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忍到第三天晚上， 萱萱終於忍無可忍， 在睡衣外面套了件襯衣開門上樓。
敲門， 裡面先傳出狗狗的叫聲， 隨後是一個男子的詢問，
萱萱不答， 繼續敲門， 頻率加快。
暗紅色的防盜門閃開一條縫， 探出來一個棕色的小腦袋， 若非眼睛眨動、搖頭晃腦， 當真和玩具店裡的泰迪犬玩具無任何不同。
狗狗看著萱萱， 眼神那樣純真、無辜、好奇。
萱萱有些意外， 沒想到晚上叫個不停影響她休息的， 竟然是這麼個小東西。 嗓門倒是大。
狗狗忽然又汪汪兩聲， 萱萱嚇一跳， 不由退半步。
主人這才現身， 看到萱萱， 有些愣怔。 萱萱打量對方， 瘦巴巴的年輕男子， 白淨、清秀， 尚帶書卷氣， 像舊年代的書生。 天藍色的家居服穿得很規矩， 半開的門內， 萱萱打眼留意， 房間亦是窗明几淨的模樣。
40平方的小戶型， 居住的大多是萱萱這個年紀的單身男女， 也不容易了， 寸土寸金， 40平方的按揭也不是三年兩年就能還清的。
都不曾開口， 狗狗已經竄出來朝萱萱腿上撲， 好似是親熱地撲。
書生趕緊拽狗狗， 咪咪， 有禮貌。
萱萱撲哧樂了， 給狗狗取只貓咪的名字， 真有才。 而這兩個字在一個大男人口中說出來， 更是滑稽。
書生意識到什麼， 一下臉紅了， 開口便有些結巴， 你， 你找誰？
萱萱收住笑， 指一下狗狗， 我住你樓下， 它晚上太吵， 還蹦跳， 地板那麼硬， 響聲很大， 影響我睡覺。
書生弄清原委， 趕緊解釋起來， 原是狗狗剛過來幾天， 不熟悉新環境， 鬧騰。 我會儘快訓練它聽話，
萱萱點點頭包涵了， 然後習慣地裹裹襯衣， 踢踢踏踏下樓去。
身後， 叫咪咪的狗狗嗚嗚兩聲， 是那種溫柔的嗚嗚。
二
第二天晚上， 依舊聽到狗狗叫， 但很快會停下來， 想必， 是被書生喝止或者哄勸住。 明顯安穩許多， 也停不到狗狗在地板上跳躍。
那書生， 倒是守規矩的。
慢慢的， 萱萱也習慣了偶爾那幾聲並不太嘈雜的狗叫聲。 狗狗明顯是還小， 叫起來更像是撒嬌。
再遇見書生是大約半個月之後了。 那天萱萱加班， 回來晚， 穿過社區的花園裡的小徑時， 聽到身後有碎碎的腳步聲。 回頭， 看到咪咪邁著小碎步跑過來， 一直跑到萱萱腳邊， 停下， 輕輕咬住萱萱褲腳， 扭動身體， 撒嬌。 好像認得一般。
萱萱有些疑惑， 第一次見到時狗狗就沖她親近， 第二次就親熱起來， 莫非， 這樣做寵物的狗狗是不認主人的？
隨後書生跟過來， 喚， 小迪， 鬆開。
怎麼改名字了？萱萱抬頭問。
嗯？哦， 改了。 書生也不解釋， 支吾應了幾個字， 看狗狗還在搖頭擺尾， 蹲下來用手抱起它的身體， 自語， 狗東西， 鼻子真是靈。
什麼？萱萱不解。
書生抱著狗狗站起身， 小姐， 你用的香和它的前主人相同， 它能聞出來。
前主人？萱萱嗅一下衣衫， 她從不用香， 但衣服上都會有淡淡薰衣草味道， 是衣櫃裡的香袋裡散發浸染的。
對， 薰衣草的香， 小迪喜歡那味道。 書生說。 並不繼續狗狗前主人的話題。
萱萱沒有再問， 有什麼好問的呢？無非是男男女女， 愛來愛去， 這狗狗， 沒准也只是一個愛情的遺物罷了。
果然是書生， 有學問。 萱萱贊一個。
我也不叫書生， 叫于可明。 對方說。 又問， 小迪還影響你嗎？
