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小蘭亂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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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跳下誅仙台之前， 我是一朵為討心上人歡心而偽裝自己的白蓮。 在被魔君聿冥所救之後， 我勵志要成為一棵隨心所欲的空心竹。
然而命運便是這般可笑， 有些人不想見時， 他卻偏偏出現。 有些人明明一直守護在自己身旁， 我卻一直看不見。
杏花如雨， 我身著一襲華麗的紫色衣裙在碧蒼眾生靈的迎接下步入那湖心中央唯有碧蒼君主才能踏足的聖壇。
“碧蒼君臨， 四海升平。 ”
在震耳欲聾的高呼聲中， 我摸著趴在我肩膀上泛出幽幽藍光的銀貂， 唇邊不由得揚起一抹愉悅的淺笑。
雖是在那人的幫助下我才得以“收服”這只神獸成為碧蒼君主， 但即便只是那人的傀儡， 我也覺得高興。 因為從此以後我就不必待在滄瀾水鏡整日面對聿冥的那張臭臉了。
眾生靈道完賀後， 都紛紛回了府， 我獨自坐在醉心亭裡賞月，
現如今我雖不是凡間縣老爺， 但願望也算實現了一半。 “優哉遊哉， 心悠悠兮。 ”我酌酒低吟道。
“忘川桃花酒， 醉心不醉人， 唯有無心之人才不會醉。 喝白水有意思？”一頭飄逸的銀絲在徐徐清風中飛揚， 突然出現的聿冥甩了我一記嘲諷的笑意， “明日天界將派伏寂星君前來祝賀， 你且留心應付。 ”
“咳咳……”我聞言倏地站起身來摔掉握在手中的白玉杯恨恨罵道：“老天到底有沒有長眼，
自從三百年前， 我成為一支空心竹開始， 我便決定洗心革面改掉自己過去那些矯情的壞毛病重新做回我自己：一個張揚跋扈， 想罵就罵， 想捅馬蜂窩便去捅的姑娘。
聿冥修長的手指微微一動， 原本碎作齏粉的白玉杯又恢復成原樣出現在他的手中。 他幽深的眼眸中流轉著我讀不懂的情緒， 宛如初雪飄落而下的聲音在夜色下響起：“興許是你跟他緣分未盡。 ”
“啊呸！狗嘴……”然而我的話尚未說完， 一直趴在我肩上睡覺的銀貂突然竄到地上化出碧蒼神獸的原型對我目露凶光。
好女不吃眼前虧。 若我再繼續說下去， 難保這愚忠至極的神獸不會一口吃了我， “小銀銀， 我不過是同你家主人開個玩笑而已。
聿冥表情一僵， 我這才想起這尊大人物從來不喜被人碰觸。 記得上次有只衣衫半露的蛇妖想要勾引他， 結果直接被他一巴掌拍散魂魄。 我忙鬆開手道：“魔君， 息怒。 ”
“恩。 ”頭頂傳來聿冥清冷的鼻音， 那如蒼松般玉立冷峻的身影轉瞬消失在眼前， 唯剩他那赤裸裸滿是威脅的話還飄蕩在風中， “若是被伏寂發現你是假君主的話， 下場便同那蛇妖一樣。 ”
借著月輝， 我垂頭看向自己映在荷花池中那一張杏眸微睜的鵝蛋臉， 過去的兮晴已不復存在， 現在的我僅是一棵再與伏寂沒有任何糾葛的空心竹芷青。 蓮花的香味令我越發心煩。
學著聿冥殺生不眨眼的神情， 我衣袖一揮便將這讓人生厭的白蓮盡數毀去。
這日夜裡， 我倚在玉欄上又繼續一壇接一壇地飲著忘川桃花酒卻不敢閉上眼。 準確來說我已經三百年不敢入眠。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我明日硬著頭皮也必須去面對的伏寂星君， 也就是我昔日的夫君。
七彩祥雲上， 白衣勝雪， 面若冠玉的清俊神仙緩緩而至。 在過去， 僅是他唇邊那抹如沐清風般的淺笑， 便足以讓我久久失魂。 然而現如今， 我卻暗自咬著銀牙， 就差沒一拳揍得他連他老母都不認識。
比起極力隱忍的我， 我肩上的小銀銀倒是更識時務， 哪裡是碧蒼神獸，簡直就是天生的戲子轉著烏溜溜的黑眼睛對我流露出極為敬畏的神情，仿佛我真是睥睨天帝的神祗。
心知小銀銀定是按照聿冥的吩咐在走心演戲，我便狠狠地戳著小銀銀的腦門兒趁機欺負它。許是小銀銀慍怒卻又不敢發作的表情太可愛使得我竟忍不住輕笑出聲。而伏寂則在我的笑聲中流露出恍然的神情。
“君主，盛宴已準備妥當。”耳邊傳來聿冥的聲音使得我險些下意識地便露出狗腿的神情。還好此刻我低著頭，伏寂並沒有看到自我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
聿冥扮成小廝跑來做甚？其實我對伏寂的感情早就結束在我跳下誅仙台的那一刻，他又何必如此擔心我會被伏寂認出？
“恩。”我朝臉色陰沉的聿冥應了一聲，轉而看向伏寂，“星君遠道而來，我已設下盛宴為星君接風洗塵。”
然而事實上，聿冥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自從我“魂飛魄散”之後，有伏寂出現的地方就會有龍三公主。所以就算是在碧蒼，龍三公主也會說自己是碰巧經過前來祝賀。
原配屍骨無存，這一對渣男女卻在此纏纏綿綿，還真是礙眼。若不是聿冥以斟酒為由暗中拽住我的手，我定會忍不住掀桌，砸那龍三公主一臉的臭豆腐。
“想死嗎？”聿冥的目光陰沉得可怕，甚至還帶著一絲無奈。他低沉的聲音就像是一盆冷水瞬間潑在怒氣快要爆棚的我的身上。
