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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羅德島到克裡特(一)

林多斯衛城

半夜從機場搭計程車, 開過一段黑漆漆的海岸線到達羅德港的酒店後, 我們跟門房寒暄了幾句。 他一邊問我們羅德島之後是不是要去聖托裡尼度蜜月,

一邊遞上兩杯加冰塊的橙汁混雪碧。 因為路途勞頓令人精神略低落,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後, 我淡淡地說, 我們既不是夫妻, 也不是情侶, 更不會去聖托裡尼。

也可能是因為我還沒從初秋巴黎陰慘慘的氛圍跳出, 切換到旅行的心情。 當我站在酒店三樓的陽臺打量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和對面沒什麼格調的百貨公司大樓時, 撲面而來的暑氣卻一下子讓我清醒並雀躍起來。 我回過頭說, 這才感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遠離我的瑣碎生活的一切的地方。

這個城市和這個島都叫Ródos, 對應中文裡的“羅德港”和“羅德島”。 我知道這裡是因為古代世界七大奇跡之一的羅德島太陽神像,

她則是因為《羅德島戰記》。

起來後一路散步到舊港。 關於太陽神像的具體位置, 歷史學家仍沒有定論, 一切證據都湮沒在了時間裡。 我願意相信那個最流行的說法——有那麼短短五十四年, 巨大的太陽神像雙腳踩在舊港船隻入港口的兩端, 高舉火炬, 佑護著島上眾生。 “當他倒塌後, 人們還是絡繹不絕地來參觀他的遺骸, 就算是一隻大拇指, 也比普通的一個人大許多。 ”

陽光極其明媚, 還沒走出街就看到舊港的海水, 一灣標準的Turquoise。 我對這顏色極其熟悉, 那是我做PPT最喜歡用的顏色。 再走幾步就看到了舊港的入口, 如今入口的兩端矗著兩座鹿的雕像, 一雌一雄。

羅德港 舊港

“鹿是羅德島的象徵。 Ródos這個名字意思是‘玫瑰’, 但其實在當時指的是朱槿。 ”我指著那兩尊雕像說。

“過了這片海應該就是土耳其的費耶希特了。 ”我又感歎了一句。

懷古是一種需要想像力的自我感動。 我望著那兩尊鹿像, 然後一路望向天空。 Helios的腳, 小腿, 大腿, 臀部, 背, 手臂, 頸, 頭, 火炬。 看過太多雕塑, 腦中補完這個並不難。

“我和同伴坐船遠道而來, 在海上顛簸數日, 忽見海上巨像有如神跡——即便從未來過, 亦知已到羅德島。 ”

繞著舊港走了走, 一旁有間東正教的小教堂, 從裡面出來後我們開始往回走。 羅德港的草木格外蔥蘢, 尤其是大片墨綠的榕樹以及它們飄蕩的氣根讓我印象格外深刻, 想必這裡擁有全歐洲最溫暖的氣候之一(後來查證確實如此, 羅德島沒有氣象學意義上的冬天)。 倒是一路上的建築並不惹眼, 有點鄉土味, 但算不上破敗。

忘不了羅德島第一次午餐這份鮮嫩的烤章魚

用完一頓希臘式慢悠悠的午飯後, 我們趕到公交總站前往Lindos。 大概因為沿著海岸線的公路高低起伏, 地圖上看似並不長的路途卻開了一個多小時。 下車的地方是一個令人頗感莫名其妙的平臺, 周圍除了一家雜貨店什麼都沒有, 往前走幾步才看得見向下通往林多斯村的樓梯。

我想來看林多斯的衛城, 因為覺得衛城大概都差不多, 林多斯這個建在海上的懸崖上, 風景絕對比雅典的衛城好, 那個就可以略過了。 我的同伴卻並不這麼想——她覺得,既然來了,最出名的雅典衛城當然要看,既然衛城都差不多,那林多斯這個對行程而言是不是有點多餘?

我們並未就此多爭執就興沖沖地跑到林多斯村子腳下的一片小海灣玩水了。忘了帶泳衣所以只好踩踩水過過癮。小海灣被兩道岩石包圍,幾乎與外海全部隔開,因此格外平靜。玩夠了以後爬樓梯到半山腰的村子,還沒進去就被村口大批的遊人驚到。我本以為這是個比較小眾且清靜的地方。

林多斯村大概很符合許多人對希臘風情的想像:純白綿延的低矮房屋,點綴著希臘國旗的藍和各種草木藤蘿的濃綠——十分清爽的夏日配色。那些交叉錯綜、上下起伏的狹窄街道裡,還偶爾穿行著供人上山的毛驢。

林多斯村

以旅遊業為生的小地方現今大抵都變成了這樣,到處都是餐館、酒吧、酒店、小吃鋪子和紀念品店,不過漫步其間仍舊覺得很舒適,大概因為這邊的人熱情但不聒噪,更不會強行拉客。若是遇見了幾條或開滿豔紅的三角梅,或通向海的清靜小巷,就更能細細體會這小村的可愛之處。

