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打碎了那一簾幽夢（小說 含月）
選稿：中鄉美副總編海底月 文圖編輯：丁錄年 柳絲青青
誰敲開他的心窗
小弟是五姐弟中最小的一個。
大弟弟長他幾歲， 家父過世的早， 他以大自居。 經常是末曾說話先動手。 弄得我和母親經常提心吊膽。 可以說， 小弟是在姐姐和媽媽的翅膀下長大的。 上中學的時候， 小弟出落成個帥哥， 高挑的身材， 書包帶放得長長的， 書包垂到臀部以下， 單肩挎著， 好生帥氣。 惹得女孩子不離左右。 初中時外兜成了女孩子投遞愛箋的信箱。
22歲那年， 繼父退了休， 媽媽及親友們說服了繼父， 讓小弟接了班。 辦理完各種手續後， 小弟便成了供銷系統端鐵飯碗的固定職工。 都說女大十八變， 其實男大不止變啊。
這一天， 陽春四月， 太陽像忽閃翅膀的鳥， 把一片一片的曖陽貼到農家的窗上。 北方的春天來得晚， 憋了一冬天的人們紛紛走到屋外， 曬太陽的， 拉家常的， 三五成群。 西院的柳二娘一手遮著太陽， 一手掐著腰， 簸箕似的大嘴一張；“她大嬸子， 過來， 上這院嘮會兒， 一冬天沒見你”。 媽在門口， 手裡拎著掃把， 一邊與鄰家說著話， 一邊打掃院子。 忽然聽到有誰在叫她， “您就是大娘吧”？， 媽抬頭來看， 一張堆滿笑容， 熱情奔放的臉已來到近前。
在這之前， 單位裡閒聊時， 她已經與小弟探過口話， “華呀 ， 你想找個什麼樣的物件呀？我給你介紹一個”。 小弟是個實在人， 不會拐彎， 回答得乾淨俐落：“我叔退休了， 我媽身體不好， 我就一個要求， 能伺候兩個老人的就行”。 她心裡就有譜了。 今天就急不可奈的自個跑來了。 嘴樂得貼到耳朵上。 她很健談， 與媽聊了一頓飯的工夫。 進屋還沒坐穩， 就迫不及待在說：“我有個妹妹， 今年十八了， 想找個好人家嫁了，
沒過幾天， 這個同事女邀來了妹妹， 娘家人來了一車， 俗稱相親。 兒子娶媳婦是件大事， 自打上次那個同事女走了以後， 媽就一直忙這件事， 籌備招待宴， 準備彩禮。 那天同事女說其妹如何的好， 漂亮可人。 今天終於見到實物了。 這個女孩叫小英， 百八十號人裡也數得上的人， 與同事女長得很相似。 一頭燙著大波浪的長髮， 高挑的個頭， 兩隻水汪汪的杏核眼睛好似會說話。 口角周圍長著一圈濃重的汗毛。 上穿豆綠色圓領上衣， 釘著三個黑色鈕扣。 下穿一條淺灰色的長褲， 腳穿米色十公分的高跟鞋。 見過面， 顯得十分親熱， 大娘大娘的叫著，看上去非常親近。每個人的臉上貼著五月花開般的笑容。
雙方老人對這樁親事都很滿意，覺得人可心，家也合意。弟弟和姑娘更是覺得相見恨晚
臉上都流著蜜香。飯過，親友們湊到一起，小聲的嘀咕著什麼。這時，姑娘走過來，拉起媽的手滿面笑容，親切的說：“大娘大爺你們就放心吧，我保證把你們二老一直伺候到老”。聽了這話，媽的心仿佛掉進了蜜罎子。
那個年代通訊落後，沒有手機，沒有電話，青一色的青鳥捎書。姑娘小學還沒畢業，心裡話倒不出來，只是頻率快，每天一封書信必到，不論颳風下雨。這條風箏線就是情感線，將弟弟攥在手上。坐在戀情裡的人是最幸福的，智商也是最低的。天長日久，看信便成了弟弟的一日三餐。雖說隔著幾百里地的距離，但姑娘也是時不時的往這跑。春色在日子裡澎漲，院落裡的一棵杏花開了，都說桃花紅，杏花白，可這棵杏花開得若不走到近前，就跟桃花似的紅火。