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五百年前，在看到這兩個渣男女相擁於月下纏綿，我竟一時想不開直接跳下了誅仙台。
想到過去那冰冷絕望的黑暗，我渾身不由得微顫。看著曾經不嫌棄我身份卑微願意與我以姐妹相稱的龍三公主玥時，我愈加緊攥酒杯抽動著嘴角笑道：“芷青有幸，得以見到美若皎月的龍三公主。”
玥時聞言，宛如凝脂般白皙的臉龐上泛起了一層紅暈。俗語有雲，西施病嬌，東施效顰。過去玥時便是眾人眼中的西施，而我則是故意用仙法漲紅臉的東施。就因為伏寂的那一句“願娶兮晴為妻”我便心甘情願地為討伏寂歡心而繼續東施效顰。
無數的烈酒被我飲入腹中，見面前二人皆已露出微醺的神情，我卻依舊腦海一片清明。看到斟酒的聿冥臉色越來越黑，我不由得抽了抽眼角，直接裝醉身形飄忽地踏步離開大殿。
曾經我是九重天上的蓮花小仙，此生覺得最幸運的事便是能夠嫁給我一見傾心的夫君，伏寂。過去，為做他眼中最美好的女子，我從不敢飲酒。害怕自己在醉酒之後，暴露出自己喜怒隨性、大大咧咧、毫無婉靜賢淑可言的德行。
站在一片荒蕪的蓮花田前，我笑得比哭還難看地望向冷著臉從天而降的銀髮魔君：“聿冥，我真傻。”
聿冥纖薄的紅唇微勾，發出低沉的嘲笑。我怎麼忘了，在他面前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和伏寂成親多年，我竟不知道夫妻間除了舉案齊眉之外，還會發生更加親密的事情。
“你從未有過聰明的時候。”聿冥幽深的黑眸宛如墨海。我還來不及撐起身反駁聿冥的話便被他變回了空心竹。
“喂，你……”
聲音被聿冥封住，伴著清風一陣淡淡的墨香縈繞在鼻尖。聿冥他……竟直接壓在了我身上。“累，讓我靠一會兒。”
堂堂魔君竟然也會累？仿佛聽到了我的心聲，聿冥又不耐煩地解釋道：“剛才在大殿斟酒，手累。”
“……”
我下意識地想反駁聿冥的話，卻又反應過來大魔君聿冥竟為我斟了半日的酒後又咽了回去。竹影搖曳，如練的月光下，銀髮妖孽的睡顏比起往昔顯得柔和許多。原本沒有心的我只覺心口躥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緒。
竹葉下觸感微涼，沒想到這貨的肌膚堪比女兒家細膩。我就像是摸上癮了一樣，在他清俊滑膩的臉龐上各種摸來摸去，摸得他皮膚泛紅，直到不知何時我竟沉沉睡去……
睡夢中我再度看到在那暗無邊際的黑夜中，我的魂魄就像是枯葉般隨風飄落。轉瞬想到自己從今以後再無可能吃到用蜜汁燒的乳鴿，再不能如同河邊的浣紗少女般翩躚起舞時，我才驚覺自己到底有多麼的愚蠢。我用自己的死成全了一對渣男女。
“碧蒼君主？”
夢境被耳邊的一道喚聲打破。不知何時已變回了人形，而那沁人的墨香早已消失。
感覺到似乎有人在靠近，我迷蒙地睜開眼，卻見曾經那張令我心悸的臉龐近在咫尺。杏眸驀地睜大，寂靜的院落頓時響起一聲脆響，一記耳光已落在伏寂臉上。
面對正鎖眉凝望著我的伏寂，我故作愧疚地賠禮道：“在下冒昧，不知陡然出現的人會是伏寂星君，若有所得罪，還望包涵。”
伏寂在三界是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就算被我扇巴掌，他也絕不會露出難看的臉色。果不其然只聽他道：“聽聞院落中十裡白蓮常開不敗，我和玥時未得君主同意便來此賞蓮，是伏寂有錯在先。”
過去於我而言，伏寂的聲音堪比天籟。然而現在卻比八哥更加聒噪。我蹙眉指向不遠處的水窪，昨日的十裡白蓮頃刻間便被宛如地獄烈焰般的海棠花所取代。
刺耳的尖叫聲驚擾了十裡花田，玥時惶恐地捂住臉蹲在地上。
“玥時！”柔弱發顫的人兒被伏寂緊緊擁在懷裡，言語中怒意難掩：“玥時她對海棠過敏。”
呵，裝得還真像。若不是曾經我從乾坤鏡裡看到她故意將螢麟粉撒在臉上，而後故意冤枉是我髮髻上戴的海棠花惹得她過敏，招伏寂憐惜。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視為姐妹的龍三公主竟會如此有心機。
“龍三公主，我這便命人……”話尚未說完，伏寂便已化作金光帶著他的龍三公主滾遠。
“既然吃醋，你若求我的話，我便替你去殺了玥時。”見我望著伏寂消失的方向發呆，神出鬼沒的聿冥淡淡地說道。
對幽冥魔君而言，要捏死玥時就跟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如斯清靈出塵的龍三公主都入不得魔君的眼，難不成你其實是好……”後面的話因為聿冥眼中淩厲的殺氣而又被生生咽回腹中。
聿冥緩緩朝我走來，我緩緩往身後退至朱牆邊。
“你……”
墨香襲來，一朵嬌豔的海棠插在我的髮髻上，我眨巴著眼望向聿冥幽深的眼眸，只聽他道：“比起龍三公主，本座更喜歡你。”
喜歡我任勞任怨像小銀銀般任由他使喚？我無語地朝他翻了一記白眼：“但比起我，魔君更喜歡的卻是心中的欲望，掌中的權利。”
一陣濃郁的冷意自聿冥身上散出，見好就收的我立即打著哈欠從他腋下鑽出準備閃人。
“今日乏了，我先回去歇息。”
然而我剛邁出半步，髮髻便被聿冥拽住。“昨日可有做噩夢？”
