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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絳:謙稱自己“業餘作者”,卻寫出了文學經典

[摘要]後來的《我們仨》, 楊絳把故事主角都給了丈夫和女兒, 《走到人生邊上》, 漏了楊絳先生的真身, 不自苦、不自笑, “和自己的老、病、忙鬥爭中掙扎著寫成的”。

十幾年前, 讀書喜歡傳奇的故事, 喜歡曲折的情節, 性格鮮明的英雄, 喜歡重口味, 喜歡麻辣火鍋和湖南菜川菜, 讀楊絳的《洗澡》, 《我們仨》, 滿紙人間煙火, 中國水墨畫, 覺得是白開水, 沒有胡椒味精, 味道寡淡。

人到中年, 離職在家, 再看楊絳, 這次重讀, 好看, 再也放不下。 給我最大驚喜的, 卻是楊絳的劇本和小說。

先說楊絳的4個劇本。 楊絳寫喜劇, 是上世紀在上海租界。

為躲避戰亂, 楊絳和錢鐘書隨同整個錢家在上海租房避難。 抗戰時期, 知識份子大多生活艱難。

當時楊絳和錢鐘書也不例外, 女兒錢媛剛剛出生不久。 家裡的生活開銷, 全靠楊絳當老師上課的薪水。 珍珠港事件爆發, 日軍控制了整個上海租界, 楊絳代課的工部局北區小學, 也被接管。 楊絳立即辭職回家。

為了謀生, 在好友陳麟瑞、李健吾的鼓勵下, 楊絳寫了個喜劇《稱心如意》, 故事很接地氣, 講述當時的上海故事:女孩李君玉因父母去世, 來上海投靠親戚, 當時舅公生病, 幾位舅舅舅媽不願意她參與分遺產, 對她百般排擠, 但最後李君玉得到了舅公的愛憐, 認作孫女, 繼承了全部遺產。

這個處女作後來被剛創辦苦幹劇團的導演黃佐臨看中了,

上了1943 年的上海戲劇舞臺, 一炮走紅, 演了幾十場。 作為編劇的楊絳拿到了一筆豐厚的稿酬。 家裡的生計問題就此解決了。 楊絳接下來又寫了《弄真成假》, 《風絮》和《遊戲人間》。

《弄真成假》講的是一個類似於《紅與黑》的故事。 一個英俊瀟灑的年輕人周大璋, 出身寒賤, 母親早年守寡, 寄住舅父家。 周大璋靠借舅父的錢出洋留學, 但一無所成, 回上海後靠在上流社會的女人圈內, 裝扮為年輕有為的大人物, 招搖撞騙為生, 在認識一個大地產商的老闆女兒後, 馬上拋棄上班職員的女朋友。

因為楊絳喜歡英國小說, 這些劇本的風格諷刺幽默, 流暢俏皮, 頗有英式戲劇的風格。 因為接地氣, 寫的是上海人當時的生活狀態,

《弄真成假》搬上舞臺後, 在作為中產階級的大本營上海, 也很走紅。

這個喜劇還刺激了錢鐘書寫《圍城》的欲望。 從劇院看完《弄真成假》回家, 錢鐘書對楊絳說, “我想寫一部長篇小說!” 楊絳很高興, 馬上催丈夫開筆。 錢鐘書花了兩年時間, 寫了《圍城》。 奇妙的是, 幾十年以後, 黃佐臨的女兒黃蜀芹, 也是導演, 拍了電視劇《圍城》。

《風絮》是一個正劇, 創作於一九四五年, 講的是有理想的青年知識份子方景山, 熱衷社會改革, 帶著背叛了富裕家庭的妻子沈惠連, 到農村發展教育創辦鄉間學校, 一心撲在事業上, 不僅冷淡了妻子, 也得罪了地方官員, 還因此被誣害人獄。

當時, 楊絳比張愛玲出名還要紅。 1944年, 張愛玲自編的話劇《傾城之戀》在上海演了80場。

也是這一年夏天, 楊絳的第三部話劇《遊戲人間》在上海巴黎大戲院上演了。 可惜因為當時的戰亂, 三幕喜劇《遊戲人間》劇本沒有保存下來, 只剩下該劇上演時印製的說明書封面, 還有一段文字說明的圖片兩幀。

