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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列子保佑範雨素

作者:水水 / 秦朔朋友圈:qspyq2015

在北京皮村居住並在富豪家做育兒嫂的范雨素寫的同名文章《我是範雨素》火了。 不少媒體人覺得震驚,

表示很久沒有看過這麼好的、土裡長出的、新鮮有機蔬菜味的文字了。 她儼然已經是最接地氣的土壤長的自然之花了, 沒有被互聯網這類化學藥劑污染過。

她是湖北襄陽市襄州區打夥村人。 楚地真是神奇, 詩人余秀華也是湖北人。 從她12歲開始就當鄉村民辦老師, 到20歲隻身去北京闖蕩, 可以看到她一直是很有想法的人, 從小過慣精神生活的人。 所以, 早在2015年3月29日, 她就能說出, “人與人就是握個手交往”, 不是農民工就好像要低一些, 藝術家就高一些, 這些稱呼都該是中性詞, 人們認為有什麼是“高高在上”的本就是落後思想, 追求平等是每個人應該致力於去努力的。

我不認為她生存得很悲慘, 比她悲慘的人太多了, 比她會奮鬥搏命的人就更多。

我喜歡她說平等, 她說會繼續靠苦力謀生, 她能繼續呼喊平等, 我覺得這才是我欣賞她的地方。

人火了, 貶褒的評論都會出來。 社交媒體時代, 人們就是這樣搖擺不定, 刷屏之後, 總有反轉已成為慣例, 任何聲音的出現都不必訝異。 本來, 所有的人群, 在這個年代都可以發出聲音, 也算是一種類似平等的氛圍。

雖說, 教科書上能找到一個人或一個事物能火的七個要素:社會貨幣、扳機、情感、公共性、實用性和故事。 但是按照這七個要素去湊做一個火的人或事物, 似乎總不會太令人滿意。 我們總是不知道老天爺是怎麼安排的。

人民日報說, 範雨素是以文學為武器對抗生存的荒蕪;《活捉一隻勞動人民, 燉上二兩雞湯》,

說“中國有熱衷民間采風和民間挖掘的傳統……出於一種製造底層雞湯的需求, 我們製造出了範雨素。 ”

然而我讀不出什麼雞湯的含義。 我倒是想到了一隻海鷗。

海邊有個喜歡鷗鳥的人, 每天早上到海上去, 跟鷗鳥玩耍, 鷗鳥來玩的有成百隻以上。 他父親說:“我聽說鷗鳥都愛跟你遊玩, 你抓一隻來, 我玩玩。 ”第二天他來到海上, 鷗鳥都在空中飛翔而不下來了, 再也不跟他玩耍了。

這是《列子•黃帝》裡的故事。 這個典故被後來的詩人反復用著。 王維《積雨輞川莊作》的“野老與人爭席罷, 海鷗何事更相疑。 ”薛素素《獨斟》:“獨自看鷗鳥, 悠然無是非。 ”

網路本就是非之地。 大熱大紅能轉化成經濟、文化、歷史價值嗎?范雨素心裡的那只海鷗也在空中盤旋了吧。

她原有一個自洽的生活方式, 勞動並寫作。 如今就算一直寫作、出版, 走文化路線, 又能如何呢?她沒了自然的文學生成機制。 有媒體同行說, 范雨素自己內心挺強大的, 希望她能扛過這一輪過度開採。 據說, 她現在已經躲在深山古廟, 躲避出版社和媒體的堵截, 她稱自己有社交恐懼和文明恐懼。

我們生活在一個互聯互通的充滿企圖心的移動互聯網中。 越是相信知識和資訊情報力量的人, 越怕脫離了組織。 這個地方, 愛恨分明, 搖擺不定, 情緒化, 功利化, 所有主流人物削尖了腦袋推演自己的核心優勢, 企圖使旁人心悅誠服。 在商業戰場上, 交易成本要變少, 必須這樣直截了當, 單刀直入。 然而, 我們都是有血有肉的複雜人, 在轉變成以假設為前提的經濟人過程中, 我們充滿不確定性, 並且要付出成本和代價。

我們一面是全民娛樂的社會, 一面是全民奮鬥創業創新的社會, 我們在極端的混合泥潭裡, 不可自拔。 在這個情況下, 我覺得列子的寓言故事是有和解能力的。

首先要講的一個故事是梁鴦養野禽獸。

梁鴦是周宣王時負責飼養禽獸官吏手下的僕役。他養的無論是猛虎餓狼、大雕魚鷹都非常柔順,它們成群結隊,彼此也不相互傷害。周宣王擔心梁鴦的技術會失傳,就讓毛丘園向他學習。梁鴦說,有血氣的動物的本性,就是順著它就高興,逆著它就發怒。高興之後常是憤怒,憤怒之後常是高興,所以我既不順從它也不違逆它,所以鳥獸待我就像對待自己的同類,在我的庭院裡,它們不思念原來的森林和水澤,也不嚮往深山和幽谷。