這一天，二十裡地之外都可聞到院子裡的喜氣，婚車排到村子口，在那個年頭是很少見的，都是人家娘家那頭請的。姑娘的姐夫是採購員，加上在供銷社的姐姐滿張羅。姑娘家怕夜長生夢，急得猴子似的很快張羅結了婚，雖說家裡經濟條件算不得太好，婚禮辦得還算體面，姑娘也沒要多少彩禮，娘家不講這些，只要過了門，姑娘家那頭的心就算石頭著了地。這天姑娘打扮得跟媒婆似的。那時沒有婚禮化妝，就是姑娘在家自已個抹的，胭脂粉用了足足有一斤八兩，像抹牆似的，但人長相好，還算沒失大體。那時沒有婚紗可穿，農家姑娘就是講究個豔麗，上身穿大紅緊身上衣，下穿脫到腳背的蔥綠長裙，頭上插一朵從荷花令箭上剪下來的一朵鮮花。姑娘媽妖裡妖氣的在一旁開了口：“指望你掉兩個金疙瘩，給家轉轉運，哪曾想，這張嘴大早張開就沒合上過，白疼你個死丫頭”。說著到姑娘的頭上戳了一下。笑得沒法掩飾那猶如在人前抖富似的滿口金牙。
收拾笑容
日子像流水一樣的過著，弟弟婚後，家務活媽一人承包。媽說：“你們高興全家就都高興了”。小英只管收拾自己，一天裡有幾件衣裳就換幾次，別人看著直迷糊。走在街頭手裡拿著一長長的鑰匙鏈，左三圈右三圈地繞著，卷起空氣“嗡嗡嗡”的響。這一天是五月七號，繼父剛開了工資，餐桌上比往常豐盛了一些。連日來媽媽心裡有些鬱悶，吃過午飯，剛給兒子張羅完婚事的媽，就一頭栽倒地上，言語不清，口角歪邪，繼父見狀，急得手腳不聽使喚，給媽扶到炕上，腳上像綁上了翅膀，一邊找醫生，一邊找人通知小弟，頭上黃豆粒大的汗珠往下滾，忙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媳婦小英回來了，見媽媽躺到炕上，胳膊上掛著點滴，雙眼緊閉，她腿就沒往屋裡拿，兩隻腳站在門外，沒有邁進門檻，身子斜依在門框上，二話沒有，只說了一句：“這家我算一天也呆不了了”！緊接著就一步竄到炕上，收拾東西，臉上的笑容也收拾得乾乾淨淨。隨後叫姐夫找了輛轎子頭的廂車，搬走了。再也沒回這個家，再也沒進這間屋。
沒過多長時間，媳婦小英就接二連三的生了倆孩子，雖說是女孩，也算給家裡添了喜氣。就在這個時候，供銷系統改制，單位解體。小弟盤點了供銷社的庫存貨物，領導與小弟的個人關係不錯，給小弟讓了些利，小弟就承包了這個分銷店。這家分銷店地處山區，每到春秋兩季，村民們采下的山貨，山珍野菜都到這裡轉銷：能出口的蕨菜，胖乎乎的貓爪子，東北的山核桃，蘑菇，苕條等。只要村民們送來的，他都幫忙轉銷，經營的範圍寬了，方便了鄉親，自己也增加了收入。加上化肥這一塊也經營，小弟為人好，又實在，給村民們讓的利多，方圓十裡八村的都到他這來。幾年的工夫，小日子就有了起色，腰包鼓脹起來了，出門時，小弟一身的皮夾克，皮褲的穿著，帥真而氣派，大有年輕老闆的派頭。
俗語說：“窮人乍富，腆腰挖肚”，這倆伴錢燒得小倆口坐不住金鸞殿了，小山溝裡再也擱不下了。小英耳邊風是天天都刮，足足刮了兩年，刮到第三年頭上小弟也穩不住神了，就在百里地外的城市，買了間一樓，因小英沒有工作，小弟不惜投資，給小英花重金安置了工作，並買了老保。幾年辛苦攢下的錢，眨眼工夫就花了個精光。雖說花掉了手裡所有的積蓄，但總算是從農村轉移到城市，錢包空了，心裡卻很滿足。
