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裡賽龍舟，
並不是這幾年才有的新鮮事。
早在上世紀四十年代， 上海黃浦江上就有龍舟競渡盛舉:當年， 龍舟上旗幟展招、香煙繚繞， 各船操槳動作均依鑼鼓節拍， 且船首有人跳躍作化裝表演；岸邊觀看龍舟賽的觀眾亦是萬頭攢動， 江邊各碼頭、水上飯店、沿江的樹枝上、甚至外白渡橋的鐵架上都被觀眾佔據， 還有人將鈔票投入水中， 讓龍舟上的英雄們爭奪；當時的端午還是個“吃”的佳節， 路上到處只有鮮魚， 肥雞， 枇杷， 粽子……記者找到一些老報紙上關於端午賽龍舟的描寫， 如今讀來更絕妙趣橫生——
一、
1948年6月11日《新民報》晚刊刊登一則新聞《端陽爭看盛舉 浦江龍舟競渡》，
不僅再現了端午節期間龍舟競渡的熱鬧場面，
還詳細描述了節日期間的街頭百態，
一派熱鬧景象浮現眼前——
[本報訊]今日為端陽佳節， 本市市民所深感興趣之龍舟競渡， 今晨在黃浦江中熱烈舉行。 參加龍船計七十一艘， 分成紅白黃等各色， 由競渡業會員駕駛， 清晨七時許即紛紛在浦東周家嘴（此處應為“渡”， 編者注）碼頭集合， 正九時出發北行， 各船上金鼓齊鳴， 香煙繚繞， 爆竹聲此起彼落， 舟入市區沿江時， 岸上觀者如堵， 各碼頭並備香案， 於龍舟劃近時紛紛燃放爆竹， 沿途經南碼頭， 董家渡， 張家宅， 老白渡， 楊家渡， 新開河， 洋涇浜等各碼頭， 龍舟亦於岸上爆竹聲中，
街頭有賣端節香袋粽角者， 五顏六色， 甚為精緻， 每只售三五萬不等， 亦有價高達二三十萬者。
中藥鋪雄黃生意大佳， 價漲一二倍， 文明人已不吃雄黃酒， 保守固有文化之士， 仍於中午飲雄黃酒一杯以辟邪解毒。
戲院十之八九上演《白蛇傳》， 即三四流小戲園亦蓄有《原子蛇》， 原子時代， 娛樂亦可怕。
南市某小街有售驅鬼符籙者， 鍾馗像印得像魁星， 每張售價五萬元， 半日間暢銷數千張。
今日端午， 外灘公園內所有之座椅均已收藏， 蓋因管理人憑以往經驗，端午節時往觀龍舟競渡之遊人，常擠立椅上致將座椅損毀故也。
端節之晨，思南路地院看守所門前家屬前往探監並送粽子入內者甚眾，惟按監獄規則，系縛粽子之繩葉均須剝去始准送入，致看守門口一帶，粽葉遍地。
端陽是個“吃”的佳節，路上到處只有鮮魚，肥雞，枇杷，粽子，預料佳節一過，醫生生意必然大忙。
各業結帳，銀行門前麻布袋滿裝鈔票，均用三輪車，甚至卡車搬運搖搖過市。
今年端陽送禮，較往年為少，原因是有些湊趣的送禮者，均已改送銀行禮券，同一表示實惠得多。
金陵東路某綢緞鋪新裝活動佈景一套，紙剪之神仙雲霧能往來行動，引人聞觀，張口如魚。
金陵東鋪某糖果店自備制冰棒機器，顧客好奇，頗多光顧者，賣冰糕小販見此處生意好，亦多圍繞門前搶作“場外交易”，店中小學徒則大聲叫駡“赤佬，勿要搶生意！”
地攤上汗衫最多，街頭到處“麻紗汗衫便宜賣”之聲，一員警走過地攤拿起兩件來看，攤販以為又耍取締，拔腳逃走，見員警掏錢始釋然。
穿白皮鞋而走八字腳最難看而顯著，上海仕女穿白皮鞋者最多，而穿白鞋者，十之七八都走八字步。
跑馬廳畔兩石翁仲前香火仍盛，雖經警士在傍晚阻香客，並除去所掛匾額，惟少數鄉民，均趁清晨跋涉而來，而警士須于九時左右到差，因此在警士未來之前，石翁前面依然香火繚繞，香客絡繹，叩頭如舊。
