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堂屋
劉立勇
小時候跟院裡的夥伴捉迷藏, 唯一沒藏過的地方是堂屋。 是恐懼踏腳石旁齜牙咧嘴的石獅?是恐懼銅質的叮噹扣響的怪面門環?還是恐懼幽緲的香煙中, 神龕上端坐的威嚴的祖宗?我都說不清楚, 只覺得鄉村挺普通的堂屋有些神秘。
堂屋丈二見方, 居房舍之中, 除神龕香桌外, 一般不再堆放他物。 它平日裡冷清肅穆, 只有到了春節耍獅燈、唱土地的來了, 堂屋才在鞭炮聲中彌漫少有的熱鬧和歡樂。 很早父親便指著神龕告訴我, 誰是祖父誰是曾祖父誰是曾祖父的祖父。 他們一樣的臉容,
九歲那年, 我在大堂屋聽到羅哥最淒慘的一聲哭叫, 羅哥那回很餓, 偷摘了人家幾條拇指大小的嫩黃瓜。 拄長竹鞭煙杆的八爺捋著白鬍鬚生冷地對羅哥父親說:做賊都從偷瓜起, 子不教, 父之過, 你說怎辦?羅哥父親沒說一句話, 牽著兒子跪進大堂屋。
無論如何山裡人對祖宗懷有無比深厚的虔誠。 逢殺豬宰羊或過年過節, 得先請祖宗列席, 擺香案, 置五牲, 做六祝, 一家大小齊刷刷下跪, 由年長者直接跟祖宗說話。 祖宗祝大家福祥平安, 方可叩首起身, 再吃祖宗已用過的筵席。
人死後辦喪事也在堂屋。 據說停屍堂屋靈魂才有安息之處。 封棺閉殮前, 得抬著屍體從左廂房穿過右廂房, 再回到堂屋, 這是死者對生者的最後告別。 這時候生者會想起死者的諸多囑咐:不要吵嘴, 一間堂屋的人;吃飯時不要把相對的門關上, 吃蘿蔔、白菜也叫一聲;進別人家, 要打堂屋進……想著這些, 心存芥蒂的弟兄是會撫棺慟哭的。
曾經多少年鄉里人就這樣守望著堂屋。 在祖宗的目光下, 他們從出生後的三朝酒到終年瞑目, 都在古老的堂屋裡, 仿如填寫八股文般填寫著平平淡淡和悲悲喜喜。
(劉立勇, 生於1971年, 現就職于新化金鳳鄉中心學校, 湖南省優秀鄉村教師。 曾在《農民日報》《中國教師報》《新創作》《藝術世界》等報刊發表文學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