噩夢？
“蒼天！我竟被你壓著壓著睡著了……”不想我居然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如此你又何必回去休息。”
不好！我還來不及拼死掙扎便如昨晚那般被聿冥變回一根空心竹壓在身後……
而後數日夜裡我都未曾有幸逃離聿冥的魔爪。本應離開的伏寂卻因玥時臉上突發的紅疹而逗留在碧蒼。
“這‘柔弱西施’還真會裝。”我抱著乾坤鏡倚在窗邊自言自語道。而鏡中玥時的模樣比起上次她過敏時還要慘烈得多。上次不過是零星的幾顆紅點而已。這次面對的是十裡海棠花，為求效果逼真，她竟把自己的臉弄得跟馬蜂窩一樣坑坑窪窪的怪瘮人。
這貨應該沒那麼傻吧？
“小銀銀，太陽曬屁股啦。快點起來陪我去演一齣好戲。”這銀貂跟他主人一個德行有起床氣，不等它拍開我的手，我便直接拎著它跑去玥時留宿的廂房。
“龍三公主，芷青是來賠罪的。據說滄瀾水鏡的泉水能夠治癒花粉過敏的症狀。”心裡卻等著看這蛇蠍女貼在臉上的假皮若是掉了，她該如何向她的姘頭解釋。
然而下一刻卻聽到玥時更加慘絕人寰的尖叫聲。滄瀾水鏡的溫泉水可以洗掉臉上的偽裝，但若是臉上真有傷便會傷上加傷。
看到那張本就滿是紅疹的臉開始不斷地滲出鮮血。這女人難道真是腦子在東海裡泡傻掉了？自己用了一臉的螢麟粉？難不成……這螢麟粉是聿冥所為？
屋內騰起的殺氣讓我驀地抬頭。
早在我答應替聿冥拿下碧蒼君主之位時，聿冥便大手一揮傳了我八千年的功力。照理說就算打不過伏寂也不至於被他一劍刺穿心房。然而事實上，我卻愣愣地看著伏寂用曾經天帝賜給我的銀水劍刺入了我的血肉之中。
“此事又非本君主故意所為！”回過神來的我咬牙切齒地一掌打在伏寂肩頭。雖說我不是故意的，但沒出息的我卻還是像做錯事的孩童般慌忙地捂著心口逃之夭夭。
我的肉身乃是聿冥用他的心頭血與靈竹所化，受了傷需浸泡在滄瀾水鏡的溫泉之中才能得以癒合。
清澈的池水散開縷縷血絲，我沉于水中渾身冰冷。還好重塑真身的是一根沒有心的空心竹，不會心痛，更不會因為利刃貫穿心房而死。
現在我最煩惱的並非是被伏寂那渣男所傷，而是小銀銀在看到我受傷之後定會屁顛屁顛兒地跑去告訴聿冥。聿冥素來自負又嗜血，傷了他的傀儡就如同是在打他的臉。我真擔心那兩個人，會在連人影都沒有看清的情況下便喪命於聿冥的魔爪之下。
不知在溫泉中待了多久，直到聽到池邊徐徐響起的腳步聲，我才咬著牙從溫泉中探出腦袋。
“伏寂他……是不是被你殺了？”
一襲黑衣的聿冥渾身散發出駭人的戾氣，如雨的桃花瓣飄落在他銀白的發間，他勾唇笑道：“伏寂若死，你可會傷心？”
平日裡，我總覺聿冥的笑特別冷峻帥氣，然而今日我卻覺得他笑得特別傻氣甚至隱約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
我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若伏寂真因我而死，我還是會傷心的……畢竟我曾傻傻地愛過，就算他傷我至深，我也不想他死。只有像我這般真正死過的人才會知道，死亡有多麼地可怕。
我欲言又止道：“不管他有多渣，我都不希望他死。”
“若我已經殺了他，你又當如何？”聿冥深邃的目光緊鎖在我的臉上。
霎時間，靜謐的滄瀾水鏡唯剩桃花落水之聲。咬唇沉吟半晌，我道：“那你再複生他便是。”
“你！”聿冥的聲音近乎低吼，就連他的銀髮也被氣得飄起來。真是主僕一條心。
其實我怕極了發脾氣時的聿冥，然而他此時皺眉的模樣卻讓我心裡悶悶地難受。
但為救活伏寂，就算被他吊起來打，我也必須如此，“你能救活只剩一縷魂魄的我，自然也能救活被你打死的伏寂。”
感覺到主人的不悅，剛才還在擔憂我的小銀銀突然就變回了碧蒼神獸的真身，一副要撕了我的模樣。
我努力組織語言分析伏寂生死的利弊說道：“聿冥，伏寂是天界派來的，若突然亡死。天帝必會追究此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話尚未說完，我便被聿冥從水中拎了起來。因為傷口尚未癒合，被刺骨寒風一吹，我直痛得落淚。
“兮晴，本座覺得自己好傻。”聿冥沙啞的聲音就像是大漠上勁風拂過的沙礫，說不出的蒼涼。
邪魅狂狷的魔君突然說自己傻？這算不算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到底是聿冥突然抽風說自己傻比較好笑，還是我曾經嫁給伏寂數百年都從不知男女情事來得搞笑？原本傷口疼得厲害的我卻把注意力放在糾結這一問題上……
趁我發愣之際，聿冥突然朝大殿后的廂房飛去。
隨即而來的，是面色潮紅的伏寂。察覺出伏寂的異樣，原本詫然的我不由得沖聿冥嚷道：“不要把我扔在這裡！”然而眼前的黑影卻已消失不見，空氣中唯剩下他沙啞地低語：“伏寂已飲下迷情露，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
伏寂竟像春天的野貓一樣迫切地需要結合。
夜涼如水，細汗不斷地從我額間滲出，我虛脫到幾乎是跪在地上用法術控制住伏寂心中的邪念。
“誰來救救我……”我翻著白眼自言自語，甚至恨不得親自拔劍滅掉喪失理智的伏寂。然，善良如我，最後幾乎是哭著硬生生地撐到伏寂在我之前先暈過去……