我們最後還是決定上山去衛城看看。

一路都是石板路,算不上長也很好走。到入口付十二歐門票的時候她還是一副“值不值得”的表情,等到從城牆垛口間瞥見外面景色就馬上換成了欣喜的神色。大概是向晚日光的角度和顏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遠處的山脊籠罩在一片淡紫色的縹緲中,而近處的海灣也籠著一層薄紗,看不真切,卻依然看得見海底和海面上細碎的波紋。

繼續往前穿過城門,仿佛也順便穿越了時間。林多斯衛城的斷壁殘垣比起之後的雅典來確實算不得什麼,但對於第一次見到這般景象的我來說卻是一種無以言表的震撼。我慶倖自己選擇了在日落時分來到這裡,那些日光塗抹在石頭上的暖金色和柱子投下的長長的斜影,給這些遺址增添了一種魔力。也許在正午我還會想像下它當年的盛景,但實際上我完全沉醉在了這些金色的石頭本身的美以及它們和背後藍得深沉的大海的奇妙對比中。這些已經足夠了。

我第一次深深體會到古典希臘式的美感。不同於後世的繁複,它是簡潔的,和諧的,永恆的。

繞了一圈,發現衛城的另一邊正俯瞰著我們玩水的那個小海灣,原來當時仰頭看見的醜不拉幾的山頭就是衛城所在,只是因為視角原因看不到衛城上的建築。再靠裡一點就是白色的林多斯村。準備離開時我突然注意到神廟遺址旁的一棵樹。第一眼以為它是死的,走近仔細看看發現葉子雖然焦黃了卻還有生氣。它很瘦小,並不像是和神廟同一時期的存在。然而,在一堆代表了“死”的遺址間看到“生”,令我格外動容。

從衛城俯瞰玩水的海灣

在羅德港的第二天是個陰沉的日子。前一晚我們在老城裡轉悠,看了眼月色還說明天應該仍是個好天。有趣的是兩相對比之下我們發現老城夜晚反而更活潑一些,燈紅酒綠的,有各種表演和歡聲笑語,而白天像個人來人往的純粹景點。

羅德老城的夜晚

我們從酒店出發,走到老城的路上照例經過舊港,於是忍不住又過去看了一眼。烏雲密佈的天際下舊港也帶上了一絲秋天的蕭瑟,竟與第一天截然不同了。之後竟然又找不到前一晚進老城的入口,只好隨著人流走在乾涸的廢棄護城河的河床上,沿著高聳的城牆一路往前尋找入口。最後大概在繞了一半的城牆後找到了那個小得不起眼的入口,其後的通道也小得可憐,感覺隨時會撞頭。大概是當年用來緊急逃生的密道。

沿著廢棄的護城河河床前進

進城後摩肩接踵的遊人又讓我們覺得有些頭暈,便懶得再逛街,直奔羅德島騎士團長宮。那是醫院騎士團曾經的總部,再怎麼也要進去看一眼。Google地圖在老城裡經常抽風,所幸這次很順利就找到了入口。近看這座堡壘,比我想的還要龐大高聳,隨著醫院騎士團的種種傳奇故事從記憶深處浮起,我幾乎要當場落下淚來。

騎士團長宮現在是一座博物館,排了幾分鐘隊後就進去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四四方方裝飾樸素的院子,周邊的拱廊下整齊地佈置著古典人像雕塑。我們按參觀路線先上樓,那光滑、寬闊、綿長、沒有扶手的樓梯,儘管什麼裝飾都沒有,其氣勢已經讓我們為之一震。上樓後發現房間都意外的寬敞空曠,層高很高,但因為堡壘採光的限制加之陰天,內部都有些幽暗。因為空間大,人流也被分散開,靜靜地走過一個個房間,很容易恍惚中回到中世紀。

一樓講的是這座堡壘的歷史,從興建開始,到醫院騎士團羅德島總部,到英國海軍的指揮部,到今天的博物館。比起這段歷史,更吸引我的是那些地板上那些馬賽克裝飾,樸素,毫不搶眼,細看下卻精緻至極。除了馬賽克和牆壁的撞色拼磚,宮殿內部的裝飾不多,但維持著那種一貫的希臘式美感,細微處如吊燈、桌椅、燭臺等等的造型都完美地契合了宮殿那種中世紀的古老氣質。從幾處窗口望出去分別可見老城與舊港,參觀過程中下起了雨,窸窣的雨聲裡一切都帶上了哀愁。

我的同伴卻並不這麼想——她覺得,既然來了,最出名的雅典衛城當然要看,既然衛城都差不多,那林多斯這個對行程而言是不是有點多餘?