誰睡了他的婚床
兩個月後的一天，小倆口在家裡準備了薄酒，請朋友和同事來家吃飯。這是他們搬過來後第一次請朋友到家裡來。小弟廚藝好，親自下廚，為朋友們置辦了一桌酒菜，席間有說有笑，好不熱鬧。小弟招待客人，不時出出進進的添菜，倒酒。突然，小弟的眼睛像鑽進了蒼蠅：小英正與飯桌上的另一男人調情呢！只有戀人才有的神態。小弟的心一抖，手裡的菜差點兒掉在地上。但小弟礙于面子，把火壓了下去。依舊給朋友們敬酒，言歡。送走客人，兩個人都沉默不語，小弟在心裡反復問自己，小英在情感上開小差了？我像公主一樣的對你，你怎麼能做出這事呢？雖然嘴巴上沒說，心裡卻窩著火呢。但小弟打心裡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想躲避，卻又繞不開，就在心裡折騰著。小弟走出門外，把自己扔在這黑色的夜裡，想讓夜裡的風為他梳理亂了陣角的思緒，此時的心情，只能在黑夜裡晾曬。
小弟看兩個人的收入都不高，還要供兩個讀初中的孩子，就找了一份兼職，這份工作當然是晚班，小弟每天下班後緊接著就到這家上夜班。雖然辛苦，家裡卻寬裕了不少。一天，小弟騎著自行車剛走出沒多遠，覺得出奇的冷，小弟想，現在就這般陰冷，到後半夜還不得篩糠呀？想到這便調轉自行車，返回家來，想拿件衣服披上。小弟打開房門，走向臥室，但沒拉開門，臥室已被反鎖著。小弟站門口，將耳朵貼到門上，聽了聽，首先鑽到耳朵裡的是木床有節奏“咯吱咯吱”的聲響，伴隨著嬌嘀嘀的呢喃聲。小弟對這個聲音太熟悉了，小弟的心提到嗓子了，血往上撞。小弟伸出手敲了敲門，屋子裡頓時靜得跟沒人一樣，兩人不約而同的迸住呼吸。緊接著一片慌亂聲。這時，小弟莫名其妙的喊小英，小英即不開門，也不應答。十幾分鐘後的一幕，非常尷尬，小英先出來的，支支吾吾的分辯著說：“我單位的同事，找我有點事”。嘴說著話，臉卻不紅不白的。與此相比，男的一方倒非常緊張，腦袋恨不能耷拉到襠下，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小弟怒火上湧，上去就照準那混蛋腦袋掄了兩個耳光，也是用力過猛，打得那人一個趔趄，差點趴在地上。小英見狀給那男人遞了個眼色，那人借兩條腿跑出了門。
小弟雖一向寵著小英，但這事誰能放得開呢？更有甚的是，小英根本就沒在乎，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小弟只說了一句話：“咱們明天辦手續去吧”。原來，小英上班沒幾天，就同單位的供銷科長搭上了，小英本來就是水性揚花，長著一顆浮萍心，婚姻只是場遊戲。要說也真夠快的，第二天，兩人就到離婚登記處辦理了離婚手續，小英不要孩子，倆個女兒都歸小弟一人服養。到這時還往小弟的耳朵裡塞晃花呢：“你先領倆孩子過，等你再娶媳婦時我給你拿錢”。
雖說辦理了手續，可小弟始終無法釋懷，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作為男人還得挺起來，別忘了，還有兩個女兒要吃飯，要讀書。一個人供兩個初中生並非輕鬆。小弟一個人上兩個班，回家還要給孩子做飯，燒菜，洗衣。一天，小弟下班晚些，沒來得及吃飯，就上夜班了，空著肚子幹了半宿體力活，到家時拎著疲憊，又餓又累，掀開飯鍋一看，空空的，裡面只有一隻飯勺在鍋裡躺著……倆孩子讀書的費用不低，每學期開學，沒有兩萬是交不了差的，連牆縫地角都要刮上三遍。入不抵出，無奈，小弟賣掉了住房，在我家樓旁給他找了間閒置的草房，雖說簡陋，但省去了房租。把希望押在了兩個女兒身上。