渾身就像是被馬車碾過一般，酸疼不已。
那渾蛋竟然把我和發情的伏寂關在一起，險些毀了我的清白！我就算冒著生命危險也必須找聿冥算帳。
滄瀾水鏡是聿冥所設的結界，方圓不過數裡之地，一目了然。難不成聿冥回了魔界？怒氣衝衝的我想也沒想直接去了魔界。
記憶中，這算是我第二次來魔界。還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為的是能喝上一口醇露瓊漿，醉心不醉人的忘川桃花酒。
“聿冥！你有病啊！”見渾身酒氣身陷彼岸花海中的聿冥，我狠狠朝他的大腿上踢了一腳。
在聽到聿冥眉宇緊蹙地發出呻吟，我不由一怔。照理說就算聿冥喝得爛醉，他的死忠跟班小銀銀也會上前保護才對。我轉過頭去卻見小銀銀就像石像般被定身在半空中。
天旋地轉，突然間一陣墨香將我包裹。
“本座若非有病又豈會愛上你。”近在咫尺的黑眸中騰起一層霧氣，看得我竟下意識地想要反抱住他。等等……他怎麼可能愛上我！估計這渾蛋定是喝醉酒後把我當作了他的心上人。
“魔君別鬧，我是芷青。”我往後仰著腦袋，試圖讓他看清楚我的臉。然而這混蛋竟二話沒說，扣住我的腦門便吻上我的唇。
我努力在他懷裡掙扎，然而換來的卻是他更加兇殘的掠奪……
忘川桃花酒甘醇的酒氣在我舌尖彌漫開來，現如今我乃空心竹本不會醉，然而這一瞬間我竟如第一次喝這忘川桃花酒一般腦中炸出一朵朵煙花。
三界的神魔只知聿冥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但我卻知道他的弱點。他的手臂曾受過傷至今未愈，為擺脫他的鹹豬嘴，我卯足吃奶的神力重重劈在他藏在衣袖中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
一個手刀下去，聿冥不禁猛吸一口冷氣。然而遭受痛楚的他卻依舊緊緊擁著我不肯撒手。
衣裳被他撕破，露出白皙的肩頭，望向眼底一片幽深甚至比昨日飲下迷情露的聿冥更加可怕，我不由得瑟瑟發抖，眼淚也掉了下來。
老天為何要如此虐待於我。讓我擁有倍感無奈的身世，情路也無比坎坷，現在還要被喝醉酒的聿冥欺負……
“你……哭了？”聿冥渾身一僵。
分明被佔便宜的人是我，然而聿冥那傷心絕望的表情看上去仿佛他才是被佔便宜的那個。
不行，我不能再待在大魔頭的身邊。雖然在聿冥救我時，我曾答應過他，願意成為他掌管碧蒼之地的傀儡。
“我不幹了！即使你一巴掌拍散我，我也不幹！”不再去看聿冥那如棄婦般傷痛難言的眼神，我匆匆地撿起地上的衣裳拔腿就朝天界的方向飛去。
蓮心苑是我在天界的府邸，此處的白蓮依舊在清風中肆意搖曳。望向池邊的石桌，我苦笑著發出一聲輕歎。為討伏寂的歡心，證明自己乃是德才兼備的女子，過去的我時常趴在這張石桌上絞盡腦汁地寫出唯美的詩詞。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俱往矣。”然而改頭換面的我已經不再是蓮花小仙兮晴，故而在來蓮心苑的路上，我已認真地想過了，不要再繼續留在天界，世間那麼大，我想到處走走看看。不想正當我準備離開時，叼著乾坤鏡的小銀銀卻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這裡是天界，你別亂來哦。”害怕下一刻便被小銀銀吞入腹中的我轉身便想逃。但神獸閃電般的速度焉是我能夠比的，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我的魂魄便被小銀銀按進了乾坤鏡中……
“小銀銀放我……”
乾坤鏡中，我的喊聲在看到過去衣衫半露的自己扯住聿冥的黑髮在他臉上蹭來蹭去時戛然而止。
“你的眼睛……嗝！真好看，毛也挺順的……”過去的我說著便“吧唧”一口親在了聿冥泛紅的臉上。
這是什麼鬼情況！
我依稀記得當初自己還不認識伏寂，那是在第一次偷跑來魔界飲下忘川的桃花酒後，我遇到了一隻眼睛烏黑透亮的小狗來著……難不成其實我遇到的是聿冥。
眼前震驚不已的聿冥並未如我預料的那樣將我一巴掌拍死，他就愣愣地看著我占他的便宜，最後半眯著眼道：“小丫頭，你可知被我喜歡上的下場？”
從乾坤鏡裡出來後，我氣憤地看向小銀銀問道：“所以我曾經無意中在路上撿到的那本小人書是你放的？所以我不能從乾坤鏡中看到有關聿冥的過去，都是那渾蛋刻意用法術封印了他的過去。
“聿冥！”此刻的我就如同那日決然跳下誅仙台一樣，不管不顧地跑回滄瀾水鏡。
“你傻啊！就因為生我的氣，覺得我喜歡的人始終不是你，你便將自己冰封在這裡？”望向寒冰中的聿冥，我哭笑不得哽咽道：“從前聽別的仙人說，若是跳下誅仙台便極少有往生的可能，就算魂魄未能被戾氣所滅，也會永世困於誅仙台下。我從沒有想到過會有人不顧安危愚蠢地去誅仙台下尋我的魂魄。我從沒有想到，這世間還有比我更加無可救藥的笨蛋，為救我不僅傷了手臂，就連滿頭黑髮也變作銀絲。
“自從我喝醉吻過你之後，你便跟著了魔似地用乾坤鏡觀察我的一舉一動。我不開心時，你便在鏡子另一頭蹙眉。我開心時，你便在鏡子另一頭淺笑，唯有在見我歡天喜地嫁給伏寂時，你不但沒有笑，反倒生氣地將半座魔宮毀去……
