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這些年貴陽快速發展， 到處大興土木建樓房， 高大建築物都是快要完工的樣子， 樓頂上掛著巨大惹眼的看板， 還沒來得及看一眼， 就被車子的前進甩得遠遠的。 這一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折騰一個小時左右才到貴陽北站。 還好我沒著急買票， 說不定又會錯過火車。 這幾年道路夠坎坷的， 我不想回家的路上也不盡人意。 讓我放心的是貴陽北站全是動車組， 車站這幾年興建起來的， 沿路就是所謂的貴廣高鐵， 剛好也經過我們縣城， 在這一路上會看到美麗的山山水水， 獨特風土人情， 帶動著沿路旅遊業的發展。
這是我第三次到貴陽北站。 第一次是去年十月份我到貴陽接我爸爸， 我帶著他坐飛機來北京。 再次來到是從北京送他回貴陽， 我把他送上火車， 我們在火車站來了一次傷感的離別。 現在我回想起過去那一幕幕， 不堪回首。 那一次我才發現我爸一夜之間已經老了， 看到乘務員手扶著他上車後， 我轉身後就在月臺上淚流滿面。 突然的淚點讓我猝不及防， 但其實在飛機上我就醞釀的很久， 只是在他離開後才決堤，
安檢進站， 一切順其自然。 我終於上了火車。 火車緩緩前進， 無聲無息， 窗外的樹木建築刷刷往後退。 不一會兒， 車子穿進隧道， 動車變成了“洞車”。
車廂內人很少， 我打開背包拿起一本刊物， 文字是當年我寫給阿曼的一首詩歌， 在校報發表後， 被轉載到了這本刊物上。 如果非要用什麼來證明我喜歡阿曼， 我想就是這本刊物， 一直被我珍藏到現在， 就好比我把所有對她的愛寄託在這本刊物上， 無論我漂泊何處她都在我身邊。 我想回味一下當年的寫詩的心情， 就這樣那些過去一幕幕又出現在我腦海裡。
當時我覺得詩歌要麼用來詛咒世間醜惡的事物，
那時南昌的天氣已經開始冷了， 每天妖風四起， 香樟路上滿地樹葉，
那天下晚自習之前我和阿曼約好在藍天閣上見面， 那是我們學校的標誌性建築物， 很多愛情都在那裡發生， 跟贛江河畔的滕王閣有一比， 那裡因為被《滕王閣序》而成名。 那是我們第三次見面， 其間僅限於電話溝通。 我們習慣了在電話溝通的感覺， 真正見面的時候還真不知道聊點什麼， 但只要見到她我就很開心。
她完全不在意衣著， 一件很大的風衣， 很是歡快， 看見我的時候他是很快羞赧的樣子， 讓我著迷， 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非常乾淨的處女。 她把書包抱在胸前， 盤腿坐下來問我是不是有話想跟她說。
我們距離很近， 她溫柔又倔強。 也不知道誰先把誰都手給牽了， 反正就是不知不覺， 沒有任何暗示的意思。 這是我們一生中未解之謎。 當時我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心跳得很厲害的， 深陷在濃厚愛意中不可自拔。 醞釀了很久， 我終於鼓起勇氣把她攬過來， 語無倫次說：做我男朋友吧？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突然噗嗤一笑， 說：什麼東西？這時我才明白我把話說反了， 感到很羞愧， 臉燙得像烤爐裡豬肝。 但是我沒有勇氣說第二遍， 她也不再問，就深陷在我的懷裡，呼吸柔軟均勻，像只可愛的懶貓。我們似乎明白彼此的用意，就像有些事，總得留一點懸念，才成就後面的驚喜或者絕望，而我恰好屬於後者，早知道這樣，我寧願死在最初的相遇。
我就想擁抱著她在那個纏綿之夜到天亮。直到對面的閉館音樂響起的時候，她才抬頭跟我說：我們回去吧，再不回去天就亮了！一路上回蕩著劉德麗唱的《明天，你好》。這首歌就好像是我們之間主題曲。
之後我們相處得很好，一直保持著某種曖昧的關係，就像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戀人，但我始終沒有勇氣跟她告白。
我忘記不了那天夜裡跟阿曼一起到師大，我們緊緊地握著手，坐在石板凳上，談論電影和文學，她擺弄我的頭髮，回來時我背著她走過一段路，我說在這一處取幾個鏡頭一定很棒；我不會忘記她在短信裡說喜歡跟我在一起的感覺，然後下課我們一起在圖書館嬉鬧，她給我奶茶喝時甜甜的味道，接著一起看書我幫她寫無關緊要的作業，她給我剪修長指甲。她說，如果有一天你行了，要把這些拍成一組唯美的鏡頭，不管那時候女主角是不是我，我會期待這一天的出現。我答應她了。所以後來我寫劇本的時候，不管是什麼類型的故事，我總是在寫這個逆光下的鏡頭，向我們美好的過去致敬。然而那時我早就把我們的影視傳媒忘得一乾二淨了。
後來她無緣無故地消失了，我們就斷絕了所有聯繫。我找到我們僅有的好友五毛，五毛說沒有辦法找到她，她好像不在學校了。最後是五毛陪我度過了那個漫長的冬天。
那些日子我整天浪蕩在校園內尋找她的影子，每次都空手而歸，絕望把我吞噬得片甲不留。我也沒有料到在得不到的愛情面前是如此脆弱，只要被觸動，傷口便無法癒合。我沒心思去上課，整天去做兼職掙錢來看電影，以此讓自己振作起來。可悲的是，我還是忘不了她，那一幕幕美好總是浮現在眼前。原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會忘記，但對我來說不是這樣的，時間是最大的敵人，我始終敵不過它。但不管如何到現在我還是謝謝她在最美的年華出現在我的生命裡，給我枯燥無味的青春增添一點色彩。我想等我生命終結的那一天，將我的軀殼化成肥料，滋養她家門前的那棵桂花樹，願它茁壯成長，夏天為她遮風擋雨，秋天為她散發出清新——我把對她的喜歡深深埋葬在屬於她的土地裡，讓靈魂蔓延整個地球，甚至整個宇宙。
一轉眼就大四，接下我們來準備實習。
要來北京的事是老曹提出來，當時我和阿尤目瞪口呆問他，去北京找死吧。老曹說，怕死就別去，如果死在北京也是活該了。學校不宜久留的，我們正為上哪找口飯吃而發愁，而老曹提出來北京就是來找挨餓。我和阿尤明顯不會跟他來北京。最後阿尤把老曹給說服，兩人傻不拉幾留在學校混日子，為他們社團的校園劇忙得不可開交，而我卸下我的職位隨學校安排去廣州實習。
