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女媧的神話, 自古以來流傳于我國廣大地區, 包括少數民族地區, 特別是女媧, 傳說她摶黃土造人, 化生萬物, 顯然將她看成開闢神, 如漢代許慎的《說文解字》說她是“古之神聖女, 化萬物者也”。 古書還說上古天有缺漏, 女媧曾煉石補天, 這個故事還被曹雪芹寫入《紅樓夢》, 產生了巨大影響。 有的神話說伏羲、女媧是兄妹, 有的說是夫妻, 上古發生大洪水, 他們躲入葫蘆, 得免洪災, 出來後成為人類祖先。 他們兩人的成婚還有滾磨的情節。 神話又說女媧本身又變化多端, 一天有七十次變化。 而她與伏羲的形象常是人面蛇身,
我國各民族很早就有“陰陽”這樣的兩“氣”化生宇宙萬物的思想, 《淮南子·精神訓》:“古未有天地之時, 唯象無形, 窈窈冥冥, 有二神混生, 經天營地。 ”高誘注:“二神, 陰陽之神也。 ”
伏羲、女媧的形象可能和陰陽兩氣的觀念有關。 在漢代的畫像中, 伏羲與女媧常以人首蛇身, 且下身交互纏繞的形象出現。 伏羲手舉日或規, 女媧則手舉月或矩。 這種內容的伏羲、女媧的石刻畫像與墓葬磚畫, 在山東、河南、陝西、四川、湖南等廣大地區都有發現。 這種畫像, 在公卿貴族的廊廟祠堂裡也可見到, 據記載, 西漢初期魯恭王劉余的靈光殿的牆壁上就有伏羲、女媧交尾的畫像,
“陽”與“陰”, 是非常抽象的概念, 先民從自然物、自然界氣候等變化中抽象出這兩個概念後, 試問如何才能恰如其分地予以表達呢?最好的辦法也即最傳統的辦法就是為它們“立象”, 立象可見意, 即通過具體的“圖像”來表達其抽象的意思。 因此, 交尾的伏羲、女媧圖像, 其傳達的原始資訊就是:陽與陰的交合。 天地人間的變化都源於陰陽二氣的消長變化, 是天地萬物的化生淵源。 伏羲、女媧之舉規、矩, 也即是表示他們“規天”、“矩地”以定方圓, 即開闢天地的神性。
人的軀體和生命是稟賦天地陰陽二氣生成的, 人的生命作為一種有機體, 不過是自然界的一個組成部分。 在陰陽二氣之中, 陰氣具有更為基本與更加重要的功能,
這個傳說帶有階級社會的印記, 無疑有後人修訂的痕跡, 但其起源或許甚早。 許多民族都有人從土出的神話, 有些學者認為這表現了先民對土地的崇拜, 這當然不無道理, 但從我國的很多傳承看, 女媧造人的故事的深層因數, 尚在陰陽兩氣的化生萬物。
伏羲、女媧兄妹婚故事, 出現於很多民族的神話傳說中。 這類故事都有一個大致相同的模式:
1.大洪水後, 世上的人都死了,
兄妹婚中的“滾磨占卜”, 出現的頻率極高, 天水伏羲廟中, 就放有一隻石磨, 來紀念伏羲、女媧的滾磨成婚。
伏羲、女媧兄妹的“滾磨成婚”只是一種比喻, 是對陰陽這一對概念的形象說明, 神話學家張振犁先生說:“洪水後, 人類的再生, 也正如同宇宙陰陽二氣之間矛盾運轉一樣生生不已。 這樣的觀念, 在原人那裡雖然還形不成後來哲學家的抽象思維,
曆法與實際天象不相應合, 會給人們的生產生活帶來極大的不便甚至巨大的災難, 原始初民因此稱之為“天之缺失”。 後世把觀象治曆的工作稱為“測天”。 遠古時代, 修訂曆法工作被叫做“補天”也是說得通的。 當然,測天、“補天”的工作在遠古常常是祭司(部落首領)的神聖職責,如聖王堯禪位給另一位聖王舜時曾鄭重地囑咐他:“天之歷數在爾躬”。
測天、“補天”(修訂曆法)的工作是由祭司(部落首領)組織人員進行的,那麼,為什麼要歸功於女媧呢?這可以從女媧陰神的神性以及原始思維的特徵得到說明。原始人常把一些自然現象歸因於自然神靈的作用,如下雨是雨神所致,颳風則為風神操縱。女媧是陰神,“陰陽之專精為四時”,四時之合度,靠的是陰陽的和合,因此,把陰陽合度,晷度順序的曆法修正或制定的功勞歸於陰陽之神,是可以理解的,這與初民常把他們的一些業績歸功於相應的神鬼的思路完全一致。
伏羲的神性中,也與曆法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古今事物考》引《春秋內事》說:“伏羲建分八節,以應四時。”伏羲的功業,也包括“造曆”,與女媧同,這不是偶然的。《路史》注引《尹子·盤古篇》雲:“女媧補天,射十日。”這是一條重要的材料,從此可以窺見“補天”的真實寓意所在。“射十日”的故事也見於後羿及一些少數民族的神話。後羿的射十日,不少學者指出是曆法改革的喻指。女媧之射十日也當是喻指對舊曆,即不能反映“天道”的曆法的否定,“補天”則與新曆法的修訂有關。