我們並未就此多爭執就興沖沖地跑到林多斯村子腳下的一片小海灣玩水了。忘了帶泳衣所以只好踩踩水過過癮。小海灣被兩道岩石包圍,幾乎與外海全部隔開,因此格外平靜。玩夠了以後爬樓梯到半山腰的村子,還沒進去就被村口大批的遊人驚到。我本以為這是個比較小眾且清靜的地方。

林多斯村大概很符合許多人對希臘風情的想像:純白綿延的低矮房屋,點綴著希臘國旗的藍和各種草木藤蘿的濃綠——十分清爽的夏日配色。那些交叉錯綜、上下起伏的狹窄街道裡,還偶爾穿行著供人上山的毛驢。

林多斯村

以旅遊業為生的小地方現今大抵都變成了這樣,到處都是餐館、酒吧、酒店、小吃鋪子和紀念品店,不過漫步其間仍舊覺得很舒適,大概因為這邊的人熱情但不聒噪,更不會強行拉客。若是遇見了幾條或開滿豔紅的三角梅,或通向海的清靜小巷,就更能細細體會這小村的可愛之處。

我們最後還是決定上山去衛城看看。

一路都是石板路,算不上長也很好走。到入口付十二歐門票的時候她還是一副“值不值得”的表情,等到從城牆垛口間瞥見外面景色就馬上換成了欣喜的神色。大概是向晚日光的角度和顏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遠處的山脊籠罩在一片淡紫色的縹緲中,而近處的海灣也籠著一層薄紗,看不真切,卻依然看得見海底和海面上細碎的波紋。

繼續往前穿過城門,仿佛也順便穿越了時間。林多斯衛城的斷壁殘垣比起之後的雅典來確實算不得什麼,但對於第一次見到這般景象的我來說卻是一種無以言表的震撼。我慶倖自己選擇了在日落時分來到這裡,那些日光塗抹在石頭上的暖金色和柱子投下的長長的斜影,給這些遺址增添了一種魔力。也許在正午我還會想像下它當年的盛景,但實際上我完全沉醉在了這些金色的石頭本身的美以及它們和背後藍得深沉的大海的奇妙對比中。這些已經足夠了。

我第一次深深體會到古典希臘式的美感。不同於後世的繁複,它是簡潔的,和諧的,永恆的。

繞了一圈,發現衛城的另一邊正俯瞰著我們玩水的那個小海灣,原來當時仰頭看見的醜不拉幾的山頭就是衛城所在,只是因為視角原因看不到衛城上的建築。再靠裡一點就是白色的林多斯村。準備離開時我突然注意到神廟遺址旁的一棵樹。第一眼以為它是死的,走近仔細看看發現葉子雖然焦黃了卻還有生氣。它很瘦小,並不像是和神廟同一時期的存在。然而,在一堆代表了“死”的遺址間看到“生”,令我格外動容。

從衛城俯瞰玩水的海灣

在羅德港的第二天是個陰沉的日子。前一晚我們在老城裡轉悠,看了眼月色還說明天應該仍是個好天。有趣的是兩相對比之下我們發現老城夜晚反而更活潑一些,燈紅酒綠的,有各種表演和歡聲笑語,而白天像個人來人往的純粹景點。

羅德老城的夜晚

我們從酒店出發,走到老城的路上照例經過舊港,於是忍不住又過去看了一眼。烏雲密佈的天際下舊港也帶上了一絲秋天的蕭瑟,竟與第一天截然不同了。之後竟然又找不到前一晚進老城的入口,只好隨著人流走在乾涸的廢棄護城河的河床上,沿著高聳的城牆一路往前尋找入口。最後大概在繞了一半的城牆後找到了那個小得不起眼的入口,其後的通道也小得可憐,感覺隨時會撞頭。大概是當年用來緊急逃生的密道。

沿著廢棄的護城河河床前進

進城後摩肩接踵的遊人又讓我們覺得有些頭暈,便懶得再逛街,直奔羅德島騎士團長宮。那是醫院騎士團曾經的總部,再怎麼也要進去看一眼。Google地圖在老城裡經常抽風,所幸這次很順利就找到了入口。近看這座堡壘,比我想的還要龐大高聳,隨著醫院騎士團的種種傳奇故事從記憶深處浮起,我幾乎要當場落下淚來。

騎士團長宮現在是一座博物館,排了幾分鐘隊後就進去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四四方方裝飾樸素的院子,周邊的拱廊下整齊地佈置著古典人像雕塑。我們按參觀路線先上樓,那光滑、寬闊、綿長、沒有扶手的樓梯,儘管什麼裝飾都沒有,其氣勢已經讓我們為之一震。上樓後發現房間都意外的寬敞空曠,層高很高,但因為堡壘採光的限制加之陰天,內部都有些幽暗。因為空間大,人流也被分散開,靜靜地走過一個個房間,很容易恍惚中回到中世紀。

一樓講的是這座堡壘的歷史,從興建開始,到醫院騎士團羅德島總部,到英國海軍的指揮部,到今天的博物館。比起這段歷史,更吸引我的是那些地板上那些馬賽克裝飾,樸素,毫不搶眼,細看下卻精緻至極。除了馬賽克和牆壁的撞色拼磚,宮殿內部的裝飾不多,但維持著那種一貫的希臘式美感,細微處如吊燈、桌椅、燭臺等等的造型都完美地契合了宮殿那種中世紀的古老氣質。從幾處窗口望出去分別可見老城與舊港,參觀過程中下起了雨,窸窣的雨聲裡一切都帶上了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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