當時我在一家能源公司做文字編輯，每天起早貪黑但又沒什麼可做，整天枯坐在辦公桌上幫領導寫重要講話和激勵員工的心靈雞湯，根本沒有動力。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好像本身就有一種墮落的基因在困擾我。這樣我只能偷偷利用上班時間寫小說，並樂此不疲，在他們缺故事的時候，我把故事發給老曹和阿尤。但他們總覺得這些故事根本沒有改編的潛力。後來我就開始琢磨劇本，桌上經常堆滿劇本理論書籍。有次主管不耐煩問我幾個意思。我理所當然說：搞創作。她說下次別這樣，說完然後把我電腦拿走，我一個下午在那裡看書，怡然自得。我這種表現明擺著不想幹的意思，但也不能就這樣辭職，因為還得吃喝拉撒。但是第二天我就被炒魷魚了，因為那位主管用我的電腦給員工們講課打開播放機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關掉，再加上我的電腦垃圾太多卡頓那部不堪入目的日本毛片就被員工們看到了。聽說當時主管臉上像潑了屎一樣難看，平時婀娜多姿、盡顯女神風範的她在大家面前瞬間崩潰，連跳樓的心思都有了。她回來只跟我說了一個字：滾。然後就乖乖地收拾桌上的書，在眾目睽睽之下走掉，電腦也忘了。回到宿舍我才想起電腦裡面有很多小說，那都是我和阿曼各種版本的故事，我謹以此來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後來問起同事，同事說因為這件事她辭職了。
我想每個人都有見不得人的一面，一旦底線被他人識破，在人面前就再抬不不起頭，因為這個底線具有破壞性。
被炒後我因為沒有錢租房，還偷偷在公司員工住著。同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避開公司查房就好。後來我去一家電影院上班，好處在只要有時間就能肆無忌憚地看電影，什麼事都被我摔得遠遠的，唯一讓我想念的是阿曼，一直處於活在過去的狀態，這種想念年日夜讓我變得消瘦。
直到我準備回學校的時候，主管才突然來到我宿舍把電腦還給我。我問她為什麼那麼久才還過來，她非常抱歉說一直在電腦裡看我寫的小說，並且好奇問故事是不是我自己的。我真不知道怎麼回答，就算是那又能怎麼樣，她又不能把阿曼給我。我只對她說一句話：真不好說，有些東西只能在真實性的基礎上去合理地虛構。不過她還感謝我的毛片才脫離了那家能源公司，後來她找到的工作比之前好很多，不用加班加點，人活得跟神仙一樣。我被她炒魷魚後，實習報告一直沒有著落，後來她拖關係，在我的實習報告冊上蓋了一個章，她隨意簽個字就完事，反正學校也不會在乎這個，什麼都是意思意思的態度，打發我們去實習的單位沒有一個是好地方，要麼去送快遞，要麼去進廠，要麼賣房子，我還算是幸運的。但事實是我所在的那家公司已經走到窮途末路，沒多久，公司被有關部門查封，大夥們作鳥獸散，幾個高高在上的高層領導被帶走，因為那家公司只是掛羊頭買狗，打著做能源的口號，其實就是滿大街騙人非法集資的把戲。
我記得當時這件事刊登在晚報的頭條，第二天網上鋪天蓋全是公司的負面消息。我們再次相遇的時候，女主管把報紙遞給我幸災樂禍說：要不是你，我可能也被帶走了。
我慶倖在電影院上班的那段時間白住公司宿舍，自以為撈了大便宜，可就在返校的前一天，公司有人來查宿舍，當時整個宿舍已是人去樓空，我正在睡得不省人事。那幾個傢伙堵在門口，問我要房費。我覺得很沒必要，又不是我的存在公司才倒閉，多我這幾塊錢又不會東山再起，可他們硬是咬著不放。我想跟他們幹一架來釋放這幾個月怨氣和委屈。一個人畢竟勢單力薄玩不過他們，無奈之下我只能把身上僅有的兩千塊錢給他們，連買火車票的錢都沒有。後來我給在學校的老曹打電話，當時老曹也是一個窮光蛋，最後他找到阿尤，阿尤再找她女朋友借錢給我買票回學校。那時的圈子很小，能找的人只有他倆。一旦朋友之間存在利益關係，不會有多長久，但我們之間不會這樣，在學校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早就習慣了。當時阿尤和老曹已經不再學校社團活動，因為總有些無關緊要的老師參與進來，性質變得就像政府機構，再加上阿尤整天滿整個忙著談戀愛，老曹偶爾打醬油，他們手中的實權慢慢失去，最後乾脆放棄。過後，他兩滿南昌到別人拍婚紗照，掙的錢連坐公交都不夠，偶爾有一個大單，就拍微電影來滿足一下自己的願望。他們就這樣辛苦扛了半年，我也在廣州鬼混了半年。我很後悔來廣州，還不如跟他們一起有意思，至少那是靠近我們夢想的東西。當時一心想實習的原因是我特別缺錢，可悲的是連返校的車票都沒有，白混了半年。
在廣州受夠了寂寞和孤獨，做一些與夢想背道而馳的事，絲毫沒有動力，當時的夢想太深刻，只有跟他們志同道合才有動力。只要他們在就好了，再苦再了也不怕，因為我們有說好的夢想。再次回到學校的時候，我開心得要命，終於和他們再次相遇，給人的第一感覺就像遇見了自己的親人。但是回學校不再是上學，而是準備畢業。我們是時候滾蛋了。
那些年上大學家裡為我付出太多，至今都無法償還，回到學校那段時間我還是窮得一塌糊塗，為了不讓家裡擔心，背著家人說還在廣州市一切安好，不敢向家人要錢，也不敢跟同學借錢，每天吃一段飯，要是不小心被誰請吃飯也毫不客氣。那時我就在學校網吧當網管，有時去外面做兼職，下班到學校圖書館看書寫作，只為我們編寫出最好的故事，表達我們想表達的東西。
而有幸的是，再見到到阿曼是在畢業晚會上。說起來好像就是故意這麼一說，相識於一場晚會終結於一場晚會，好為故事首尾相連形成一個圓滿的結局。但其實不是，生活本來就有很多戲劇性的事發生。說真的，我沒有心思在這裡講故事，儘管後來我答應過阿曼我要把我們寫成故事，這是另一回事。
那天學校很活躍，每個人都是哭哭笑笑的樣子，搞得好像大愛灑滿了人間，而我一沒什麼感覺，不就是畢業嘛。唯一想念的只有阿曼，這一離開恐怕再也不會見面了。她又出現在的面前得時候，是晚會的主持人，妝畫得濃濃的，專業性的笑容對著台下的觀眾，及其標準的普通話一遍又一遍報幕，讓我們有了距離感，恍惚覺得她是遠在天邊的星星，讓我難以企及，我只能看著她看著她在臺上閃耀。
晚會結束後我在後臺逮住了她，她見到我一驚一乍的樣子，我很友好地跟她打招呼，就好像我們才剛剛認識一樣，可是那種感覺又像是我們時隔百年不見，那麼親切熟悉又那麼遙遠陌生，讓我一時說不上話。我強顏歡笑說：“消失那麼久，怕我吃你啊。”
她撩開耷拉在額頭的髮絲，神情很淡定，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說：“還好了，怎麼你也在這裡。”
“因為我也要畢業了，也像之前一樣來湊熱鬧。沒想到你現在厲害多了。”
“你還不是一樣，都上臺當主持人了。”
其實我心想厲害個毛啊，這兩年你死去哪了。
我說：“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方式見面，你不覺是上天安排嗎？”
“如果是結局的話就是上天安排的。”
“既然這樣，要不咱去雞公煲坐一會？”