注意,高興和憤怒,都是情緒,按照中醫的理論,喜傷心,怒傷肝。不用為范雨素所代表的文學復興而高興,也不必為範雨素變成底層人物的勵志雞湯故事而憤怒。媒體的特性必須要具有一手的發現,它有注意力分配極端不均的天性,而且這也並不是它自己能夠自控的,通常這是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已經成為被“鎖定”的人或事,每個人都有理解他們的方式和所代表的思潮。

另一個故事是商丘開。范子華是一個沒有官職但受國君寵愛的人,他蓄養了很多俠客。禾生和子伯是范家兩個尊貴的俠客。他們有一次外出遊玩時,住在荒郊野外的老農商丘開家裡。半夜,他們在屋裡討論范子華的名聲和勢力,說他能“使活著的人死去,使該死的人活下來,使富有的人貧窮,使貧窮的人富有”。

老農商丘開本一直為饑寒所迫,他借了糧食挑了畚箕,也想來當范子華的門徒。以往,來範家的都是世家大族,所以俠客們都瞧不起商丘開,不停戲弄、侮辱、欺騙他甚至打罵他。等到俠客們都疲憊了,商丘開卻絲毫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有人說“能從高臺上跳下去,獎賞一百金”,商丘開信以為真,就首先跳了下去,像一隻飛鳥一樣,飄揚到地上,毫髮無傷。有人說“水裡有寶珠,遊下去可以摸到”,商丘開又信了,跳下水,還真的摸到了寶珠。范子華開始看上了他,讓他食肉穿綢。

不久後,範家倉庫發生火災,子華說“你們有能鑽進火中取出綢緞的,根據取出的多少賞賜你們。”商丘開進出大火幾次,沒有被燒傷也沒有煙塵汙面。俠客們都以為他有法術,對他另眼相看,虛心求教。商丘開說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如果硬要說有那麼一回事,那可能是因為我真誠地相信兩位曾經住在我家的俠客談論子華的“使活著的人死去,使該死的人活下來,使富有的人貧窮,使貧窮的人富有”。他說他深信不疑,只怕自己誠心不夠,行動不快,並不知道自己身體在哪裡,環境的利害在什麼地方,只是專心一意,任何外物不能改變誠心。他說,現在知道這都是欺騙,心中開始充滿懷疑和猜測,面對自己做過的那些火裡來水裡去的事,已經覺得心中恐懼,身體發抖了。

在這個資訊對稱的年代,我們要做的何嘗不是堅持自己的觀點和姿態。有原則,有底線,不動搖。列子,一直強調的是“重外者拙內”,看重身外之物的人,心理素質一定很拙劣。而相反,對外在絲毫不看重的人,就能真正做自己。願列子保佑範雨素。在現在夢想氾濫的年代,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是外部條件不斷驅使的。人的內心供養著自己的精神反而有點茫然。願她當個這個時代的精神人物吧。

為什麼範雨素的文字是這樣的,因為她本身就是這樣的。別人學不來,也不能給人以什麼鄭重的啟發。人生都是獨一無二的,別人的故事,聽聽就行,不用刻意得出什麼道理,雖然每個媒體和讀者都有自己的用意,每個人都要取一瓢飲。我們身在偏愛的年代,我們還怎麼去苛求不事雕琢和複歸真樸?人世間沒有一天不紛繁複雜,並不是只有我們面對無窮事務。

假設范雨素真的成了一個著名作家和內容付費時代的文學網紅,她會成為一個中產者,有房有車有版稅,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這樣是不是就是個人命運改變了?這個時代就都有“中國夢”了?有朋友說,我們現在還是有一種工人階級宣傳隊的粗暴行銷文化,只爭朝夕,快速變現,這樣真的好嗎?

外物不平等所造成的階層固化,一個兩個人靠傳奇故事衝破並沒有什麼意義,除去這個物質豐裕年代所呈現的表像,每個人都要面臨自己內心的精神枯竭。內容時代,我們知道,再有才華的人,都會有一種空乏耗盡的感覺。不如成為一個歷史中的經典,不必非要出書立說,雖然在這個商品高度發達,精神物化的年代,這樣很難做到。我想到一個老人,與南懷瑾齊名的愛新覺羅氏·毓鋆(1906—2011),一生倡經世致用之學並注重對時勢之分析,為四書五經、諸子百家注入了真實的生命和生機,最後燒了所有的著作,不留任何東西。

希望,列子(或黃帝)能夠保佑範雨素。“雲霧不硋其視,雷霆不亂其聽,美惡不滑其心,山谷不躓其步,神行而已。”(《列子·黃帝》,解釋為:雲霧不能妨礙視覺,雷霆不能搗亂聽覺,美醜不能干擾心情,山谷不能阻擋腳步,一切都憑精神運行而已。)

「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首先要講的一個故事是梁鴦養野禽獸。

梁鴦是周宣王時負責飼養禽獸官吏手下的僕役。他養的無論是猛虎餓狼、大雕魚鷹都非常柔順,它們成群結隊,彼此也不相互傷害。周宣王擔心梁鴦的技術會失傳,就讓毛丘園向他學習。梁鴦說,有血氣的動物的本性,就是順著它就高興,逆著它就發怒。高興之後常是憤怒,憤怒之後常是高興,所以我既不順從它也不違逆它,所以鳥獸待我就像對待自己的同類,在我的庭院裡,它們不思念原來的森林和水澤,也不嚮往深山和幽谷。

