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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母親節,想娘

車過臨潁我想起了您

文 / 申明鑫

我無法忘卻那段苦難的日子。 後來的許多年, 每當我坐著火車從臨潁縣的土地上經過, 我都會想到我的母親。

朦朧間, 我又仿佛看到母親那雙緊閉的雙眼和那淩亂的花白頭髮……

1

我的媽媽, 18歲的時候就嫁給我父親。 聽姥姥說, 由於腰鼓打得好, 方圓幾十裡的鄉親們都認得我媽媽, 加之姥爺家境殷實, 媽媽的婚事在鄉下備受矚目。 那時候, 經常有解放軍戰士在打麥場上操練, 人們傳說隊伍裡那個喊操的年輕連長, 人長得非常英俊, 言行舉止穩重、幹練, 很是惹人注目。 於是姥姥、姥爺兩人私下裡就把這樁婚事“定”了下來, 媽媽不知道, 爸爸也不知道。

當時我父親已經隨部隊跨過黃河, 北上到湯陰縣, 並且經人介紹即將與當地一位婦聯幹部見面。 距約定的相親時間還有幾個小時, 我姥姥帶著我媽媽, 卻突然出現在了父親面前——就這樣陰差陽錯,

媽媽“捷足先登”了。 嫁給軍人是那個火熱年代裡姑娘們“時髦”的信念。

那時高中生都很稀少, 而我媽是河南醫學院的大學畢業生。 但她把學校分配的工作辭掉了, 來到湯陰縣, 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相夫教子上。

2

有我大姐的時候, 爸爸轉戰到了豫西的洛陽。 一次, 媽媽從豫北去探親時, 被身後一直跟著的那個男人嚇壞了, 直到看清他一身軍裝以及月光下面帽子上的五角星時, 媽媽才知道他是追趕過來幫忙的。 那個年輕的軍人護送我母親找到了我父親後, 就頭頂繁星, 腳踏月色返回他自己的部隊去了。

以後的許多年, 我的父親都是這樣常年在外, 很少回家。 我們幾個孩子接連出生後, 媽媽一個人照顧不過來,

就把我們一個個送往豫南的外婆家裡, 由幾個姨姨和舅舅幫帶, 直到上學的年齡才回到媽媽身邊。 我善良的二姨為了照顧好我們幾個, 甚至耽誤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大齡後不得已找了個“二婚茬兒”成了家, 雖然姨夫待她很好, 但她內心的委屈始終無法釋懷。

20世紀70年代, 我媽在焦作市第二次參加工作, 但與她的專業毫不相干——只能進工廠做一名車間裡的工人了, 她默默地承受著失落。 媽媽的大學畢業生身份, 在爸爸的心裡永遠被承認。 媽媽平時伶牙俐齒, 爸爸則沉默寡言, 家庭戰爸爸總是失敗的一方。 每當爸爸自嘲地說“我是一個兵, 怎麼鬥得過大學生”時, 媽媽總要接上一句“秀才遇到兵, 有理說不清”。

3

我從未認真、仔細地觀察過母親。

這讓我在痛失母親之後, 懊悔之余, 良心始終不得平靜。

記得很小的時候, 媽媽踩縫紉機時, 我就趴在機器的側面, 看那旋轉著的“小鏡子”裡面那只頑皮的眼睛。 那腳蹬縫紉機的聲響, 至今縈繞在我的耳旁。

爸爸總是不在家。 於是整個童年時期, 我每個夜晚都能看到媽媽睡覺前, 放一把剪子在枕頭下麵。 直到我結婚多年後, 我還相信這樣做可以祛除噩夢, 總在內心恐懼的時候下意識地模仿。 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 我從睡夢中驚醒都會對著媽媽喊餓。 母親便披衣下床, 為我做飯或者炒我愛吃的花生。 常常會等上很久。 很多次, 我再次睡過去, 母親總是輕聲將我喚醒。 長大後, 我有一次在睡夢中跌下床,

又迷迷糊糊地抱著被子重新上床入睡。 而隔著窗戶看不到情況的母親, 卻一遍遍下床到窗戶邊傾聽我的動靜, 整夜不敢入眠。

雪花飛舞的冬季, 早晨起床時我從未接觸過冰涼的棉襖和棉褲——我的袖管和棉褲腿裡, 永遠有母親提前起床用胳臂留下的暖暖體溫。

4

後來, 母親患了糖尿病。 她的能力在逐漸下降, 她的視力在一天天減退, 她的手再也拿不住針線了。

2004年, 身患癌症的父親住進了醫院。 為了便於照顧, 二姐把媽媽接到了她在臨潁縣的家。 一個月後, 掛念父親的母親再也呆不下去了, 她想回家, 想親自照顧我的父親。 她的要求遭到了二姐的反對, 一氣之下, 她的腦部血管破裂了。

母親“見”我的最後一面, 是在我首次走進她所住的病房時。 母親睜不開眼睛、說不出話,但她聽到了我的聲音。她開始抽泣,繼而痛哭失聲。我怕影響他人,便呵令她閉嘴。母親強忍住了淚水,我聽到了她努力克制抽泣的聲音,慢慢地趨於平靜,最後歸於沉寂。幾分鐘後,妹妹趕到了病房,母親已經陷入昏迷。她再也聽不到女兒揪心的呼喚聲,再也睜不開眼睛,看一眼兒女茫然哭泣的面容。

昏迷20多天后,她去世了。這一天,距離2005年元旦只剩下3天。

5

手提著熱水,我擠進了病房,但難以到母親的病床邊。七八個醫生護士進進出出忙亂著。當他們宣佈不治的時候,我看到母親的輸液管裡,那透明的液體還在一滴、一滴地“滴答”著,直到護士走過來將它取走。