我們又來到那家店吃火鍋。只不過她變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麼鬧騰、可愛，整個人有一種都市女郎的風範。我也變了，變得現實，不再像之前那樣希望把寫作當飯吃，唯一不變的是我還是喜歡她，那麼長時間過去我都沒有忘記，好想抱著她好好哭一頓，說一句我愛她。我們不敢聊及不堪的過去，好像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只說寫縹緲的未來。可我冥冥之中知道沒有未來，從此分道揚鑣，各自天涯。我們還是那樣不敢把話說破，深怕一捅破這個世界就會大亂。
她突然搶過我嘴上的煙頭說：“那麼長時間過去了你還是單身狗吧？”
“我等你時間太長都變成單身貴族了。”
“有錢才算單身貴族嘛。你算什麼。”
我一時語噻。
我們沉迷于想像的未來。吃完後她打起精神說：答應我一件事吧？
我說：只要你說我都做到的。
“你把我們寫成故事吧，因為我們回不到過去了，我相信你會做得到的，”她想了想說，“如果可以，再把我們變成電影，因為我們真的回不去了，那麼美好的過去我不想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你把她化作影像來紀念我們的青春。我想電影的偉大之處在於它可以拾起我們過去的感覺。”
“從你消失的那一天起我就這麼想過，沒料到你的想法跟我一樣，但是如果你不參與我的生活，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支撐起一個故事。”
“我知道你很厲害的，我會在等那一天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真的是一個單身貴族。”
“這話說得好像你在等我一樣。”
“這真不好說。”她笑著說。
我說：“那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從現在開始，以後你要成為現在你想成為的人。”
“沒問題，我答應你。”
阿曼說她要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傳媒人物，我要成為一個電影導演，我們約定在三十歲之前再回學校兌現我們的諾言。
我們沒有再次走在香樟路上，我也沒有找到挽留他的理由，吃完飯她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桌上喝悶酒，悲傷得像一條河流。過了很久五毛過來陪我喝酒。她知道我跟阿曼在一起吃飯，整個人就激動說，阿曼一直在背著我跟她男朋友戀愛。說完我就這樣在五毛的眼皮底下崩潰哭得一塌糊塗。我從不想打聽她的過去，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就連她消失那麼久我都不想問為什麼。
其實那段時間五毛和阿曼已經鬧翻了，具體怎麼回事我不想知道。我只想我會證明給阿曼看，我們的約定。從那一刻我們從這條起跑線開始起跑，五毛笑話我們太幼稚，可是我只有這個動力了。
直到畢業那天，大夥們哢擦一張照片，定格時間和記憶，所有愛恨情仇分崩離析，青春散場，我們就這樣告別了學生時代。
再也回不去了。阿曼離我越來越遠，她去廣州和她哥哥一起上班，五毛留在學校考研，她說，一旦離開學校就不知所措，想逃避現實的就得賴在學校。我和阿尤正迷茫的時候，那天晚上，老曹站在樓頂上又滿懷信心跟我倆說：我們去北京吧。 沒料到就這一句話，把夜鉚得更深了。
四
三個小時後終於到了縣城火車站。然後再搭黑車去客運站。
縣城沒多大變化，只是樓房變了顏色。聽說這幾年旅遊業發展勢頭不錯，政府為了吸引外地遊客，把大街小巷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個妓女一樣招攬客人。街道兩邊的門面到處震盪著好幾年前土得掉渣的流行音樂，遠遠近近不是網吧就是按摩店和酒樓，偶爾還看見幾家掛羊頭賣狗肉的髮廊，滿臉雀斑的女人在屋子裡打麻將，時不時朝外面過往老頭拋棄媚眼，色眯眯的樣子，讓人充滿了幻想。就這樣從街頭到街尾，延綿不盡，始終看不到一家書店和電影院來彌補精神的匱乏，到處都充斥著物欲橫流，由此可以看出著這裡物質和精神文明發展不平衡，能讓一個人在這裡野蠻生長。說實話，我真不喜歡這座灰撲撲的縣城，但它卻是我文學啟蒙的地方，我曾在這裡發表處女作最後轉載到大型文學刊物上，由此對文學充滿了嚮往，我也在這裡萌芽過愛情，寫過很多對愛情嚮往的文字，最後走出這座縣城。現在又回來了，因為有些東西是無法抗拒的，只能順從。原本以為讀書可以走出大山，現在卻被困在原地左右為難。
這時我手機叮咚鬧個不停，還以為是做微商的朋友發過來的垃圾廣告，我拿起手機一看原來是群裡鬧翻了，每一條資訊都在@我，我被他們幾個罵得狗血淋頭。正想要不要回復過去，因為不知道怎麼開口跟他們說。這時，娜娜突然打電話過來責備我說，他們那麼在乎你，為什麼沒跟他們告別，你這樣做太不好了。我還是那句話，我害怕告別，請原諒。所有無法面對的事我都想逃避，但逃避不會解決任何問題，只會讓我更加揪心。這些年沒有完成的事堆積起來像一座大山壓著我，使得我喘不過氣。我答應娜娜，在群裡一一跟他們解釋，這樣群才安靜下來。這樣一來我就開始有點想念他們了，想念我們在北京的日子，大家來自天南地北，相聚在娜娜家裡一起度過那些匆匆的時光。而這才剛剛開始卻有如此懷念，我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我曾經答應過他們，假如有一天我們分開了，我要把我們寫成故事。其實我一直在偷偷記錄著我們的生活，但總覺得像流水帳一樣，沒有一點表達的效果。娜娜跟我說，主要是你還沒離開，沒有想念，所以文字充其量僅僅是蒼白的記錄，沒有情感投入的故事是無法打動人心。現在我卻提前走了，那故事該怎麼下去？然後我就在腦海裡構思，靈感突然霸佔我的腦袋，畫面感撲面而來，我興奮得想停下來奮筆疾書，從以上我講的開始，講到我離開北京的這一天，然後設置一個開放性結局。我的離開並不是我們故事的結局，我們的故事還在成長，只是少了我一個人的存在，但我又不能確定我不會再來北京跟他們一起，一切都還是很期待的樣子，何必把路給絕了。
我來到客運站，巧妙地遇上了高中同學，我們同一輛大巴。小小的縣城，隨時都能遇見幾個熟人。我們沒什麼共同話題，頂多幾句習慣性的噓寒問暖，我不想說太多關於在北京發生的事，沒什麼可說的，也不想問他最近情況，看上去他過得不怎麼樣，破舊的衣著和滄桑的臉龐，很落魄的樣子，這樣又何必問來問去揭開彼此的傷疤。我們好像都懂得彼此內心的隱秘之處是不可向他人告知的，都使勁將那些不快之事捂好，深怕他人看到，丟不下面子。