女兒的刀子
要說這倆個丫頭也真夠爭氣的。一天，大女兒說身體不適，小弟便領女兒到醫院求醫，醫生的診斷寫在醫療本上：“屬黴菌感染”。小弟滿臉疑惑，將臉轉向醫生“孩子得的是什麼病”？醫生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性病”，小弟聽後若五雷轟頂，在原本破碎的心上又重重的捅了一刀。“說輕了就像一陣風，說重了乾脆走人，不回來了” 小弟無奈的說。後來乾脆不回家了，生不見人，死不見鬼的。大門臉，小店鋪的都沾滿了小弟的腳印。“每天背著書包走的，到哪去了呢”？“不怕長的不好，就怕不學好呀”！小弟在心裡說
這回小弟將唯一的希望押在小女兒身上，小女兒正讀初中二年，小弟每天晚上都去路口接女兒，小女兒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這些年小弟的身體早已透支，千瘡百孔，處半臥床狀態，再無勞動能力了。這時只有與小女兒相依為命。賣房子的錢就在折上，這是爺倆活命的全部資本。因家裡沒別人，只有爺倆過日子，存摺就放在床頭。一天，小弟從外邊回來，門衛王姐手拿存摺，對小弟說：“這是你女兒臨走時交給我的，讓我轉交給你。”小弟從王姐手裡接過存摺一看，存摺上的錢全部起出去了，只給小弟留了一千塊錢。小女兒帶著錢走了！這時小弟已說不出話來，只是那張臉紅到脖子。
小女兒走後，小弟的精神支柱徹底垮了，每天想女兒像著了魔，一天過去了，一周過去了，一月過去了，就是不見小女兒回來。從小到大第一次離開身邊，這麼長時間呀！既見不著女兒的面，也無法與女兒對話。一個午後，我過去看望小弟，見床邊行李上立著一張信紙，上邊寫著兩行大字：“老兒子，你已經走一個月零兩天了，回來吧，讓爸看一眼呢！”。我見狀，心若刀捅般的痛，淚水失控。我想盡辦法，四處打聽她可能去的地方，或可能知道她下落，聯繫到她的人，結果未能如願。現在想起來，心裡仍很愧疚。小弟每天用酒精麻醉自己，病重那些天，大姐來看過他，幫他擦了臉，喂他吃了蘋果。我為他請了個專人照顧他。小弟是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不願讓人看到他落破的樣子，更不願給親人增加負擔，極力想縮短這段日子，觸電，割腕，都被我及時發現，槍救過來。但小弟心如死灰，無法點他燃生活的欲望，不日，憂鬱而終。可憐小弟只有45歲。
掐指算來，小弟走了15個年頭，這個陰影始終揮之不去。作為姐姐，料理了小弟的後事。家裡那位打回電話說：“骨灰盒有400多的，有800多的，買哪個”？我想了想說：“小弟死一回，就要好一點的那個吧”。就這樣，又買了壽衣，把小弟安葬了，出殯的那天兩個同母異父的姐姐也都趕來了，為小弟送了最後一程。