今年絲襪價漲，街頭裸腿赤足之女性已比去年增加不少。
天熱，街頭高樓中藍燈泡紛紛出現，平添夏夜一片清涼。
二、
1947年6月24日《申報》刊登《江岸人群瘋狂 爭看龍舟競渡》一文，描寫了“鑼鼓聲歡呼聲沸騰了江水”的生動場面，“水上英雄”也“躍入眼簾”——
[本報特寫]昨天是農曆端陽節，在民間傳說習慣上，端陽節要吃雄黃酒，吃粽子，掛艾蒲，還有競賽龍舟。雖說這些節目沒有多大意義，而且近於迷信，但在這多數市民天天愁柴愁米的苦悶生活中，實在也需要點綴點綴，所以渡船業工會的龍舟競賽，雖然一度曾被警局禁止舉行，最後還是由警局批准了。
賽龍舟的地點，擇定黃浦江與蘇州河的交叉口，外灘公園便成了天然看臺。昨天大部分工廠都休假，工人們經年累月勞動著，難得有假日，當然不肯錯過這樣的好節日，因此外灘公園擠滿了人。江邊各碼頭，水上飯店，沿江的樹枝上，甚至外白渡橋的鐵架上，都被看龍舟的觀眾佔據了。隔岸浦東，遠遠望去，也只見萬頭攢動。
估計觀眾達卅萬
江心中的小劃子，招攬主顧乘船到龍舟邊去觀看，生意特別興隆。來遲了的觀眾無法擠近江邊，他們把外灘公園圍牆上籬巴拆去，站在上面，踞高臨下，到是個好地方。英商電車和市政府的公共汽車，到了外灘終站，無法轉頭，只好停了下來，立刻被龍舟觀眾佔據作為臨時看臺。作一個最低估計，兩岸至少也有三十萬人。
八龍一鳳破浪來
三時半龍船遠遠駛來，人們報以熱烈的歡呼。龍舟一共八艘，船上除有彩色的龍首龍尾外，船員一律用紅巾包頭，很像平劇裡的兵勇。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艘鳳船，船上沒有一個男子，船娘們塗脂抹粉，服裝鮮豔，瘋狂了兩岸萬千觀眾。龍舟上鑼鼓聲，應和著兩岸歡呼聲，仿佛黃浦江的水也沸騰了。一會兒天空突然出現了二架銀色飛機，湊熱鬧似的在低空盤旋，群眾也報以歡呼。
記者于二時到達外灘，已找不到插足地方，沿江留心著，十三號碼頭還比較空一些，不知道觀眾們是不是避諱這不詳的數位，記者顧不得這麼許多，便擠身進去，恰好一艘江輪停著，找個機會上輪船。這地位確實不差，江上景物，可以一覽無餘。龍舟過處，跟著一大群小劃子，很像藍天中的繁星。
水上英雄顯身手
競賽節目，有雙龍搶珠，八龍戲鳳，鴛鴦戲水，丹鳳朝陽，力爭上游等五項。黨政長官都有銀盃，錦旗等物饋贈，觀眾也競將鈔票，鴨子，和緊系著浮標的魚投入水中，讓龍舟上的英雄們爭奪。比賽節目原排定到下午五時終了，可是昨天實在觀眾太擠了，交通不能阻塞過久，所以臨時決定到四時半即終止。龍船回去了，看龍船的人卻遲遲不肯散去，女人們仍舊發出尖銳的怪叫，橋面上，樹頭上的觀眾，也不肯輕易放棄他們優越的地位，繼續大聲呼喊，似乎他們要把平日心頭的積鬱，乘這個機會一起發洩出去，溶解在黃浦江的水中，沖入大海，再也不要回到他們的心頭。
三、
1948年6月12日《申報》刊登一則短訊《江上龍遊鳳舞：鑼鼓喧騰 浪裡奪標》，描述了龍舟賽期間黃浦江兩岸的觀賽盛況，熱鬧程度不輸今時今日——