我們坐上大巴，有一搭沒一搭隨便聊著，直到車子發動，駛出車站，往剛才我來的方向行駛。時常有人攔車，大巴停停走走，司機不斷打著喇叭，很迷茫樣子，不知道開往哪裡。
我們迷茫或者絕望的時候總是喜歡站在宿舍樓頂上喝酒、打鬧，以此來發洩情緒。那時我們根本不知道去哪裡，回家又有點不甘心，總想在外面闖一闖。在大學這幾年什麼都學不會，除了自以為懂一些電影常識的雞毛蒜皮以外，其他一無所知，所以又不敢輕裝上陣。回想起來根本不知道這幾年是這麼過來，然而這一切都結束了讓我們猝不及防，在青春的尾巴上搖搖欲墜。老曹似乎發酒瘋了，不知道去去樓下做什麼，半個小後他突然出現，扛來一桶煙花。阿尤目瞪口呆說都快滾蛋了，別給學校帶來麻煩。老曹鄙視阿尤說，就你們這慫樣成什麼氣候，媽的，就算離開，也不會讓學校好過，我要把它炸得稀巴爛。說完就點起引線，煙花接二連三砰砰砰往天空串，在天空炸裂起來絢爛得讓人想哭，同時引來大家起哄，亂糟糟一片，好像某個國度終於贏得了獨立，每個人都像瘋了似的把垃圾臉盆扔下宿舍樓，甚至想跳下去。這是我們學生宿舍的特點，一旦有什麼好玩的，就集體起哄。老曹大喊：青春萬歲，電影萬歲，我們萬歲。萬歲完後躺在地上胡言亂語，看一眼就像無藥可救的樣子。而我只能看著黑壓壓的天空想念阿曼，要是她在這裡和我看煙花多好，那麼美好糜爛的夜晚沒她在真是沒有意義。這樣想沒多久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打電話過去給阿曼，又是哭得一塌糊塗。我總是這樣，喝醉的時候就是哭，但我並沒有跟她告白，害怕被拒絕，那樣只能讓我絕望，我寧願一無所知，也要帶著無知者無畏的心態走下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宿舍樓下滿地狼藉，就好像前天晚上經歷了一場大屠殺。老曹撲通醒過來說：我們去北京吧。我估計他在夢裡都想去北京，我不知道他哪來的不考慮後果的信心。但總比我好多了，我總是很自卑，覺得自己不是金子所以不會發光，只是一個煤塊，但是煤塊可以燃燒，可我是一塊潮濕的煤，燃不起來，因為我世界裡永遠是磅礴大雨。
阿尤說，別鬧了，這不是鬧著玩的。
老曹說，拍死就別去，你這慫逼。
阿尤有點不開心說，去就去，誰怕誰。
看他們這麼爽快做決定，我沒有猶豫，我想讓我這塊煤燃燒一次。我一邊掏腰包一邊正經說：當你們迷茫得不知去向的時候，只能有兩種選擇，一是滾回家，二是去北京漂泊，如果想好這兩個選擇，就讓上帝來做決定。他倆以為我在撓癢癢，可悲的是我窮得找不到一塊硬幣。沒辦法只能跟阿尤借一枚硬幣，他不解地把硬幣給我，想看我玩什麼花招。我在他們面前指手畫腳說：如果這枚硬幣正面朝上，我們去北京，反面朝上就全滾蛋回家。左右為難中這是最明智的選擇。他倆目瞪口呆朝我豎起大拇指，表示給我一個贊。可是我把硬幣拋起來沒有接住落在地面上，咕嚕嚕滾進了馬桶。我發明的“硬幣式”選擇一直陪伴我到現在，它讓我來到這這所大學。當在眾多選擇中拋棄其他只剩下二選一的時候，就交給硬幣來決定，但這種做法只有一次機會。跟他們分析這些規則完後我們三個擠進廁所找馬桶裡的硬幣，蹲下用手機照明透過水面看見硬幣正面是朝上的，老曹高興得跳起來起來說：天註定我們要去北京，這是不可違背的事實。我說掉進馬桶的硬幣似乎暗示著我們的前途不是很光明。阿尤默默地點頭，那種神情就好像說，認命吧。老曹怪我藝術電影看太多，傻了。我們轉身準備出來看見宿管阿姨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嚇了一跳。其實那段時間我們最害怕的就是宿管阿姨。寢室都走完了，只剩我們三個死皮賴臉不走，她已經三番五次來趕人，每次見到她就像見鬼一樣。這次他終於忍無可忍，大聲嚷嚷道：怎麼還不走，明天就有人搬進來了，趕緊滾出去。我們每次都討好阿姨心虛說好明天是就走，好幾個明天過去了我們還是沒動靜。老曹說：大晚上怎麼走，別以為我們不是學校的人就不把我們當人看，再說了，我們在這裡花過錢被坑過，住幾天又不會死人。她沒好話說：這是我的工作，我不講人情，明天給我出去。說完就氣衝衝走了，只剩下我們在寢室裡發呆。
當時我們分析很久，一致認為北京作為首都，具有濃厚的文化氣息，到處都有電影公司和出版社。每個北漂者都很了不起的樣子，那些北漂者的艱辛總是被一些作者表達得充滿浪漫主義情懷，讓人很嚮往。就這樣我們第二天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踏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而且還聽著《北京歡迎你》，興奮得要命，好像我們作為文化人一到北京就可以拍電影了一樣。老曹總是在火車裡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談夢想，說在北京談論夢想就不會有人的笑話你，北京是有夢想者的天堂。說完後總是習慣性總結一下，然後問對方的看法。我們都是站票，我和 阿尤累得要命，坐在車廂連接處，聽著哐當哐當的聲音，身體被鬥來鬥去，碰巧和心跳頻率一致連呼吸都免了，恨不得下一站就滾出火車。但已經做好的決定後悔來不及，那就一往直前，乾脆來個頭破血流。當時我還帶著被子，這樣到北京後就不用買可以省下很多錢，還有一行李箱的書籍，很重，一個人根本提不起來。但到北京西站的時候，由於累贅，我一氣之下把被子送給了在街頭乞討的流浪漢。
那天火車廣場豔陽高照，地面上熱浪滾滾，仿佛就快要燃燒起來。我茫然四顧，只得出一個結論就是中國火車站都一個模樣，中國的城市都是一個模樣，唯一不同的是北京作為首都，黨和國家的領導人在這裡帶領全國人民走在實現共同富裕的路上。而我們現在就在祖國的心臟，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就算說一句我在北京在外人看來也就覺得很又面子。但是面子又不能當飯吃，有錢才能有飯吃，然而我們三個人全身加起來不到三千塊，終於對上了阿尤的那句“去北京找死”的話，也驗證了硬幣掉進馬桶的暗示。當時我心情很複雜，不知道開心還是難過。我們還沒來得及找地方住老曹帶我倆輕車熟路來到北京電影學院。這才是我們來到北京的第一站，我們來到到北京第一眼看不是什麼天安門長城故宮北大清華，而是北京電影學院，考不上也進去看一眼。但自以為高雅的我們，一旦進入校門就庸俗了起來，四處自拍合影，興奮得就像旅遊景點的遊客一樣，俗不可耐，但是當時絲毫沒有發現，完全進入了興奮的狀態。那一刻我們只愛北京電影學院，用色情的口吻說它就像我們夢寐以求的女人，我們想進入她的身體，看看她到底有多大魅力使得那麼多人前撲後續往裡擠，擦出愛的火花來照亮中國電影的前景。就連阿曼我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其實電影學院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華麗，與之相適應的美女如雲的氣派也格格不入。剛好是暑假，校園內沒什麼人，樹枝蓊蓊鬱鬱四處招搖好像是在引起我們的注意。