還好。 萱萱笑， 偶爾有幾次， 也習慣了。 何況， 它好像不那麼調皮了。
那就好。 書生， 不， 於可明也笑， 我鋪了厚地毯， 聲響就小了。
萱萱一怔， 又覺得心一暖， 有些感動， 無疑， 有學問的於可明也有好修養， 只是， 為何沒有留住狗狗的前主人？
也只閃念一想， 萱萱自然不會問， 低頭撫摸於可明懷中柔軟的狗狗， 兀自笑。
三
那次的相遇如一個小小插曲，就那麼出現，又那麼過去，再不曾重複。萱萱知道是時間不對，於可明該是晚上八九點鐘帶萱萱散步，如果碰巧樓道安靜，萱萱可以聽到樓上的房門開合、關閉的聲音。但萱萱一向宅，這個時間，早已沖了澡，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了。
何況也並不想遇見。
夏天就那麼過去了。
城市的秋天越來越短暫，幾件襯衣還不曾輪番穿一遍，天就寒了。
萱萱倒是喜歡冬天，夜長，可以縱容自己多睡些時間。
那天晚上於可明敲門的時候並不太晚，卻還是嚇了萱萱一跳，都市繁華而喧鬧，每個人卻都獨立又孤單。小聲地問了好幾遍，才聽清是於可明。
開門，狗狗忽地就竄進來撲萱萱的腿，依舊那麼自來熟。
可有事？萱萱詫異。
於可明有些猶豫，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來，老家父親住院手術他急著回去，小迪沒有人帶，想託付萱萱幾天。
萱萱也猶豫，她不討厭這小東西，但並沒有經驗。
小迪很好帶。於可明急急地說，吃的用的都備好了，只需每天早晚帶它出去轉兩圈就好。
必須出去轉圈嗎？萱萱問。
對。於可明有點臉紅，小迪它，不會在家裡方便，必須出去。
萱萱明白過來，彎身抱起狗狗，這小東西，和於可明一樣有修養。
你答應了？于可明滿臉期待，白淨面容著急起了紅暈。
萱萱心一軟，點了頭。
四
萱萱的小窩很快亂套了，小迪根本不好帶，一刻不停地上躥下跳，有天萱萱下班回來，看到小迪差點將電腦從桌上扯下來，扔在陽臺沒洗的衣服，沒小迪丟了滿屋，一隻襪子已經碎了……晚上小迪很晚也不睡，隨便叼個東西滿屋跑。
終於一天晚上，樓下的女孩上來找，憤怒討伐萱萱擾民。
萱萱忙不迭地道歉，小迪卻在那裡沖人家狂叫不已。
送走鄰居，萱萱拎起小迪，拿了於可明留下的鑰匙把小迪塞進去，關門下樓。真急了。
回來坐在沙發上喘半天氣，聽到樓上小迪的叫聲。萱萱放大電視聲音，將小迪的聲音掩蓋下去，但又總會一下下鑽進萱萱耳朵，一聲比一聲急切，充滿委屈。
一個小時後，萱萱上樓，把小迪和於可明的地毯一起拎了下來，本想給於可明發資訊催促他，又想他回去是那樣的事，不好。但後來還是發了資訊，問了一下于可明父親病情。他回資訊說，手術很順利，康復中。沒有說什麼時候回，只感謝萱萱對小迪的照顧。
萱萱沒了脾氣，關上電視領小迪去散步。
週末自然睡不成懶覺了，早早被小迪吵起來，萱萱拿著報紙帶它出去方便。然後領著小迪去社區對面買早點。
過路時，手機有資訊提示，是同事發來問一點事情。口氣有點急。
萱萱低頭正回資訊，忽然小迪跳起來撞她的腿。萱萱沒想到小小的小迪竟有那麼大力氣，將她撞得身體一歪，然後就看見已經逼近眼前的車輛。
萱萱魂飛魄散，本能躲閃過去，聽見刹車聲和砰的聲響，小迪沒躲閃過，被車頭撞上。
萱萱大叫一聲，沖過去抱起倒地的小迪，還好，身體和眼睛都在動，沒有血。