值得注意的是,女媧補天所用的材料是“五色石”,古今學者對“五色石”詮釋不多,但我以為這是不能忽視的。如果“補天”的確蘊含著制定或修訂曆法的文化內容的話,那麼,“五色石”很有可能是曆法的象徵,這種曆法是把一年分為五個季節月,每個季節月用一種顏色來表示。令人驚奇的是,且不說上古正存在分一年為五季的五行曆法,而且的確存在用顏色來表示時段與方位的習慣。《史記》載秦襄公祠白帝,宣公祠青帝,靈公祭黃帝等。《封禪書》載漢高祖劉邦入關後問人曰:“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高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說。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
《爾雅·釋天》也保留了以顏色表示季節的上古文化:“春為青陽,夏為朱明,秋為白藏,冬為玄英。”以色彩為象徵符號,可以把看不見摸不著的時間、空間具體化、形象化,使季節、時間空間變成可以指認與傳喻的物件,這無疑是一種偉大的文化創造。我以為,“五色帝”與“五行”都與五季相應,五季各一分為二,就是十個月,中國上古存在過分一年為十個月的曆法。
創世神話說到底是對“我是誰”、“我來自哪裡”的追問,而這恰恰也是哲學的根本問題,從這個意義上說,神話思維與哲學思維是相通的。眾所周知,陰陽、五行等概念是中國哲學的重要範疇,它能在上古神話中扮演根源性的角色,絕非偶然。而我們對自己先人的神話作品,實在也應該懷有更多的敬意,因為這裡蘊含著我們先人的偉大智慧,浸潤著他們對自然、社會和人生的不倦的探索精神。
作者為上海海關學院教授
主編:王多
圖片編輯:項建英
文/尹榮芳 當然,測天、“補天”的工作在遠古常常是祭司(部落首領)的神聖職責,如聖王堯禪位給另一位聖王舜時曾鄭重地囑咐他:“天之歷數在爾躬”。測天、“補天”(修訂曆法)的工作是由祭司(部落首領)組織人員進行的,那麼,為什麼要歸功於女媧呢?這可以從女媧陰神的神性以及原始思維的特徵得到說明。原始人常把一些自然現象歸因於自然神靈的作用,如下雨是雨神所致,颳風則為風神操縱。女媧是陰神,“陰陽之專精為四時”,四時之合度,靠的是陰陽的和合,因此,把陰陽合度,晷度順序的曆法修正或制定的功勞歸於陰陽之神,是可以理解的,這與初民常把他們的一些業績歸功於相應的神鬼的思路完全一致。
伏羲的神性中,也與曆法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古今事物考》引《春秋內事》說:“伏羲建分八節,以應四時。”伏羲的功業,也包括“造曆”,與女媧同,這不是偶然的。《路史》注引《尹子·盤古篇》雲:“女媧補天,射十日。”這是一條重要的材料,從此可以窺見“補天”的真實寓意所在。“射十日”的故事也見於後羿及一些少數民族的神話。後羿的射十日,不少學者指出是曆法改革的喻指。女媧之射十日也當是喻指對舊曆,即不能反映“天道”的曆法的否定,“補天”則與新曆法的修訂有關。
值得注意的是,女媧補天所用的材料是“五色石”,古今學者對“五色石”詮釋不多,但我以為這是不能忽視的。如果“補天”的確蘊含著制定或修訂曆法的文化內容的話,那麼,“五色石”很有可能是曆法的象徵,這種曆法是把一年分為五個季節月,每個季節月用一種顏色來表示。令人驚奇的是,且不說上古正存在分一年為五季的五行曆法,而且的確存在用顏色來表示時段與方位的習慣。《史記》載秦襄公祠白帝,宣公祠青帝,靈公祭黃帝等。《封禪書》載漢高祖劉邦入關後問人曰:“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高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說。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
《爾雅·釋天》也保留了以顏色表示季節的上古文化:“春為青陽,夏為朱明,秋為白藏,冬為玄英。”以色彩為象徵符號,可以把看不見摸不著的時間、空間具體化、形象化,使季節、時間空間變成可以指認與傳喻的物件,這無疑是一種偉大的文化創造。我以為,“五色帝”與“五行”都與五季相應,五季各一分為二,就是十個月,中國上古存在過分一年為十個月的曆法。
創世神話說到底是對“我是誰”、“我來自哪裡”的追問,而這恰恰也是哲學的根本問題,從這個意義上說,神話思維與哲學思維是相通的。眾所周知,陰陽、五行等概念是中國哲學的重要範疇,它能在上古神話中扮演根源性的角色,絕非偶然。而我們對自己先人的神話作品,實在也應該懷有更多的敬意,因為這裡蘊含著我們先人的偉大智慧,浸潤著他們對自然、社會和人生的不倦的探索精神。
作者為上海海關學院教授
主編:王多
圖片編輯:項建英
文/尹榮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