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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任之專欄:在傳統上前瞻未來的大提琴家一一馬克·科貝

一九八八年贏得萊比錫巴哈大賽冠軍以來, 馬克·科貝(Marc Coppey)便以獨奏家、室內樂手和音樂教師等多重身份活躍於音樂界, 但他總是以“我是大提琴演奏者”這句話來為他豐富多元的音樂生涯下註腳。 他帶著一七一一年的Matteo Goffriller大提琴旅行, 這是他肢體的延伸和心靈深沉聲音的再現, 兩者融合為一, 行過高峰幽谷, 共度低蕩與喜悅的時刻。 透過它, 演奏者反復詰問自己, 然後對聽者殷殷訴說、娓娓道來。

馬克·科貝(Marc Coppey)

聽古典音樂多年, 愈覺得在音樂裡聽到的是人, 而不只是樂譜上的音符與樂句, 不同的呼吸、斷句愈加顯露出一個演奏者的性格和氣質。 我認識的馬克·科貝有種獨特的魅力, 聽他演奏巴哈無伴奏組曲, 或布拉姆斯、拉赫曼尼諾夫、普羅高菲夫的奏鳴曲, 彷佛跟他面對面談話, 掌控全域的霸氣中不失悲憫與童真, 低眉回首之間又透露出不妥協的堅毅氣質。

他對音樂的內觀(Insight)也是如此, 在透析整體結構的前提下, 添上適度的色彩與歌唱性。

二0一六年十二月十九日, 他與法國青年管弦樂團在巴黎音樂城合作杜替厄(Henri Dutilleux)的大提琴協奏曲《一個遙遠的世界……》(Tout un Monde Lointain), 並加演了杜替厄為無伴奏大提琴所寫的《三首正旋舞歌》(Trois Strophes)其中兩首。 《一個遙遠的世界……》取材波特賴爾的詩作, 為俄國大提琴家羅斯卓波維奇而寫, 五個不間斷樂章的佈局細膩而曲折。 加演《正旋舞歌》前, 他要言不繁地為聽眾解說, 然後如入無人之境般地拉完兩首當代性很強的安可曲, 留下一頭霧水的聽眾。 後來我跟馬克說, 你在短短幾分鐘內營造出多層次的詩意與色彩, 可惜一般聽眾無法領會深刻的意涵。 馬克聳聳肩,

泰然自若地說:“雖然杜替厄的作品在當代音樂中已較有親和力, 但無調性的作品對一般聽眾而言還是有挑戰性的。 ”

他讓我想起音樂院的老教授, 面對一知半解的學生, 仍保有“千萬人, 吾往矣”的樂觀態度。 或許演奏生涯開始得比較早的緣故, 馬克有種老式作派。 請不要誤會, 我不是說他保守, 正好相反——他對當代音樂的開拓非常熱衷, 史尼特克(Alfred Schnittke)、奧爾巴哈(Lena Auerbach)、曼陀瓦尼(Bruno Mantovani)、蒙塔貝提(Eric Montalbetti)等當代作曲家的作品在他的保留曲目中幾乎與經典作品的品質相同。 我會說他“老派”, 是因為他的某種堅持與固執, 譬如演奏巴羅克時期作品, 不追隨當下流行的“歷史式樣”(Historically Informed), 演奏當代曲目, 也不採用布列茲(Pierre Boulez)儘量客觀的即物觀點。 馬克·科貝總是回到人性的原點,

不刻意排除抒情的特質, 但也不誇張放大任何浪漫的可能。 譬如演奏舒伯特的《阿貝鳩奈奏鳴曲》(Arpeggione Sonata), 他不會像許多演奏者在轉折的樂段加強延音, 製造出揪心的戲劇效果。 他並不刻意討好, 是因為他情願讓聽者去思考, 去理解他為什麼選擇這樣的詮釋方式。

馬克·科貝的詮釋以作曲家的時代與風格為主要的參照, 譬如演奏舒伯特, 他不會忽略“抒情歌曲”(Lied)的重要性, 為了準備《一個遙遠的世界……》的錄音, 他會到杜替厄在巴黎聖路易島的寓所和作曲家一起工作, 接受作曲家的建議與修正, 並錄下作曲家四十五鐘珍貴的訪談。

