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劉公子 | 禁止轉載
1
“咚……咚……”清晨， 山中的鐘聲驚起一片還在歇息的鳥兒。
呼吸著山林間獨有的青草味空氣，
慧明閉上眼， 感受心靈和周圍自然融合的感覺。
寺廟的僧侶已經在大殿開始打掃和準備， 今天慧明大師有一場佛法要講。
慧明是法安寺裡最年輕的主持， 他心愛眾生， 一直以勸導世人從善為己任。 他的講座場場爆滿， 眾多困惑的善男信女在聽過的他的話後都有所頓悟。
而慧明也很樂意看到這個結果， 現在這個社會越來越多的人容易迷失自己， 能以一己之力能讓他們學會反思， 這讓慧明覺得欣慰。
今天， 如往常一樣， 慧明講座完準備離去。 一名中年男子擋住了慧明的去路。
“求大師指點， 我現在格外痛苦。 ”男子雙手合十， 只差跪在慧明面前。
慧明攙起男子， 將其帶到一處景色秀麗的假山處， 與對方在石凳上坐下。
“施主為何痛苦？”慧明問。
“因為身處地獄。 ”
慧明雙眉緊鎖， 不解。
“我來自遙遠的大西北， 是一名植樹人。 ”男子雙手握頭， “我一直致力於植樹護樹， 保護森林， 可是我現在無法在繼續我的工作。 ”
慧明手握佛珠， 耐心等待男子繼續說下去。
“我們工作的地方是一個偏僻的山村， 常年被沙塵侵襲。 我們在村子的周圍植起山林， 但， 但偷盜砍伐者無處不在， 我們一群人幾年的保護都抵不上對方一斧頭， 那些翠綠的樹在我面前倒下， 它們都是我幾年前親手種下的。 我不知道要怎麼辦。 ”
男人痛苦地低下頭， “我們曾經找過當地政府， 但他們以砍伐是實現當地建設為由搪塞我們，
男子抬起頭， 抓著慧明的衣袖， “大師， 你知道當你看著你辛苦幾年種下的樹木被齊齊砍倒時的感覺嗎？就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人奪走般痛苦。 我是在種樹， 我在為善， 我在替亂砍亂伐的人類贖罪啊， 不是在作孽啊， 為何要給我這個結果！”
慧明全身一愣， “世人皆愚昧所以才需要拯救， 正因如此， 傳播善念這條路才會走得格外艱辛， 你萬萬不能因為他人而放棄自己的信念。 ”
“你不懂， ”男人擺擺手， “我的堅持毫無意義， 我所處的地方就像個地獄， 我的善念在金錢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我們輕易地被他們打壓，
慧明神色黯然， 看向手心的佛珠， “倘若人間真有地獄， 我慧明能做到感化他們嘛？”
2
五歲的安娜睜著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不知道她的口水已經順著手指流到了衣服上。
男人長著棕色的絡腮胡， 穿著白色的大褂， 頭上還戴著小丑的假髮， 推著一個霜淇淋車， 對著安娜嘿嘿地笑著。
“給， 小饞貓。 ”男人塞了一個霜淇淋給安娜。
安娜看著霜淇淋， 有些遲疑， 想接又不敢接。
“拿著吧， 不要錢的， 送給你吃。 ”男人彎下腰， 和藹地笑著。
安娜甜甜地一笑， 開心地接過。
男人摸了摸安娜的腦袋， “小寶貝， 還想吃嗎？”
安娜點點頭。
男人用手指著不遠處的黃色麵包車， “霜淇淋車的果醬快不夠了，
安娜轉頭看了看麵包車， 男人繼續說道：“我實在走不開， 如果你幫我拿來果醬， 我就再獎你一個霜淇淋。 ”
安娜笑著點了點頭。
一分鐘後， “砰”的一聲巨響， 麵包車在被打開門的瞬間忽然爆炸， 巨大的衝擊力將安娜小小的身體拋到空中又迅速摔下。
麵包車裡的炸藥威力很大， 爆炸的連鎖反應使得周圍的車輛也燃燒起來。
一時間， 爆炸的聲音， 哭喊的聲音充斥在黎巴嫩的貝魯特廣場上。
一名父親迅速沖到安娜身邊， 抱起那具稚嫩的血肉模糊的身軀哭得撕心裂肺， 美麗的臉蛋滿是血污， 眼睛已經永遠地閉上， 手上還緊握著那個霜淇淋。
傑克看著視頻裡傳來的畫面十分滿意。 他調取了好幾個角度，當他看到安娜父親抱著安娜痛哭的畫面時，他遲疑了一下，拿起了電話。
“事辦得不錯，沒被人抓住吧？”傑克問。
“將軍請放心，任務完成得很好。”電話那頭傳來粗獷的男聲。
傑克點點頭，“我看到了視頻裡的鏡頭，拍得不錯，街頭爆炸的汽車，驚恐的人群，那個父親抱著孩子屍體痛哭的鏡頭尤為震撼，記得留下來，剪輯好，速度郵寄給媒體。”
“將軍，我有些疑惑？這樣真的能打擊我們的競爭對手嘛？”男聲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說道。
傑克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敘利亞內部戰爭發生後，你覺得民眾會把這起爆炸事件推給誰？自然是恐怖分子，阿爾沙推崇和平解決戰爭，軍事上一直持保守態度，你覺得這起事件會不會激起民眾，將矛頭對準阿爾沙，指責他無能，對敵人心慈手軟。”
“將軍，我懂了！”
“輿論的力量非常大，會影響到即將到來的選舉，記得把視訊短片好，特別是那些能夠煽動情緒的畫面多留一些，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的媒體和善良的大眾啦。”傑克冷笑著，掛掉了電話。
眼睛瞥向牆上的一副畫報，流露出一份讚賞的神情。那是他的團隊新研製的武器，它的威力足以使任何軍隊失去戰鬥力，依靠它他再也不會輸，所以他不允許這次選舉自己敗下陣來。
3
慧明昨晚睡得格外不好，他聽說昨晚有百年難得一見的彗星路過地球，無奈時間太晚，修行之人本就清心寡欲，所以他也就早早睡下啦。