時隔幾十年, 這些劇本沒有過時, 文字乾淨俐落, 人物對白生動有趣, 人物性格栩栩如生, 仿佛躍然紙上, 幽默風趣, 讀來讓人時而微笑, 時而惋惜, 讓我驚訝于當時還是青年楊絳寫劇本時, 駕馭喜劇的控制力。

和劇本相比, 楊絳的小說、散文更像是中國傳統的水墨畫, 平淡, 乾淨, 留白, 極少的細條, 卻勾勒出繁複的藝術空間來。

《洗澡》和《洗澡之後》, 《幹校六記》寫的是楊絳的文革歲月裡的經歷, 連起來看, 是一部當代中國完整的知識份子“精神改造史”。

《洗澡》描述的是上世紀 50 年代的中國知識份子第一次經受思想改造運動歷程, 所謂“三反”運動, “脫褲子, 割尾巴”——割資本主義尾巴。 知識份子聽不慣“脫褲子”的說法, 因此改稱“洗澡”。 將知識份子這一群體的內心世界、外貌形象刻畫得惟妙惟肖。

《幹校六記》是散文集, 收錄《下放記別》、《鑿井記勞》、《學圃記閑》、《“小趨”記情》、《冒險記幸》、《誤傳記妄》六篇。 從衣食住行、同志之誼、夫妻之情等瑣事中反映知識份子于“文化大革命”中在幹校的勞動生活。

文革期間, 政治混亂, 批鬥無日無之。 在政治的最上層, 這本來就是一場奪權的運動, 彌漫全國的, 就是互相猜疑、互打報告, 乃至於文攻武鬥的一種局面。 在這場運動中, 人性的尊嚴不但盡失, 也受到了極大的扭曲,可以說是中國近代史上最慘痛的一頁血淚史。

在這些書裡,楊絳寫了滿紙荒唐事,卻很少有哀怨和控訴,甚至沒有絲毫憤怒和火氣,作者姿態平和,只是平實記錄,去悲情化,隱忍而克制的敘述。平淡之下,更覺鈍痛。

更難得的是,楊絳寫這些作品的時候,都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後,中國知識份子階層面臨政治和經濟的雙重大潮的衝擊,陣營崩潰,左右分化情緒失落消沉之際。楊絳卻在當時浮躁的氛圍裡,寫出了《洗澡》和《幹校六記》這樣厚實、舉重若輕的沉潛作品。

後來的《我們仨》,楊絳把故事主角都給了丈夫和女兒,《走到人生邊上》,漏了楊絳先生的真身,不自苦、不自笑, “和自己的老、病、忙鬥爭中掙扎著寫成的”。

《洗澡之後》,是楊絳九十八歲後為長篇小說《洗澡》所寫的續作,人物依舊,事情不同,《洗澡》中有著純潔感情的男女主角,姚宓和許彥成因為命運的變化,有了一個稱心如意的結局。

在寫作技巧上,楊絳深得奧斯丁的真傳,用過來人的人性法眼,細細的打量世道人情,把故事寫得簡單明白。楊絳的文字乾淨,直接明瞭。仿佛山間泉水澄淨,晶瑩剔透。

“奧斯丁文筆簡練,用字恰當,為了把故事敘述得好,不惜把作品反復修改。無論寫對話或敘述事情都不加解釋,只由讀者自己領會,而在故事裡得到證實。因為作者不加解釋,讀者仿佛親自認識了世人,閱歷了世事,有所瞭解,有所領悟,覺得增添了智慧。所以雖然只是普通的人和日常的事,也富有誘力;讀罷回味,還富有意義。”在論奧斯丁的論文裡,楊絳寫道。

和錢鐘書在小說裡喜歡引經據典,一語雙關和多義性修辭形成強烈的反差。今人寫作,很少不受歐化語言影響。作為翻譯家,楊絳也是著作等身,小說卻很少見外國的身影。

晚年楊絳也驚訝於自己的走紅,“我不是專業作家;文集裡的全部作品都是隨遇而作。我只是一個業餘作者。早年的幾篇散文和小說,是我在清華上學時課堂上的作業,或在牛津進修時的讀書偶得。回國後在淪陷的上海生活,迫于生計,為家中柴米油鹽,寫了幾個劇本。”