可貴的是晚上恰好遇上了導演系畢業影展，我們有幸混入其中，老曹有幸跟他們互動一下，並表示最近商業電影如大便，不及畢業影展的一根毛，便贏得一片掌聲。阿尤問他為什麼不抨擊一下，老曹說，其實他們拍得很爛，但是我們得入鄉隨俗，要進入這個圈子學得會拍馬屁。老曹拍完馬屁後，阿尤把話筒搶過來，直接說了一句話：這位同學，如果我有一個億，我絕對投給你，無論虧損。沒想到我他拍得馬屁更響，更離譜，以至於那些人都以為我們是外行的，但總比水軍來的實際，至少我們熱愛電影，想拯救中國電影。
當晚我們無處可住，就在攝影系樓下大廳側夜長談，困了就眯一下，醒來又是滿口電影藝術。然而工作住宿都沒有著落，卻心無旁騖地在談電影，在當時覺得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當時阿尤突然說了一句話：睡吧，夢裡什麼都有。這讓老曹大跌眼鏡，沒有什麼比那句話更絕望得了。
那晚我夢見了阿曼，醒來時北京下起了一場暴雨。
她也不再問，就深陷在我的懷裡，呼吸柔軟均勻，像只可愛的懶貓。我們似乎明白彼此的用意，就像有些事，總得留一點懸念，才成就後面的驚喜或者絕望，而我恰好屬於後者，早知道這樣，我寧願死在最初的相遇。我就想擁抱著她在那個纏綿之夜到天亮。直到對面的閉館音樂響起的時候，她才抬頭跟我說：我們回去吧，再不回去天就亮了！一路上回蕩著劉德麗唱的《明天，你好》。這首歌就好像是我們之間主題曲。
之後我們相處得很好，一直保持著某種曖昧的關係，就像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戀人，但我始終沒有勇氣跟她告白。
我忘記不了那天夜裡跟阿曼一起到師大，我們緊緊地握著手，坐在石板凳上，談論電影和文學，她擺弄我的頭髮，回來時我背著她走過一段路，我說在這一處取幾個鏡頭一定很棒；我不會忘記她在短信裡說喜歡跟我在一起的感覺，然後下課我們一起在圖書館嬉鬧，她給我奶茶喝時甜甜的味道，接著一起看書我幫她寫無關緊要的作業，她給我剪修長指甲。她說，如果有一天你行了，要把這些拍成一組唯美的鏡頭，不管那時候女主角是不是我，我會期待這一天的出現。我答應她了。所以後來我寫劇本的時候，不管是什麼類型的故事，我總是在寫這個逆光下的鏡頭，向我們美好的過去致敬。然而那時我早就把我們的影視傳媒忘得一乾二淨了。
後來她無緣無故地消失了，我們就斷絕了所有聯繫。我找到我們僅有的好友五毛，五毛說沒有辦法找到她，她好像不在學校了。最後是五毛陪我度過了那個漫長的冬天。
那些日子我整天浪蕩在校園內尋找她的影子，每次都空手而歸，絕望把我吞噬得片甲不留。我也沒有料到在得不到的愛情面前是如此脆弱，只要被觸動，傷口便無法癒合。我沒心思去上課，整天去做兼職掙錢來看電影，以此讓自己振作起來。可悲的是，我還是忘不了她，那一幕幕美好總是浮現在眼前。原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會忘記，但對我來說不是這樣的，時間是最大的敵人，我始終敵不過它。但不管如何到現在我還是謝謝她在最美的年華出現在我的生命裡，給我枯燥無味的青春增添一點色彩。我想等我生命終結的那一天，將我的軀殼化成肥料，滋養她家門前的那棵桂花樹，願它茁壯成長，夏天為她遮風擋雨，秋天為她散發出清新——我把對她的喜歡深深埋葬在屬於她的土地裡，讓靈魂蔓延整個地球，甚至整個宇宙。
一轉眼就大四，接下我們來準備實習。
要來北京的事是老曹提出來，當時我和阿尤目瞪口呆問他，去北京找死吧。老曹說，怕死就別去，如果死在北京也是活該了。學校不宜久留的，我們正為上哪找口飯吃而發愁，而老曹提出來北京就是來找挨餓。我和阿尤明顯不會跟他來北京。最後阿尤把老曹給說服，兩人傻不拉幾留在學校混日子，為他們社團的校園劇忙得不可開交，而我卸下我的職位隨學校安排去廣州實習。
當時我在一家能源公司做文字編輯，每天起早貪黑但又沒什麼可做，整天枯坐在辦公桌上幫領導寫重要講話和激勵員工的心靈雞湯，根本沒有動力。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好像本身就有一種墮落的基因在困擾我。這樣我只能偷偷利用上班時間寫小說，並樂此不疲，在他們缺故事的時候，我把故事發給老曹和阿尤。但他們總覺得這些故事根本沒有改編的潛力。後來我就開始琢磨劇本，桌上經常堆滿劇本理論書籍。有次主管不耐煩問我幾個意思。我理所當然說：搞創作。她說下次別這樣，說完然後把我電腦拿走，我一個下午在那裡看書，怡然自得。我這種表現明擺著不想幹的意思，但也不能就這樣辭職，因為還得吃喝拉撒。但是第二天我就被炒魷魚了，因為那位主管用我的電腦給員工們講課打開播放機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關掉，再加上我的電腦垃圾太多卡頓那部不堪入目的日本毛片就被員工們看到了。聽說當時主管臉上像潑了屎一樣難看，平時婀娜多姿、盡顯女神風範的她在大家面前瞬間崩潰，連跳樓的心思都有了。她回來只跟我說了一個字：滾。然後就乖乖地收拾桌上的書，在眾目睽睽之下走掉，電腦也忘了。回到宿舍我才想起電腦裡面有很多小說，那都是我和阿曼各種版本的故事，我謹以此來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後來問起同事，同事說因為這件事她辭職了。
我想每個人都有見不得人的一面，一旦底線被他人識破，在人面前就再抬不不起頭，因為這個底線具有破壞性。
被炒後我因為沒有錢租房，還偷偷在公司員工住著。同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避開公司查房就好。後來我去一家電影院上班，好處在只要有時間就能肆無忌憚地看電影，什麼事都被我摔得遠遠的，唯一讓我想念的是阿曼，一直處於活在過去的狀態，這種想念年日夜讓我變得消瘦。