“你又不是沒長嘴巴，喜歡我就明說啊。其實一直以來你都是這碧蒼的君主，難怪我說想感受下坐擁江山的快感，你二話不說便抓來了小銀銀。睹物思人，種下十裡白蓮這種事，你既然敢做又為何不敢承認……孬種！”
聿冥抱著酒罈沉睡在冰池中，不管我是指著他的鼻尖大罵，還是貼在冰上大哭，他都不肯醒來。
夜色如墨，清風微涼。在我重獲新生之後，我以為自己此生再不會牽掛誰，愛慕誰。然而在聿冥自行冰封的這一千年裡，我卻每天都要看上他數眼才睡得著。原本空空蕩蕩的胸口竟然在不知不覺間開始有了心跳。
“大魔頭，你若醒來的話，我就讓你嘗嘗我親手釀的忘川桃花酒。
“大魔頭，有像你這般任性的君主嗎？碧蒼你不管也就罷了。偌大的魔界，你總不能棄之如敝屣啊。
“大魔頭……你別再繼續裝睡了好嗎。若是你肯醒來的話，我……就嫁給你給你生小魔頭可好？”
我說得如此誠懇，然而回應我的卻仍舊只有清風拂過落花的聲音。要不要這麼虐！我此生不過就是想找一個彼此相愛的人……卻終是求而不得。傷心難過的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蹭在小銀銀身上，最後哭累的我直接抱著一臉嫌棄我的小銀銀睡著了。
“小銀銀別鬧……讓我在夢裡多和大魔頭說會兒話。”拍開小銀銀捏住我臉的爪子，我不耐煩地抱住它沙啞地說道。
手中的觸感不同以往，小銀銀什麼時候也穿衣裳了？熟悉的清雅的墨香縈繞在鼻尖，我驀地睜開眼只見那張不知不覺刻入我心間的俊顏近在咫尺。
一縷柔和的晨曦透過窗櫺鍍在聿冥眉目如畫的臉上，他妖孽地勾唇淺笑道：“你釀的桃花酒又澀又苦……不過念在你願為本座生小魔頭的份兒上，本座姑且放你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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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小銀銀定是按照聿冥的吩咐在走心演戲，我便狠狠地戳著小銀銀的腦門兒趁機欺負它。許是小銀銀慍怒卻又不敢發作的表情太可愛使得我竟忍不住輕笑出聲。而伏寂則在我的笑聲中流露出恍然的神情。
“君主，盛宴已準備妥當。”耳邊傳來聿冥的聲音使得我險些下意識地便露出狗腿的神情。還好此刻我低著頭，伏寂並沒有看到自我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
聿冥扮成小廝跑來做甚？其實我對伏寂的感情早就結束在我跳下誅仙台的那一刻，他又何必如此擔心我會被伏寂認出？
“恩。”我朝臉色陰沉的聿冥應了一聲，轉而看向伏寂，“星君遠道而來，我已設下盛宴為星君接風洗塵。”
然而事實上，聿冥的擔憂並非沒有道理。自從我“魂飛魄散”之後，有伏寂出現的地方就會有龍三公主。所以就算是在碧蒼，龍三公主也會說自己是碰巧經過前來祝賀。
原配屍骨無存，這一對渣男女卻在此纏纏綿綿，還真是礙眼。若不是聿冥以斟酒為由暗中拽住我的手，我定會忍不住掀桌，砸那龍三公主一臉的臭豆腐。
“想死嗎？”聿冥的目光陰沉得可怕，甚至還帶著一絲無奈。他低沉的聲音就像是一盆冷水瞬間潑在怒氣快要爆棚的我的身上。
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五百年前，在看到這兩個渣男女相擁於月下纏綿，我竟一時想不開直接跳下了誅仙台。
想到過去那冰冷絕望的黑暗，我渾身不由得微顫。看著曾經不嫌棄我身份卑微願意與我以姐妹相稱的龍三公主玥時，我愈加緊攥酒杯抽動著嘴角笑道：“芷青有幸，得以見到美若皎月的龍三公主。”
玥時聞言，宛如凝脂般白皙的臉龐上泛起了一層紅暈。俗語有雲，西施病嬌，東施效顰。過去玥時便是眾人眼中的西施，而我則是故意用仙法漲紅臉的東施。就因為伏寂的那一句“願娶兮晴為妻”我便心甘情願地為討伏寂歡心而繼續東施效顰。
無數的烈酒被我飲入腹中，見面前二人皆已露出微醺的神情，我卻依舊腦海一片清明。看到斟酒的聿冥臉色越來越黑，我不由得抽了抽眼角，直接裝醉身形飄忽地踏步離開大殿。
曾經我是九重天上的蓮花小仙，此生覺得最幸運的事便是能夠嫁給我一見傾心的夫君，伏寂。過去，為做他眼中最美好的女子，我從不敢飲酒。害怕自己在醉酒之後，暴露出自己喜怒隨性、大大咧咧、毫無婉靜賢淑可言的德行。
站在一片荒蕪的蓮花田前，我笑得比哭還難看地望向冷著臉從天而降的銀髮魔君：“聿冥，我真傻。”
聿冥纖薄的紅唇微勾，發出低沉的嘲笑。我怎麼忘了，在他面前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和伏寂成親多年，我竟不知道夫妻間除了舉案齊眉之外，還會發生更加親密的事情。
“你從未有過聰明的時候。”聿冥幽深的黑眸宛如墨海。我還來不及撐起身反駁聿冥的話便被他變回了空心竹。
“喂，你……”
聲音被聿冥封住，伴著清風一陣淡淡的墨香縈繞在鼻尖。聿冥他……竟直接壓在了我身上。“累，讓我靠一會兒。”
堂堂魔君竟然也會累？仿佛聽到了我的心聲，聿冥又不耐煩地解釋道：“剛才在大殿斟酒，手累。”