[本報訊]端陽龍舟競渡，經渡船業一周來積極籌備及練習，終於日麗風高，榴花如火之節日，正式出現於黃浦江上。因大多數商店適逢休假，市民乘興來觀者萬頭攢動，外灘公園及浦江沿岸擁擠不堪。小型划船生意大好，紛紛兜客赴江面觀光，致江心艟艨點點，帆檣密佈。水上警察局特出動巡邏汽艇數艘，來往巡迴。自外白渡橋至楊家渡碼頭，搭有“龍窠”五座，各以大船多艘聯繫而成，充作臨時司令台。其上旗幟展招，香煙繚繞，十一艘龍鳳船，上午七時起即環繞此五座“龍窠”作迴圈劃行，各船操槳動作均依鑼鼓節拍，整齊有致。船首並有一人跳躍作化裝表演。駐泊浦江中之啟通，飛燕，海平，江漢等十余艘商輪，于渠等經過時，亦高放爆竹，表示歡迎。觀眾中頗多盛裝貴婦，爭以大鈔縛系蛋殼上，投擲入江，各船船員睹狀，均奮身躍水，迴旋爭奪，在洶湧之浪潮中進退自如。渠等之游泳技術頗贏得不少掌聲。中午十二時後，各船列隊駛返蘇州河大王廟休息，三時起複劃出江面再度表演，龍鳳昂首翹尾，各船過處，歡聲不絕。昨市輪渡適告怠工，沿岸數千渡船船員又因例假休息，故水上狂歡，直至七時後始告結束。
文/欒吟之 方樂 蓋因管理人憑以往經驗，端午節時往觀龍舟競渡之遊人，常擠立椅上致將座椅損毀故也。端節之晨，思南路地院看守所門前家屬前往探監並送粽子入內者甚眾，惟按監獄規則，系縛粽子之繩葉均須剝去始准送入，致看守門口一帶，粽葉遍地。
端陽是個“吃”的佳節，路上到處只有鮮魚，肥雞，枇杷，粽子，預料佳節一過，醫生生意必然大忙。
各業結帳，銀行門前麻布袋滿裝鈔票，均用三輪車，甚至卡車搬運搖搖過市。
今年端陽送禮，較往年為少，原因是有些湊趣的送禮者，均已改送銀行禮券，同一表示實惠得多。
金陵東路某綢緞鋪新裝活動佈景一套，紙剪之神仙雲霧能往來行動，引人聞觀，張口如魚。
金陵東鋪某糖果店自備制冰棒機器，顧客好奇，頗多光顧者，賣冰糕小販見此處生意好，亦多圍繞門前搶作“場外交易”，店中小學徒則大聲叫駡“赤佬，勿要搶生意！”
地攤上汗衫最多，街頭到處“麻紗汗衫便宜賣”之聲，一員警走過地攤拿起兩件來看，攤販以為又耍取締，拔腳逃走，見員警掏錢始釋然。
穿白皮鞋而走八字腳最難看而顯著，上海仕女穿白皮鞋者最多，而穿白鞋者，十之七八都走八字步。
跑馬廳畔兩石翁仲前香火仍盛，雖經警士在傍晚阻香客，並除去所掛匾額，惟少數鄉民，均趁清晨跋涉而來，而警士須于九時左右到差，因此在警士未來之前，石翁前面依然香火繚繞，香客絡繹，叩頭如舊。
今年絲襪價漲，街頭裸腿赤足之女性已比去年增加不少。
天熱，街頭高樓中藍燈泡紛紛出現，平添夏夜一片清涼。
二、
1947年6月24日《申報》刊登《江岸人群瘋狂 爭看龍舟競渡》一文，描寫了“鑼鼓聲歡呼聲沸騰了江水”的生動場面，“水上英雄”也“躍入眼簾”——
[本報特寫]昨天是農曆端陽節，在民間傳說習慣上，端陽節要吃雄黃酒，吃粽子，掛艾蒲，還有競賽龍舟。雖說這些節目沒有多大意義，而且近於迷信，但在這多數市民天天愁柴愁米的苦悶生活中，實在也需要點綴點綴，所以渡船業工會的龍舟競賽，雖然一度曾被警局禁止舉行，最後還是由警局批准了。
賽龍舟的地點，擇定黃浦江與蘇州河的交叉口，外灘公園便成了天然看臺。昨天大部分工廠都休假，工人們經年累月勞動著，難得有假日，當然不肯錯過這樣的好節日，因此外灘公園擠滿了人。江邊各碼頭，水上飯店，沿江的樹枝上，甚至外白渡橋的鐵架上，都被看龍舟的觀眾佔據了。隔岸浦東，遠遠望去，也只見萬頭攢動。
估計觀眾達卅萬