小弟的兩個女兒，及小英始終沒露面。小弟走大半年後，聽人說：“拿死亡證明單位可給安葬費呢”。我們就去小弟單位辦理了這件事，接待我們的是一位青廋的男人，是小弟生前一要好的同事，對發生在小弟身上的這些事如數家珍。他說：“人家媳婦過得可滋潤呢！又走了好幾嫁了，到哪下一窩就走，下一窩就走”。說話間嘴角有些顫抖。因當時不能結算，需要兩個工作日。待兩周後我們去領時，經辦人說：“哎，你們已經把錢拿回去了呀！一個小姑娘來的，她說姑姑讓她來取的”。舉著票據說：“這上還有她的簽字呢”。取錢的正是小弟的小女兒……
喪葬費拿走了，小弟的骨灰沒人問津。一年後火葬場自行處理了。
2017-4-18
作者簡介：關瑞芹，女，筆名：含月
世界漢詩協會.中國散文詩協會、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世界漢詩》《燕京詩刊》簽約詩人。蔡文姬歷史文化特約研究員和簽約作家。
已發作品三百餘件。多次在全國文學大賽獲獎。兩次榮獲中國旅遊散文創作金牌作家；作品收錄《世界華文散文詩年選》《中國散文詩年選》《吉林文學作品年選》《中國當代詩人代表作名錄》《世界詩歌文學》《齊魯文學2016精品選集》《世紀経典》《歷屆獲獎作品典藏》等多種選本。著有詩集《金色季節》。
本文為中國鄉間美文原創作品，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雙方老人對這樁親事都很滿意，覺得人可心，家也合意。弟弟和姑娘更是覺得相見恨晚
臉上都流著蜜香。飯過，親友們湊到一起，小聲的嘀咕著什麼。這時，姑娘走過來，拉起媽的手滿面笑容，親切的說：“大娘大爺你們就放心吧，我保證把你們二老一直伺候到老”。聽了這話，媽的心仿佛掉進了蜜罎子。
那個年代通訊落後，沒有手機，沒有電話，青一色的青鳥捎書。姑娘小學還沒畢業，心裡話倒不出來，只是頻率快，每天一封書信必到，不論颳風下雨。這條風箏線就是情感線，將弟弟攥在手上。坐在戀情裡的人是最幸福的，智商也是最低的。天長日久，看信便成了弟弟的一日三餐。雖說隔著幾百里地的距離，但姑娘也是時不時的往這跑。春色在日子裡澎漲，院落裡的一棵杏花開了，都說桃花紅，杏花白，可這棵杏花開得若不走到近前，就跟桃花似的紅火。
這一天，二十裡地之外都可聞到院子裡的喜氣，婚車排到村子口，在那個年頭是很少見的，都是人家娘家那頭請的。姑娘的姐夫是採購員，加上在供銷社的姐姐滿張羅。姑娘家怕夜長生夢，急得猴子似的很快張羅結了婚，雖說家裡經濟條件算不得太好，婚禮辦得還算體面，姑娘也沒要多少彩禮，娘家不講這些，只要過了門，姑娘家那頭的心就算石頭著了地。這天姑娘打扮得跟媒婆似的。那時沒有婚禮化妝，就是姑娘在家自已個抹的，胭脂粉用了足足有一斤八兩，像抹牆似的，但人長相好，還算沒失大體。那時沒有婚紗可穿，農家姑娘就是講究個豔麗，上身穿大紅緊身上衣，下穿脫到腳背的蔥綠長裙，頭上插一朵從荷花令箭上剪下來的一朵鮮花。姑娘媽妖裡妖氣的在一旁開了口：“指望你掉兩個金疙瘩，給家轉轉運，哪曾想，這張嘴大早張開就沒合上過，白疼你個死丫頭”。說著到姑娘的頭上戳了一下。笑得沒法掩飾那猶如在人前抖富似的滿口金牙。
收拾笑容