從馬克兼具法式絲絨般光澤和中歐陽剛內斂的特殊音色我們可以聽到不同流派的彙聚與融合。

若以繪畫相比, 有點像巴羅克時期的義大利繪畫, 在暗色調的基底上隱隱散發金屬的光芒。 馬克對傳承有著清楚的意識, 他談起法國大提琴家托特裡耶(Paul Tortelier)和匈牙利大提琴家史達克(Janos Starker), 對他的啟發, 他們在他身上烙下以上提到的兩種不同的傳統。 馬克告訴我, 托特裡耶過世前最後一堂課就是給他上的, 他們道別後, 托特裡耶上樓休息便與世長別。 而史達克則是他留學印第安那大學布魯明頓分校時的教授。 印第安那是美國規模最大的音樂學府, 歐洲移民的音樂家除了史達克, 還有鋼琴家塞博克(Gyorgy Sebok)、普瑞斯勒(Menahem Pressler)和小提琴家金戈爾(Josef Gingold), 他們在美國中西部的大學城傳播來自歐洲的音樂傳統。 他們不只是傑出的音樂教師、獨奏家, 也是二十世紀重要的室內樂手,像普瑞斯勒便是美藝三重奏長達五十三年(1955-2008)的支柱。

馬克一再強調,即便是獨奏家,也不能忽視室內樂(不同形式的二重奏、三重奏、四重奏、五重奏,甚至六重奏)的重要性,室內樂不但逼使演奏家“內觀”作曲家的創作手法和心靈世界,也必須學習聆聽其他的演奏者,在保有自身性格的同時與其他聲部達到相對的平衡。在印第安那的一年之間,年輕的馬克·科貝更深刻地踏進室內樂的殿堂,這或許也是一九九五年,已奠定獨奏家身份的馬克會加入易沙意絃樂四重奏團(Quatuor Ysäye)的遠因。馬克擔任易沙意四重奏團第三任大提琴手的時候,易沙意四重奏團已是受到國際矚目的室內樂團體。小有名氣的青年大提琴家碰上成軍已經十年的團體難免有所擦撞,馬克說,絃樂四重奏四個團員相處的時間遠超過他們和自己家人相處的時間,尤其是一個知名的團體,更必須面對不斷的長途飛行與無止盡的巡迴演出。但是——馬克語重心長地說,正是這五年的經驗,他才有研讀並實際演出全套貝多芬絃樂四重奏的機會,也正因為實際演出貝多芬絃樂四重奏的經驗,他才能對貝多芬的大提琴奏鳴曲有另一層次的理解,並終於在二0一六年與鋼琴家彼得·羅爾(Peter Laul)在聖彼德堡現場錄下這套作品。

馬克·科貝和鋼琴家彼得·羅爾合作的布拉姆斯大提琴奏鳴曲

我特別喜歡馬克跟彼得·羅爾演奏布拉姆斯奏鳴曲的CD,除了兩首大提琴奏鳴曲,這張CD還收錄了第一號小提琴奏鳴曲《雨之歌》的大提琴版。為這張CD親自提筆寫的解說冊中,馬克提到他與小提琴大師梅紐因(Yehudi Menuhin)的交往。他贏得巴哈大賽後,正巧法國音樂紀錄片導演Bruno Montsaingeon要拍攝梅紐因重返俄羅斯的紀錄片,Montsaingeon建議梅紐因搭配一位俄國音樂家和一位年輕音樂家來演出柴可夫斯基的鋼琴三重奏,因而找上了剛獲得大獎的馬克·科貝。馬克說,和梅紐因一起演出讓他獲益良多,但真正讓他終身難忘的則是近身聆聽梅紐因排練布拉姆斯第一號小提琴奏鳴曲,這也是他們音樂會上半場的曲目。因此,當他得到錄製布拉姆斯奏鳴曲的機會時,便以《雨之歌》的大提琴版來向大師致敬。