江心中的小劃子，招攬主顧乘船到龍舟邊去觀看，生意特別興隆。來遲了的觀眾無法擠近江邊，他們把外灘公園圍牆上籬巴拆去，站在上面，踞高臨下，到是個好地方。英商電車和市政府的公共汽車，到了外灘終站，無法轉頭，只好停了下來，立刻被龍舟觀眾佔據作為臨時看臺。作一個最低估計，兩岸至少也有三十萬人。
八龍一鳳破浪來
三時半龍船遠遠駛來，人們報以熱烈的歡呼。龍舟一共八艘，船上除有彩色的龍首龍尾外，船員一律用紅巾包頭，很像平劇裡的兵勇。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艘鳳船，船上沒有一個男子，船娘們塗脂抹粉，服裝鮮豔，瘋狂了兩岸萬千觀眾。龍舟上鑼鼓聲，應和著兩岸歡呼聲，仿佛黃浦江的水也沸騰了。一會兒天空突然出現了二架銀色飛機，湊熱鬧似的在低空盤旋，群眾也報以歡呼。
記者于二時到達外灘，已找不到插足地方，沿江留心著，十三號碼頭還比較空一些，不知道觀眾們是不是避諱這不詳的數位，記者顧不得這麼許多，便擠身進去，恰好一艘江輪停著，找個機會上輪船。這地位確實不差，江上景物，可以一覽無餘。龍舟過處，跟著一大群小劃子，很像藍天中的繁星。
水上英雄顯身手
競賽節目，有雙龍搶珠，八龍戲鳳，鴛鴦戲水，丹鳳朝陽，力爭上游等五項。黨政長官都有銀盃，錦旗等物饋贈，觀眾也競將鈔票，鴨子，和緊系著浮標的魚投入水中，讓龍舟上的英雄們爭奪。比賽節目原排定到下午五時終了，可是昨天實在觀眾太擠了，交通不能阻塞過久，所以臨時決定到四時半即終止。龍船回去了，看龍船的人卻遲遲不肯散去，女人們仍舊發出尖銳的怪叫，橋面上，樹頭上的觀眾，也不肯輕易放棄他們優越的地位，繼續大聲呼喊，似乎他們要把平日心頭的積鬱，乘這個機會一起發洩出去，溶解在黃浦江的水中，沖入大海，再也不要回到他們的心頭。
三、
1948年6月12日《申報》刊登一則短訊《江上龍遊鳳舞：鑼鼓喧騰 浪裡奪標》，描述了龍舟賽期間黃浦江兩岸的觀賽盛況，熱鬧程度不輸今時今日——
[本報訊]端陽龍舟競渡，經渡船業一周來積極籌備及練習，終於日麗風高，榴花如火之節日，正式出現於黃浦江上。因大多數商店適逢休假，市民乘興來觀者萬頭攢動，外灘公園及浦江沿岸擁擠不堪。小型划船生意大好，紛紛兜客赴江面觀光，致江心艟艨點點，帆檣密佈。水上警察局特出動巡邏汽艇數艘，來往巡迴。自外白渡橋至楊家渡碼頭，搭有“龍窠”五座，各以大船多艘聯繫而成，充作臨時司令台。其上旗幟展招，香煙繚繞，十一艘龍鳳船，上午七時起即環繞此五座“龍窠”作迴圈劃行，各船操槳動作均依鑼鼓節拍，整齊有致。船首並有一人跳躍作化裝表演。駐泊浦江中之啟通，飛燕，海平，江漢等十余艘商輪，于渠等經過時，亦高放爆竹，表示歡迎。觀眾中頗多盛裝貴婦，爭以大鈔縛系蛋殼上，投擲入江，各船船員睹狀，均奮身躍水，迴旋爭奪，在洶湧之浪潮中進退自如。渠等之游泳技術頗贏得不少掌聲。中午十二時後，各船列隊駛返蘇州河大王廟休息，三時起複劃出江面再度表演，龍鳳昂首翹尾，各船過處，歡聲不絕。昨市輪渡適告怠工，沿岸數千渡船船員又因例假休息，故水上狂歡，直至七時後始告結束。
文/欒吟之 方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