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山裡娃， 我的母親和城裡娃的母親不一樣
秦玉龍/文
掐指算來， 母親已經離開我22個年頭了。 22年前， 我還是一個四處漂泊的打工仔。
說實話， 作為一個山裡娃， 我的母親和城裡娃的母親差別很大。 無論是生存環境、受教育程度、眼界以及見識， 都不能比擬。 但有一點卻是一樣的， 那就是對兒女對家庭最無私的愛。
母親生於1949年， 在家排行老三。 母親出生後不久， 全國解放，
我和母親出生的村莊， 是西北黃土高原上一個典型的小山村。 村裡99％的住戶都姓秦， 我家住的窯洞就緊臨一條大溝。
外婆說， 就在母親三歲那年夏天的一個午後， 一群突如其來的畜生， 改變了母親一生的命運。 當時家裡其他人都去下地幹農活， 年僅5歲的母親和二姐（我二姨）在家照看一歲半的小妹妹（我四姨）。 四姨在窯洞裡的炕上睡著了， 母親和二姨就在院子杏樹下玩耍。 突然， 三隻惡狼跳過低矮的黃土院牆， 向著兩個渾然不覺的孩子撲去。 母親被一隻狼一口咬在右腳踝上拖著就走， 二姨被一隻狼咬在衣服上叼起來就跑， 在翻越院牆的時候， 二姨的小褂子被撕扯斷裂， 狼跳過了院牆， 卻把二姨扔在了牆裡面。 就在二姨哭喊的時候， 鄰居一位本家大爺看到了狼叼著我母親跳過院牆，
聽到呼喊聲， 另一隻狼已經從窯洞炕上叼起了仍在熟睡的四姨， 從二姨頭上一躍而過。 兩隻狼從我家門前臺地上跳了下去， 向著樹木籠罩的大山溝裡一路狂奔而去。 據那天去追狼的明耀大爺講，
明耀大爺回憶說， 拉著我母親跑的狼是個笨狼， 它咬著母親的小腿跑， 母親身體拖在地上， 狼要側著身子跑， 跑不快。 在追過兩座山丘後， 狼換了一次嘴， 咬著我母親的臉頰跑， 跑了不遠， 看到後面人追了上來， 它扔下血跡斑斑奄奄一息的母親跑了。 而另一隻狼叼著年幼的四姨， 已經跑得很遠了。 明耀大爺告訴我， 他抱起臉上、腿上被狼撕咬得血肉模糊的母親， 先趕了回來搶救。 其他人繼續追趕那只狼和四姨。直到天黑，大傢伙一口氣狂追十幾裡，從一個山溝的狼窩裡搶回了四姨，打死了叼走四姨的那只狼。然而，四姨已被惡狼咬破了肚皮，腸子都流了出來……
經過駐村醫療隊的全力搶救，母親保住了性命，但卻落下了終身殘疾，右腳踝骨斷裂，足底內翻，走路一瘸一拐，村上人都叫我母親“跛蘭草”。左臉部、背部被狼撕咬、拖拽的痕跡，使兒時的我印象深刻。不幸的是，四姨被從狼嘴裡搶回來後不久就歿了……
“跛蘭草！”這是兒時我最不願聽到的一個詞語。關於母親被狼叼走和致殘的經過，我更是不願被人提及。記得十幾歲時，明耀大爺家過事，一個本家姨當著我母親和很多人的面，說起我母親被狼“吃”的經過，看著別人的怪異表情，我憤怒了，竟然像瘋了一樣將半桶泔水潑到了人家臉上，而且還跳起來飛踹了姨一腳。從此，我們兩家人斷交。直到現在，我回老
家時，都不願去這個姨家，路上遇見也互不理睬……
由於身體殘疾，母親沒有出嫁，而是招婿入贅留在了我們村裡。我的親生父親來自南部山區一個叫石馬掌的地方。就在我出生40多天后，父親在為四祖爺幫忙挖窯洞時，窯洞塌方被埋……我三歲時，繼父入贅到我家。親生父親姓馬，繼父姓蘭，我該跟誰姓呢？婆（外婆）做主，說她膝下無兒，只有四個女兒，讓我繼承秦家香火，隨母親姓秦，並起小名——“頂門”，即頂門定居之意。後來，我國耀爺給我起大名——秦繼祖，也是讓我繼承秦家香火。但後來，我又自己做主，把名字改為——秦玉龍，是受偉人詩詞啟發而取名，並且作為我行走江湖的唯一符號，直到今天。
身體殘疾的母親一生都很要強，在生產隊勞動，她拖著跛腿和別人掙一樣的工分。在家裡，她以好茶飯而聞名鄉里。小時候，我記得很多城裡來的工作組都在我們家吃派飯，工作組吃得是白米白麵，我們家吃得是高粱面和玉米麵。母親一天要做幾頓飯，先給工作組做“好吃的”飯菜，然後給我們家做“難吃的”飯菜。她從不允許我偷嘴吃，但偶爾也會把工作組吃剩下的飯菜給我吃。
後來，小學畢業後，由於繼父不願我繼續上中學，我賭氣離家出走了。這一走，整整就是五年。五年來，我先後輾轉各地，以打工謀生，曾經在飯館當過跑堂，在建築工地抱過磚，在小煤窯背過煤，曾經遭受過無數白眼和冷遇，受過數不清的委屈和辛酸。這期間，母親因為沒有我的音訊，著急傷心，整天茶飯不思，以淚洗面，險些雙目失明。雖然後來母親眼睛得以治好，但卻落下了嚴重的胃病，並最終發展為胃癌，過早地離開了我……