日子像流水一樣的過著，弟弟婚後，家務活媽一人承包。媽說：“你們高興全家就都高興了”。小英只管收拾自己，一天裡有幾件衣裳就換幾次，別人看著直迷糊。走在街頭手裡拿著一長長的鑰匙鏈，左三圈右三圈地繞著，卷起空氣“嗡嗡嗡”的響。這一天是五月七號，繼父剛開了工資，餐桌上比往常豐盛了一些。連日來媽媽心裡有些鬱悶，吃過午飯，剛給兒子張羅完婚事的媽，就一頭栽倒地上，言語不清，口角歪邪，繼父見狀，急得手腳不聽使喚，給媽扶到炕上，腳上像綁上了翅膀，一邊找醫生，一邊找人通知小弟，頭上黃豆粒大的汗珠往下滾，忙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媳婦小英回來了，見媽媽躺到炕上，胳膊上掛著點滴，雙眼緊閉，她腿就沒往屋裡拿，兩隻腳站在門外，沒有邁進門檻，身子斜依在門框上，二話沒有，只說了一句：“這家我算一天也呆不了了”！緊接著就一步竄到炕上，收拾東西，臉上的笑容也收拾得乾乾淨淨。隨後叫姐夫找了輛轎子頭的廂車，搬走了。再也沒回這個家，再也沒進這間屋。
沒過多長時間，媳婦小英就接二連三的生了倆孩子，雖說是女孩，也算給家裡添了喜氣。就在這個時候，供銷系統改制，單位解體。小弟盤點了供銷社的庫存貨物，領導與小弟的個人關係不錯，給小弟讓了些利，小弟就承包了這個分銷店。這家分銷店地處山區，每到春秋兩季，村民們采下的山貨，山珍野菜都到這裡轉銷：能出口的蕨菜，胖乎乎的貓爪子，東北的山核桃，蘑菇，苕條等。只要村民們送來的，他都幫忙轉銷，經營的範圍寬了，方便了鄉親，自己也增加了收入。加上化肥這一塊也經營，小弟為人好，又實在，給村民們讓的利多，方圓十裡八村的都到他這來。幾年的工夫，小日子就有了起色，腰包鼓脹起來了，出門時，小弟一身的皮夾克，皮褲的穿著，帥真而氣派，大有年輕老闆的派頭。
俗語說：“窮人乍富，腆腰挖肚”，這倆伴錢燒得小倆口坐不住金鸞殿了，小山溝裡再也擱不下了。小英耳邊風是天天都刮，足足刮了兩年，刮到第三年頭上小弟也穩不住神了，就在百里地外的城市，買了間一樓，因小英沒有工作，小弟不惜投資，給小英花重金安置了工作，並買了老保。幾年辛苦攢下的錢，眨眼工夫就花了個精光。雖說花掉了手裡所有的積蓄，但總算是從農村轉移到城市，錢包空了，心裡卻很滿足。
誰睡了他的婚床
兩個月後的一天，小倆口在家裡準備了薄酒，請朋友和同事來家吃飯。這是他們搬過來後第一次請朋友到家裡來。小弟廚藝好，親自下廚，為朋友們置辦了一桌酒菜，席間有說有笑，好不熱鬧。小弟招待客人，不時出出進進的添菜，倒酒。突然，小弟的眼睛像鑽進了蒼蠅：小英正與飯桌上的另一男人調情呢！只有戀人才有的神態。小弟的心一抖，手裡的菜差點兒掉在地上。但小弟礙于面子，把火壓了下去。依舊給朋友們敬酒，言歡。送走客人，兩個人都沉默不語，小弟在心裡反復問自己，小英在情感上開小差了？我像公主一樣的對你，你怎麼能做出這事呢？雖然嘴巴上沒說，心裡卻窩著火呢。但小弟打心裡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想躲避，卻又繞不開，就在心裡折騰著。小弟走出門外，把自己扔在這黑色的夜裡，想讓夜裡的風為他梳理亂了陣角的思緒，此時的心情，只能在黑夜裡晾曬。