司機也被嚇到，一邊下車詢問一邊責備萱萱闖紅燈。萱萱知道自己有錯，但還是忍不住發了脾氣，強迫司機開車帶她去了寵物醫院。
小迪的左腿斷了，在萱萱懷裡嗚嗚咽咽。萱萱撫摸小迪柔軟絨毛，給於可明發了三個字，對不起。然後，萱萱哭了。
五
於可明沒有絲毫怨怪萱萱，買了個模擬小金牌給小迪掛在脖子裡，把小迪領了回去。
小窩忽然安靜下來，萱萱竟莫名有些不適應。不再被打擾，週末的早上，卻也早早醒了。
起來發了一小會兒的呆，萱萱打開窗子，聽到樓下有溫柔的音樂。是晨起的老人在跳舞。
索性下去走走，沿著之前領小迪散步的花園小徑。
轉彎處，聽到於可明的聲音，是對小迪說，真是個聽話又勇敢的好孩子，對了，要對萱萱姐姐好，以後也要這樣。
萱萱站住了。
於可明好像習慣了跟小迪聊天，繼續說，萱萱姐姐比艾倫姐姐好對吧？不嫌棄小房子，不嫌棄你品種不純，自己賺錢養自己，不去嫁給複式樓，不穿花裙子、高跟鞋……
原來如此。不過如此。這個年代的愛情故事，一點新意都沒有。萱萱不想再聽下去，正待轉身離開，忽然聽到小迪汪汪兩聲，隨後，已經匍匐在腳邊親熱起來。
萱萱抱起了小迪，它是她的恩人，不可慢待。抱在眼前細看，分辨不出來品種是否純正，原本，萱萱對狗狗就沒有什麼研究。
你？於可明問了一個字。
起來走走，剛走到這裡，小迪鼻子真的很靈。
於可明似乎鬆口氣，又想起什麼，過幾天還要出差呢，小迪……
我帶。萱萱脫口應允。
六
冬天過去的時候，小迪交了一個女朋友，是一隻白色的小貴婦犬。很漂亮的小東西，不嫌棄小迪有殘疾。每天和小迪約會，在餘輝籠罩的小花園裡，一起奔跑跳躍，親愛親昵。
看，還是有愛情的。萱萱坐在石凳上，悠悠地說。
旁邊，於可明點點頭，也悠悠地說，你說，把我的地板你的房頂拆掉，中間裝一個小樓梯，會不會是很漂亮的小複式？
萱萱說你說什麼？
於可明說，我說，讓我做你的男人吧。
三那次的相遇如一個小小插曲，就那麼出現，又那麼過去，再不曾重複。萱萱知道是時間不對，於可明該是晚上八九點鐘帶萱萱散步，如果碰巧樓道安靜，萱萱可以聽到樓上的房門開合、關閉的聲音。但萱萱一向宅，這個時間，早已沖了澡，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了。
何況也並不想遇見。
夏天就那麼過去了。
城市的秋天越來越短暫，幾件襯衣還不曾輪番穿一遍，天就寒了。
萱萱倒是喜歡冬天，夜長，可以縱容自己多睡些時間。
那天晚上於可明敲門的時候並不太晚，卻還是嚇了萱萱一跳，都市繁華而喧鬧，每個人卻都獨立又孤單。小聲地問了好幾遍，才聽清是於可明。
開門，狗狗忽地就竄進來撲萱萱的腿，依舊那麼自來熟。
可有事？萱萱詫異。
於可明有些猶豫，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來，老家父親住院手術他急著回去，小迪沒有人帶，想託付萱萱幾天。
萱萱也猶豫，她不討厭這小東西，但並沒有經驗。
小迪很好帶。於可明急急地說，吃的用的都備好了，只需每天早晚帶它出去轉兩圈就好。
必須出去轉圈嗎？萱萱問。
對。於可明有點臉紅，小迪它，不會在家裡方便，必須出去。
萱萱明白過來，彎身抱起狗狗，這小東西，和於可明一樣有修養。
你答應了？于可明滿臉期待，白淨面容著急起了紅暈。
萱萱心一軟，點了頭。
四
