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泉安
我站在馬路的一端，
看著對面的那個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
腦海裡有小學的往事像書頁一般在我腦中嘩嘩地翻過，
一時間竟令我有些手足無措。
那時，
班裡的學號都是按照成績進行排序的，
而我一直是那個耀眼的“1”，
從未改變。
1號有許多特權，
老師外出時我是班裡的權威，
值日時可以草草了事……漸漸地，
過慣了這種日子的我有種自傲的情緒在心裡不斷滋長蔓延，
總是天真地認為“1”這個序號是永遠屬於我的，
也單純地認為這種隨心所欲的“特權”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後來，
班裡轉來一位插班生。
一個文文靜靜的農村男孩，
瘦瘦小小，
皮膚黝黑。
老師囑咐我們要多多照顧他，
要和他交朋友。
雖然有老師的叮囑，
我卻是看不起他土氣的穿著，
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依舊我行我素，
自我感覺良好。
誰料在他轉學而來的第一次考試中，
他就以好得出奇的成績奪走了我“1”的專屬寶座。
老師在課堂上點名表揚的物件一下子變成了剛來不到一個月的他，
不再是我了。
我強烈的自尊心自然不會允許它的發生，
總覺得他的存在令我難受，
卻並不是下決心要努力從學習上趕上他，
而是暗地裡召集了自己的幾個好朋友一起找他麻煩。
於是，
一出荒唐的鬧劇就此啟幕。
後來的一個月，
他放在書桌上的課本總是會莫名其妙地丟失，
他的桌子下也總是會出現一堆又一堆的垃圾。
老師因此漸漸冷淡了他，
與此同時我的名字又漸漸地被不斷提起。
課間休息時間，
我又愛和一群朋友一起嘲弄他，
看著他無助的樣子，
那時的我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有時他會反抗，
但終究抵擋不住那如同潮水般湧來的鄙夷與嘲弄。
有時他那無謂的抗爭，
反而會激起我們更大的熱忱，
讓我們變本加厲地從他身上尋求一種快感，
作踐他本就瘦弱的身軀與靈魂。
慢慢地，
他更加沉默了，
原本清澈的眼神漸漸被悲傷填滿。
往往是一見到我，
他就遠遠地躲開，
蜷縮在偏遠的角落裡黯然。
上了初中，
分了學校，
就再也不曾見到他了，
他的身影也漸漸地在我腦海中淡去。
在日復一日的求學過程中，
我銳利的棱角被不斷打磨，
慢慢地也學會了謙虛、寬容與友善。
這次假日裡猛然間見到他，
竟不知如何是好。
現在想來，
我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我竟如此任性地做出了傷害他的行為，
在他原本健康的心靈留下了鞭笞的痕跡和觸目驚心的傷口，
令他如一只受傷的小獸，
只能躲在洞穴中瑟瑟發抖。
那天，
我靜靜地站在馬路的這一端，
站了很久。
看著馬路對面的那個一如既往的瘦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
似乎恢復了生機與活力。
我想跟他說聲對不起，
最終卻還是忍住了。
我不願意因為我的出現而再一次揭開他內心的傷疤。
就這樣看著他臉上帶著微笑奔跑，
我就覺得足夠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從我的視野裡跑走，
心裡想著真高興。
真高興，
再次相遇，
你依舊是快樂的模樣。
《中國國門時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