“……”
我下意識地想反駁聿冥的話，卻又反應過來大魔君聿冥竟為我斟了半日的酒後又咽了回去。竹影搖曳，如練的月光下，銀髮妖孽的睡顏比起往昔顯得柔和許多。原本沒有心的我只覺心口躥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緒。
竹葉下觸感微涼，沒想到這貨的肌膚堪比女兒家細膩。我就像是摸上癮了一樣，在他清俊滑膩的臉龐上各種摸來摸去，摸得他皮膚泛紅，直到不知何時我竟沉沉睡去……
睡夢中我再度看到在那暗無邊際的黑夜中，我的魂魄就像是枯葉般隨風飄落。轉瞬想到自己從今以後再無可能吃到用蜜汁燒的乳鴿，再不能如同河邊的浣紗少女般翩躚起舞時，我才驚覺自己到底有多麼的愚蠢。我用自己的死成全了一對渣男女。
“碧蒼君主？”
夢境被耳邊的一道喚聲打破。不知何時已變回了人形，而那沁人的墨香早已消失。
感覺到似乎有人在靠近，我迷蒙地睜開眼，卻見曾經那張令我心悸的臉龐近在咫尺。杏眸驀地睜大，寂靜的院落頓時響起一聲脆響，一記耳光已落在伏寂臉上。
面對正鎖眉凝望著我的伏寂，我故作愧疚地賠禮道：“在下冒昧，不知陡然出現的人會是伏寂星君，若有所得罪，還望包涵。”
伏寂在三界是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就算被我扇巴掌，他也絕不會露出難看的臉色。果不其然只聽他道：“聽聞院落中十裡白蓮常開不敗，我和玥時未得君主同意便來此賞蓮，是伏寂有錯在先。”
過去於我而言，伏寂的聲音堪比天籟。然而現在卻比八哥更加聒噪。我蹙眉指向不遠處的水窪，昨日的十裡白蓮頃刻間便被宛如地獄烈焰般的海棠花所取代。
刺耳的尖叫聲驚擾了十裡花田，玥時惶恐地捂住臉蹲在地上。
“玥時！”柔弱發顫的人兒被伏寂緊緊擁在懷裡，言語中怒意難掩：“玥時她對海棠過敏。”
呵，裝得還真像。若不是曾經我從乾坤鏡裡看到她故意將螢麟粉撒在臉上，而後故意冤枉是我髮髻上戴的海棠花惹得她過敏，招伏寂憐惜。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視為姐妹的龍三公主竟會如此有心機。
“龍三公主，我這便命人……”話尚未說完，伏寂便已化作金光帶著他的龍三公主滾遠。
“既然吃醋，你若求我的話，我便替你去殺了玥時。”見我望著伏寂消失的方向發呆，神出鬼沒的聿冥淡淡地說道。
對幽冥魔君而言，要捏死玥時就跟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如斯清靈出塵的龍三公主都入不得魔君的眼，難不成你其實是好……”後面的話因為聿冥眼中淩厲的殺氣而又被生生咽回腹中。
聿冥緩緩朝我走來，我緩緩往身後退至朱牆邊。
“你……”
墨香襲來，一朵嬌豔的海棠插在我的髮髻上，我眨巴著眼望向聿冥幽深的眼眸，只聽他道：“比起龍三公主，本座更喜歡你。”
喜歡我任勞任怨像小銀銀般任由他使喚？我無語地朝他翻了一記白眼：“但比起我，魔君更喜歡的卻是心中的欲望，掌中的權利。”
一陣濃郁的冷意自聿冥身上散出，見好就收的我立即打著哈欠從他腋下鑽出準備閃人。
“今日乏了，我先回去歇息。”
然而我剛邁出半步，髮髻便被聿冥拽住。“昨日可有做噩夢？”
噩夢？
“蒼天！我竟被你壓著壓著睡著了……”不想我居然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如此你又何必回去休息。”
不好！我還來不及拼死掙扎便如昨晚那般被聿冥變回一根空心竹壓在身後……
而後數日夜裡我都未曾有幸逃離聿冥的魔爪。本應離開的伏寂卻因玥時臉上突發的紅疹而逗留在碧蒼。
“這‘柔弱西施’還真會裝。”我抱著乾坤鏡倚在窗邊自言自語道。而鏡中玥時的模樣比起上次她過敏時還要慘烈得多。上次不過是零星的幾顆紅點而已。這次面對的是十裡海棠花，為求效果逼真，她竟把自己的臉弄得跟馬蜂窩一樣坑坑窪窪的怪瘮人。
這貨應該沒那麼傻吧？
“小銀銀，太陽曬屁股啦。快點起來陪我去演一齣好戲。”這銀貂跟他主人一個德行有起床氣，不等它拍開我的手，我便直接拎著它跑去玥時留宿的廂房。
“龍三公主，芷青是來賠罪的。據說滄瀾水鏡的泉水能夠治癒花粉過敏的症狀。”心裡卻等著看這蛇蠍女貼在臉上的假皮若是掉了，她該如何向她的姘頭解釋。
然而下一刻卻聽到玥時更加慘絕人寰的尖叫聲。滄瀾水鏡的溫泉水可以洗掉臉上的偽裝，但若是臉上真有傷便會傷上加傷。
看到那張本就滿是紅疹的臉開始不斷地滲出鮮血。這女人難道真是腦子在東海裡泡傻掉了？自己用了一臉的螢麟粉？難不成……這螢麟粉是聿冥所為？
屋內騰起的殺氣讓我驀地抬頭。
早在我答應替聿冥拿下碧蒼君主之位時，聿冥便大手一揮傳了我八千年的功力。照理說就算打不過伏寂也不至於被他一劍刺穿心房。然而事實上，我卻愣愣地看著伏寂用曾經天帝賜給我的銀水劍刺入了我的血肉之中。
“此事又非本君主故意所為！”回過神來的我咬牙切齒地一掌打在伏寂肩頭。雖說我不是故意的，但沒出息的我卻還是像做錯事的孩童般慌忙地捂著心口逃之夭夭。
我的肉身乃是聿冥用他的心頭血與靈竹所化，受了傷需浸泡在滄瀾水鏡的溫泉之中才能得以癒合。