早上他沒有聽到寺裡的鐘聲，也沒有呼吸到清新的空氣。身下的硬板床為何這樣的軟，慧明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一隻柔軟的臂膀繞住了他的頸脖。
慧明一個激靈坐起，下一秒卻又愣在原地。
“這裡！這是什麼地方？！”
哪裡還有什麼翠林，寺廟，眼前分明是裝修奢華到極致的臥室，自己正坐在大而柔軟的歐式大床上，旁邊還睡著一個穿著暴露的金髮女人。
慧明逃一般地從床上起來，匆忙中腳絆倒床沿，跌坐在地上，旁邊立著巨大的穿衣鏡，慧明呆滯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這個人分明不是自己啊！
棕褐色的頭髮，碧眼，粗獷又深邃的五官，典型的歐洲人！
“我，我是在做夢嘛！”慧明使勁搓著這張陌生的臉，尖細的胡渣刺痛了雙手。
“親愛的，你怎麼了？”女人睡眼惺忪地坐起，說著慧明聽不懂的語言，並向他靠了過來。
“別！別過來！”慧明看著這妖嬈的女人，極為不適應地向後挪著身子。
“你說什麼？這是哪國的語言？我怎麼聽不懂。”女人說著阿拉伯語，繼續靠近。
“我叫你別過來！”慧明歇斯底里地喊了出來。
半個小時之後，慧明穿戴整齊坐在客廳裡，手裡握著一杯水。
女人立在一邊，狐疑地看著他，她已經通知了傑克的助手，對方正在趕來的路上。
“將軍，要不要吃點什麼？”女人端起餐盤。
慧明立馬擺擺手，他聽不懂她的話，不管她說什麼他都一概拒絕，他現在需要冷靜地思考分析，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貌似進入了另一個人的身體，而這個人是個外國人，而且從房子裡隨處可見掛著的軍人畫像可以看出，他位高權重，仿佛是個將軍。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慧明的思考，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急切地來到他身邊。
“將軍！出什麼事了？”
慧明雖是僧侶，但也懂英語，可對方說的他卻是完全聽不懂。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慧明張口道：“Who are you? Who amI?”
當慧明戴上男子給他的一個同聲翻譯器時，慧明總算松了口氣，至少現在他能夠與對方溝通了。
慧明用最短的時間搞清楚事情的狀況。他的意識忽然佔據的這具身體屬於一個叫傑克的將軍，他是黎巴嫩政府武裝的高層領導人，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大選做準備。
雖然慧明已經可以和他們交流了，但他並沒有說明他們的傑克將軍已經被他這個法安寺的主持所佔據了身體。
“也許過一會就會換回來。”慧明想，“希望能夠快一點換回。”今天慧明還有一場佛法要講，而這個時空的人似乎也有他們的事情要忙。
“也許要帶您看看醫生。”傑克的助手在一旁說道。
“不，不，”慧明連忙擺擺手，他可不希望給這個身體的主人惹來什麼麻煩，“我確實有些不舒服，但我想我出去走走也許會好些。”慧明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道。
“那好，我陪您。”助手拿起傑克的外套，走到門邊，畢恭畢敬地打開門。
就這樣，慧明跟著傑克的助手，第一次走上了黎巴嫩的街頭。
“還是儘量靠近市中心走吧，貝魯特周邊也有一些反政府力量，可能會有些不安全。”助手在慧明前面開道。
貝魯特是個高度商業化的城區，卻保存著眾多完好的歷史古跡，寬怒園，羅馬浴場，這讓慧明著實大開眼界。
當慧明走到一片看上去有些破敗的居民區時，一個周身披著大毯子的人拽住了他的衣角。
毯子下面，只露出了面容，枯黃的頭髮，乾瘦的肌膚，陷下去的眼眶，勉強辨認出那是個女人。
助手上前想要推開女人，被慧明擋住。“有什麼事嗎？”
“很便宜，很便宜，我只想要一口飯吃。”女人緊緊攥住慧明，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慧明。
慧明皺了皺眉，隱約覺得這個女人可能需要幫助，於是狐疑地跟著她走進了狹窄的巷子裡。
越往裡走，味道就越發地難聞，污水到處都是，老鼠則在錯綜複雜的電線上爬來爬去，一些和女人一樣裹著毯子的人蜷縮在黑暗裡，用一種渴望的眼神注視著慧明。
拐過一個彎角，女人停下，巷子的盡頭有一個用簡易的塑膠板搭成的房子，有三個十幾歲的女孩和一個稍大點的男孩坐在房子面前。
看到女人的到來，他們的眼中有了一絲光芒。
“去，去，去別的地方，媽媽要工作了。”女人對他們揮著手，男孩沒有任何表情地牽著妹妹們離開，仿佛接下來發生的事已經習以為常。
女人將毯子揭開，慧明這才看到這女人近乎瘦得可怕，幾乎褪色的裙子鬆鬆垮垮地罩在身上，她解開裙子的拉鍊，開始脫衣服。
“你要幹什麼！快把衣服穿上。”察覺到什麼的慧明立馬後退，別過頭去。
看到慧明後退，女人誤以為慧明要離開，一下子跪倒在慧明跟前，“求求你，求求你，別走，我會把你服侍好的。如果，如果你覺得貴，我可以再便宜一點，我和我的孩子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眼淚從女人眼中滲出來，她近乎伏倒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政府難道不管嗎？”慧明轉過身憤怒地朝向傑克的助手。
助手的臉上波瀾不驚，“他們都是來自敘利亞的難民，敘利亞內戰爆發，難民就全湧進了黎巴嫩。”
“難民！你們至少要安置好他們，如果政府資金有限，可以給他們去工作，讓他們有最基本的溫飽！”慧明大喊著。
