元左右才行。夏天是商場的淡季，可憐第一個月才1700元，還完同事的債，我連水果都捨不得買，但攢了3個月還沒攢夠。
7月是南京固定的梅雨季，我默默忍受酷熱，覺得都是自己無能的報應。一天我發現桌上的杯子有一塊灰塵，洗淨，隔了一會兒又髒了，反復幾次，我才赫然發現那些不是灰，而是密密麻麻的比沙粒還小的蟲子聚在一起！仔細一瞧，筆筒上、洗面乳上全都有，桌子腿上甚至擠擠挨挨一大坨。曾經我對水池裡賴著不走的壁虎束手無策時會選擇報警，但當時我卻木然不動，一方面覺得自己跌入人生穀底，跟外界的任何聯繫都有一種沉重的自卑感，覺得都是自己罪有應得；另一方面，的確有自暴自棄的傾向。若搬走，房東是不退當月房租的，我剛剛度過沒錢吃飯的窘境，對錢看得性命一般，咬牙忍著住了一個月。為了減輕蟲子帶來的不適感，把能扔的、可扔可不扔的統統扔了，只留下了必備的換洗衣服和那兩箱被蟑螂荼毒的書。
9月終於在南大和園的另一棟找到4樓朝南帶陽臺的小單間，是由原來客廳的二分之一隔出來的。我非常喜歡那個陽臺，足足有兩米寬，都快有蝸居的廚房寬了，從陽臺上可以看見東邊幾十米開外的桂山，山色青翠，罩著一層清爽的霧。去看房子的時候是初秋早上，想到我終於可以離開蝸居5個月的廚房，我感到渾身暢快，生平第一次覺得早上七八點的太陽是那麼美好，充滿了溫暖、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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