認識馬克·科貝是晚近的事,無論在巴黎見面或在我們盧瓦河畔的鄉居度週末,每次我都興味盎然地聽他談音樂和對他有著重大影響的音樂家。我有幸在托特裡耶和梅紐因生涯晚年聽他們的現場演出,也是二十多年前快三十年的舊事了,聽馬克講述他與大師們共事的親身經歷,彷佛穿越時光隧道,回到一個已經消逝的時代,這麼遙遠,卻又近在眼前。馬克是一個站在過去前瞻未來的人,這也是他可貴的地方,既古典又當代,厚重又輕盈,陰鬱又光芒閃爍,或許他不是最通俗的大提琴家,但他的重要性在今天的樂壇絕對獨樹一幟。

也是二十世紀重要的室內樂手,像普瑞斯勒便是美藝三重奏長達五十三年(1955-2008)的支柱。

馬克一再強調,即便是獨奏家,也不能忽視室內樂(不同形式的二重奏、三重奏、四重奏、五重奏,甚至六重奏)的重要性,室內樂不但逼使演奏家“內觀”作曲家的創作手法和心靈世界,也必須學習聆聽其他的演奏者,在保有自身性格的同時與其他聲部達到相對的平衡。在印第安那的一年之間,年輕的馬克·科貝更深刻地踏進室內樂的殿堂,這或許也是一九九五年,已奠定獨奏家身份的馬克會加入易沙意絃樂四重奏團(Quatuor Ysäye)的遠因。馬克擔任易沙意四重奏團第三任大提琴手的時候,易沙意四重奏團已是受到國際矚目的室內樂團體。小有名氣的青年大提琴家碰上成軍已經十年的團體難免有所擦撞,馬克說,絃樂四重奏四個團員相處的時間遠超過他們和自己家人相處的時間,尤其是一個知名的團體,更必須面對不斷的長途飛行與無止盡的巡迴演出。但是——馬克語重心長地說,正是這五年的經驗,他才有研讀並實際演出全套貝多芬絃樂四重奏的機會,也正因為實際演出貝多芬絃樂四重奏的經驗,他才能對貝多芬的大提琴奏鳴曲有另一層次的理解,並終於在二0一六年與鋼琴家彼得·羅爾(Peter Laul)在聖彼德堡現場錄下這套作品。

馬克·科貝和鋼琴家彼得·羅爾合作的布拉姆斯大提琴奏鳴曲

我特別喜歡馬克跟彼得·羅爾演奏布拉姆斯奏鳴曲的CD,除了兩首大提琴奏鳴曲,這張CD還收錄了第一號小提琴奏鳴曲《雨之歌》的大提琴版。為這張CD親自提筆寫的解說冊中,馬克提到他與小提琴大師梅紐因(Yehudi Menuhin)的交往。他贏得巴哈大賽後,正巧法國音樂紀錄片導演Bruno Montsaingeon要拍攝梅紐因重返俄羅斯的紀錄片,Montsaingeon建議梅紐因搭配一位俄國音樂家和一位年輕音樂家來演出柴可夫斯基的鋼琴三重奏,因而找上了剛獲得大獎的馬克·科貝。馬克說,和梅紐因一起演出讓他獲益良多,但真正讓他終身難忘的則是近身聆聽梅紐因排練布拉姆斯第一號小提琴奏鳴曲,這也是他們音樂會上半場的曲目。因此,當他得到錄製布拉姆斯奏鳴曲的機會時,便以《雨之歌》的大提琴版來向大師致敬。

認識馬克·科貝是晚近的事,無論在巴黎見面或在我們盧瓦河畔的鄉居度週末,每次我都興味盎然地聽他談音樂和對他有著重大影響的音樂家。我有幸在托特裡耶和梅紐因生涯晚年聽他們的現場演出,也是二十多年前快三十年的舊事了,聽馬克講述他與大師們共事的親身經歷,彷佛穿越時光隧道,回到一個已經消逝的時代,這麼遙遠,卻又近在眼前。馬克是一個站在過去前瞻未來的人,這也是他可貴的地方,既古典又當代,厚重又輕盈,陰鬱又光芒閃爍,或許他不是最通俗的大提琴家,但他的重要性在今天的樂壇絕對獨樹一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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