小弟看兩個人的收入都不高，還要供兩個讀初中的孩子，就找了一份兼職，這份工作當然是晚班，小弟每天下班後緊接著就到這家上夜班。雖然辛苦，家裡卻寬裕了不少。一天，小弟騎著自行車剛走出沒多遠，覺得出奇的冷，小弟想，現在就這般陰冷，到後半夜還不得篩糠呀？想到這便調轉自行車，返回家來，想拿件衣服披上。小弟打開房門，走向臥室，但沒拉開門，臥室已被反鎖著。小弟站門口，將耳朵貼到門上，聽了聽，首先鑽到耳朵裡的是木床有節奏“咯吱咯吱”的聲響，伴隨著嬌嘀嘀的呢喃聲。小弟對這個聲音太熟悉了，小弟的心提到嗓子了，血往上撞。小弟伸出手敲了敲門，屋子裡頓時靜得跟沒人一樣，兩人不約而同的迸住呼吸。緊接著一片慌亂聲。這時，小弟莫名其妙的喊小英，小英即不開門，也不應答。十幾分鐘後的一幕，非常尷尬，小英先出來的，支支吾吾的分辯著說：“我單位的同事，找我有點事”。嘴說著話，臉卻不紅不白的。與此相比，男的一方倒非常緊張，腦袋恨不能耷拉到襠下，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小弟怒火上湧，上去就照準那混蛋腦袋掄了兩個耳光，也是用力過猛，打得那人一個趔趄，差點趴在地上。小英見狀給那男人遞了個眼色，那人借兩條腿跑出了門。
小弟雖一向寵著小英，但這事誰能放得開呢？更有甚的是，小英根本就沒在乎，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小弟只說了一句話：“咱們明天辦手續去吧”。原來，小英上班沒幾天，就同單位的供銷科長搭上了，小英本來就是水性揚花，長著一顆浮萍心，婚姻只是場遊戲。要說也真夠快的，第二天，兩人就到離婚登記處辦理了離婚手續，小英不要孩子，倆個女兒都歸小弟一人服養。到這時還往小弟的耳朵裡塞晃花呢：“你先領倆孩子過，等你再娶媳婦時我給你拿錢”。
雖說辦理了手續，可小弟始終無法釋懷，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但作為男人還得挺起來，別忘了，還有兩個女兒要吃飯，要讀書。一個人供兩個初中生並非輕鬆。小弟一個人上兩個班，回家還要給孩子做飯，燒菜，洗衣。一天，小弟下班晚些，沒來得及吃飯，就上夜班了，空著肚子幹了半宿體力活，到家時拎著疲憊，又餓又累，掀開飯鍋一看，空空的，裡面只有一隻飯勺在鍋裡躺著……倆孩子讀書的費用不低，每學期開學，沒有兩萬是交不了差的，連牆縫地角都要刮上三遍。入不抵出，無奈，小弟賣掉了住房，在我家樓旁給他找了間閒置的草房，雖說簡陋，但省去了房租。把希望押在了兩個女兒身上。
女兒的刀子
要說這倆個丫頭也真夠爭氣的。一天，大女兒說身體不適，小弟便領女兒到醫院求醫，醫生的診斷寫在醫療本上：“屬黴菌感染”。小弟滿臉疑惑，將臉轉向醫生“孩子得的是什麼病”？醫生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性病”，小弟聽後若五雷轟頂，在原本破碎的心上又重重的捅了一刀。“說輕了就像一陣風，說重了乾脆走人，不回來了” 小弟無奈的說。後來乾脆不回家了，生不見人，死不見鬼的。大門臉，小店鋪的都沾滿了小弟的腳印。“每天背著書包走的，到哪去了呢”？“不怕長的不好，就怕不學好呀”！小弟在心裡說