萱萱的小窩很快亂套了，小迪根本不好帶，一刻不停地上躥下跳，有天萱萱下班回來，看到小迪差點將電腦從桌上扯下來，扔在陽臺沒洗的衣服，沒小迪丟了滿屋，一隻襪子已經碎了……晚上小迪很晚也不睡，隨便叼個東西滿屋跑。
終於一天晚上，樓下的女孩上來找，憤怒討伐萱萱擾民。
萱萱忙不迭地道歉，小迪卻在那裡沖人家狂叫不已。
送走鄰居，萱萱拎起小迪，拿了於可明留下的鑰匙把小迪塞進去，關門下樓。真急了。
回來坐在沙發上喘半天氣，聽到樓上小迪的叫聲。萱萱放大電視聲音，將小迪的聲音掩蓋下去，但又總會一下下鑽進萱萱耳朵，一聲比一聲急切，充滿委屈。
一個小時後，萱萱上樓，把小迪和於可明的地毯一起拎了下來，本想給於可明發資訊催促他，又想他回去是那樣的事，不好。但後來還是發了資訊，問了一下于可明父親病情。他回資訊說，手術很順利，康復中。沒有說什麼時候回，只感謝萱萱對小迪的照顧。
萱萱沒了脾氣，關上電視領小迪去散步。
週末自然睡不成懶覺了，早早被小迪吵起來，萱萱拿著報紙帶它出去方便。然後領著小迪去社區對面買早點。
過路時，手機有資訊提示，是同事發來問一點事情。口氣有點急。
萱萱低頭正回資訊，忽然小迪跳起來撞她的腿。萱萱沒想到小小的小迪竟有那麼大力氣，將她撞得身體一歪，然後就看見已經逼近眼前的車輛。
萱萱魂飛魄散，本能躲閃過去，聽見刹車聲和砰的聲響，小迪沒躲閃過，被車頭撞上。
萱萱大叫一聲，沖過去抱起倒地的小迪，還好，身體和眼睛都在動，沒有血。
司機也被嚇到，一邊下車詢問一邊責備萱萱闖紅燈。萱萱知道自己有錯，但還是忍不住發了脾氣，強迫司機開車帶她去了寵物醫院。
小迪的左腿斷了，在萱萱懷裡嗚嗚咽咽。萱萱撫摸小迪柔軟絨毛，給於可明發了三個字，對不起。然後，萱萱哭了。
五
於可明沒有絲毫怨怪萱萱，買了個模擬小金牌給小迪掛在脖子裡，把小迪領了回去。
小窩忽然安靜下來，萱萱竟莫名有些不適應。不再被打擾，週末的早上，卻也早早醒了。
起來發了一小會兒的呆，萱萱打開窗子，聽到樓下有溫柔的音樂。是晨起的老人在跳舞。
索性下去走走，沿著之前領小迪散步的花園小徑。
轉彎處，聽到於可明的聲音，是對小迪說，真是個聽話又勇敢的好孩子，對了，要對萱萱姐姐好，以後也要這樣。
萱萱站住了。
於可明好像習慣了跟小迪聊天，繼續說，萱萱姐姐比艾倫姐姐好對吧？不嫌棄小房子，不嫌棄你品種不純，自己賺錢養自己，不去嫁給複式樓，不穿花裙子、高跟鞋……
原來如此。不過如此。這個年代的愛情故事，一點新意都沒有。萱萱不想再聽下去，正待轉身離開，忽然聽到小迪汪汪兩聲，隨後，已經匍匐在腳邊親熱起來。
萱萱抱起了小迪，它是她的恩人，不可慢待。抱在眼前細看，分辨不出來品種是否純正，原本，萱萱對狗狗就沒有什麼研究。
你？於可明問了一個字。
起來走走，剛走到這裡，小迪鼻子真的很靈。
於可明似乎鬆口氣，又想起什麼，過幾天還要出差呢，小迪……
我帶。萱萱脫口應允。
六
冬天過去的時候，小迪交了一個女朋友，是一隻白色的小貴婦犬。很漂亮的小東西，不嫌棄小迪有殘疾。每天和小迪約會，在餘輝籠罩的小花園裡，一起奔跑跳躍，親愛親昵。
看，還是有愛情的。萱萱坐在石凳上，悠悠地說。
旁邊，於可明點點頭，也悠悠地說，你說，把我的地板你的房頂拆掉，中間裝一個小樓梯，會不會是很漂亮的小複式？
萱萱說你說什麼？
於可明說，我說，讓我做你的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