直到我準備回學校的時候，主管才突然來到我宿舍把電腦還給我。我問她為什麼那麼久才還過來，她非常抱歉說一直在電腦裡看我寫的小說，並且好奇問故事是不是我自己的。我真不知道怎麼回答，就算是那又能怎麼樣，她又不能把阿曼給我。我只對她說一句話：真不好說，有些東西只能在真實性的基礎上去合理地虛構。不過她還感謝我的毛片才脫離了那家能源公司，後來她找到的工作比之前好很多，不用加班加點，人活得跟神仙一樣。我被她炒魷魚後，實習報告一直沒有著落，後來她拖關係，在我的實習報告冊上蓋了一個章，她隨意簽個字就完事，反正學校也不會在乎這個，什麼都是意思意思的態度，打發我們去實習的單位沒有一個是好地方，要麼去送快遞，要麼去進廠，要麼賣房子，我還算是幸運的。但事實是我所在的那家公司已經走到窮途末路，沒多久，公司被有關部門查封，大夥們作鳥獸散，幾個高高在上的高層領導被帶走，因為那家公司只是掛羊頭買狗，打著做能源的口號，其實就是滿大街騙人非法集資的把戲。
我記得當時這件事刊登在晚報的頭條，第二天網上鋪天蓋全是公司的負面消息。我們再次相遇的時候，女主管把報紙遞給我幸災樂禍說：要不是你，我可能也被帶走了。
我慶倖在電影院上班的那段時間白住公司宿舍，自以為撈了大便宜，可就在返校的前一天，公司有人來查宿舍，當時整個宿舍已是人去樓空，我正在睡得不省人事。那幾個傢伙堵在門口，問我要房費。我覺得很沒必要，又不是我的存在公司才倒閉，多我這幾塊錢又不會東山再起，可他們硬是咬著不放。我想跟他們幹一架來釋放這幾個月怨氣和委屈。一個人畢竟勢單力薄玩不過他們，無奈之下我只能把身上僅有的兩千塊錢給他們，連買火車票的錢都沒有。後來我給在學校的老曹打電話，當時老曹也是一個窮光蛋，最後他找到阿尤，阿尤再找她女朋友借錢給我買票回學校。那時的圈子很小，能找的人只有他倆。一旦朋友之間存在利益關係，不會有多長久，但我們之間不會這樣，在學校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早就習慣了。當時阿尤和老曹已經不再學校社團活動，因為總有些無關緊要的老師參與進來，性質變得就像政府機構，再加上阿尤整天滿整個忙著談戀愛，老曹偶爾打醬油，他們手中的實權慢慢失去，最後乾脆放棄。過後，他兩滿南昌到別人拍婚紗照，掙的錢連坐公交都不夠，偶爾有一個大單，就拍微電影來滿足一下自己的願望。他們就這樣辛苦扛了半年，我也在廣州鬼混了半年。我很後悔來廣州，還不如跟他們一起有意思，至少那是靠近我們夢想的東西。當時一心想實習的原因是我特別缺錢，可悲的是連返校的車票都沒有，白混了半年。
在廣州受夠了寂寞和孤獨，做一些與夢想背道而馳的事，絲毫沒有動力，當時的夢想太深刻，只有跟他們志同道合才有動力。只要他們在就好了，再苦再了也不怕，因為我們有說好的夢想。再次回到學校的時候，我開心得要命，終於和他們再次相遇，給人的第一感覺就像遇見了自己的親人。但是回學校不再是上學，而是準備畢業。我們是時候滾蛋了。
那些年上大學家裡為我付出太多，至今都無法償還，回到學校那段時間我還是窮得一塌糊塗，為了不讓家裡擔心，背著家人說還在廣州市一切安好，不敢向家人要錢，也不敢跟同學借錢，每天吃一段飯，要是不小心被誰請吃飯也毫不客氣。那時我就在學校網吧當網管，有時去外面做兼職，下班到學校圖書館看書寫作，只為我們編寫出最好的故事，表達我們想表達的東西。
而有幸的是，再見到到阿曼是在畢業晚會上。說起來好像就是故意這麼一說，相識於一場晚會終結於一場晚會，好為故事首尾相連形成一個圓滿的結局。但其實不是，生活本來就有很多戲劇性的事發生。說真的，我沒有心思在這裡講故事，儘管後來我答應過阿曼我要把我們寫成故事，這是另一回事。
那天學校很活躍，每個人都是哭哭笑笑的樣子，搞得好像大愛灑滿了人間，而我一沒什麼感覺，不就是畢業嘛。唯一想念的只有阿曼，這一離開恐怕再也不會見面了。她又出現在的面前得時候，是晚會的主持人，妝畫得濃濃的，專業性的笑容對著台下的觀眾，及其標準的普通話一遍又一遍報幕，讓我們有了距離感，恍惚覺得她是遠在天邊的星星，讓我難以企及，我只能看著她看著她在臺上閃耀。
晚會結束後我在後臺逮住了她，她見到我一驚一乍的樣子，我很友好地跟她打招呼，就好像我們才剛剛認識一樣，可是那種感覺又像是我們時隔百年不見，那麼親切熟悉又那麼遙遠陌生，讓我一時說不上話。我強顏歡笑說：“消失那麼久，怕我吃你啊。”
她撩開耷拉在額頭的髮絲，神情很淡定，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說：“還好了，怎麼你也在這裡。”
“因為我也要畢業了，也像之前一樣來湊熱鬧。沒想到你現在厲害多了。”
“你還不是一樣，都上臺當主持人了。”
其實我心想厲害個毛啊，這兩年你死去哪了。
我說：“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方式見面，你不覺是上天安排嗎？”
“如果是結局的話就是上天安排的。”
“既然這樣，要不咱去雞公煲坐一會？”
我們又來到那家店吃火鍋。只不過她變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麼鬧騰、可愛，整個人有一種都市女郎的風範。我也變了，變得現實，不再像之前那樣希望把寫作當飯吃，唯一不變的是我還是喜歡她，那麼長時間過去我都沒有忘記，好想抱著她好好哭一頓，說一句我愛她。我們不敢聊及不堪的過去，好像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只說寫縹緲的未來。可我冥冥之中知道沒有未來，從此分道揚鑣，各自天涯。我們還是那樣不敢把話說破，深怕一捅破這個世界就會大亂。
她突然搶過我嘴上的煙頭說：“那麼長時間過去了你還是單身狗吧？”
“我等你時間太長都變成單身貴族了。”
“有錢才算單身貴族嘛。你算什麼。”
我一時語噻。
我們沉迷于想像的未來。吃完後她打起精神說：答應我一件事吧？
我說：只要你說我都做到的。
“你把我們寫成故事吧，因為我們回不到過去了，我相信你會做得到的，”她想了想說，“如果可以，再把我們變成電影，因為我們真的回不去了，那麼美好的過去我不想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你把她化作影像來紀念我們的青春。我想電影的偉大之處在於它可以拾起我們過去的感覺。”
“從你消失的那一天起我就這麼想過，沒料到你的想法跟我一樣，但是如果你不參與我的生活，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支撐起一個故事。”
“我知道你很厲害的，我會在等那一天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真的是一個單身貴族。”