助手皺了皺眉，“將軍，難道你不瞭解我們國家的國情嗎？並不比敘利亞好多少。我們沒辦法承受那麼多的難民，從2015年開始，我們就停止接受他們了，繼續進入的難民不會拿到難民身份，他們成了黑戶，自然也就找不到工作。”
慧明抓住助手的領子，“那就眼睜睜看他們自生自滅嗎？”
助手將臉別過去，“如果我們自己都難以生存，拿什麼去拯救別人。”
慧明愣了一下，助手攙起他的手，想將他拖出這個巷子。
“把身上的錢全給我。”慧明向助手伸出手。
慧明拿著錢塞進女人的手中，女人驚訝地抬起頭看著他。
慧明轉過身，儘量不與女人對視，跟著助手走出巷子。
“這種情況在這個國家很平常嗎？”
助手點點頭，“我們已經習慣了，戰爭面前沒有仁慈可言。”
“那為什麼還要戰爭？”
助手頓了頓，“將軍，你忘了？你曾經告訴我們，你宣揚的戰爭是為了更好實施仁慈。”
慧明迷惑了，這具身體原本到底裝著一個怎樣的靈魂。
猛地抬起頭，還想要說什麼，忽然目光瞥到對面的街角。
是那個稍年長的男孩，剛才慧明在巷子裡見過他，他正被兩個大人圍著，把他帶進了巷子。
“他們想對他幹什麼？”感覺到不妙的慧明忙穿過馬路跟了上去。
男孩被他們帶著向巷子深處走去，慧明跟在後面。
走了一會兒，他們在一間小門前停下，四處望瞭望，確保沒有人跟著才把男孩推了進去，關上門。
慧明跑上前，在破舊的門上找到一處縫隙，遲疑了會兒，向裡看去。
裡面是個被臨時改造的簡易診所，男人向男孩比劃著，仿佛在說什麼數字。
男孩點了點頭就自覺地坐在一張骯髒的桌子邊，將腕子上的袖子擼得老高。
一個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人拿著針管走近，在男孩手上抽下一管血。
幾分鐘的等待後，白大褂對著其他幾人做了個OK的手勢。
一張簡易的床被推了出來，上面還沾著點點血跡，男孩深吸了一口氣，脫去上衣躺了上去。
白大褂示意男孩翻個身，趴在床上背部朝上，然後就在男孩的手背上紮上吊針，一瓶藥水掛在了一邊。
另一個人拿出筆在男孩腎臟的地方畫了個圈，示意這是等下開刀的地方。
“器官販賣！”看到這，四個字第一時間出現在慧明的腦海中。男孩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啊，那些人難道不知道一個腎對孩子的一生會有多大的影響嗎！
慧明回頭，抓著助手的領子吼道，“我有權調動員警對嗎？現在，立刻馬上讓他們派人來，這裡有人正在盜取器官，要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趕來！”
就在麻醉針即將打入男孩的體內時，忽然門被撞開了。幾名員警在慧明的帶領下沖了進來。
房間裡幾名大人很快就被控制住了，男孩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呆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慧明上前將外套披在男孩瘦弱的身上，“沒事，別怕，他們不會再傷害你了。”
男孩的眼神由驚訝轉變為憤怒，猛地推開慧明，“你為什麼要抓他們，他們都是好人！”
男孩用惡毒的語言開始謾駡著慧明。
“他們，他們是器官販子，他們要盜取你的腎臟！”慧明竭力給男孩解釋道。
“是我自願出售自己的腎臟的，他們只是在幫我！”男孩從床上跳下來，將慧明的外套踩在地上，“8000美元！你知道嗎，只要把右腎賣給他們，我能拿到8000美元，媽媽不用去賣淫，我們也都能買到足夠的吃的！”
男孩沖到慧明跟前，用手一拳一拳地捶打在慧明身上，“你這個惡魔，混蛋，沒有這筆錢，我們都會餓死的！我們找不到工作，政府也不幫我們，你還要把幫助我們的人抓起來，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慧明如晴天霹靂般聽著這兩個字。
等到房間裡的人都被帶走，慧明還呆滯地立在原地。
“我只是想要救那個男孩，他卻對我恨之入骨。”慧明無力地看著窗外陰霾的天空，“到底什麼是善，什麼是惡？賣淫的母親，用身體交易的孩子，那些原本給他們施以惡行的罪人，在他們眼裡竟成了善人！”
慧明覺得一點點自己迷失了自己，看向助手那冷漠的臉，“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地獄嗎？我再怎麼念經講佛，對於這個世界有用嗎？”
慧明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被帶回住處的，接下來的幾天都渾渾噩噩。
直到這天助手來告訴他，晚上有個對選舉有影響的宴會，慧明必須參加。
晚上七點，助手接慧明去宴會，一路上，慧明像個木偶般一言不發。
燈火輝煌的舞會上，衣著豔麗的貴婦們，塗著血一般的紅唇在人群中穿梭過往。
一名端著香檳，穿著黑色蕾絲裙的貴婦在慧明旁站定，“早就聽聞將軍的大名了，我對您幾天後的競選十分看好。”
慧明沒有回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貴婦沒有意識到慧明的冷淡，繼續說道：“聽說你新研製的那種武器格外神奇，是一種能干擾人腦電波的射線，讓人可以失去行動的能力而自動投降，真的那麼厲害嗎？”
慧明依舊沒有回答。
這下貴婦總算察覺到慧明的疏遠，訕訕地一笑，“其實我吧，這幾天也不開心，這個國家的環境真是越來越差了，到處都是難民，不知道這些低賤的人身上有沒有攜帶瘟疫和艾滋之類的病毒，害得我觀光的心情都沒有了，只能在酒店裡逗我的寵物狗。”