注意,高興和憤怒,都是情緒,按照中醫的理論,喜傷心,怒傷肝。不用為范雨素所代表的文學復興而高興,也不必為範雨素變成底層人物的勵志雞湯故事而憤怒。媒體的特性必須要具有一手的發現,它有注意力分配極端不均的天性,而且這也並不是它自己能夠自控的,通常這是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已經成為被“鎖定”的人或事,每個人都有理解他們的方式和所代表的思潮。

另一個故事是商丘開。范子華是一個沒有官職但受國君寵愛的人,他蓄養了很多俠客。禾生和子伯是范家兩個尊貴的俠客。他們有一次外出遊玩時,住在荒郊野外的老農商丘開家裡。半夜,他們在屋裡討論范子華的名聲和勢力,說他能“使活著的人死去,使該死的人活下來,使富有的人貧窮,使貧窮的人富有”。

老農商丘開本一直為饑寒所迫,他借了糧食挑了畚箕,也想來當范子華的門徒。以往,來範家的都是世家大族,所以俠客們都瞧不起商丘開,不停戲弄、侮辱、欺騙他甚至打罵他。等到俠客們都疲憊了,商丘開卻絲毫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有人說“能從高臺上跳下去,獎賞一百金”,商丘開信以為真,就首先跳了下去,像一隻飛鳥一樣,飄揚到地上,毫髮無傷。有人說“水裡有寶珠,遊下去可以摸到”,商丘開又信了,跳下水,還真的摸到了寶珠。范子華開始看上了他,讓他食肉穿綢。

不久後,範家倉庫發生火災,子華說“你們有能鑽進火中取出綢緞的,根據取出的多少賞賜你們。”商丘開進出大火幾次,沒有被燒傷也沒有煙塵汙面。俠客們都以為他有法術,對他另眼相看,虛心求教。商丘開說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如果硬要說有那麼一回事,那可能是因為我真誠地相信兩位曾經住在我家的俠客談論子華的“使活著的人死去,使該死的人活下來,使富有的人貧窮,使貧窮的人富有”。他說他深信不疑,只怕自己誠心不夠,行動不快,並不知道自己身體在哪裡,環境的利害在什麼地方,只是專心一意,任何外物不能改變誠心。他說,現在知道這都是欺騙,心中開始充滿懷疑和猜測,面對自己做過的那些火裡來水裡去的事,已經覺得心中恐懼,身體發抖了。

在這個資訊對稱的年代,我們要做的何嘗不是堅持自己的觀點和姿態。有原則,有底線,不動搖。列子,一直強調的是“重外者拙內”,看重身外之物的人,心理素質一定很拙劣。而相反,對外在絲毫不看重的人,就能真正做自己。願列子保佑範雨素。在現在夢想氾濫的年代,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是外部條件不斷驅使的。人的內心供養著自己的精神反而有點茫然。願她當個這個時代的精神人物吧。

為什麼範雨素的文字是這樣的,因為她本身就是這樣的。別人學不來,也不能給人以什麼鄭重的啟發。人生都是獨一無二的,別人的故事,聽聽就行,不用刻意得出什麼道理,雖然每個媒體和讀者都有自己的用意,每個人都要取一瓢飲。我們身在偏愛的年代,我們還怎麼去苛求不事雕琢和複歸真樸?人世間沒有一天不紛繁複雜,並不是只有我們面對無窮事務。

假設范雨素真的成了一個著名作家和內容付費時代的文學網紅,她會成為一個中產者,有房有車有版稅,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這樣是不是就是個人命運改變了?這個時代就都有“中國夢”了?有朋友說,我們現在還是有一種工人階級宣傳隊的粗暴行銷文化,只爭朝夕,快速變現,這樣真的好嗎?

外物不平等所造成的階層固化,一個兩個人靠傳奇故事衝破並沒有什麼意義,除去這個物質豐裕年代所呈現的表像,每個人都要面臨自己內心的精神枯竭。內容時代,我們知道,再有才華的人,都會有一種空乏耗盡的感覺。不如成為一個歷史中的經典,不必非要出書立說,雖然在這個商品高度發達,精神物化的年代,這樣很難做到。我想到一個老人,與南懷瑾齊名的愛新覺羅氏·毓鋆(1906—2011),一生倡經世致用之學並注重對時勢之分析,為四書五經、諸子百家注入了真實的生命和生機,最後燒了所有的著作,不留任何東西。

希望,列子(或黃帝)能夠保佑範雨素。“雲霧不硋其視,雷霆不亂其聽,美惡不滑其心,山谷不躓其步,神行而已。”(《列子·黃帝》,解釋為:雲霧不能妨礙視覺,雷霆不能搗亂聽覺,美醜不能干擾心情,山谷不能阻擋腳步,一切都憑精神運行而已。)

「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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