這回小弟將唯一的希望押在小女兒身上，小女兒正讀初中二年，小弟每天晚上都去路口接女兒，小女兒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這些年小弟的身體早已透支，千瘡百孔，處半臥床狀態，再無勞動能力了。這時只有與小女兒相依為命。賣房子的錢就在折上，這是爺倆活命的全部資本。因家裡沒別人，只有爺倆過日子，存摺就放在床頭。一天，小弟從外邊回來，門衛王姐手拿存摺，對小弟說：“這是你女兒臨走時交給我的，讓我轉交給你。”小弟從王姐手裡接過存摺一看，存摺上的錢全部起出去了，只給小弟留了一千塊錢。小女兒帶著錢走了！這時小弟已說不出話來，只是那張臉紅到脖子。
小女兒走後，小弟的精神支柱徹底垮了，每天想女兒像著了魔，一天過去了，一周過去了，一月過去了，就是不見小女兒回來。從小到大第一次離開身邊，這麼長時間呀！既見不著女兒的面，也無法與女兒對話。一個午後，我過去看望小弟，見床邊行李上立著一張信紙，上邊寫著兩行大字：“老兒子，你已經走一個月零兩天了，回來吧，讓爸看一眼呢！”。我見狀，心若刀捅般的痛，淚水失控。我想盡辦法，四處打聽她可能去的地方，或可能知道她下落，聯繫到她的人，結果未能如願。現在想起來，心裡仍很愧疚。小弟每天用酒精麻醉自己，病重那些天，大姐來看過他，幫他擦了臉，喂他吃了蘋果。我為他請了個專人照顧他。小弟是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不願讓人看到他落破的樣子，更不願給親人增加負擔，極力想縮短這段日子，觸電，割腕，都被我及時發現，槍救過來。但小弟心如死灰，無法點他燃生活的欲望，不日，憂鬱而終。可憐小弟只有45歲。
掐指算來，小弟走了15個年頭，這個陰影始終揮之不去。作為姐姐，料理了小弟的後事。家裡那位打回電話說：“骨灰盒有400多的，有800多的，買哪個”？我想了想說：“小弟死一回，就要好一點的那個吧”。就這樣，又買了壽衣，把小弟安葬了，出殯的那天兩個同母異父的姐姐也都趕來了，為小弟送了最後一程。
小弟的兩個女兒，及小英始終沒露面。小弟走大半年後，聽人說：“拿死亡證明單位可給安葬費呢”。我們就去小弟單位辦理了這件事，接待我們的是一位青廋的男人，是小弟生前一要好的同事，對發生在小弟身上的這些事如數家珍。他說：“人家媳婦過得可滋潤呢！又走了好幾嫁了，到哪下一窩就走，下一窩就走”。說話間嘴角有些顫抖。因當時不能結算，需要兩個工作日。待兩周後我們去領時，經辦人說：“哎，你們已經把錢拿回去了呀！一個小姑娘來的，她說姑姑讓她來取的”。舉著票據說：“這上還有她的簽字呢”。取錢的正是小弟的小女兒……
喪葬費拿走了，小弟的骨灰沒人問津。一年後火葬場自行處理了。
2017-4-18
作者簡介：關瑞芹，女，筆名：含月
世界漢詩協會.中國散文詩協會、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世界漢詩》《燕京詩刊》簽約詩人。蔡文姬歷史文化特約研究員和簽約作家。
已發作品三百餘件。多次在全國文學大賽獲獎。兩次榮獲中國旅遊散文創作金牌作家；作品收錄《世界華文散文詩年選》《中國散文詩年選》《吉林文學作品年選》《中國當代詩人代表作名錄》《世界詩歌文學》《齊魯文學2016精品選集》《世紀経典》《歷屆獲獎作品典藏》等多種選本。著有詩集《金色季節》。
本文為中國鄉間美文原創作品，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