慧明的眸子顫動了一下，轉過身，打量著這名光鮮的婦人，“在你眼裡，那些難民的生命還不如你的寵物吧。”
婦人被將軍眼中的寒光威懾到，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傑克的助手這時走近湊到慧明耳邊，“將軍，有一名從中國遠道而來的僧侶想要見您。”
慧明驚訝地轉過頭。
“他說他的名字叫慧明，您一定會願意見他。”
4
慧明走進辦公室，一個僧侶模樣的人正端坐在沙發上，悠閒地吃著果盤。
慧明一揮手，示意助手離開。
“看樣子，你適應得還不錯啊。”隨著門被關上，僧侶略帶深意地看著慧明。
慧明坐在另一端，看著眼前這張最熟悉現在又最陌生的面容。
丟了一顆葡萄進嘴裡，傑克頂著慧明的臉笑笑，“中國還真是個好地方，沒有分裂的政府，也沒有難民，走在大街上也不用擔心哪個角落裡藏著炸彈，簡直就是天堂。”
“那這裡呢？是地獄嗎？”
“哈哈哈。”傑克仰天大笑，“現實就是如此。你不是得道的高僧嗎？怎麼，沒在這片地獄裡拯救靈魂？”
慧明手漸漸握緊，竟無言以對。
傑克冷笑一聲，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陰霾的天空，深吸一口氣，“好熟悉的感覺啊，這裡才是屬於我的地方，要不是遇到一個來寺廟的阿拉伯旅行團，可能我都沒機會再踏上這片土地了。”
轉身，走向慧明，直直地看向他，“言歸正傳，我們談談正事，慧明大師，你得幫我。”
慧明抬頭，“幫你什麼？”
“我不知道是什麼力量造成我們忽然交換了身體，但是已經過了幾天了，我們依舊沒有恢復。大選在即，我不能把希望賭在無法確定的機率上，所以，”傑克盯著慧明，“如果我們換不回來，你要替我贏得大選。”
慧明苦笑了下，“幫你贏選舉？呵呵，幫你用新製造的武器發動戰爭嗎？”
傑克挑了挑眉，“看樣子你知道的不少。”
慧明忽然憤然站起，“看看你自己的國家，遍地都是難民，他們每天都掙扎在生死線上，他們乞討，賣淫，販賣自己的器官，這都是戰爭的錯，你卻還主張戰爭，你是瘋了嗎？”
“哈哈哈。”傑克大笑著，直盯著那雙眼睛，“大師，你難道還沒有醒悟嘛？你們佛家有句俗語，普渡眾生，那為什麼你的慈悲在這個國家卻拯救不了任何一個人？為什麼！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傑克後退兩步，從身後掏出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慧明。
慧明愣住了，透過手槍看著槍後那張臉。
“若現在在你身邊有個手無寸鐵的孩子，我要槍殺他，你會怎麼辦？勸導我放下屠刀？還是用你自己的命來交換？不管你用哪種方式行善，你都忘了一件事。”傑克將槍放在慧明眼前，“槍在我的手裡，就算你願意用命來抵，前提也是我同意，才能救那個孩子，選擇仁慈的決定權在我而不在你。”
傑克將慧明的手按在手槍上，“為什麼你救不了他們？因為弱者只有被宰殺，連善良的資格都沒有。”
傑克深吸一口氣，轉身，“所以我才要發動戰爭，將整個中東統一，沒有國界就不會再有種族歧視，也不會有利益紛爭，不會有逃竄的難民，可以建立真正美好的國家，那時候‘善’才會真正被推行。”
傑克走出大門，走前留下一句話：“我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慧明痛苦地坐在桌前，他的手依舊按著那把冰冷漆黑的槍。
夜深，慧明在窗前打坐。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願為世人承受十世苦難，只願換世人安詳。但佛祖，傑克說的對嗎？我是否連為世人犧牲的權利都沒有嗎？”
慧明癡癡看著明月，端坐一宿。
5
“我願意替你參加大選。”慧明告訴傑克。
“真的嗎？太好了，你終於想通了。”傑克一臉興奮。
“接下來你去編寫好完整的選舉發言稿，我會背下來，另外，在這段時間裡，我會對你新式的武器進一步瞭解，選舉上一定會有眾多記者關注武器這塊，我需要應對自如。”慧明淡然地說道。
“那是自然，你的顧慮是對的。我們現在就開始準備。”傑克格外欣慰地點點頭。
接下去的時間裡，慧明的表現讓傑克很滿意，其實傑克一點都不介意和慧明交換，甚至有一些竊喜。只要他能贏得這次大選，他基本就可以控制中東，而他現在佔據的這具身體，身份可是中國法安寺的主持，一個頗有影響力的人，若好好利用，很可能他能咬上中國這塊肥肉。
大選如期召開，由於之前傑克製造的廣場爆炸事件，使得民眾對國家的治安一度質疑，這對發明了新式武器的傑克格外有力。再加上慧明選舉上，演講格外深情並茂，最終傑克以相當大的優勢當選。
僧侶和碧眼的歐洲人共坐一室，僧侶的眼裡滿是激動的神情，高舉香檳。
“你今天的表現真是太棒了。”
慧明笑了笑，喝了一口清水，他依舊不習慣酒或是飲料的味道。
手機響起，拿起，“將軍，您交代的事情已經完成。”
“好的，按照原計劃進行吧。”慧明的回答竟有些無力。
“計畫？什麼計畫？”傑克仿佛聽到一些敏感的詞，皺了皺眉。
慧明將水杯放下，“幫助你早日實現和平的計畫。”
傑克眼裡的光陰晴不定，“你什麼意思？”
“我利用你的身份命令科學家對你的武器進行了改造，改變了影響腦電波的波段。現在它不會使人失去戰鬥力了，而是使人‘遺忘’。”
“你在說什麼！”傑克跳了起來，抓起了慧明的領子。
慧明的臉上波瀾不驚，“現在只要被這個武器射到的人還能思考，不過他們會像失憶般忘記戰爭，忘記政治。他們會記得誰是自己的孩子卻不知道怎麼使用電腦，使用槍支。而武器範圍我也擴大了數倍，將整個中東都概括了進去。”