在外流浪經年回家的我，除了隨身攜帶的兩大紙箱書籍之外，幾乎身無分文。但母親一句怨言都沒有，她只是說：“我知道我兒子心裡想得啥，你們都不懂，我懂！”在那幾年內，蝸居在兩孔破窯洞裡的我，除了看看書，寫寫字之外，和母親一起春種秋收。沒有錢買書，母親偷偷把賣雞蛋的錢塞給我。沒有錢買稿紙、墨水，母親把買杏幹的錢偷偷塞給我。沒有錢報名參加自學考試，母親竟然把我祖爺留下來的一件瓷枕100塊錢賣給了文物販子。母親說：“娃啊，只要你幹得是正事，媽再難都會支援你！”
有時候，因為我與繼父關係相處不好，經常惹得母親傷心哭泣，現在回想起來很是自責和內疚……
母親1995年去世，我當年就被當地宣傳部招聘為專職報導員，再後來到平涼時報社任編采部主任，再後來調到平涼日報社，走上了一條靠文字糊口的職業生涯。遺憾的是，母親沒有看到這一切。
如今，每逢母親節，我都會向著塞外遙拜，一任淚水磅礴而下。我不知道，作為兒子，在這個溫暖的節日裡，我拿什麼獻給你，親愛的媽媽！
作者簡介：
其他人繼續追趕那只狼和四姨。直到天黑，大傢伙一口氣狂追十幾裡，從一個山溝的狼窩裡搶回了四姨，打死了叼走四姨的那只狼。然而，四姨已被惡狼咬破了肚皮，腸子都流了出來……
經過駐村醫療隊的全力搶救，母親保住了性命，但卻落下了終身殘疾，右腳踝骨斷裂，足底內翻，走路一瘸一拐，村上人都叫我母親“跛蘭草”。左臉部、背部被狼撕咬、拖拽的痕跡，使兒時的我印象深刻。不幸的是，四姨被從狼嘴裡搶回來後不久就歿了……
“跛蘭草！”這是兒時我最不願聽到的一個詞語。關於母親被狼叼走和致殘的經過，我更是不願被人提及。記得十幾歲時，明耀大爺家過事，一個本家姨當著我母親和很多人的面，說起我母親被狼“吃”的經過，看著別人的怪異表情，我憤怒了，竟然像瘋了一樣將半桶泔水潑到了人家臉上，而且還跳起來飛踹了姨一腳。從此，我們兩家人斷交。直到現在，我回老
家時，都不願去這個姨家，路上遇見也互不理睬……
由於身體殘疾，母親沒有出嫁，而是招婿入贅留在了我們村裡。我的親生父親來自南部山區一個叫石馬掌的地方。就在我出生40多天后，父親在為四祖爺幫忙挖窯洞時，窯洞塌方被埋……我三歲時，繼父入贅到我家。親生父親姓馬，繼父姓蘭，我該跟誰姓呢？婆（外婆）做主，說她膝下無兒，只有四個女兒，讓我繼承秦家香火，隨母親姓秦，並起小名——“頂門”，即頂門定居之意。後來，我國耀爺給我起大名——秦繼祖，也是讓我繼承秦家香火。但後來，我又自己做主，把名字改為——秦玉龍，是受偉人詩詞啟發而取名，並且作為我行走江湖的唯一符號，直到今天。
身體殘疾的母親一生都很要強，在生產隊勞動，她拖著跛腿和別人掙一樣的工分。在家裡，她以好茶飯而聞名鄉里。小時候，我記得很多城裡來的工作組都在我們家吃派飯，工作組吃得是白米白麵，我們家吃得是高粱面和玉米麵。母親一天要做幾頓飯，先給工作組做“好吃的”飯菜，然後給我們家做“難吃的”飯菜。她從不允許我偷嘴吃，但偶爾也會把工作組吃剩下的飯菜給我吃。
後來，小學畢業後，由於繼父不願我繼續上中學，我賭氣離家出走了。這一走，整整就是五年。五年來，我先後輾轉各地，以打工謀生，曾經在飯館當過跑堂，在建築工地抱過磚，在小煤窯背過煤，曾經遭受過無數白眼和冷遇，受過數不清的委屈和辛酸。這期間，母親因為沒有我的音訊，著急傷心，整天茶飯不思，以淚洗面，險些雙目失明。雖然後來母親眼睛得以治好，但卻落下了嚴重的胃病，並最終發展為胃癌，過早地離開了我……
在外流浪經年回家的我，除了隨身攜帶的兩大紙箱書籍之外，幾乎身無分文。但母親一句怨言都沒有，她只是說：“我知道我兒子心裡想得啥，你們都不懂，我懂！”在那幾年內，蝸居在兩孔破窯洞裡的我，除了看看書，寫寫字之外，和母親一起春種秋收。沒有錢買書，母親偷偷把賣雞蛋的錢塞給我。沒有錢買稿紙、墨水，母親把買杏幹的錢偷偷塞給我。沒有錢報名參加自學考試，母親竟然把我祖爺留下來的一件瓷枕100塊錢賣給了文物販子。母親說：“娃啊，只要你幹得是正事，媽再難都會支援你！”
有時候，因為我與繼父關係相處不好，經常惹得母親傷心哭泣，現在回想起來很是自責和內疚……
母親1995年去世，我當年就被當地宣傳部招聘為專職報導員，再後來到平涼時報社任編采部主任，再後來調到平涼日報社，走上了一條靠文字糊口的職業生涯。遺憾的是，母親沒有看到這一切。
如今，每逢母親節，我都會向著塞外遙拜，一任淚水磅礴而下。我不知道，作為兒子，在這個溫暖的節日裡，我拿什麼獻給你，親愛的媽媽！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