“這話說得好像你在等我一樣。”
“這真不好說。”她笑著說。
我說：“那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從現在開始，以後你要成為現在你想成為的人。”
“沒問題，我答應你。”
阿曼說她要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傳媒人物，我要成為一個電影導演，我們約定在三十歲之前再回學校兌現我們的諾言。
我們沒有再次走在香樟路上，我也沒有找到挽留他的理由，吃完飯她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桌上喝悶酒，悲傷得像一條河流。過了很久五毛過來陪我喝酒。她知道我跟阿曼在一起吃飯，整個人就激動說，阿曼一直在背著我跟她男朋友戀愛。說完我就這樣在五毛的眼皮底下崩潰哭得一塌糊塗。我從不想打聽她的過去，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就連她消失那麼久我都不想問為什麼。
其實那段時間五毛和阿曼已經鬧翻了，具體怎麼回事我不想知道。我只想我會證明給阿曼看，我們的約定。從那一刻我們從這條起跑線開始起跑，五毛笑話我們太幼稚，可是我只有這個動力了。
直到畢業那天，大夥們哢擦一張照片，定格時間和記憶，所有愛恨情仇分崩離析，青春散場，我們就這樣告別了學生時代。
再也回不去了。阿曼離我越來越遠，她去廣州和她哥哥一起上班，五毛留在學校考研，她說，一旦離開學校就不知所措，想逃避現實的就得賴在學校。我和阿尤正迷茫的時候，那天晚上，老曹站在樓頂上又滿懷信心跟我倆說：我們去北京吧。 沒料到就這一句話，把夜鉚得更深了。
四
三個小時後終於到了縣城火車站。然後再搭黑車去客運站。
縣城沒多大變化，只是樓房變了顏色。聽說這幾年旅遊業發展勢頭不錯，政府為了吸引外地遊客，把大街小巷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個妓女一樣招攬客人。街道兩邊的門面到處震盪著好幾年前土得掉渣的流行音樂，遠遠近近不是網吧就是按摩店和酒樓，偶爾還看見幾家掛羊頭賣狗肉的髮廊，滿臉雀斑的女人在屋子裡打麻將，時不時朝外面過往老頭拋棄媚眼，色眯眯的樣子，讓人充滿了幻想。就這樣從街頭到街尾，延綿不盡，始終看不到一家書店和電影院來彌補精神的匱乏，到處都充斥著物欲橫流，由此可以看出著這裡物質和精神文明發展不平衡，能讓一個人在這裡野蠻生長。說實話，我真不喜歡這座灰撲撲的縣城，但它卻是我文學啟蒙的地方，我曾在這裡發表處女作最後轉載到大型文學刊物上，由此對文學充滿了嚮往，我也在這裡萌芽過愛情，寫過很多對愛情嚮往的文字，最後走出這座縣城。現在又回來了，因為有些東西是無法抗拒的，只能順從。原本以為讀書可以走出大山，現在卻被困在原地左右為難。
這時我手機叮咚鬧個不停，還以為是做微商的朋友發過來的垃圾廣告，我拿起手機一看原來是群裡鬧翻了，每一條資訊都在@我，我被他們幾個罵得狗血淋頭。正想要不要回復過去，因為不知道怎麼開口跟他們說。這時，娜娜突然打電話過來責備我說，他們那麼在乎你，為什麼沒跟他們告別，你這樣做太不好了。我還是那句話，我害怕告別，請原諒。所有無法面對的事我都想逃避，但逃避不會解決任何問題，只會讓我更加揪心。這些年沒有完成的事堆積起來像一座大山壓著我，使得我喘不過氣。我答應娜娜，在群裡一一跟他們解釋，這樣群才安靜下來。這樣一來我就開始有點想念他們了，想念我們在北京的日子，大家來自天南地北，相聚在娜娜家裡一起度過那些匆匆的時光。而這才剛剛開始卻有如此懷念，我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我曾經答應過他們，假如有一天我們分開了，我要把我們寫成故事。其實我一直在偷偷記錄著我們的生活，但總覺得像流水帳一樣，沒有一點表達的效果。娜娜跟我說，主要是你還沒離開，沒有想念，所以文字充其量僅僅是蒼白的記錄，沒有情感投入的故事是無法打動人心。現在我卻提前走了，那故事該怎麼下去？然後我就在腦海裡構思，靈感突然霸佔我的腦袋，畫面感撲面而來，我興奮得想停下來奮筆疾書，從以上我講的開始，講到我離開北京的這一天，然後設置一個開放性結局。我的離開並不是我們故事的結局，我們的故事還在成長，只是少了我一個人的存在，但我又不能確定我不會再來北京跟他們一起，一切都還是很期待的樣子，何必把路給絕了。
我來到客運站，巧妙地遇上了高中同學，我們同一輛大巴。小小的縣城，隨時都能遇見幾個熟人。我們沒什麼共同話題，頂多幾句習慣性的噓寒問暖，我不想說太多關於在北京發生的事，沒什麼可說的，也不想問他最近情況，看上去他過得不怎麼樣，破舊的衣著和滄桑的臉龐，很落魄的樣子，這樣又何必問來問去揭開彼此的傷疤。我們好像都懂得彼此內心的隱秘之處是不可向他人告知的，都使勁將那些不快之事捂好，深怕他人看到，丟不下面子。
我們坐上大巴，有一搭沒一搭隨便聊著，直到車子發動，駛出車站，往剛才我來的方向行駛。時常有人攔車，大巴停停走走，司機不斷打著喇叭，很迷茫樣子，不知道開往哪裡。
我們迷茫或者絕望的時候總是喜歡站在宿舍樓頂上喝酒、打鬧，以此來發洩情緒。那時我們根本不知道去哪裡，回家又有點不甘心，總想在外面闖一闖。在大學這幾年什麼都學不會，除了自以為懂一些電影常識的雞毛蒜皮以外，其他一無所知，所以又不敢輕裝上陣。回想起來根本不知道這幾年是這麼過來，然而這一切都結束了讓我們猝不及防，在青春的尾巴上搖搖欲墜。老曹似乎發酒瘋了，不知道去去樓下做什麼，半個小後他突然出現，扛來一桶煙花。阿尤目瞪口呆說都快滾蛋了，別給學校帶來麻煩。老曹鄙視阿尤說，就你們這慫樣成什麼氣候，媽的，就算離開，也不會讓學校好過，我要把它炸得稀巴爛。說完就點起引線，煙花接二連三砰砰砰往天空串，在天空炸裂起來絢爛得讓人想哭，同時引來大家起哄，亂糟糟一片，好像某個國度終於贏得了獨立，每個人都像瘋了似的把垃圾臉盆扔下宿舍樓，甚至想跳下去。這是我們學生宿舍的特點，一旦有什麼好玩的，就集體起哄。老曹大喊：青春萬歲，電影萬歲，我們萬歲。萬歲完後躺在地上胡言亂語，看一眼就像無藥可救的樣子。而我只能看著黑壓壓的天空想念阿曼，要是她在這裡和我看煙花多好，那麼美好糜爛的夜晚沒她在真是沒有意義。這樣想沒多久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打電話過去給阿曼，又是哭得一塌糊塗。我總是這樣，喝醉的時候就是哭，但我並沒有跟她告白，害怕被拒絕，那樣只能讓我絕望，我寧願一無所知，也要帶著無知者無畏的心態走下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宿舍樓下滿地狼藉，就好像前天晚上經歷了一場大屠殺。老曹撲通醒過來說：我們去北京吧。我估計他在夢裡都想去北京，我不知道他哪來的不考慮後果的信心。但總比我好多了，我總是很自卑，覺得自己不是金子所以不會發光，只是一個煤塊，但是煤塊可以燃燒，可我是一塊潮濕的煤，燃不起來，因為我世界裡永遠是磅礴大雨。