傑克額頭上青筋冒起，“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知道嗎，這個地獄最可怕的地方不僅僅在於掙扎在生死線上的難民，而在於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冷漠內心。穿著華貴裙子的婦人，把狗的命看得比人都重，利用五歲幼童製造爆炸的你得意地欣賞父母痛哭的畫面。滿手血腥卻高呼正義。”
慧明回看傑克的眼睛，“既然如此，就把人人都變回一張白紙的原樣，重新塗鴉吧。”
“你瘋了，你徹底瘋了！這就是反人類，我不允許你這麼做。”傑克後退，四下找尋著手槍。
一個黑色的槍口靠近對準傑克的頭顱，慧明淡淡地說道：“你忘了，這把槍是你交到我手上的。”
“這就是你所謂的慈悲嗎？我告訴你，你是在阻礙人類的發展！”傑克憤怒地大叫著。
慧明的眼神有些暗淡，“我無法衡量自己的對錯，但我願意背負這所有的罪孽。”
“所有的人在安眠一覺後就會忘記曾經的痛苦，悲傷，虛榮，野心，他們都會像初生孩子一般純淨。我會試著引導他們，讓他們開始新的生活。”
“你無權，你無權這麼做！”傑克大叫著，“我的理想，我的欲望你無權剝奪！”
士兵駕著近乎發狂的傑克離開了辦公室。
房間只剩慧明一人，他走到窗邊，雙手合十看著陰鬱的天空，許久，從身上拿出一個按鍵器。手放在上面遲遲沒有按下。
他調取了好幾個角度，當他看到安娜父親抱著安娜痛哭的畫面時，他遲疑了一下，拿起了電話。“事辦得不錯，沒被人抓住吧？”傑克問。
“將軍請放心，任務完成得很好。”電話那頭傳來粗獷的男聲。
傑克點點頭，“我看到了視頻裡的鏡頭，拍得不錯，街頭爆炸的汽車，驚恐的人群，那個父親抱著孩子屍體痛哭的鏡頭尤為震撼，記得留下來，剪輯好，速度郵寄給媒體。”
“將軍，我有些疑惑？這樣真的能打擊我們的競爭對手嘛？”男聲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說道。
傑克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敘利亞內部戰爭發生後，你覺得民眾會把這起爆炸事件推給誰？自然是恐怖分子，阿爾沙推崇和平解決戰爭，軍事上一直持保守態度，你覺得這起事件會不會激起民眾，將矛頭對準阿爾沙，指責他無能，對敵人心慈手軟。”
“將軍，我懂了！”
“輿論的力量非常大，會影響到即將到來的選舉，記得把視訊短片好，特別是那些能夠煽動情緒的畫面多留一些，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的媒體和善良的大眾啦。”傑克冷笑著，掛掉了電話。
眼睛瞥向牆上的一副畫報，流露出一份讚賞的神情。那是他的團隊新研製的武器，它的威力足以使任何軍隊失去戰鬥力，依靠它他再也不會輸，所以他不允許這次選舉自己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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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昨晚睡得格外不好，他聽說昨晚有百年難得一見的彗星路過地球，無奈時間太晚，修行之人本就清心寡欲，所以他也就早早睡下啦。
早上他沒有聽到寺裡的鐘聲，也沒有呼吸到清新的空氣。身下的硬板床為何這樣的軟，慧明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一隻柔軟的臂膀繞住了他的頸脖。
慧明一個激靈坐起，下一秒卻又愣在原地。
“這裡！這是什麼地方？！”
哪裡還有什麼翠林，寺廟，眼前分明是裝修奢華到極致的臥室，自己正坐在大而柔軟的歐式大床上，旁邊還睡著一個穿著暴露的金髮女人。
慧明逃一般地從床上起來，匆忙中腳絆倒床沿，跌坐在地上，旁邊立著巨大的穿衣鏡，慧明呆滯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這個人分明不是自己啊！
棕褐色的頭髮，碧眼，粗獷又深邃的五官，典型的歐洲人！
“我，我是在做夢嘛！”慧明使勁搓著這張陌生的臉，尖細的胡渣刺痛了雙手。
“親愛的，你怎麼了？”女人睡眼惺忪地坐起，說著慧明聽不懂的語言，並向他靠了過來。
“別！別過來！”慧明看著這妖嬈的女人，極為不適應地向後挪著身子。
“你說什麼？這是哪國的語言？我怎麼聽不懂。”女人說著阿拉伯語，繼續靠近。
“我叫你別過來！”慧明歇斯底里地喊了出來。
半個小時之後，慧明穿戴整齊坐在客廳裡，手裡握著一杯水。
女人立在一邊，狐疑地看著他，她已經通知了傑克的助手，對方正在趕來的路上。
“將軍，要不要吃點什麼？”女人端起餐盤。
慧明立馬擺擺手，他聽不懂她的話，不管她說什麼他都一概拒絕，他現在需要冷靜地思考分析，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貌似進入了另一個人的身體，而這個人是個外國人，而且從房子裡隨處可見掛著的軍人畫像可以看出，他位高權重，仿佛是個將軍。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慧明的思考，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急切地來到他身邊。
“將軍！出什麼事了？”
慧明雖是僧侶，但也懂英語，可對方說的他卻是完全聽不懂。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慧明張口道：“Who are you? Who amI?”