清澈的池水散開縷縷血絲，我沉于水中渾身冰冷。還好重塑真身的是一根沒有心的空心竹，不會心痛，更不會因為利刃貫穿心房而死。
現在我最煩惱的並非是被伏寂那渣男所傷，而是小銀銀在看到我受傷之後定會屁顛屁顛兒地跑去告訴聿冥。聿冥素來自負又嗜血，傷了他的傀儡就如同是在打他的臉。我真擔心那兩個人，會在連人影都沒有看清的情況下便喪命於聿冥的魔爪之下。
不知在溫泉中待了多久，直到聽到池邊徐徐響起的腳步聲，我才咬著牙從溫泉中探出腦袋。
“伏寂他……是不是被你殺了？”
一襲黑衣的聿冥渾身散發出駭人的戾氣，如雨的桃花瓣飄落在他銀白的發間，他勾唇笑道：“伏寂若死，你可會傷心？”
平日裡，我總覺聿冥的笑特別冷峻帥氣，然而今日我卻覺得他笑得特別傻氣甚至隱約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
我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若伏寂真因我而死，我還是會傷心的……畢竟我曾傻傻地愛過，就算他傷我至深，我也不想他死。只有像我這般真正死過的人才會知道，死亡有多麼地可怕。
我欲言又止道：“不管他有多渣，我都不希望他死。”
“若我已經殺了他，你又當如何？”聿冥深邃的目光緊鎖在我的臉上。
霎時間，靜謐的滄瀾水鏡唯剩桃花落水之聲。咬唇沉吟半晌，我道：“那你再複生他便是。”
“你！”聿冥的聲音近乎低吼，就連他的銀髮也被氣得飄起來。真是主僕一條心。
其實我怕極了發脾氣時的聿冥，然而他此時皺眉的模樣卻讓我心裡悶悶地難受。
但為救活伏寂，就算被他吊起來打，我也必須如此，“你能救活只剩一縷魂魄的我，自然也能救活被你打死的伏寂。”
感覺到主人的不悅，剛才還在擔憂我的小銀銀突然就變回了碧蒼神獸的真身，一副要撕了我的模樣。
我努力組織語言分析伏寂生死的利弊說道：“聿冥，伏寂是天界派來的，若突然亡死。天帝必會追究此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話尚未說完，我便被聿冥從水中拎了起來。因為傷口尚未癒合，被刺骨寒風一吹，我直痛得落淚。
“兮晴，本座覺得自己好傻。”聿冥沙啞的聲音就像是大漠上勁風拂過的沙礫，說不出的蒼涼。
邪魅狂狷的魔君突然說自己傻？這算不算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到底是聿冥突然抽風說自己傻比較好笑，還是我曾經嫁給伏寂數百年都從不知男女情事來得搞笑？原本傷口疼得厲害的我卻把注意力放在糾結這一問題上……
趁我發愣之際，聿冥突然朝大殿后的廂房飛去。
隨即而來的，是面色潮紅的伏寂。察覺出伏寂的異樣，原本詫然的我不由得沖聿冥嚷道：“不要把我扔在這裡！”然而眼前的黑影卻已消失不見，空氣中唯剩下他沙啞地低語：“伏寂已飲下迷情露，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
伏寂竟像春天的野貓一樣迫切地需要結合。
夜涼如水，細汗不斷地從我額間滲出，我虛脫到幾乎是跪在地上用法術控制住伏寂心中的邪念。
“誰來救救我……”我翻著白眼自言自語，甚至恨不得親自拔劍滅掉喪失理智的伏寂。然，善良如我，最後幾乎是哭著硬生生地撐到伏寂在我之前先暈過去……
渾身就像是被馬車碾過一般，酸疼不已。
那渾蛋竟然把我和發情的伏寂關在一起，險些毀了我的清白！我就算冒著生命危險也必須找聿冥算帳。
滄瀾水鏡是聿冥所設的結界，方圓不過數裡之地，一目了然。難不成聿冥回了魔界？怒氣衝衝的我想也沒想直接去了魔界。
記憶中，這算是我第二次來魔界。還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為的是能喝上一口醇露瓊漿，醉心不醉人的忘川桃花酒。
“聿冥！你有病啊！”見渾身酒氣身陷彼岸花海中的聿冥，我狠狠朝他的大腿上踢了一腳。
在聽到聿冥眉宇緊蹙地發出呻吟，我不由一怔。照理說就算聿冥喝得爛醉，他的死忠跟班小銀銀也會上前保護才對。我轉過頭去卻見小銀銀就像石像般被定身在半空中。
天旋地轉，突然間一陣墨香將我包裹。
“本座若非有病又豈會愛上你。”近在咫尺的黑眸中騰起一層霧氣，看得我竟下意識地想要反抱住他。等等……他怎麼可能愛上我！估計這渾蛋定是喝醉酒後把我當作了他的心上人。
“魔君別鬧，我是芷青。”我往後仰著腦袋，試圖讓他看清楚我的臉。然而這混蛋竟二話沒說，扣住我的腦門便吻上我的唇。
我努力在他懷裡掙扎，然而換來的卻是他更加兇殘的掠奪……
忘川桃花酒甘醇的酒氣在我舌尖彌漫開來，現如今我乃空心竹本不會醉，然而這一瞬間我竟如第一次喝這忘川桃花酒一般腦中炸出一朵朵煙花。
三界的神魔只知聿冥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但我卻知道他的弱點。他的手臂曾受過傷至今未愈，為擺脫他的鹹豬嘴，我卯足吃奶的神力重重劈在他藏在衣袖中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
一個手刀下去，聿冥不禁猛吸一口冷氣。然而遭受痛楚的他卻依舊緊緊擁著我不肯撒手。