雖然是自稱業餘作者,但楊絳也有雄心大志:“我當初選讀文科,是有志遍讀中外好小說,悟得創作小說的藝術,並助我寫出好小說。但我年近八十,才寫出一部不夠長的長篇小說;年過八十,毀去了已寫成的二十章長篇小說,決意不寫小說。”

時間和命運是公平的,楊絳的《洗澡》和《幹校六記》、《我們仨》等作品出版以來,長銷不衰,已成為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經典裡的一部分。小說“只不過是一部小說”嗎? “小說家在作品裡展現了最高的智慧;他用最恰當的語言,向世人表達他對人類最徹底的瞭解。把人性各式各樣不同的方面,最巧妙地加以描繪,筆下閃耀著機智與幽默。”用奧斯丁《諾桑覺寺》裡得話,來讚賞楊絳自己的小說,最恰當不過。

本文來自騰訊新聞用戶端自媒體,不代表騰訊新聞的觀點和立場。

也受到了極大的扭曲,可以說是中國近代史上最慘痛的一頁血淚史。

在這些書裡,楊絳寫了滿紙荒唐事,卻很少有哀怨和控訴,甚至沒有絲毫憤怒和火氣,作者姿態平和,只是平實記錄,去悲情化,隱忍而克制的敘述。平淡之下,更覺鈍痛。

更難得的是,楊絳寫這些作品的時候,都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後,中國知識份子階層面臨政治和經濟的雙重大潮的衝擊,陣營崩潰,左右分化情緒失落消沉之際。楊絳卻在當時浮躁的氛圍裡,寫出了《洗澡》和《幹校六記》這樣厚實、舉重若輕的沉潛作品。

後來的《我們仨》,楊絳把故事主角都給了丈夫和女兒,《走到人生邊上》,漏了楊絳先生的真身,不自苦、不自笑, “和自己的老、病、忙鬥爭中掙扎著寫成的”。

《洗澡之後》,是楊絳九十八歲後為長篇小說《洗澡》所寫的續作,人物依舊,事情不同,《洗澡》中有著純潔感情的男女主角,姚宓和許彥成因為命運的變化,有了一個稱心如意的結局。

在寫作技巧上,楊絳深得奧斯丁的真傳,用過來人的人性法眼,細細的打量世道人情,把故事寫得簡單明白。楊絳的文字乾淨,直接明瞭。仿佛山間泉水澄淨,晶瑩剔透。

“奧斯丁文筆簡練,用字恰當,為了把故事敘述得好,不惜把作品反復修改。無論寫對話或敘述事情都不加解釋,只由讀者自己領會,而在故事裡得到證實。因為作者不加解釋,讀者仿佛親自認識了世人,閱歷了世事,有所瞭解,有所領悟,覺得增添了智慧。所以雖然只是普通的人和日常的事,也富有誘力;讀罷回味,還富有意義。”在論奧斯丁的論文裡,楊絳寫道。

和錢鐘書在小說裡喜歡引經據典,一語雙關和多義性修辭形成強烈的反差。今人寫作,很少不受歐化語言影響。作為翻譯家,楊絳也是著作等身,小說卻很少見外國的身影。

晚年楊絳也驚訝於自己的走紅,“我不是專業作家;文集裡的全部作品都是隨遇而作。我只是一個業餘作者。早年的幾篇散文和小說,是我在清華上學時課堂上的作業,或在牛津進修時的讀書偶得。回國後在淪陷的上海生活,迫于生計,為家中柴米油鹽,寫了幾個劇本。”

雖然是自稱業餘作者,但楊絳也有雄心大志:“我當初選讀文科,是有志遍讀中外好小說,悟得創作小說的藝術,並助我寫出好小說。但我年近八十,才寫出一部不夠長的長篇小說;年過八十,毀去了已寫成的二十章長篇小說,決意不寫小說。”

時間和命運是公平的,楊絳的《洗澡》和《幹校六記》、《我們仨》等作品出版以來,長銷不衰,已成為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經典裡的一部分。小說“只不過是一部小說”嗎? “小說家在作品裡展現了最高的智慧;他用最恰當的語言,向世人表達他對人類最徹底的瞭解。把人性各式各樣不同的方面,最巧妙地加以描繪,筆下閃耀著機智與幽默。”用奧斯丁《諾桑覺寺》裡得話,來讚賞楊絳自己的小說,最恰當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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