當慧明戴上男子給他的一個同聲翻譯器時，慧明總算松了口氣，至少現在他能夠與對方溝通了。
慧明用最短的時間搞清楚事情的狀況。他的意識忽然佔據的這具身體屬於一個叫傑克的將軍，他是黎巴嫩政府武裝的高層領導人，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大選做準備。
雖然慧明已經可以和他們交流了，但他並沒有說明他們的傑克將軍已經被他這個法安寺的主持所佔據了身體。
“也許過一會就會換回來。”慧明想，“希望能夠快一點換回。”今天慧明還有一場佛法要講，而這個時空的人似乎也有他們的事情要忙。
“也許要帶您看看醫生。”傑克的助手在一旁說道。
“不，不，”慧明連忙擺擺手，他可不希望給這個身體的主人惹來什麼麻煩，“我確實有些不舒服，但我想我出去走走也許會好些。”慧明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道。
“那好，我陪您。”助手拿起傑克的外套，走到門邊，畢恭畢敬地打開門。
就這樣，慧明跟著傑克的助手，第一次走上了黎巴嫩的街頭。
“還是儘量靠近市中心走吧，貝魯特周邊也有一些反政府力量，可能會有些不安全。”助手在慧明前面開道。
貝魯特是個高度商業化的城區，卻保存著眾多完好的歷史古跡，寬怒園，羅馬浴場，這讓慧明著實大開眼界。
當慧明走到一片看上去有些破敗的居民區時，一個周身披著大毯子的人拽住了他的衣角。
毯子下面，只露出了面容，枯黃的頭髮，乾瘦的肌膚，陷下去的眼眶，勉強辨認出那是個女人。
助手上前想要推開女人，被慧明擋住。“有什麼事嗎？”
“很便宜，很便宜，我只想要一口飯吃。”女人緊緊攥住慧明，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慧明。
慧明皺了皺眉，隱約覺得這個女人可能需要幫助，於是狐疑地跟著她走進了狹窄的巷子裡。
越往裡走，味道就越發地難聞，污水到處都是，老鼠則在錯綜複雜的電線上爬來爬去，一些和女人一樣裹著毯子的人蜷縮在黑暗裡，用一種渴望的眼神注視著慧明。
拐過一個彎角，女人停下，巷子的盡頭有一個用簡易的塑膠板搭成的房子，有三個十幾歲的女孩和一個稍大點的男孩坐在房子面前。
看到女人的到來，他們的眼中有了一絲光芒。
“去，去，去別的地方，媽媽要工作了。”女人對他們揮著手，男孩沒有任何表情地牽著妹妹們離開，仿佛接下來發生的事已經習以為常。
女人將毯子揭開，慧明這才看到這女人近乎瘦得可怕，幾乎褪色的裙子鬆鬆垮垮地罩在身上，她解開裙子的拉鍊，開始脫衣服。
“你要幹什麼！快把衣服穿上。”察覺到什麼的慧明立馬後退，別過頭去。
看到慧明後退，女人誤以為慧明要離開，一下子跪倒在慧明跟前，“求求你，求求你，別走，我會把你服侍好的。如果，如果你覺得貴，我可以再便宜一點，我和我的孩子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眼淚從女人眼中滲出來，她近乎伏倒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政府難道不管嗎？”慧明轉過身憤怒地朝向傑克的助手。
助手的臉上波瀾不驚，“他們都是來自敘利亞的難民，敘利亞內戰爆發，難民就全湧進了黎巴嫩。”
“難民！你們至少要安置好他們，如果政府資金有限，可以給他們去工作，讓他們有最基本的溫飽！”慧明大喊著。
助手皺了皺眉，“將軍，難道你不瞭解我們國家的國情嗎？並不比敘利亞好多少。我們沒辦法承受那麼多的難民，從2015年開始，我們就停止接受他們了，繼續進入的難民不會拿到難民身份，他們成了黑戶，自然也就找不到工作。”
慧明抓住助手的領子，“那就眼睜睜看他們自生自滅嗎？”
助手將臉別過去，“如果我們自己都難以生存，拿什麼去拯救別人。”
慧明愣了一下，助手攙起他的手，想將他拖出這個巷子。
“把身上的錢全給我。”慧明向助手伸出手。
慧明拿著錢塞進女人的手中，女人驚訝地抬起頭看著他。
慧明轉過身，儘量不與女人對視，跟著助手走出巷子。
“這種情況在這個國家很平常嗎？”
助手點點頭，“我們已經習慣了，戰爭面前沒有仁慈可言。”
“那為什麼還要戰爭？”
助手頓了頓，“將軍，你忘了？你曾經告訴我們，你宣揚的戰爭是為了更好實施仁慈。”
慧明迷惑了，這具身體原本到底裝著一個怎樣的靈魂。
猛地抬起頭，還想要說什麼，忽然目光瞥到對面的街角。
是那個稍年長的男孩，剛才慧明在巷子裡見過他，他正被兩個大人圍著，把他帶進了巷子。
“他們想對他幹什麼？”感覺到不妙的慧明忙穿過馬路跟了上去。
男孩被他們帶著向巷子深處走去，慧明跟在後面。
走了一會兒，他們在一間小門前停下，四處望瞭望，確保沒有人跟著才把男孩推了進去，關上門。
慧明跑上前，在破舊的門上找到一處縫隙，遲疑了會兒，向裡看去。
裡面是個被臨時改造的簡易診所，男人向男孩比劃著，仿佛在說什麼數字。
男孩點了點頭就自覺地坐在一張骯髒的桌子邊，將腕子上的袖子擼得老高。
一個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人拿著針管走近，在男孩手上抽下一管血。
幾分鐘的等待後，白大褂對著其他幾人做了個OK的手勢。
一張簡易的床被推了出來，上面還沾著點點血跡，男孩深吸了一口氣，脫去上衣躺了上去。
白大褂示意男孩翻個身，趴在床上背部朝上，然後就在男孩的手背上紮上吊針，一瓶藥水掛在了一邊。