衣裳被他撕破，露出白皙的肩頭，望向眼底一片幽深甚至比昨日飲下迷情露的聿冥更加可怕，我不由得瑟瑟發抖，眼淚也掉了下來。
老天為何要如此虐待於我。讓我擁有倍感無奈的身世，情路也無比坎坷，現在還要被喝醉酒的聿冥欺負……
“你……哭了？”聿冥渾身一僵。
分明被佔便宜的人是我，然而聿冥那傷心絕望的表情看上去仿佛他才是被佔便宜的那個。
不行，我不能再待在大魔頭的身邊。雖然在聿冥救我時，我曾答應過他，願意成為他掌管碧蒼之地的傀儡。
“我不幹了！即使你一巴掌拍散我，我也不幹！”不再去看聿冥那如棄婦般傷痛難言的眼神，我匆匆地撿起地上的衣裳拔腿就朝天界的方向飛去。
蓮心苑是我在天界的府邸，此處的白蓮依舊在清風中肆意搖曳。望向池邊的石桌，我苦笑著發出一聲輕歎。為討伏寂的歡心，證明自己乃是德才兼備的女子，過去的我時常趴在這張石桌上絞盡腦汁地寫出唯美的詩詞。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俱往矣。”然而改頭換面的我已經不再是蓮花小仙兮晴，故而在來蓮心苑的路上，我已認真地想過了，不要再繼續留在天界，世間那麼大，我想到處走走看看。不想正當我準備離開時，叼著乾坤鏡的小銀銀卻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這裡是天界，你別亂來哦。”害怕下一刻便被小銀銀吞入腹中的我轉身便想逃。但神獸閃電般的速度焉是我能夠比的，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我的魂魄便被小銀銀按進了乾坤鏡中……
“小銀銀放我……”
乾坤鏡中，我的喊聲在看到過去衣衫半露的自己扯住聿冥的黑髮在他臉上蹭來蹭去時戛然而止。
“你的眼睛……嗝！真好看，毛也挺順的……”過去的我說著便“吧唧”一口親在了聿冥泛紅的臉上。
這是什麼鬼情況！
我依稀記得當初自己還不認識伏寂，那是在第一次偷跑來魔界飲下忘川的桃花酒後，我遇到了一隻眼睛烏黑透亮的小狗來著……難不成其實我遇到的是聿冥。
眼前震驚不已的聿冥並未如我預料的那樣將我一巴掌拍死，他就愣愣地看著我占他的便宜，最後半眯著眼道：“小丫頭，你可知被我喜歡上的下場？”
從乾坤鏡裡出來後，我氣憤地看向小銀銀問道：“所以我曾經無意中在路上撿到的那本小人書是你放的？所以我不能從乾坤鏡中看到有關聿冥的過去，都是那渾蛋刻意用法術封印了他的過去。
“聿冥！”此刻的我就如同那日決然跳下誅仙台一樣，不管不顧地跑回滄瀾水鏡。
“你傻啊！就因為生我的氣，覺得我喜歡的人始終不是你，你便將自己冰封在這裡？”望向寒冰中的聿冥，我哭笑不得哽咽道：“從前聽別的仙人說，若是跳下誅仙台便極少有往生的可能，就算魂魄未能被戾氣所滅，也會永世困於誅仙台下。我從沒有想到過會有人不顧安危愚蠢地去誅仙台下尋我的魂魄。我從沒有想到，這世間還有比我更加無可救藥的笨蛋，為救我不僅傷了手臂，就連滿頭黑髮也變作銀絲。
“自從我喝醉吻過你之後，你便跟著了魔似地用乾坤鏡觀察我的一舉一動。我不開心時，你便在鏡子另一頭蹙眉。我開心時，你便在鏡子另一頭淺笑，唯有在見我歡天喜地嫁給伏寂時，你不但沒有笑，反倒生氣地將半座魔宮毀去……
“你又不是沒長嘴巴，喜歡我就明說啊。其實一直以來你都是這碧蒼的君主，難怪我說想感受下坐擁江山的快感，你二話不說便抓來了小銀銀。睹物思人，種下十裡白蓮這種事，你既然敢做又為何不敢承認……孬種！”
聿冥抱著酒罈沉睡在冰池中，不管我是指著他的鼻尖大罵，還是貼在冰上大哭，他都不肯醒來。
夜色如墨，清風微涼。在我重獲新生之後，我以為自己此生再不會牽掛誰，愛慕誰。然而在聿冥自行冰封的這一千年裡，我卻每天都要看上他數眼才睡得著。原本空空蕩蕩的胸口竟然在不知不覺間開始有了心跳。
“大魔頭，你若醒來的話，我就讓你嘗嘗我親手釀的忘川桃花酒。
“大魔頭，有像你這般任性的君主嗎？碧蒼你不管也就罷了。偌大的魔界，你總不能棄之如敝屣啊。
“大魔頭……你別再繼續裝睡了好嗎。若是你肯醒來的話，我……就嫁給你給你生小魔頭可好？”
我說得如此誠懇，然而回應我的卻仍舊只有清風拂過落花的聲音。要不要這麼虐！我此生不過就是想找一個彼此相愛的人……卻終是求而不得。傷心難過的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蹭在小銀銀身上，最後哭累的我直接抱著一臉嫌棄我的小銀銀睡著了。
“小銀銀別鬧……讓我在夢裡多和大魔頭說會兒話。”拍開小銀銀捏住我臉的爪子，我不耐煩地抱住它沙啞地說道。
手中的觸感不同以往，小銀銀什麼時候也穿衣裳了？熟悉的清雅的墨香縈繞在鼻尖，我驀地睜開眼只見那張不知不覺刻入我心間的俊顏近在咫尺。
一縷柔和的晨曦透過窗櫺鍍在聿冥眉目如畫的臉上，他妖孽地勾唇淺笑道：“你釀的桃花酒又澀又苦……不過念在你願為本座生小魔頭的份兒上，本座姑且放你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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