我走過去,輕輕抓起母親的手。我不相信醫生所說的話,我疑心我的母親只是進入了夢中。我木然地看著她。媽媽的面容依舊善良,只是有種異樣的寧靜。我抓了她的手很久、很久,最後貪婪地享受著她那母愛的暖意,久久不肯放棄。

我很慶倖我用這樣的一種方式,延長了母親的體溫。我想,那個時刻,母親一定感受著我,感受到了那讓她永遠不敢放心遠去的難以割捨的兒子,是怎樣固執地企圖阻止她離去。

俯下身去,像兒時一樣,我輕輕地、深情地給了媽媽純純的最後一吻。

“媽媽……”我輕聲呼喚,淚珠順著臉頰滑落,重重砸在了母親的耳邊。

鵝毛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把街道上車輛碾過的冰轍無情地深深掩埋。那天夜裡,我躺在姐姐家的床上,用棉被緊緊地裹著身體,抵禦著無處不在的寒冷。我想到了媽媽,想到了媽媽溫暖的懷抱,聽到母親輕聲地吟唱:“盼兒快長大呀,盼兒快長高……”

6

“把後背上的皮兒捏松,寶寶就會長得胖一些……”聽到了母親的聲音,我笑了。我感到後背一陣酥麻。我不記得母親最後一次替我捏背,是在哪裡、是在什麼時間.。不經意間,那一切就這樣永遠逝去了。

記得母親生前提起火葬就驚怕。但是現在,她就躺在冰冷的鐵架床上,無可選擇地等待著。跪在母親身邊,我抬起頭,透過一雙淚眼向母親望去,我看到了她花白的頭髮,淒涼地淩亂著,一絲微風吹過,髮絲微微顫動著,似母親想向我述說些什麼。我從未看到過母親的頭髮如此淩亂……我淚眼婆娑。

此時我看到了一雙手,輕輕地伸了過來,幫母親把淩亂的頭髮緩緩撫平。那是一雙同樣來自鄉村的女子的手,在這個悲傷到令人混沌的時刻,做出了讓我終身感激的舉動。

那雙手的主人,嫁給了母親的兒子,延續著母親未竟的念想。

母親喝著潁河的水長大,數十年後,她再次回到這片土地上。除去我留下了一小部分骨灰外,母親更多的骨灰留在了這裡,留在了這塊生她、養她,並最後接納、融化她的中原大地上,與泛著麥香的空氣融在了一起,彼此相擁,直到永恆。

母親睜不開眼睛、說不出話,但她聽到了我的聲音。她開始抽泣,繼而痛哭失聲。我怕影響他人,便呵令她閉嘴。母親強忍住了淚水,我聽到了她努力克制抽泣的聲音,慢慢地趨於平靜,最後歸於沉寂。幾分鐘後,妹妹趕到了病房,母親已經陷入昏迷。她再也聽不到女兒揪心的呼喚聲,再也睜不開眼睛,看一眼兒女茫然哭泣的面容。

昏迷20多天后,她去世了。這一天,距離2005年元旦只剩下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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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提著熱水,我擠進了病房,但難以到母親的病床邊。七八個醫生護士進進出出忙亂著。當他們宣佈不治的時候,我看到母親的輸液管裡,那透明的液體還在一滴、一滴地“滴答”著,直到護士走過來將它取走。

我走過去,輕輕抓起母親的手。我不相信醫生所說的話,我疑心我的母親只是進入了夢中。我木然地看著她。媽媽的面容依舊善良,只是有種異樣的寧靜。我抓了她的手很久、很久,最後貪婪地享受著她那母愛的暖意,久久不肯放棄。

我很慶倖我用這樣的一種方式,延長了母親的體溫。我想,那個時刻,母親一定感受著我,感受到了那讓她永遠不敢放心遠去的難以割捨的兒子,是怎樣固執地企圖阻止她離去。

俯下身去,像兒時一樣,我輕輕地、深情地給了媽媽純純的最後一吻。

“媽媽……”我輕聲呼喚,淚珠順著臉頰滑落,重重砸在了母親的耳邊。

鵝毛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把街道上車輛碾過的冰轍無情地深深掩埋。那天夜裡,我躺在姐姐家的床上,用棉被緊緊地裹著身體,抵禦著無處不在的寒冷。我想到了媽媽,想到了媽媽溫暖的懷抱,聽到母親輕聲地吟唱:“盼兒快長大呀,盼兒快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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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後背上的皮兒捏松,寶寶就會長得胖一些……”聽到了母親的聲音,我笑了。我感到後背一陣酥麻。我不記得母親最後一次替我捏背,是在哪裡、是在什麼時間.。不經意間,那一切就這樣永遠逝去了。

記得母親生前提起火葬就驚怕。但是現在,她就躺在冰冷的鐵架床上,無可選擇地等待著。跪在母親身邊,我抬起頭,透過一雙淚眼向母親望去,我看到了她花白的頭髮,淒涼地淩亂著,一絲微風吹過,髮絲微微顫動著,似母親想向我述說些什麼。我從未看到過母親的頭髮如此淩亂……我淚眼婆娑。

此時我看到了一雙手,輕輕地伸了過來,幫母親把淩亂的頭髮緩緩撫平。那是一雙同樣來自鄉村的女子的手,在這個悲傷到令人混沌的時刻,做出了讓我終身感激的舉動。

那雙手的主人,嫁給了母親的兒子,延續著母親未竟的念想。

母親喝著潁河的水長大,數十年後,她再次回到這片土地上。除去我留下了一小部分骨灰外,母親更多的骨灰留在了這裡,留在了這塊生她、養她,並最後接納、融化她的中原大地上,與泛著麥香的空氣融在了一起,彼此相擁,直到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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