另一個人拿出筆在男孩腎臟的地方畫了個圈，示意這是等下開刀的地方。
“器官販賣！”看到這，四個字第一時間出現在慧明的腦海中。男孩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啊，那些人難道不知道一個腎對孩子的一生會有多大的影響嗎！
慧明回頭，抓著助手的領子吼道，“我有權調動員警對嗎？現在，立刻馬上讓他們派人來，這裡有人正在盜取器官，要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趕來！”
就在麻醉針即將打入男孩的體內時，忽然門被撞開了。幾名員警在慧明的帶領下沖了進來。
房間裡幾名大人很快就被控制住了，男孩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呆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慧明上前將外套披在男孩瘦弱的身上，“沒事，別怕，他們不會再傷害你了。”
男孩的眼神由驚訝轉變為憤怒，猛地推開慧明，“你為什麼要抓他們，他們都是好人！”
男孩用惡毒的語言開始謾駡著慧明。
“他們，他們是器官販子，他們要盜取你的腎臟！”慧明竭力給男孩解釋道。
“是我自願出售自己的腎臟的，他們只是在幫我！”男孩從床上跳下來，將慧明的外套踩在地上，“8000美元！你知道嗎，只要把右腎賣給他們，我能拿到8000美元，媽媽不用去賣淫，我們也都能買到足夠的吃的！”
男孩沖到慧明跟前，用手一拳一拳地捶打在慧明身上，“你這個惡魔，混蛋，沒有這筆錢，我們都會餓死的！我們找不到工作，政府也不幫我們，你還要把幫助我們的人抓起來，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慧明如晴天霹靂般聽著這兩個字。
等到房間裡的人都被帶走，慧明還呆滯地立在原地。
“我只是想要救那個男孩，他卻對我恨之入骨。”慧明無力地看著窗外陰霾的天空，“到底什麼是善，什麼是惡？賣淫的母親，用身體交易的孩子，那些原本給他們施以惡行的罪人，在他們眼裡竟成了善人！”
慧明覺得一點點自己迷失了自己，看向助手那冷漠的臉，“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地獄嗎？我再怎麼念經講佛，對於這個世界有用嗎？”
慧明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被帶回住處的，接下來的幾天都渾渾噩噩。
直到這天助手來告訴他，晚上有個對選舉有影響的宴會，慧明必須參加。
晚上七點，助手接慧明去宴會，一路上，慧明像個木偶般一言不發。
燈火輝煌的舞會上，衣著豔麗的貴婦們，塗著血一般的紅唇在人群中穿梭過往。
一名端著香檳，穿著黑色蕾絲裙的貴婦在慧明旁站定，“早就聽聞將軍的大名了，我對您幾天後的競選十分看好。”
慧明沒有回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貴婦沒有意識到慧明的冷淡，繼續說道：“聽說你新研製的那種武器格外神奇，是一種能干擾人腦電波的射線，讓人可以失去行動的能力而自動投降，真的那麼厲害嗎？”
慧明依舊沒有回答。
這下貴婦總算察覺到慧明的疏遠，訕訕地一笑，“其實我吧，這幾天也不開心，這個國家的環境真是越來越差了，到處都是難民，不知道這些低賤的人身上有沒有攜帶瘟疫和艾滋之類的病毒，害得我觀光的心情都沒有了，只能在酒店裡逗我的寵物狗。”
慧明的眸子顫動了一下，轉過身，打量著這名光鮮的婦人，“在你眼裡，那些難民的生命還不如你的寵物吧。”
婦人被將軍眼中的寒光威懾到，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傑克的助手這時走近湊到慧明耳邊，“將軍，有一名從中國遠道而來的僧侶想要見您。”
慧明驚訝地轉過頭。
“他說他的名字叫慧明，您一定會願意見他。”
4
慧明走進辦公室，一個僧侶模樣的人正端坐在沙發上，悠閒地吃著果盤。
慧明一揮手，示意助手離開。
“看樣子，你適應得還不錯啊。”隨著門被關上，僧侶略帶深意地看著慧明。
慧明坐在另一端，看著眼前這張最熟悉現在又最陌生的面容。
丟了一顆葡萄進嘴裡，傑克頂著慧明的臉笑笑，“中國還真是個好地方，沒有分裂的政府，也沒有難民，走在大街上也不用擔心哪個角落裡藏著炸彈，簡直就是天堂。”
“那這裡呢？是地獄嗎？”
“哈哈哈。”傑克仰天大笑，“現實就是如此。你不是得道的高僧嗎？怎麼，沒在這片地獄裡拯救靈魂？”
慧明手漸漸握緊，竟無言以對。
傑克冷笑一聲，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陰霾的天空，深吸一口氣，“好熟悉的感覺啊，這裡才是屬於我的地方，要不是遇到一個來寺廟的阿拉伯旅行團，可能我都沒機會再踏上這片土地了。”
轉身，走向慧明，直直地看向他，“言歸正傳，我們談談正事，慧明大師，你得幫我。”
慧明抬頭，“幫你什麼？”
“我不知道是什麼力量造成我們忽然交換了身體，但是已經過了幾天了，我們依舊沒有恢復。大選在即，我不能把希望賭在無法確定的機率上，所以，”傑克盯著慧明，“如果我們換不回來，你要替我贏得大選。”