阿尤說，別鬧了，這不是鬧著玩的。
老曹說，拍死就別去，你這慫逼。
阿尤有點不開心說，去就去，誰怕誰。
看他們這麼爽快做決定，我沒有猶豫，我想讓我這塊煤燃燒一次。我一邊掏腰包一邊正經說：當你們迷茫得不知去向的時候，只能有兩種選擇，一是滾回家，二是去北京漂泊，如果想好這兩個選擇，就讓上帝來做決定。他倆以為我在撓癢癢，可悲的是我窮得找不到一塊硬幣。沒辦法只能跟阿尤借一枚硬幣，他不解地把硬幣給我，想看我玩什麼花招。我在他們面前指手畫腳說：如果這枚硬幣正面朝上，我們去北京，反面朝上就全滾蛋回家。左右為難中這是最明智的選擇。他倆目瞪口呆朝我豎起大拇指，表示給我一個贊。可是我把硬幣拋起來沒有接住落在地面上，咕嚕嚕滾進了馬桶。我發明的“硬幣式”選擇一直陪伴我到現在，它讓我來到這這所大學。當在眾多選擇中拋棄其他只剩下二選一的時候，就交給硬幣來決定，但這種做法只有一次機會。跟他們分析這些規則完後我們三個擠進廁所找馬桶裡的硬幣，蹲下用手機照明透過水面看見硬幣正面是朝上的，老曹高興得跳起來起來說：天註定我們要去北京，這是不可違背的事實。我說掉進馬桶的硬幣似乎暗示著我們的前途不是很光明。阿尤默默地點頭，那種神情就好像說，認命吧。老曹怪我藝術電影看太多，傻了。我們轉身準備出來看見宿管阿姨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嚇了一跳。其實那段時間我們最害怕的就是宿管阿姨。寢室都走完了，只剩我們三個死皮賴臉不走，她已經三番五次來趕人，每次見到她就像見鬼一樣。這次他終於忍無可忍，大聲嚷嚷道：怎麼還不走，明天就有人搬進來了，趕緊滾出去。我們每次都討好阿姨心虛說好明天是就走，好幾個明天過去了我們還是沒動靜。老曹說：大晚上怎麼走，別以為我們不是學校的人就不把我們當人看，再說了，我們在這裡花過錢被坑過，住幾天又不會死人。她沒好話說：這是我的工作，我不講人情，明天給我出去。說完就氣衝衝走了，只剩下我們在寢室裡發呆。
當時我們分析很久，一致認為北京作為首都，具有濃厚的文化氣息，到處都有電影公司和出版社。每個北漂者都很了不起的樣子，那些北漂者的艱辛總是被一些作者表達得充滿浪漫主義情懷，讓人很嚮往。就這樣我們第二天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踏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而且還聽著《北京歡迎你》，興奮得要命，好像我們作為文化人一到北京就可以拍電影了一樣。老曹總是在火車裡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談夢想，說在北京談論夢想就不會有人的笑話你，北京是有夢想者的天堂。說完後總是習慣性總結一下，然後問對方的看法。我們都是站票，我和 阿尤累得要命，坐在車廂連接處，聽著哐當哐當的聲音，身體被鬥來鬥去，碰巧和心跳頻率一致連呼吸都免了，恨不得下一站就滾出火車。但已經做好的決定後悔來不及，那就一往直前，乾脆來個頭破血流。當時我還帶著被子，這樣到北京後就不用買可以省下很多錢，還有一行李箱的書籍，很重，一個人根本提不起來。但到北京西站的時候，由於累贅，我一氣之下把被子送給了在街頭乞討的流浪漢。
那天火車廣場豔陽高照，地面上熱浪滾滾，仿佛就快要燃燒起來。我茫然四顧，只得出一個結論就是中國火車站都一個模樣，中國的城市都是一個模樣，唯一不同的是北京作為首都，黨和國家的領導人在這裡帶領全國人民走在實現共同富裕的路上。而我們現在就在祖國的心臟，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就算說一句我在北京在外人看來也就覺得很又面子。但是面子又不能當飯吃，有錢才能有飯吃，然而我們三個人全身加起來不到三千塊，終於對上了阿尤的那句“去北京找死”的話，也驗證了硬幣掉進馬桶的暗示。當時我心情很複雜，不知道開心還是難過。我們還沒來得及找地方住老曹帶我倆輕車熟路來到北京電影學院。這才是我們來到北京的第一站，我們來到到北京第一眼看不是什麼天安門長城故宮北大清華，而是北京電影學院，考不上也進去看一眼。但自以為高雅的我們，一旦進入校門就庸俗了起來，四處自拍合影，興奮得就像旅遊景點的遊客一樣，俗不可耐，但是當時絲毫沒有發現，完全進入了興奮的狀態。那一刻我們只愛北京電影學院，用色情的口吻說它就像我們夢寐以求的女人，我們想進入她的身體，看看她到底有多大魅力使得那麼多人前撲後續往裡擠，擦出愛的火花來照亮中國電影的前景。就連阿曼我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其實電影學院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華麗，與之相適應的美女如雲的氣派也格格不入。剛好是暑假，校園內沒什麼人，樹枝蓊蓊鬱鬱四處招搖好像是在引起我們的注意。
可貴的是晚上恰好遇上了導演系畢業影展，我們有幸混入其中，老曹有幸跟他們互動一下，並表示最近商業電影如大便，不及畢業影展的一根毛，便贏得一片掌聲。阿尤問他為什麼不抨擊一下，老曹說，其實他們拍得很爛，但是我們得入鄉隨俗，要進入這個圈子學得會拍馬屁。老曹拍完馬屁後，阿尤把話筒搶過來，直接說了一句話：這位同學，如果我有一個億，我絕對投給你，無論虧損。沒想到我他拍得馬屁更響，更離譜，以至於那些人都以為我們是外行的，但總比水軍來的實際，至少我們熱愛電影，想拯救中國電影。
當晚我們無處可住，就在攝影系樓下大廳側夜長談，困了就眯一下，醒來又是滿口電影藝術。然而工作住宿都沒有著落，卻心無旁騖地在談電影，在當時覺得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當時阿尤突然說了一句話：睡吧，夢裡什麼都有。這讓老曹大跌眼鏡，沒有什麼比那句話更絕望得了。
那晚我夢見了阿曼，醒來時北京下起了一場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