慧明苦笑了下，“幫你贏選舉？呵呵，幫你用新製造的武器發動戰爭嗎？”
傑克挑了挑眉，“看樣子你知道的不少。”
慧明忽然憤然站起，“看看你自己的國家，遍地都是難民，他們每天都掙扎在生死線上，他們乞討，賣淫，販賣自己的器官，這都是戰爭的錯，你卻還主張戰爭，你是瘋了嗎？”
“哈哈哈。”傑克大笑著，直盯著那雙眼睛，“大師，你難道還沒有醒悟嘛？你們佛家有句俗語，普渡眾生，那為什麼你的慈悲在這個國家卻拯救不了任何一個人？為什麼！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傑克後退兩步，從身後掏出一把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慧明。
慧明愣住了，透過手槍看著槍後那張臉。
“若現在在你身邊有個手無寸鐵的孩子，我要槍殺他，你會怎麼辦？勸導我放下屠刀？還是用你自己的命來交換？不管你用哪種方式行善，你都忘了一件事。”傑克將槍放在慧明眼前，“槍在我的手裡，就算你願意用命來抵，前提也是我同意，才能救那個孩子，選擇仁慈的決定權在我而不在你。”
傑克將慧明的手按在手槍上，“為什麼你救不了他們？因為弱者只有被宰殺，連善良的資格都沒有。”
傑克深吸一口氣，轉身，“所以我才要發動戰爭，將整個中東統一，沒有國界就不會再有種族歧視，也不會有利益紛爭，不會有逃竄的難民，可以建立真正美好的國家，那時候‘善’才會真正被推行。”
傑克走出大門，走前留下一句話：“我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慧明痛苦地坐在桌前，他的手依舊按著那把冰冷漆黑的槍。
夜深，慧明在窗前打坐。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願為世人承受十世苦難，只願換世人安詳。但佛祖，傑克說的對嗎？我是否連為世人犧牲的權利都沒有嗎？”
慧明癡癡看著明月，端坐一宿。
5
“我願意替你參加大選。”慧明告訴傑克。
“真的嗎？太好了，你終於想通了。”傑克一臉興奮。
“接下來你去編寫好完整的選舉發言稿，我會背下來，另外，在這段時間裡，我會對你新式的武器進一步瞭解，選舉上一定會有眾多記者關注武器這塊，我需要應對自如。”慧明淡然地說道。
“那是自然，你的顧慮是對的。我們現在就開始準備。”傑克格外欣慰地點點頭。
接下去的時間裡，慧明的表現讓傑克很滿意，其實傑克一點都不介意和慧明交換，甚至有一些竊喜。只要他能贏得這次大選，他基本就可以控制中東，而他現在佔據的這具身體，身份可是中國法安寺的主持，一個頗有影響力的人，若好好利用，很可能他能咬上中國這塊肥肉。
大選如期召開，由於之前傑克製造的廣場爆炸事件，使得民眾對國家的治安一度質疑，這對發明了新式武器的傑克格外有力。再加上慧明選舉上，演講格外深情並茂，最終傑克以相當大的優勢當選。
僧侶和碧眼的歐洲人共坐一室，僧侶的眼裡滿是激動的神情，高舉香檳。
“你今天的表現真是太棒了。”
慧明笑了笑，喝了一口清水，他依舊不習慣酒或是飲料的味道。
手機響起，拿起，“將軍，您交代的事情已經完成。”
“好的，按照原計劃進行吧。”慧明的回答竟有些無力。
“計畫？什麼計畫？”傑克仿佛聽到一些敏感的詞，皺了皺眉。
慧明將水杯放下，“幫助你早日實現和平的計畫。”
傑克眼裡的光陰晴不定，“你什麼意思？”
“我利用你的身份命令科學家對你的武器進行了改造，改變了影響腦電波的波段。現在它不會使人失去戰鬥力了，而是使人‘遺忘’。”
“你在說什麼！”傑克跳了起來，抓起了慧明的領子。
慧明的臉上波瀾不驚，“現在只要被這個武器射到的人還能思考，不過他們會像失憶般忘記戰爭，忘記政治。他們會記得誰是自己的孩子卻不知道怎麼使用電腦，使用槍支。而武器範圍我也擴大了數倍，將整個中東都概括了進去。”
傑克額頭上青筋冒起，“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知道嗎，這個地獄最可怕的地方不僅僅在於掙扎在生死線上的難民，而在於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冷漠內心。穿著華貴裙子的婦人，把狗的命看得比人都重，利用五歲幼童製造爆炸的你得意地欣賞父母痛哭的畫面。滿手血腥卻高呼正義。”
慧明回看傑克的眼睛，“既然如此，就把人人都變回一張白紙的原樣，重新塗鴉吧。”
“你瘋了，你徹底瘋了！這就是反人類，我不允許你這麼做。”傑克後退，四下找尋著手槍。
一個黑色的槍口靠近對準傑克的頭顱，慧明淡淡地說道：“你忘了，這把槍是你交到我手上的。”
“這就是你所謂的慈悲嗎？我告訴你，你是在阻礙人類的發展！”傑克憤怒地大叫著。
慧明的眼神有些暗淡，“我無法衡量自己的對錯，但我願意背負這所有的罪孽。”
“所有的人在安眠一覺後就會忘記曾經的痛苦，悲傷，虛榮，野心，他們都會像初生孩子一般純淨。我會試著引導他們，讓他們開始新的生活。”
“你無權，你無權這麼做！”傑克大叫著，“我的理想，我的欲望你無權剝奪！”
士兵駕著近乎發狂的傑克離開了辦公室。
房間只剩慧明一人，他走到窗邊，雙手合十看著陰鬱的天空，許久，從身上拿出一個按鍵器。手放在上面遲遲沒有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